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看什么呢?”和烤肉店隔了两条绿化带的便利店门口,小男孩轻轻扯了下母亲的衣角,很是疑惑,“你盯着那边看好久了。”
女人回过神,有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来,“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小男孩微微歪头,“妈妈是看到熟人了吗?”
“算是吧。”她摸摸小儿子的头,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定是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等女人牵着小男孩走进了便利店,他们转身的那一刹,在路口等绿灯的姜熠忽然侧眸往这边看了一眼,轻落落的一眼后又收回了目光,淡到不可捕捉的情绪自眼底划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确实是她,但...
看样子对方好像并不希望他过去打扰。
姜熠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直到晚上回下榻的酒店洗完澡后,他忽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看到信息内容后,姜熠擦头发的手一顿。
【小熠,如果你回燕京了,我们见一面好吗?】
姜熠微垂眼眸,半湿的毛巾挂在肩上,回复了四个字:【时间,地点。】
给十一讲完睡前故事并把人哄睡后,闻昭轻手轻脚的退出来掩上房门。看到客厅连通阳台的那扇门开着,白色的纱帘被涌入的夜风高高吹起又落下,阳台上的人背倚栏杆面向着他,漫不经心地对上他的目光。
闻昭微微怔了下。
他没见过这样的姜熠。
仍旧是散漫的懒倦的,像是没有骨头的猫一样靠在栏杆边,可是让人感觉这只猫的毛发有些微微的湿漉。那些淡淡的情绪便似微潮的水汽一样跟在他周身,但是这只猫却没有选择立刻抖落甩干,而是任由湿意一点点浸透全身。大猫自己用大毛尾巴把自己包裹成球,咕噜噜地滚进黑暗里,放任这些不太好的情绪漫至全身,最后成为一只湿透的毛球。
闻昭被自己这个莫名的猫塑脑补给逗的忍不住弯了下眼。
他走过去,才发现姜熠的头发真的还在湿漉漉的滴着水。反射性的蹙起眉,“头发还是要吹干啊,湿着头发在这吹冷风,你明天不怕头痛啊?”
姜大猫支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语调懒懒散散的:“你说这话的语气和十一真像。”
闻昭有点无语,不由分说的就把人从黑咕隆咚的阳台上给拽进客厅,摁在沙发上,难得强势一次的给人吹起了头发。
吹到一半闻昭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姜熠居然没反抗?任由他在乖乖吹头?
而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只想把这只看起来有点颓废厌世的猫给拎进来吹干,非常不想看到他在黑咕隆咚的角落里当毛球团子。
吹风机暖风乎乎的拂过发梢、脖颈和面颊,抵在头上的手揉翻头发的力道轻而柔。被顺毛捋的姜大猫有些昏昏欲睡,等吹风机停的时候,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快要黏上的时候,他听到闻昭忽然道:“姜熠,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他微微清醒了一点,可说话时却掩不住的侬重睡意,声音里掺了点鼻音,咬字都有点拽长了语调:“没...”
闻昭感觉自己被戳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萌点,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姜熠非常可爱。
说不上哪里可爱,但就是让人想揉一捏一捏脸。
趁着姜熠现在状态没防备,闻昭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放肆地揉了一会姜熠的头,刚吹过的发丝蓬松又柔软,带着微微的暖意,贴在掌心触感极好,让人舍不得撤下手。
小闻总沉迷撸猫,直到姜熠有点忍无可忍的抬头,浅茶色的眼眸因为睡意泛起濛濛水雾,就像沾了层水汽的琥珀一般。因为敛了平时的清冷疏离,所以瞪人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小闻总,你真把我当猫揉呢?”
闻昭有些不舍地放下手,轻咳一声,但是理不直气也壮:“作为吹头发的报酬不行吗?”
