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来汇报一下。”
裹成团的黑色羽绒服里发出青年闷闷的嗓音:“我找到想做的事情了,我要在家里开一家书店,家里留的那些书就是我们店的吉祥物。”
说到这里,露出的眼睛弯了弯,透亮的痛苦折射阳光:“顺利地话,大概春节后就可以开业了,到时候我拍照带给你们看。”
旁边的央酒低头,瞥向乌黑的帽子顶。过了会儿,一张手压向那只脑袋顶。
宋疏昂首,眨了眨眼睛证明:“央酒,我没有在难过。”
央酒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宋疏看着继续抱臂站着的白发妖,拽住他的衣角,忽然面朝墓碑介绍:“对了,他叫央酒,是我们家院子里的那颗槐树,我们家的门神,虽然你们看不见,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
“央酒,也是家人。”
央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懵懂与疑惑。
回去的路上,槐树妖一直歪头看向青年,两只乌瞳一眨不眨,奇怪中甚至有些渗人。
宋疏不习惯地把他的脑袋推开:“怎么了?”
央酒重新转回来,语气疑惑而郑重:“我不是人。”
宋疏:“?”
虽然树说这话不算骂自己,但是听起来怎么都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懵,我一直以为我在写甜文,为什么都在说虐「掉西瓜」
中后期是开书店呐宝们,小虐怡情酸甜口,如果之前的情节你们可以接受,后面应该不算虐。寿命论问题为免剧透,我只能说已安排好方案,但彻底解决肯定在结局之外。
其实不写前世今生的重要原因是被创过「心碎」,伤之深,可以说是这辈子都只能磕得到一生一世的程度。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①
几乎眨眼间,金水河边垂柳的灰色纸条开始冒出新芽,绿莹莹的尖尖昭示着春日即将降临。
一月底, 虽然已经过了严寒的时候,北方冬天依然冰冷, 尤其在凌晨的时候。
“啊秋!”
宋疏打了个喷嚏, 揉着冻红的鼻尖,抬手将帽子下拉,又紧了紧洁白的双桂花针围巾。
青年深陷在折叠椅里,望着一米之外冬雾里的河流,不可置信地呢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我们呗。”
右边的金发男人盯着河面, 随口接道,而他的另一边胖哥闻言嘿嘿直笑。
两人盯着的那片水面浮着三个鱼漂, 橙色在凌晨的水雾里依然显目。而他们身后的水桶里飘着两条小鱼苗,小到等会儿需要放生的程度。
冬天,凌晨, 野钓。
三个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疏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上钩了!”
胖哥突然兴奋连忙拿起支在面前钓鱼竿,有节奏地牵动着,好半晌终于费力扯上来一条大鲫鱼。
目测至少三斤。
对于这种天生个头不大的鱼种来说, 野生鲫鱼能有三斤, 确实很难得。两个钓鱼爱好者开心地吹起口哨,抱着鱼疯狂拍照, 此行在这时显然已经圆满。
直到天亮, 又钓到几条鲤鱼与黑鱼, 他们才收杆离开。
背着朝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太阳刚刚从水平面挂起来, 三人的影子被拉得比路边的树还长,连胖哥都体态修长。
宋季抬起装满鱼的红色塑料桶,同青年道:“今天帮你把东西搬了,中午去你家烤鱼热热房子,怎么样?”
宋疏扛着长长的鱼竿,弯起眼眸:“好啊。”
老宅在一个月前已经修葺完毕,因为使用的全部都是环保材料,再加上家里有颗槐树帮忙,甲醛早已达标。
宋疏终于可以回家了。
旧旧的面包车带着纸箱晃晃悠悠出发,沿着柏油路一路向前,路上人气比往日旺盛,多出很多新面孔。
过两天就是春节,外出的人在最近都会回家,这些人宋疏基本都不认识。
相反地,几乎每路过一个人,宋季与胖哥都要朝车窗外挥挥手,伸头问上一句没有意义的话:“回来啦?”
