一阵强风吹过,书突然下滑,出神的央酒瞬间送出一道荧光,将其稳在青年的脸上。
“哇欧~”
央酒蹙眉,转头。
他专属的漆红铁门被推开一条缝,五颗小脑袋整齐摞成一列。三男两女,一个个张着嘴巴正盯着他们俩看。
最顶上的双麻花女孩天真问:“叔叔,这里不是鬼屋了吗?”
央酒冷脸,缓缓抬起手。
他要让这群擅闯的人类幼崽明白:这里不是鬼屋,是妖穴。
对面青年轻嗯一声,挪动身体侧躺。
书顺着他的动作被掀开,在其砸下去前,央酒倾身接住。
身下,宋疏找到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旁边看见的五只幼崽一齐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提醒:“嘘——”
央酒捏着书,无声地眯起眼睛。
还有一个小时该到晌午了,阳光越来越强烈。院子中央,漂亮的青年抱着柔软的毛毯依然在睡,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小片阴影。
对面屋檐底,五个孩子与白发男人排排坐在石阶上,一人抱着一只包子。
双麻花女孩拍拍男人的手臂,用气声语重心长道:“明白了吗?一定要温柔,把毯子轻轻盖在人身上,不能扔也不能蒙住脑袋,这样以后才能找得到老婆。”
动物才需要的东西罢了。
央酒不屑地偏开头。
见他这幅孺子不可教的模样,女孩叹了口气,不禁摇了摇头。明亮的眼睛里又透露出一种深切的怜悯。
对男人注定不可能拥有爱情的怜悯。
“汪汪!”小白坐到央酒面前,盯着他手上的肉包疯狂摇尾巴。响亮的狗叫声在刻意静谧的院落格外清晰。
宋疏一个咯噔,倏地睁开眼。
望着自家屋檐底一排人,琥珀色的眼瞳闪过迷茫。
他懵懵懂懂看向央酒,用刚睡醒的微哑嗓音问:“央酒,你有这么多私生子吗?”
央酒:“……”
经过孩子们叽叽喳喳一顿解释,清醒之后的宋疏终于捋清了前因后果。
五个小孩子是附近村子的,前天姜姜的爸爸妈妈过完春节,一大早偷偷回城市打工。一睁眼爸妈没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与他们接了视频才哄好。
哄好只是不哭了而已。
最近好不容易可以逃出家长管辖,四个好朋友去找他玩儿,发现他郁郁寡欢,一脸苦瓜相。
领头的小菲便想到一招。
她以前听大孩子说青城镇有家没人的老房子,墙上长草,槐树蔽日,特别可怕。
“我们去鬼屋探险吧!”
然后他们就出现在了这里。望着整洁的院子,漂亮的叔叔,五个孩子十分默契地一齐叹了口气。
可惜,探险的地方没了。
领头的小菲抬眸在央酒与宋疏间转动,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其实叔叔们是鬼,这里是你们编织的幻境对吗?”
抱膝蹲在孩子面前的宋疏失笑,抬指点了下她的鼻尖:“你说呢?”
小菲努嘴:“电视里说,好看的男人是妖怪。”
“人小鬼大。”
宋疏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扫视五个孩子缓声问:“都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五个脑袋齐齐点头。
孩子满村野惯了,家里人都还没发现人不见了。听说几个小屁孩跑去那么远,又气又急,宋疏似乎还听见了脱鞋砸墙的声音。
他看向孩子们的眼神带上一丝怜悯。
在等家长来接人的这段时间里,宋疏给啃完包子的孩子每人分发了小零食,让他们在书店里自己玩儿。
那名叫姜姜的小孩仍然心情郁郁,吃着小鱼干突然撇嘴又哭了起来。
他是个内向腼腆的孩子,即使哭也不像宋疏小时候那样哇哇能喊来整个镇的人。他只瞪着眼,泪水在孩子独有的明亮眼睛里打转,再啪嗒啪嗒安静往下掉。
好不可怜。
央酒瞥见,冷漠道:“脆弱的人类。”
姜姜打了个哭嗝。
小菲一巴掌拍在槐树妖小臂,恼火道:“说了多少遍,要温柔!不许胡说!”
