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养出来的,伊塔洛斯有明显的满意,至少这个状态能让他对上大多数强敌时不落下风。也就是说,他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雨,肯定是暴雨!”一位队员护目镜下的眼睛惊恐,“长官,离开了暴雨我们都会死!”
第141章 封锁线
雨滴落在树叶,落在地面,落在人身上,噼里啪啦地响,拍打敲击砸得身体闷疼,且难以让他们听见队友的声音。透明水色折射光线,人影微微扭曲,不安感迅速蔓延。
调查任务最不愿意遇见的就是未知收容物,遇上时,总有走进死路的绝望之感,这是难以摆脱的阴影。他们掌握的信息不足以猜出每个怪物的特性,也不能认出它们究竟是否存在威胁,就算遇见过那么两三次,没有意识到而丧命的情况仍占有很高的比例。
离开暴雨而死不是瞎猜,曾有小队在调查时遭遇,记录上传后在返回时失去联系。那个小队同样有七人,失踪后机构采取行动前往搜救,但在他们最后停留的坐标点上没能找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包括检查地面泥土,没有找到任何残留DNA。
这场暴雨以假乱真,在他们任务之前就已经开始,但他们还是踏入其中。
队员们仰头看向上空,光线被分散了,树叶摇摇晃晃被砸下来,水液落在护目镜上,留下蜿蜒水痕,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窥见。
为什么离开暴雨就会死呢?
他们陷入寂静的沉思。
伊塔洛斯脸上的血水被冲刷干净,露出的面容几乎没有受伤。
队员们只当把他拉回来及时,心中感慨他真是太幸运。
他往前走,长靴下的水流荡出浑浊,几片叶子飘在其中,也不见它们往什么方向流动。
“长官,请小心。”队员们干涩道。
既然是雨总有停下的时候,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这场雨不在气象预报里,他们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能看见倒计时好,还是看不见好。
伊塔洛斯向他们招手。留下两名人员在在后方警戒四周,其余的全围拢到伊塔洛斯身边。
相比较伊塔洛斯的‘幸运’,死去那位队员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泥土中的血水不翼而飞,只剩下几个浅浅的,蓄水的脚印。
潮湿的泥土反射着亮色,湿度过高凝结的水滴缓缓流下,汇入浅坑中。
没有了,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的痕迹仿佛被暴雨完全冲刷,比火葬消失得还要干净。握着武器的手发紧,通讯频道内传来的呼吸又沉又重。
伊塔洛斯观察着外面,他蹲下,捧了一滩水泼出去。
接着,他取出新的容器,装了一点雨水,然后放到外面。队员们紧张地望着他的动作。
现在的情况足够明显,暴雨很可能也是某种收容物。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条件里尽量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这样才能有活着的可能。
几束灯光照着那小块地方,试管斜斜靠着一块石头。三十秒后,接触到空气的那一面开始翻腾,透明水液似乎从什么身上剥落,像葡萄皮。然后,容器上半部分被它腐蚀,一颗颗水珠浸入土地里,在泥水中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在依然在三十秒后开始——除了伊塔洛斯这个意外,但他们把这归结于某种不知名条件的幸运。
计时的队员一边记录一边向伊塔洛斯汇报:“反应出现的误差不超过三秒,反应时有强烈放热现象,时长两秒。结束后热源消失。”
“我现在取样分析。”那人蹲下,拿出自己的便携装置与检测设备,“预计分析时间十分钟。”
“怎么说,生物型还是超自然型的可能大?”
一位队员用树枝在水洼里搅动,没有任何肉眼能看到的动静。那根树枝在他掐着时间扔出去后开始冒出白烟,他盯着植入战术手套上的计时,果然两秒内就被腐蚀干净。
所以,它是种极其微小的物质,恐怕比分子大不了多少。这样才能牢牢留在物体表面。
“我比较倾向于逻辑现象型。”说不定就是‘雨水’的变种。
他们讨论要如何进一步探知暴雨的收容。
伊塔洛斯没接他们的话。
积蓄的雨水越来越多,快要比他的脚踝高,然而它们的界限始终只处于林地。这是不是说明暴雨只能出现于树林?比如,上限和下限,单纯只在一小块空间。
他取出自己的便携装置,这东西被它们称作端脑,多功能信息处理设备。用于传递信号,与其他设备连接读取数据的处理器。整体只有手指大小,全息投影使得它不会在太极端的天气下损坏。同时配有的是一些如同针状的长条检测仪器,用于分析基本的环境,而队伍中较为专业那名队员所配有的仪器更多。
伊塔洛斯把它们分别刺入脚下,雨幕外围,以及更远的地方。在端脑中确认开启后它们会自动分析环境数值。
一分钟后,各项数值在投影上显示。
A点气温13℃,湿度95%。
B点气温17℃,湿度82%。
C点气温19℃,湿度68%。
微量元素分析正常,无异常生物信息残留,无辐射。
树林与外围处于同一水平线。
伊塔洛斯划动屏幕,找到了想要的数值。
也就是说,雨水没有溢出,是因为它的张力远远大于他们所认知的雨水。如果它真的是雨,那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长官,结果出来了。”那名队员的声音凝重,被漱漱雨声掩盖了一半。