对方会笑着走上来,掏出烟盒:“今天刚到,中午喝酒啊。”
宋季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朝旁边的座位指指:“有事儿,改天吧。”
看见车内极出挑的青年好奇地望过来,车外的人会笑着点头。内向些的人会让他们去忙,外向些更难缠些。
对方便会问他的来历,听到名字,记忆中小松鼠的名头便被重拾起来。几乎十个有八个知道他,这八个里有八个知道他以前是宋季的小跟屁虫。
结束寒暄,宋季得意地扬起眉毛:“怎么样,都知道这件事吧?”
宋疏无言以对。
在青城镇,小松鼠的名头比他想象中还要出名。
走走停停,面包车终于停在了老宅门口。
不过想进去似乎还有点麻烦。
崭新的漆红大铁门前,一头洁白长发的西装男人正抱臂倚着,目光冷冷扫向面包车。
宋季瞥见,切了一声。
他回头望向青年,语气饱含对外面那人的不爽:“你这个朋友怎么每次出现脸都这么臭,跟欠他八百万似的?”
之前偶尔见过一两次,宋季知道这人。名叫央酒,是个中二病晚期,是宋疏在城市里最好的朋友。
因为脸太臭,他对这人的印象十分不怎么样。
宋疏微笑:“他天生就长这样,其实人是傻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青年下车,走到等待的白发男人面前。在对方开口控诉以前,宋疏先一步出声。
“中午吃烤鱼。”
一大早被抛下、没吃到早饭的央酒动了动唇,缓缓开口:“什么鱼?”
“早上去河里钓的鱼,有什么吃什么。”宋疏转头指着已经被胖哥掀起的后备箱道:“想吃,得先干活。”
央酒不悦地看过去。
三人里,胖哥常年搬运快递,力气最大。宋疏这堆东西里有几大箱装满书,他抬着都费些力气,旁边白发男人走过来。
袖口都不挽,噔噔摞三箱,举起高过脑袋的箱子就往门里走。步履平常,面无表情。
胖哥看得瞠目结舌。
他抬臂戳了下旁边的宋季,结巴道:“这不是装逼,这是真牛啊。”
宋季好心帮他托住下巴。
面包车来回拉了两趟东西,有大力士帮忙,搬运十分顺利。纸箱被堆放在屋檐底下的空地,时隔几月,终于被主人成功签收。
第二趟时,他们还从宋季家拖来一个户外烧烤架。
宋季看到他们往院子里搬这个铁家伙的时候,感慨道:“你们真是什么都有。”
胖哥害了一声,笑着道:“你是没去宋季家好好逛过,那里面跟哆啦A梦的仓库似的。街机、套猪器、珠穆朗玛峰攀登套装,什么都有。”
虽然只列举了三个,但宋疏还是被这三个毫无关系的种类小小惊讶了一下。
“别看咱季哥是中医,兴趣爱好广呐。年年十八变,前年说想开养猪场,自己先去杀十八年猪,去年说要去探险,攀登世界巅峰……”
胖哥声音一顿,宋疏好奇追问:“然后呢?”
“喝了顿酒,全忘了呗,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烧烤架另一头一矮,被隔到地上。他抬头,看见金发男人扯着嘴角冷笑,走到旁边捡起一块石头。
笑声戛然而止。
胖哥笑成花的五官立刻严肃归为。
“噗嗤~”
站在旁边的宋疏偏头笑出声。
搬好宋疏的东西,央酒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听到宋疏的笑声,他蹙眉看向那两个人类。
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中午的掌厨人出乎意料的是宋季。他利落地处理鱼和各种调料,宋疏与胖哥给他打下手,切洗一些顺带的蔬菜和肉。
小镇的生活宁静,娱乐太寡淡。宋季觉得太无聊,曾经想在百草堂外面开个烧烤摊,各种用具买的很齐全。
前年夏天晚上摆过一次,听说的都来捧场,结果算上胖哥也忙不过来。人耐心消磨干净,直接撂挑子,把人又全轰走了。
宋疏听完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宋季的风格。
不过宋季的手艺确实还可以。烤出来的鱼外焦里嫩,确实好吃。
不过鲫鱼和鲤鱼的刺多,宋疏只拆下两块尝了尝,便转战烤肉与蔬菜。
坐在他旁边的央酒抱着鱼,沉默着吃得飞快。三个人类低头再抬头,他手里的鱼下去一半。
“好家伙!吃慢点,别卡着嗓子。”胖哥提醒道。
经他一说,宋疏咬着烤青椒突然发现不对劲。他偏头看向央酒的手,那是半扇鲫鱼,现在被人从尾巴吃到了肚子。
视线从鱼转向央酒的嘴巴,再看向什么都没有的桌子和地面。
他问:“刺呢?”