宋疏侧眸暗示某只妖闭嘴。
他抽出两张纸巾,走过去半蹲在小男孩面前。
“姜姜,为什么哭可以告诉叔叔吗?”
姜姜眨眨眼睛,带着哭腔缓缓开口:“我、我没有爸爸妈妈接……”
宋疏抿唇嗯了一声,说:“叔叔很小的时候也没有,可是从来都没哭过。”
小孩有些震惊:“你不伤心吗?”
“不伤心啊。”宋疏弯眸,琥珀色眼瞳闪动着光:“因为叔叔和你一样,有爷爷奶奶接啊。因为叔叔也和你一样,知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很爱我。”
“是吧?”
宋疏微笑着将纸巾递到他面前。
小男孩看着面前微笑的人,脸颊挂着泪,傻傻接过捏在手心。
“擦擦。”
“……好。”
另外四个孩子见几天哄不好的姜姜真的不哭了,看向宋疏的眼神十分震惊。小雅扯了扯央酒的袖口,小声问:“他是天使吗?”
央酒侧眸望着眉眼柔和的青年。
门外投射的光影间,金色勾勒他的轮廓,发丝都仿若在发光。
待大人们道着歉把孩子接走之后,庭院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下午一点钟,距早饭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宋疏按住饥饿的胃,晃动身下的摇椅在思考该吃什么。
旁边幽幽飘来三个字:“小骗子。”
宋疏侧眸看向旁边的妖:“嗯?”
央酒揭穿他:“以前那对夫妻离开的时候,你追着车尾跑了二里路,边哭边喊不要当弃婴。”
宋疏:“……”
他倾身从他手中的袋子里拿出最后一只包子,面无表情地塞住槐树妖的嘴。
“吃你的包子。”
央酒顺势咬下一口,蛋黄与奶香充斥味蕾。
最后一颗是甜丝丝的奶黄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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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知洺:听说你开了一家书店, 我可以拜访吗?」
晚上,宋疏洗漱完收到了这条消息。他擦擦微湿的发尾,单手回复:「当然欢迎。」
那方秒回道:「明天可以吗?」
「好。」
宋疏收起手机往卧室走, 推门就迎上某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他微愣,疑惑地望着他走进来:“有事吗?”
央酒摇头。
但随着青年的步伐迈入房间, 槐树妖开始看天看地看脚尖。
这状态显然不对劲。宋疏面色质疑, 开始观察自己的房间。窗户紧闭,空调正常,呼呼暖风吹动书桌展开的纸页。
一切如常,除了床上鼓起的大包。
宋疏走过去,掀开被子, 入目一只白色枕头,在床蓝色的床褥间格外醒目。
它属于谁不言而喻。
枕头被人拎起来递出去, 因为用力在半空中晃荡几下。
“回去睡觉。”
人类青年如此道,琥珀色的眼睛透露出不容置疑。
央酒瞥了眼被揪出来的枕头,充耳不闻, 抱臂宣布:“我要在这睡。”
宋疏冷漠:“要不你去睡垃圾桶?”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槐树妖乌瞳闪过一丝震惊,他抱住被塞回来的枕头,愤然质问:“这就是你对待神、对待家人的态度吗?”
宋疏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
就在妖轻哼一声准备借此蹬鼻子上脸的时候, 青年话音一转, 补充:“这是对待你的态度。”
妖震惊,气恼, 破碎。
在旅馆也是这样, 只准坐窗户, 不准睡床。为什么?
央酒侧眸盯着柔软的苍蓝色床铺, 抓住枕头, 心有不甘:“为什么不能睡?还说是家人,都是骗妖的……”
人类不可信。
花言巧语,翻脸不认。
听他这熟悉的狡辩,宋疏不得不再次强调:“家人也不是什么都能分享的。”
央酒质问:“你父亲说要和你一起睡,也不可以吗?”