“我可以等头发自然干的。”他掩嘴打了个哈欠,“你这是强买强卖。”
“交易已经达成,拒不退还。”
姜熠懒得再和他斗嘴,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姜熠。”进房间前,闻昭叫住他。
“别不开心了,希望你睡醒后,能有一个好心情。”
他弯了弯眼,“当然,也要做个心情愉快的美梦。”
实在是写不动了...还有2K字睡醒了补吧
晚安,我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了T T
第40章 姜婉
“水杯,儿童湿巾,手帕,防丢绳,奶糖…”十一自己清点了一遍猫爪背包里的出行物,俏皮地作出一个敬礼的手势,“报告姜姜,所有物品清点完毕,确定没有遗漏~”
姜熠牵过小姑娘的手给她戴上儿童手表,顺便捏了下她的脸。
“还差这个。”
十一吐吐舌头,戴上顶渔夫帽,牵着她姜姜的手轻轻晃着,下楼去和傅家父子汇合。
傅嘉礼的车早已在酒店楼下等着了,姜熠看着十一坐上副驾驶乖乖扣好安全带,和小白分享起了糖果,稍稍定心,转过身对傅嘉礼道:“十一今天就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傅嘉礼有些无奈,“和你哥说这话也太客气了。”
“诶呀姜姜你放心,我今天会乖乖听傅傅的话,一定不乱跑的。”十一趴在车窗上,她今天扎了个双马尾,像是垂耳兔的耳朵似的耷在肩上,看起来格外的乖。她有点委屈的看着姜熠,语气也可怜兮兮的:“就是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山海乐园玩吗?”
“抱歉。”姜熠微微俯身,语气温沉:“确实是临时有点事情,等回沪城了,我带你去迪士尼作为补偿好吗?”
“那好吧。”她轻轻噘了下嘴,“下次不许鸽了噢,我真的好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好。”姜熠勾勾她的鼻子,“出去玩就别皱着脸了,玩得开心一点。”
“好。”到底是能去游乐园玩的好心情占据了上风,十一重新扬起一个笑容,对她爹挥挥手,“姜姜晚上见噢。”
目送着车子离开后,姜熠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司机是燕京本地人,听到他报上的目的地后自来熟的扯起了话题:“哟,老城区啊,小哥是去探亲吗?”
“不是。”
司机大哥性格非常热情,半点不介意姜熠有点冷淡的态度,继续扯着大嗓门子道:“那边有家餐馆啊,叫玲子小馆,做的都是正宗燕京小菜,感兴趣可以去试一下啊。”
“谢谢推荐。”
说实话司机的大嗓门吵得他脑袋一跳一跳的疼,而且他昨晚本来就没休息好。一路上净听着司机叭叭,加上车内气味不太好闻,司机开车又喜欢踩急刹车。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姜熠只感觉自己胃里翻涌的难受,差点就要把早餐吐出来了。
他在路边缓了一下才走进咖啡厅。
今天是上班日,这个点咖啡厅的人寥寥可数。随着店门被推开,门边的风铃也叮叮当当跟着响起,坐在窗边的女人闻声抬头,对上姜熠的视线后,眼睛一点点红起来。
姜熠在她对面落座。
女人身着碎花裙,气质温婉,眉目轮廓隐约能看出和姜熠有那么两分相似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声音却有点哽:“小熠,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快五年了。
不过上次见面连门都没让他进,这次怎么就红了眼睛?
姜熠避开她的目光,端起水杯压了压胃里的不适。
细细打量了他一会。
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眉眼并无多少变化,只是面上再无青稚感,少年时的锋利尖凉敛成了如今的清冷疏淡。对比于她过于明显的情绪呈现,姜熠平静的有些淡漠,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五年前,十七岁的姜熠也这么看过自己。彼时的他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眼神比现在还冷漠,冰冷而疏离的说,姜女士,今日是我唐突了,多有打扰,抱歉。
她不可能再从姜熠口中听到一句妈妈了。
这个认知让感到格外的难过,但是她还是怀了点微微的希冀,希望姜熠心软可以既往不咎。忍不住道:“五年前的事情,你还在怪我.....”