央酒乌瞳转动,看向自己的肚子。显然是一口全吃掉,什么也不剩。
他启唇解释:“麻烦。”
在场三名人类沉默。
片刻后,倒是宋季先开口表示:“可以理解,兄弟。”
央酒颔首,低头继续,鱼仍然以非人的速度消灭着。
瞧着他的样子,宋季看向对面的宋疏,深以为然道:“你说的对。”
确实不大聪明。
宋季心中对央酒的偏见,随之烟消云散。
毕竟有些人是硬装面无表情,有些人是聪明地不需要表情,有些人则是傻得不存在表情。
本质不同,可以理解。
吃完第一批,宋季大厨再次上线烤肉。他刷着调料,偏头看向旁边的三层小楼。
他问:“书店手续都办好了吗?”
宋疏颔首:“办好了。”
开书店一般只需要营业执照和出版物经营许可证。老宅属于宅基地,办理需要评估有些麻烦,但整体还算顺利。
院子里现在还没有任何标示牌,说是明天才能送来,宋季好奇问:“你起的什么名字?”
想到名字,宋疏失笑:“小小起的,她说我开书店就应该叫松鼠书屋,不然太对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宋季举起肉串,表示同意。
胖哥在后面补充:“那你什么时候开业?”
这个倒是没确定。
宋疏抬眸想了想,拿出手机翻日历,视线定在4这个数字上。
“初四立春宜开业,就这天吧。”他随口决定。
饭后,宋季和胖哥都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催他们回家。
他们看向屋檐底的箱子,问:“要不我们先帮你搬上去,你自己再慢慢收拾?”
宋疏摇头,拍拍央酒的肩:“你们去吧,有他呢,不用担心。”
忆起央酒的壮举,他们点了点头。门外的面包车发动机声响起,迅速消失在路的拐弯处。
宋疏关上门,看向院子。
其实表面看起来,与除草以后的模样相差不大。只是墙头修葺,大门换了新的,门对面沿墙搭了一个木棚。
棚顶列着灰瓦,下方只用四根方柱支撑。特别的一点在于四周被推拉玻璃门全部封住。
这就是方圆想出来的办法。
里面通了电,太冷或太热的时候,这些玻璃门可以关上使用空调或取暖器。
如果觉得实在不自由,还可以直接拆掉,让它成为一个真正的茶棚,风从四面八方都能吹进来。卡槽专门做了易拆卸的设计,只是这种东西容易积灰,打扫时麻烦一点。
现在是冬天,玻璃门便装上了。里面还没收拾,堆放着桌椅杂物。
小楼与之前宋疏的想法一致。
一楼作为书店,后墙摆满木质顶柜,根据格局自然划分成四个区域——三个分区与正厅。
设计依然是遵循着复古田园的风格,棕木色调伴着手工艺品与点缀的绿植,时光的温馨自然流动。
交付时方圆格外强调,这里都是木头和布,一定要注意用火安全。最好做个禁烟禁火的标示牌,开店是也要时刻注意客人。
其次是二楼。
这里也是三室一厅,本来是全部做仓库的。考虑到家里还有些东西需要保留,三楼放不下,所以空出一间做杂物间。
还有一间给了央酒。
现在的树不比从前,是见过世面的树。他已经瞧不上硌人的房顶和只能坐着的枝杈,痴迷于旅馆的大床垫。
所以他的房间暂时就只有一个空衣柜和一张2m*2.2m的大床,足够他来回滚动。
这里也是以前宋疏的房间,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槐树。
至于三楼就是宋疏的生活区。
现在整栋楼都是崭新的模样,木柜桌椅空无一物。尤其是一楼正厅,堆放很多送来的书籍,等待人整理到书架。
一个结束,便意味着另一个开始。距离他随口定下的开业日期还有一周,有的忙呢。
不过忙不过来也没关系。
只是觉得立春时开店应景,赶不上就往后推,推到立夏都没关系,反正是他的店。
宋疏伸了个懒腰,拍拍央酒的肩:“干活吧。”
他们首先将宋疏自己的东西搬到了三楼,先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好,比如铺床、日用品、冬衣一类,晚上就要用到。
这些央酒帮不上忙,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宋疏扒拉那些纸箱,四处乱跑,像只四处采蜜的小蜜蜂忙个不停。
但是他无聊呐。
现在宋疏正把一只箱子搬进卧室,在里面收拾东西。央酒就把沙发推到门口,趴在沙发背朝里看,洁白的发丝垂在半空荡阿荡。
他百无聊赖,开始没事找事,翻旧账本:“早上你把我丢下,自己跑了。”
宋疏扫了他一眼,拿起衣服往衣柜里挂:“请注意你的用词和描述。”
“事实是某只妖玩小游戏玩到半夜三点,我按照约定去敲门的时候,他趴在床上死活不起。于是本人迫于无奈,独自与朋友离开。”
央酒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一顿,默默放下去。
他不屑地一声轻切:“我是你的家人,难道我们不应该形影不离吗?”