见其神色发生变化,槐树妖觉得得了理,得意地轻哼一声,要求这位双标的人类:“我也要。”
宋疏:“……”
三秒后,一道白色身影被推出房门,随之扔出一只枕头。
还想当他爹?呵。
宋疏磨牙,拍脏东西般掸掸被碰过的床单,关上灯裹进柔软的被子。
农历十三的月亮渐盈,天气晴朗,今夜月明星稀。银光下,庭院遮天蔽日的树冠随风微晃。
对面二楼的窗里,一束幽幽白光照亮男人优越的面庞。
被赶出门的央酒仍然愤愤不甘心。
自从掌握了手机使用方法,又凭借他的聪明才智迅速习得人类拼音后,妖已经可以自如地在商城寻找想要的小游戏。
当然,此刻他并非在找游戏。
漆黑的眼眸映照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某度一下,你就知道”。他要使用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东西,了解一点人类的事情。
修长的指节迟钝地点在冰冷的屏幕,手机输入法上逐渐显示出一行字。
「问:人类什么家人可以一起睡?」
黑红色的网页界面,第一个结果便引发央酒的沉思。
[夫妻可以一起睡。不是夫妻也可以,比如恋人、情侣,还有一夜情,只要你想,自由飞翔!补充:注意熟读我国刑法。]
页面上“一夜情”三个字还被加粗放大,格外引人注目。虽然央酒好奇,但仔细辨别一番,觉得第一个好像更合情合理一点,因此暂未触及新世界。
他想了想,顺着问题继续。
「问:如何与人类成为夫妻?」
[首先要以自愿为前提,相互尊重理解,相互关心包容,拥有相一致的价值观。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相爱呦,爱是一切关系的基石~]
白色手机倏地飞出去。
央酒怔怔盯着翻在床尾的手机,隐匿起来的心跳忽然又响起来。扑通扑通,有力,快速,犹在耳边。
他抿唇,乌瞳间闪过一丝犹豫。
手机被捡回去,屏幕上再次出现一行问题。
「问:看见一个人类心脏扑通扑通跳,是什么病?」
[锵锵,当然是名为爱你的病。你完蛋啦,你坠入爱河了!]
啪嗒,手机撞上墙壁彻底停止工作。
第二天起床,直到开门营业,宋疏都没见到央酒的人影。
平时准点的要吃饭的妖,今日一反常态。大概是昨天被没得偿所愿,在赌气。
但今天石知洺要来做客,宋疏担心半路央酒杀出来,要闹什么幺蛾子,叹了口气遂去找妖。
厨房,树枝,房顶,不见白影。
他来到二楼的卧室,敲了敲门:“央酒?”
里面没有声音。
宋疏蹙眉,敲门又叫了一声:“央酒在吗?”
里面默了片刻,在宋疏准备去王玲家厨房揪妖的时候,里面响起一声低应。
不是骄傲的轻哼,只是低沉地嗯了声,听起来有气无力。宋疏闻声,不禁回忆昨晚的情况,确认自己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脑海里只有个无理取闹的妖。
吱呀——门被打开。
听见声音,宋疏从回忆中抬眸,迎面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瞳。白发大妖盯了他两秒,默默后退一步。
宋疏低头望见他躲避的动作,微一怔神。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又被突然关闭。
里面叮铃咣当响一通,突然安静。
宋疏似有所觉,转头穿过二楼书库的书架望向窗外,白色身影倏地飞过。
等他下楼时,院子里已然了无身影。
“在想什么?”