“没有。”姜熠打断她的话,决定直接开门见山:“您今天约我出来,是想和我说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就是我想见见你了。”忍了又忍,还是落下泪来,“昨天在街上看到你,我本来不想打扰的,但是还是惦记着,放心不下,想见见你。”
姜熠摁了摁眉心,抽了张纸巾递给,“您现在见到了,然后呢?”
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复而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阔别许久后必问的问题。
姜熠有点无聊的想着,公式化的丢出三个字:“挺好的。”
母子两之间又是一阵安静,静到让人尴尬。
姜熠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您和于叔怎么样?”
“我和于哥,就安稳过着平常日子吧,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观着姜熠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道:“我和于哥又生了一个孩子,叫于辉,熠熠生辉的辉。”
所以呢。
他抬眼看了一眼,“高龄生子,吃了不少苦吧。”
姜熠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小男孩,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他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居然和十一看上去差不多大,说出去都让人觉得荒唐。
把他这句话误以为是关心,接收到了错误讯号,以为姜熠也想和她和好。鼻尖忍不住泛酸,“生小辉的时候差点就难产了,但是好在小辉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要是你们见面了,他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不,没有见面的机会的。
姜熠心里清楚他不会去见这个弟弟的,但是并不会说破,只淡淡道:“也许吧。”
于辉现在怕是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吧?
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给他取一个辉字呢?还熠熠生辉,是把对他的愧疚和歉意补偿在于辉身上了了吗?
不过不重要,怎么想是她的事情。姜熠从来就不觉得欠他什么。她能生下他,也算是精心照顾了七年把他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哪怕后来被她跟易物似的扔回季家,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怨恨过,后来他对就没有任何想法与情绪了,只当她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至于现在是怎么看他的,姜熠并不在意。今天会来赴约,也只是给长辈一个面子而已。
“听说你结婚了。”
“恩。”
想说可以带给我见见,一起吃个饭吗?但是她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她潜意识觉得姜熠会拒绝,省得惹自己不快。
“那个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还不错的人。”
“我其实没想到。”微微叹气,“你会那么早结婚。”
早就结了,刚过了法定婚龄没几天就领了结婚证。比你想的还要早很多。
但是姜熠并不想告诉这些。
“小熠,你现在...”想起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忍不住皱了下眉,“还在打游戏吗?”
并不了解电竞这个行业,只是和传统的家长一样认为,和游戏沾上边的,终归不算什么正经职业。
姜熠略略抬眼,眼尾淡薄而冷恹,距离感一下就拉开来,“您想劝我什么?”
“没什么。”察觉到姜熠的防备和冷淡,感觉心头一刺,“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要找个正经事做才好。妈妈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只是作为过来人的提点。”
真是好笑。
真的,姜熠非常想笑。
居然还会管自己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想听,甚至有些厌烦。
在又要开口说教前,姜熠直接了断道:“有些话点到为止吧,说过了我们都不高兴。”
“小熠...”心头那根刺扎的她愈发不舒服,“你怎么可以这么和妈妈说话呢?妈妈也终归是在为你好。”
“......”姜熠垂下眼,“可是这份好,我不是非接不可。”
他以为是拎得清的,他们只是维持着表面的母子关系而已。他不会要求再对自己作出什么补偿,他也不觉得当年做的有错,只是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抛开他这个本就很多余的累赘而已。但是他也不想听到仗着母亲身份,再来对自己说教和指点,为你好这种话,他听了只觉讽刺。
“您现在应该全心全意对您另一个孩子好,多关心他。”咖啡杯里映出一双无甚情绪的眼睛,语调是礼貌的,也是疏离的:“我不再需要您这份好了,但是希望您也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怨您和责备。只是想客观陈述一个事实,也是我的个人想法。”
头疼的愈发厉害,姜熠缓了一下才抬头。他看着白透的脸色,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想修复我们的关系。”
在拒绝十七岁的他借钱的请求后,或者是更早之前,为了她的初恋把自己送回季家之后,她在姜熠的人生里就不再占据任何位置和分量。她于姜熠而言,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却不再是家人。
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再也修复不好了。
抱抱我们姜姜)
下章揭晓一下他的童年过往和经历,先预警一下,含有巨多狗血成分。
这两天不太舒服,勉强写完榜单字数,都比较短,下章会努力多写一点的!