树妖有进步,会用成语无理取闹了。
宋疏失笑道:“家人也不是形影不离的。”
央酒微顿。
他困惑地拧起眉头,停顿好久才问:“那什么人会形影不离?”
“对人类来说,任何人都不是形影不离的,谁都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
宋疏叠起两只空纸箱,抱起来走到门口,他低头看向堵住门的沙发到:“挪回去。”
央酒单膝跪在沙发上,忽然直起身。他接纸箱丢到身后,乌瞳望着青年道:“我不是人,不用遵守人类的准则。”
看着被丢出去的纸箱,宋疏站在门里叹了口气,屈指敲敲沙发背:“随你,但我也要出去。”
央酒闻言,乌瞳闪过一丝了然。
他突然张开双臂抱住青年。
在他准备用力以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宋疏按住沙发背后仰,磨着牙道:“你敢这样把我扔出去,接下来的一周我都不会再和你说任何一句话。”
这沙发差不多70厘米高,被那样半死不活地拖出去,就算没人看见也是一场社死。
央酒失望:“好吧。”
他松开手,坐在沙发上用法术后移,给宋疏腾出一条出去的路。
作者有话说:
注①:出自数九歌。
宝们,一定要好好吃饭,保护自己好肠胃呐!
昨天疼了一整天「虚脱」
可是重油重辣和冰饮料好难戒!
感谢在2023-06-15 23:13:22~2023-06-17 16:1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的收拾一直持续到傍晚。
三楼已经差不多了, 现在两人正在一楼收拾。主要是央酒搬书,宋疏在捣鼓新收银机的功能。
“央酒,给我一本书。”
一本《安徒生童话》被随手递出去。
扫了眼封面上的小美人鱼, 宋疏莞尔。他翻到背面扫描条形码,录入系统, 调到收银界面扫码, 嘀地一声,主屏与副屏同时显示出设置的价格。
熟悉整个收银管理系统以后,他将老人们的信息录入会员。
上次他考虑自己做的数据软件流产了。之前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他从Python、Java、c++,学到了大数据分析, 有些刹不住车,甚至想去考个CDA。
某日半夜, 他捧着电脑翻论文看算法,废寝忘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只是想给老人推荐书单而已。
为什么要看这些?