询问声在耳边响起,宋疏骤然回神。双手撑着的脸颊一转,便对上偏过来的一张笑脸。
是石知洺在弯腰望他。
宋疏现在正坐在小卖部的小板凳上,本来是接人的。但载人的大巴车都已经开出去许远,他都还捧着脸发呆,半点没发现人已经到了。
宋疏望着人呆滞地眨眨眼睛,睫毛簌簌刷了两下,下意识说了声抱歉。
石知洺直起身,抵唇轻咳了一声:“没、没事。”
今日恰逢春节闭市以来青城镇的第一次集市,主干道上车来车往,尤其热闹。一个节将家中库存耗得七七八八,都到了要补货的时间。
两个青年拎着两大包东西,沿着路边前进。手上的东西实在太重,宋疏改拎为抱,不禁道:“不用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重字被人强调。
“只是一些吃的。听说你一个人住,我也是,深知不易,就把过年我妈给我的补给分你一半。”石知洺玩笑地补充,“怕你也饿到。”
宋疏摇头:“放心,我有厨神。”
虽然阿婆已经离开,但王玲也不会放任他饿到的,更何况镇中心还有一堆老板。
早餐都能买一百,送五十……
想到这里,宋疏眉头又轻蹙起。
作为一名帅气的年轻教师,石知洺十分荣幸地获得了学生朋友圈不被屏蔽权。他也是在朋友圈中得知宋疏开了一间书店。
书,古朴沉静,与青年相得益彰。
来之前,石知洺就在好奇宋疏的书店会叫什么名字。大概会格外有格调,如风如雪,如月如光。
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面前的会是四个大字:松鼠书屋。
昂首望见墙顶的灯牌,石知洺忍不住笑出声。
宋疏解释:“小小起的。”
男人扶起金色眼镜,笑着颔首:“很可爱的名字。”
除了名字有些意外,书店的风格便在意料之中了。
木质与书最为搭配,绿植点缀后温柔舒适,站在高高的书柜中央,沉静便自心底油然而生。坐在这里,就算是发一整天的呆大概都不会觉得无聊。
见他四处地望了一遍,宋疏随口问:“怎么样?”
石知洺回眸笑道:“是个很好的地方,如果在我家附近,我大概会成为常客。”
可惜,青城镇与江云县的距离,让一位忙碌的高中物理老师难以成为想成为的常客。
将同学带来的礼物收好,宋疏想了想,搬出新买的躺椅。小镇没什么特色,只有阳光与微风。
镜片下的眼睛认真地映着身边的青年,对方正昂首望着院子里那颗巨大的树,没有叶子,石知洺分辨不出它的品种。
他轻声道:“放假后学校和家里有些忙,没来得及联系。我本来是打算明天来找你的,可惜要开学,学校又突然有事要去。”
宋疏并未领会这句话中的可惜,弯眸道:“今天不是来了吗?”
望着阳光下璀璨的笑眸,石知洺随之微笑。
“对了,你上次拜托的事情,经过观察,我觉得宋分晓没什么问题。”说起被委托的事情,石知洺道:“有朋友,也有认真学习,除了……”
想起女孩眼睛上的宽黑眼线,他抿唇在脑海里寻找形容词:“嗯,一点特殊的爱好。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一些长大的迫切,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确实不用担心了。
宋疏微微侧头就是茶棚,响起前些天四个女孩带着发夹离开的开心模样,他不禁颔首:“嗯,不用担心了。”
即将到饭点了。
小乌与小白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与石知洺介绍以后,一起给他们喂食。
蹲在进食的一猫一狗前,宋疏微微偏头望向大门。
漆红铁门处至今没有熟悉的身影。
看来午饭也不准备吃了。
哼,妖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宋疏撑着膝盖起身,朝着还在尝试撸猫的物理老师微笑道:“石知洺,我们去吃饭吧。”
石知洺昂首:“吃什么?”
宋疏直指对面:“厨神家的饭。”
招待客人,他自己做饭让人家吃实在会有些过分,今天一大早宋疏便请求了王铃,她听说是闺女的老师,直接让他们来家里吃。
准备大餐!
于是还写寒假作业的小小刚一下楼,就看见了自己的物理老师。
小小:“……”
作者有话说:
央酒,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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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类凭什么!!◎
听完老槐树的描述, 思慕尝试总结:“所以,你来找妾咨询感情问题?”
感情两个字一出,央酒一头白发险些炸开。
“不!”