故事的开端便很狗血。
姜婉认识季耀宗的时候,才是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她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初恋,准备在年底就结婚,然后生子,过上和大多数人无异的平凡生活。
而季耀宗呢,和姜婉见面第一眼,就生出了要把她养作自己金丝雀的想法。
无他,姜婉和他早逝的白月光发妻,长了一张生得九成像的脸。
但姜婉拒绝了。
不管是他如何威逼利诱,姜婉都不为所动。她不为季耀宗开出的丰厚包养条件动心,面对季耀宗暗里的职场威胁,直接干脆利落的辞职走人回老家。她很厌恶的对季耀宗说,你个年近四十的老头子,还来包养年轻小姑娘,我嫌恶心。
是的,季耀宗和姜婉有着将近二十的年龄差。但是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许是年到中年,他开始怀缅起被自己辜负后郁郁而终的发妻,想从姜婉这里找到初恋的感觉。但姜婉并不配合。
季耀宗没再勉强她,他觉得这种事情也要讲究你情我愿才好。他有多了去的非法手段逼迫姜婉,但是他觉得那样有失身份。更何况被拒绝多了,季耀宗自己也有些兴致缺缺,他对姜婉本就是临时起意,谈不上非要不可。
但两个月后,姜婉又联系上季耀宗的秘书求到了他面前。
是的,求。
姜婉的父亲被人陷害入狱,母亲气急之下脑溢血发作躺进了ICU。变故来的太快,这让从来被保护的好好的、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姑娘一下就慌乱起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四处奔波,求人无果后,她求到了季耀宗面前。
人至绝境前,尊严和骄傲都不值一提。她终归还是站到了季耀宗面前,心如死灰、绝望又认命的说,季先生,我愿意跟你,求你救救我的父母。
姜婉那双眼睛生得尤为像他的发妻,盈盈含泪乞求的看着他时,季耀宗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自觉大发慈悲的没计较姜婉之前拒绝他的事情,还是答应帮了姜婉。
当晚姜婉就住进了他名下的某个别墅里。
而相对应的,季耀宗保了姜家父母平安无事。
姜婉跟了季耀宗一年,季耀宗像豢养金丝雀一样养着她。车子房子票子送的都毫不吝啬,但是姜婉都只是假意收下,然后转头就锁进保险箱里,并不打算要。
直至季耀宗提出要娶她。
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语气和姜婉说,小婉,你足够柔顺听话,很符合我的心意。而且娶你进门,以你的身份地位,也威胁不到小琛的继承人身份。我现在正好需要一个妻子,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小琛,是季耀宗的长子季琛,也是季家继承人。
听季耀宗说我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你的时候,姜婉只觉得无比恶心,甚至反胃想吐。
并不会有什么金丝雀爱上金主的戏码,尽管季耀宗英俊多金、待她宠爱有佳,姜婉也一点没有动摇过。她深爱着的,一直那个被迫分手的初恋。
而且这个时候姜婉才知道,她的母亲于半年前抢救无效去世。父亲因为经过一遭牢狱之灾,身体本就不好,老伴去世的打击对他过大,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这些季耀宗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然后姜婉就逃了。
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甚至逃走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的。
逃走后的第四个月,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时候的姜婉身体状态极差,长时间的奔波逃碌让她变得心力交瘁。医生不建议她打掉孩子,那样对她的身体只会雪上加霜,而且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怀孕了。
姜婉选择留下了这个孩子。
她是恨季耀宗的,一开始也极其憎恶有着和他相同血脉的这个孩子。可是转念一想,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直系血亲了,多日纠结犹豫下,姜婉还是留下了孩子。
这个时候白蓝找到了她。
白蓝是她的表妹,小时候关系极好,后来因为搬家就淡了联系。
白蓝说那天在医院看到姜婉她险些以为看错了,托医院熟人查过档案才确信真的是她。
白蓝没问她为什么会怀孕,也没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把她接到身边照顾,给她提供住处让她安心养胎,说表姐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五个月后,姜婉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姜熠。