人的思维惯性是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他拍拍胸口,立刻就关掉电脑,阖上软件设计逻辑图,及时止损。
只是推荐书目罢了, 二十一名会员, 他的脑子应该够用。
十只纸箱被打开,里面的书已经全部被抱到桌上, 央酒抵唇咳了一声, 不经意道:“好了。”
“真棒。”
宋疏偏头看到桌面一摞摞整齐码好的书, 夸奖鼓掌一条龙, 主打一个鼓励教育。
接下来要进行图书分类入库。
从多年缺少书店但没人开这一点可以看出, 小镇对书的需求了了。刚开始,他只准备开放客厅位置的区域,其他留待以后有需要再行开放。
正厅立着八只顶柜,每只柜子有七层书架,暂时被划分为儿童、文学、艺术、农学、工程技术、历史哲学、社会科学七个区域。
其中文学区种类最多,所占面积也最大。这在老人里受众最广,也是宋疏最喜欢最了解的类目。
至于期刊杂志与报纸则分布于中央的长桌与展架里。
央酒依照指示将每种书搬到收银台,交给宋疏录入信息与库存,在对应书架放三本,其余放回纸箱,搬上二楼仓库。
很快形成了流水化作业。
央酒的白色身影在书架里来来回回,在抱起一沓儿童画册时,一缕金色夕阳照进房间。
青年对时间似乎还无知觉,还在柜台里输入信息,旁边大开的海棠压花玻璃门折射成金色。
央酒走过去,在人伸手拿书的时候按住。
宋疏微愣,侧眸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瞳透露出些微疑惑。
“该吃饭了。”央酒道。
宋疏看着指尖跳动的金色阳光,偏头望向门外,夕阳已经将院子完全浸染。
果然是没有被社会压榨过,树妖一分钟的班也不多加。
这是个优秀的觉悟。
宋疏缓缓坐下来,在夕阳的光里缓缓趴在桌上,半张脸陷进羽绒袄里。
没有镇中心方便的小吃店与旅店老板的偶尔请客,他该怎么把晚饭糊弄过去呢?
反正是晚上,要不煮点清水面算了?
听到他的提议,央酒反问:“有面吗?”
宋疏失落,而且他也不会和面擀面。
那家里还有什么?
就在他在思考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老人的呼唤声。他起身外出,拉开大门看见骑着三轮小电动的老太太。
三轮电动不同于农业电动三轮,外形与普通的电动车类似,三个轮子更稳重安全,车后还有只铁丝篮子,可以放不少东西。
此时这位老人的车后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看样子是刚刚采购回来。
“江奶奶,有什么事?”
见到宋疏,老太太红扑扑的脸上立刻扬起笑容。她望门的方向歪了歪身体,询问道:“小宋,可以帮我找一本书吗?”
“当然。”
宋疏微笑,调出手机的备忘录询问:“是什么书?”
“我不知道书名。”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前两天我去县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诗,特别喜欢。”
诗,宋疏还算了解:“您还记得诗句吗?”
老太太抬眸努力回忆,试探着说出来:“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①,你是、是……是什么来着?”
“你是云,是海,是忘却,你也是你曾失去的每一个自己①。”
青年温润的嗓音补充。
老太太双眸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小宋真厉害。”
面对夸奖,宋疏耳尖微红。
他垂眸笑道:“刚好看到过而已。这是博尔赫斯的名句,好像是收录在《密谋》里。”
江奶奶立刻掏出钱包:“我想要这本书。”
老人们之前要的书大多是国内著作,尤其是诗词更偏爱古代与近代的华夏诗人,他选书里并不包括这本。
宋疏把递来的钱推回去:“现在书店还没有。”
江奶奶眨眨眼:“那什么时候会有?”
宋疏思索了一下,耐心与她解释:“过年快递会停业五天,可能要到年初五以后了,到时候我给您打电话好吗?”
“好。”
老人重新开动自己的三轮小电动,出去七八米远还好回头,扬声提醒:“要记得呀,别忘记。”
“我记性不好,提醒不了你哦!”
老人也是经过好几天,才终于时间记忆凑到一起,恰巧路过才找来的。
“放心。”
宋疏忍俊不禁,挥手再见。
他转身正准备回去,继续想吃什么时,对面祖奶奶的声音小心翼翼传来。
“小乖乖!”
宋疏回眸,发现老太太一脸熟悉的焦急与苦涩。
“小小又开始冒黑气了!”
耳边伴着祖奶奶的描述,宋疏蹙眉敲响铁门,里面传来王铃高扬的询问声。
“谁呀?”