槐树妖矢口否认, 乌瞳沉沉:“我是在命令你,说出你是如何发现自己对人类产生感情的。”
思慕闻言, 朝他翻了个白眼。
张成权的家永远开着花, 此时墙边一从迎春绽放。鹅黄的小花点缀绿从,活泼娇嫩,是春的使者。
思慕拢紧白披风,乌发随风与花轻扬,狐妖清丽美貌的脸颊扬起一个微笑。她一字一句说。
“起初, 只是好奇。”
“之后每日与他见面成为习惯。”
“我逐渐开始期待他的到来,开始希望他可以在山林与我待得更久一些, 希望他不要走。”
“想靠近,想触碰。”
“想与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思慕的声音顿了下,眼睛定在央酒左胸口的位置, 轻声继续:“心脏会砰砰直跳,脸颊也发烫。他笑时会,不笑时也会;亲密时会,□□时——”
“停。”
央酒及时阻止。
瞥见白发间快蒸熟的耳朵, 思慕抬手掩唇, 露出一双笑眸:“怎么不听了?按照您的要求,妾可是剖开心, 尽量仔细详尽, 一片好心。”
可是此刻不论她说什么, 央酒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敛眸盯着地面, 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思慕看热闹般打眼瞧着。
槐树妖先是懵住。
而后不知在想什么, 喉结滚动,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层崩塌、重建。
片刻后他又突然抬手,掐着指节一阵算。不知算出了什么,白发男人眉头紧锁,乌瞳中一片沉重。
“央酒大人。”
女子的声音使其回神,央酒举着手侧眸望过去。
狐妖站在迎春花从前,面色平静:“您是一颗树。植物与动物相差甚远,我们即使尚未开智依然拥有本能的情感,而您对此一无所知。”
听到自己一无所知,央酒目露不悦。
“想说什么?”
思慕轻笑,直言道:“人妖相恋,前途坎坷,您做好爱一个人类的觉悟了吗?”
“不。”
槐树妖拉下脸,再次严肃否认:“我现在没有任何感情。”
“不屑一顾。”他补充强调。
说完,央酒维持着臭着脸离开,手上还在捏指头算,嘴里嘀咕着什么还有454天3时两刻5息,看样子似乎没把狐妖的话当成一回事儿。
思慕远远目送老槐树离去,指节按住太阳穴轻叹。
她在为宋疏头疼。
这种两千年不死、还不通情的老妖怪最讲不通。不答应难缠,答应更是有的受了。
头疼是狐妖的,央酒可一点都不头疼。回去的路上,他头脑可是越来越清晰,事情越来越明朗!
那狐妖说的几乎每条都中。
想靠近,想时刻在一起,总是心脏怦怦跳。虽说槐树天上地下,来去自由,想不想恋爱也该随心所欲。
央酒身上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千年赌约,且成功近在眼前。他刚刚算过,距离千年到期只差不到455天了。
酒不酒不重要,赌绝对不能输!
只要过了这455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树飞,他就可以随意拥有感情了。
到那时,爱情,唾手可得!
想到了解决方法,槐树妖一双眼瞳乌亮乌亮,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要不是谨记宋疏的嘱咐,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他都要当着小镇人类们的面飞回去了。
迎着正午温暖的阳光,穿过逐渐散去的集市,槐树妖脚步轻快下坡,终于一步一脚印看到了自己守护的老宅。
他的人类正从对面那家出来。
漂亮的青年眼眸弯弯,回身正与谁说着话,猝不及防间被妖抱了满怀。
脑袋被按进颈窝,脸颊与脖颈肌肤相亲,暴露在外的耳朵瞬间绯色蔓延。
洁白发丝遮住一半视线,另一半里石知洺一脸发懵,王铃愣了下后展开笑容。
“央酒回来啦。”
宋疏眨了眨眼睛。
被衣物遮住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直臂推开抱着自己的人,退出怀抱。
槐树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眉眼里都是开心,与早上的别扭模样完全不同。此刻被推开他也不生气,还回应王铃的话。
“回来了。”
“我还说,今天央酒怎么没一起来吃饭呢,这就来了。”王铃笑了两声,朝他招手:“快来快来,专门给你留了可乐鸡翅。”
这是他的必点菜目。
央酒立刻昂首,鼻尖嗅到熟悉的饭香,放开人类就朝漆红双开豪华大铁门里走。