等姜熠一岁半时,姜婉养好了身体,她拒绝了白蓝的挽留,带着姜熠去了一个偏远的南方小镇,独自一人把姜熠拉扯到了七岁。
平心而论,七岁之前,姜婉对姜熠是非常非常好的,完完全全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在自己最大能力范围内给姜熠最好的吃穿住行,咬牙打多分工也要给姜熠提供最好的教育环境。但她从来不给姜熠什么压力,甚至不期待姜熠成为什么样的人,说小熠你快乐就好。
就连姜熠考了不及格的卷子拿回家,姜婉也只会摸摸他的头,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
她从来不把对季耀宗的厌恶和憎恨迁怒到姜熠身上,一点都没有。只是偶尔,小姜熠会觉得,妈妈看自己的目光好复杂,复杂到让年幼的他无法分辨。
在姜熠的记忆里,七岁前和七岁后的姜婉是彻底切割开来的。即便是长大后的姜熠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能做到那么割裂。
七岁前,姜婉是他的妈妈,会把他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告诉他姜熠这个名字的由来,希冀他成为一个自由又勇敢的人。会吻着他的额头说我们小熠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有的时候,姜婉会温柔又难过的看着自己,说小熠,妈妈只有你一个家人了,妈妈没有家了。
小姜熠会笨拙地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要哭,你还有小熠。只要有小熠在,妈妈就有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只是后来小姜熠哭着求姜婉不要丢下他时,姜婉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说小熠,没有谁会和谁永远在一起。
姜熠七岁的时候,姜婉和自己的初恋于轩重逢了。
当年姜婉提出分手后不辞而别,这些年于轩一直没有放弃过打听她的消息,而姜婉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个刻骨铭心的初恋白月光。
他们很快重新坠入爱河。
只是于轩不喜欢姜熠,他看小姜熠的目光是冷漠的甚至是厌恶的,私底下甚至还对小姜熠说过,要不是小婉心软,你本来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姜熠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比同龄小孩要更早熟懂事一些。他从见到于轩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个叔叔不喜欢自己,甚至抱有恶意。但是姜婉喜欢他,她也明白于轩对姜熠的态度,却只对姜熠说,小熠,我们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就当是为了妈妈,你会接受叔叔的对吗?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亲情绑架,但是面对妈妈的软声恳求,小姜熠是无法拒绝的。他反握住妈妈的手,小声说我以后会好好和叔叔相处的,只是妈妈,你别不要我好吗?
于轩的到来,分走了姜婉大半的精力。她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小姜熠身上,全身心的投入在和于轩的第二次恋爱里。这让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长大的小孩一下变得敏感紧张、极其没有安全感起来。
对那时的小姜熠来说,妈妈就是他的全世界,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妈妈不要他。
姜婉承诺说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你,小姜熠信了,但还是感到惴惴不安,他总觉得他快要和姜婉分开了。
有时候小孩的直觉是非常准的,就在姜婉和于轩准备结婚前,于轩查出了急性肾衰竭。
姜婉急得一夜生出无数白发,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她和于轩那点积蓄根本不足矣支撑他们治好这个病。而就在这时,季耀宗的秘书又联系到了姜婉。
他说,季董愿意提供这笔治疗费用和医疗资源,直到于先生身体康复。他也不和您计较当年的事,只要您同意让姜熠少爷回到季家。
秘书说,姜小姐您想好了,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姜婉犹豫了。
她当然舍不得一手养大的孩子,可是久别重逢的爱人命在旦夕,他们已经生离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来一次死别吗?