“是我,宋疏。”
王铃举着铁铲走出来,脸上笑容热情:“怎么就你一个,把你那位朋友也一起带来吃饭啊。”
她出现时,宋疏便立刻敛起了脸上凝重的表情。听到她提起央酒,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
半个月前,禁不住王铃热情,他与央酒路过时被拖进吃饭。央酒只吃过打包带回去的,没吃过现做的。
青城镇厨神的饭菜实在太香,一个没收住,差点一只妖横扫全场。
最后,桌上所有人也没动几口。
自那以后,他每天都死死按住想要冲来要饭的槐树妖,不敢再来,最近央酒好不容易才忘记这件事。
可不能再来了。
宋疏找了个借口:“咳,他最近有事要忙,废寝忘食。”
“饭还是要好好吃,我正好在炸丸子,等会儿带点回去。”
王铃正在准备年货,大年三十、新年前几天来亲戚,都要用到。
宋疏笑着颔首。
“其实我是来找小小的,书店不是要开了吗?找她坐坐选书调查。”
王铃闻言立刻朝二楼一指:“在房间画画呢,她房间开了空调,暖和,去里面聊吧。”
二楼如院子,虽然没有宋疏家那样每一处都被精心设计,但干净利落,更有家的味道。
小小的房间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这里唯一一道粉红色的门,中上位置贴着一块木质标示牌:
宋分晓专属房间。
宋疏走过去,屈指轻叩门板:“小小。”
过了半分钟,门被打开一条缝,画着眼线的圆圆眼睛冒出来。宋疏可以看见几缕黑气冒上来,钻入空气。
看清宋疏,小小迟疑片刻,慢吞吞打开门,温暖的风在门口涌动。
宋疏与她确认:“我方便进去吗?”
小小颔首。
女孩的房间简单而温馨,靠窗的墙摆着书桌,什么摞着高高的书堆,是教材和习题册。
后方是支起的画架。
横在中央的床上,放着宋疏都给她的那只巨大的蓝色毛绒熊。
宋疏注意到的是画架上即将完成的画,看构图像之前小小在院子里说是要画的花园。
只是与她此前所说欣欣向荣的春日花园相反,图片上的月季枝枯败,覆盖着冰雪。
小小帮叔公搬来一张椅子,自己乖巧坐在画架后:“我刚刚听到了,叔公想问什么?”
宋疏顺势坐下,微笑道:“我想问一问你们这个年纪会喜欢看什么书?小镇上放学时有不少学生会路过书店,说不定有生意可做呢。”
“我……”
小小皱眉
,抿唇,放在腿上的手指不断摩搓。纠结很久很久,她终于开口:“我、我帮你问一问同学。”
宋疏微愣:“也可以。”
在女孩连忙去拿手机的时候,旁边的青年接着开口:“不过,我也很期待侄孙女的答案。”
小小捏着贴满黑色贴画的手机,悄悄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与他的眼睛对视上,她低头倏地低下头,慢吞吞地小声道:“我不懂什么的,她们比较厉害。”
“怎么会?”
夕阳中的宋疏眼眸弯弯,耐心与她道:“书店里有艺术分类,我不懂这些,你的建议才是特别宝贵。”
小小有些不相信:“……真的吗?”
“当然!”
听到恳定的回答,女孩立刻站起来,差点把凳子掀翻。她回头打开书桌边的底柜,抱出一摞书通通递给宋疏。
画着眼线的圆眼睛亮得惊人:“叔公,给你!”
那一瞬间,宋疏似乎看见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祟气消失了。
他敛眸接过小小的书单,放到腿上。在她期待又忐忑的视线里,一本一本,人真地翻看起来。
而此刻,对面的老宅。
白发男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里,指尖戳着收银机屏幕,还学着宋疏扫书背的条形码玩。
玩腻了,他把扫描枪丢到一旁。
央酒单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迎着阳光望向门外的方向。
他不理解。
刚刚要吃饭的人呢?
明明说稍等一会儿,为什么都一刻钟了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注①:出自博尔赫斯《云·其一》。
绘画史、艺术分析、名家传记, 以及绘画集。
画集来自几位不同的画师,风格各有特色,但都一致地温柔明朗, 欣欣向荣,显然这是她的偏好。
少女捏着衣角, 一眨不眨地望着青年翻看自己的书。看样子十分认真, 时不时还在手机上做记录。
圆圆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垂下。
翻到这沓书的最低下,一只画本映入眼帘,这显然是不小心夹在里面的。宋疏没有去碰,抬头看向小小:“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