听到饭就走不动道。
宋疏嫌弃地瞥了眼跟着王铃朝院里走的妖,与身旁的人道:“我们先回去。”
青年回身朝对面走去。
石知洺应声跟上,出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发男人噔噔噔大步走在前面,与宋疏的亲人格外熟稔。
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是高中同学。”
王铃为央酒解答疑惑,同时伸出手掀开厨房桌上的竹罩。鲜美的食物飘香,肉鱼蛋菜各式各样,足有五六碟。
一得知今天中午宋疏要来,她专门准备了超大分量,就是预备央酒来吃饭。
这小伙子长得好看,饭量却顶三四个宋疏,吃起来特别有福相,王铃很喜欢。可惜他们很少过来。
“看,都是出锅时给你留的,快趁热吃。”
望见食物,男人意料之中地乌瞳放光。央酒手伸到半路顿住,回想到宋疏以前的提醒,一反常态地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王铃笑眯眯道。
央酒首先端起自己的可乐鸡翅。
几月来,他拿筷子依然不那么利索,但吃鸡翅的经验相当娴熟。拿起筷子干脆利落往翅中一戳,刚好卡在骨缝里。
他端着碟儿,举着筷子,边啃边往外瞅:“我不认识。”
门口已经看不见人了。
“你不认识也正常。”王铃介绍道:“小叔回来读过两个月高中,石知洺是那时候在江云一中的同班同学。”
央酒飞速啃鸡翅。
“今天早上小叔来拜托我中午帮他做饭请客,我才知道他还是我们小小的物理老师哩。”
央酒顿住,看向王铃。
中年女人一拍手,笑着总结:“嘿嘿,这不是亲上加亲?”
央酒:“……”
亲个大头鬼。
宋疏从来不准他往王铃家跑,每次都是想要求他做事,才用端回来的菜交换。请王铃专门做饭,这是他卖惨才能拥有的待遇!
那个人类凭什么?!
午后,依然适合晒太阳。
回来以后无事可做,两人又躺到院子里的躺椅上。作为主人,宋疏将猫分给了石知洺,自己抱着小白。
虽然物理老师心向猫咪,但小乌心向自由。趴在人怀里没几分钟,咻地窜出去,踩着猫步来到对面的花盆前。
石知洺随之坐起身,看见花盆有些好奇:“这里种的是什么?”
阳光底下眼睛难以完全睁开。宋疏半眯着眼睛,顺着对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几盆光秃秃的土排队列在槐树旁。
青年也猛地坐起身。
就在几天前的开业演奏会上,这些花盆里还绽放着各色漂亮的花与叶,红红绿绿,极为漂亮。
大前天,张成权来时是一片枯枝败叶。
今天,只剩下几根枯杆了。
植物的枯败速度成指数型。
宋疏蹲在花盆前,忍不住道:“怎么会死得这么快?”
了解了这些花盆近日的经历,面对这样的话,石知洺也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见青年蹙眉难过,于心不忍,想了想提出建议:“不然你看看你那位‘花神’留下来的宝典?”
宋疏抬眸:“对。”
青年转身去了房间,没一会儿拿回一只笔记本。
在两人对着笔记与网页搜索研究时,央酒抱着自己的可乐鸡翅匆匆赶回来。
右前方的院子里,两人坐在矮凳上。一本笔记铺在腿上,漂亮青年正抿唇垂眸看,旁边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探过身,指尖点在纸页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两人距离极近。
那个可恶人类还总趁宋疏不注意偷偷看他。
这恶行就发生在自己的树底下!
央酒沉眸,倏地变走手中的碟子,大步走过去。
听见声音,宋疏昂首望见槐树妖。他刚想开口,对方已经迅速挪到自己身后。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他连人带凳一起被人从后面搬了起来,四只蜷在半空,动作之扭曲奇怪可想而知。
宋疏垂眸,与石知洺尴尬对视两秒。
他不堪地闭上眼睛,捏紧拳头。
“央酒……”
央酒淡淡嗯了声,眯起眼睛,正忙着与旁边的人类进行目光决斗,二人间空气仿佛有火花迸溅。他牵唇冷笑,把怀里的人转向槐树,不给人看。
宋疏忍无可忍:“你被逐出家门了。”
央酒:“!”
人类,都是这样言而无信。
央酒被勒令去对面,不准靠近。他托着下巴缩在小板凳里,望着对面一起研究破笔记本的两人,脸色极差。
乌瞳不断丈量着距离。
他距离青年有两米那么远,而那位高中同学却只有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