姜熠本就是季家的孩子,如果能回到季家,那身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跟在她身边做一个普通人要好上千万倍。如果不是她当年逃走了,或许姜熠现在也该是养尊处优的季家小少爷。
姜婉这么说服了自己,纵是百般不舍心如刀割,也还是把姜熠送回了季家。
她对小姜熠说,你爸爸来找你了,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小姜熠不可置信,他怎么想都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突然就不要自己了。被季家人带回去后他又逃出来,跪在姜婉面前哭着说妈妈你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想住大房子也不想改姓季,我只想跟着你,我会很听话的,求您别丢下我。
姜婉被他哭得心如刀绞,却只是扭过头,说小熠对不起,然后又把他送回了季家。
小姜熠怎么也想不通姜婉为什么要把他“还给”季家,他把这一切发生归咎到季耀宗身上,认为他才是导致自己和妈妈分开的罪魁祸首。
因此他对自己的生父毫无好感,见到季耀宗第一面,只是警惕而防备地看着他,抿紧了唇怎么都不肯开口说话。
季耀宗说这孩子的眼神我不喜欢,学乖了再带到我面前来。
但没用。
小姜熠一身逆骨,倔的要命。不管是体罚、关小黑屋还是饿肚子,都没能让他低头喊季耀宗一声爸爸。最狠的时候他被关了小黑屋一天一夜,饿到昏厥也没对管教他的佣人服软示弱。
整整半年的“管教”都没能让小姜熠学会乖顺和听话,佣人无法,只得禀告给季耀宗。
第二次见面,小姜熠仍只是冷漠而疏离地看着他。季耀宗嗤笑了声,说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当个慰藉都不行。
过了很久小姜熠才知道季耀宗为什么要接回他。
季耀宗的长子季琛意外去世,而他长得和季琛小时候有五分相似。失去长子的季耀宗想把他接到身边照顾,全当长子去世后的一个慰藉。
奈何小姜熠不知好歹。
他不稀罕所谓“季家少爷”的身份,也不想要季耀宗这个爹,甚至对改姓都极其抗拒。
季耀宗知他难驯,见了几次后也生出不喜,只寻了个空置的别墅把他丢过去,派了人照顾别饿死就行。
但照顾他的保姆并不上心,吃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更别提什么情感需求了。姜熠等同于在无人问津的状态下长至九岁,他的心理问题日渐严重,被人意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陷入了中度自闭症和失语症里。
季家派了心理医生来,但是没用。他只是整体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目光空而淡,拒绝和人交流,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娃娃一样。
直到白蓝出现。
没有人知道白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知晓姜熠的情况,也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季家同意她接走姜熠的。
她这个和姜熠跨了几代血脉的小姨见到小孩第一眼就心疼的不行,担心他因病抵触和人接触,白蓝只是蹲在他面前,温柔地说小熠,别怕,小姨带你回家。
她对小姜熠伸出手,把他带离季家,从沪城带到了燕京。
白蓝的丈夫傅生和儿子傅嘉礼对于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都无比欢迎,知晓小姜熠的遭遇后,傅生更是红了眼眶,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结果被小姜熠躲过了也不恼,只用和白蓝一样的语气承诺说,小熠安心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没有谁会再赶你走了。
傅嘉礼也对他说,弟弟别怕,以后哥哥保护你。
白蓝一家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小姜熠重新开口说话,一点点打开心防接纳他们成为真正的家人。用真真正正付诸行动的爱意和包容,让姜熠相信,在辗转流离后,他又重新有了一个家。
十岁到十七岁,姜熠在白蓝家里度过了最无忧恣意的少年时代。
直到意外突临,白蓝和傅生因为车祸丧生于姜熠十七岁生日后没多久的那个冬日雨夜。
完完全全的意外事故,撞向他们的是一辆加长的大型货车,肇事者司机连夜赶路疲劳驾驶没看清红绿灯,等反应过来要踩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辆货车已经从傅家夫妇的车上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