他们安静的听着,早已因为环境温度而手脚冰凉。
“99.5%的可能性,这是某种动物。它没有特别的生物特征,但确实在其中检测到动物特征的细胞。”
“有较大的可能性是休眠的虫卵。”
也就是说,他们到目前为止是在虫类的种群内活动,并且,将这些虫卵带出种群范围就会使其苏醒。
伊塔洛斯看了眼手套上的时间:“记录。”
“是。”
“异物C-67,暴雨。原生体为某种虫卵,当环境变化时会激发其活性,回归种群后再次进入休眠,休眠状态下无威胁性。推测变量为湿度。记录当前气温与湿度。”
“出现条件不明,管理条件未知。”
收容条件倒没有明显门槛,可现在要将它收容,无疑自寻死路。
按照先前那名队员死去时的状态来看,就算他们包裹得再严密,也会被苏醒后的未知虫类融化。除非他们能够确保自身不沾染一点儿水渍。可谁能保证这身作战服没有任何缝隙被水液浸入呢。
频道内出现一人的声音,伊塔洛斯不能分辨究竟是谁在开口。
“有办法,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说说看。”
“我们这身装备是防水的,这一点我敢保证它在穿戴无误的情况下不会进入任何液体。”特别定制的作战服,为得就是在与某些收容物作战时减少伤亡率。
“我们在暴雨中把记录完成,出去后立刻把外衣脱掉。外围恰好有一条溪流,上游正好能离开的区域。运气足够好,虫卵不会出现在上游,我们能清洗所有疑似感染的区域。”
三十秒内摘下所有外部装备,对他们来说算是绰绰有余。甚至,他们可以跑过去跳到水里了再脱。那人说,他可以第一个去,确保安全后他们再离开暴雨范围。
“听起来可行。”
在场的人对于异物还算了解,他们对这个方法心中有大概的把握。
伊塔洛斯点头。只要他点头,这个方案基本上就是过了。
队员们松了口气,至少他们不至于像最开始时认为自己只能死路一条。
可是——他们又想起来被自己忽视的现状。
可是他们能离开了,那么伊塔洛斯呢?
他们望向伊塔洛斯。刚才为了与苏菲亚交流他取下了头盔,那些虫卵可能由眼睛与鼻腔进入他的身体。倘若离开暴雨,那伊塔洛斯的死亡概率会高于他们。
高于这个词用得保守,不如说他必死无疑。
他们又陷入沉默:“我们还有时间,再想想办法。”
至少在意外发生之后,他们不可能再继续深入,小队成员返回是必然的结果。
人类微乎其微的善心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那点爱屋及乌在他的意愿前都变得无所谓。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蚂蚁,比起郁封本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伊塔洛斯撩起遮挡眼睛的发丝,想要他们原路返回,或者在此长眠。他没有耐心了。
就在这时,雨幕中重新出现呼唤声。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树冠剧烈摇晃互相摩挲,无数的叶片与树枝落下。不用伊塔洛斯下指令,他们便找了地方藏匿身形,将探照灯关闭,继而打开夜视仪。
有雨的掩护他们动作的声音几乎不能被捕捉。
“希望我有生之年会知道它们这种统一的可怕叫声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伊塔洛斯最后听到的声音。
然后,那动静靠近了,危机感令众人不再试图躲藏,一人大喊‘跑’。于是他们四散而逃,谁也顾不上谁。匆匆回望时,夜视仪中仅仅只能看见两条枯瘦的腿。
惊起鸟群冲入人群中,很快,他们失去了彼此的方位。
雨逐渐小了。
伊塔洛斯隐入黑雾,脱离了这片让他感到无趣的空间。
接触到干燥空气之后,表皮传来疼痛。痛觉没持续太久,就被游影吞掉了力量,它们再不会构成让他精力分散的事情。
内收容物的存在数量远远大于外面,谁也没有这里的确切资料,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还有多少没被人们发现的东西。甚至,就连他要去的那一片区域,仍然不是的最中心。
伊塔洛斯不得不小心,以免自己也被困在什么逻辑难题里。
他小心绕过每一处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
如同郁封在呼唤他,伊塔洛斯同样也在呼唤对方。
在空无一人的城镇中,他低声念着郁封的名字,一声声喊他亲爱的,期望自己能够得到对方的回应。他确信他能够听见,因为对方无处不在,对方也在找他。
所以再多来点吧,给他一些指示,他一定会找到。
他在黑暗中潜行,来到那座房子前。
这是一座用材相当怪异的房子,门铃是人的眼球,木板如同光滑的肌肤。魔鬼的形态不会被一般人观测到,可他还未靠近,眼睛的瞳孔收缩,精确落在他身上。
他能清晰听见心跳在看见他的一瞬时的改变,能够感受到房子发出的热量。灯光熄灭了。
伊塔洛斯浅浅打量了它,然后穿墙而过。
他不需要什么夜视仪也能够看清此处的全貌,每一片区域,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无数的眼睛收揽。
墙壁是蠕动的肉块,血管隐隐可见,动脉有力的跳动,像消化道。是个富有生命力的生物。家具上长着软刺,有浅粉色薄膜覆盖在它们表面,在他出现时,它们蠕动的节奏更快,并且分泌出透明黏液。
正在腐烂的肉块,带肉的骨头,不能消化的头发、衣服、鸟类羽毛,一团一团地堆积。恶臭,脏乱。
二楼,是一间卧室。上来后明显感到温度升高,变得温暖潮湿。窗户的位置同样是某种薄膜,毛细血管布满其中。伊塔洛斯没有触碰任何,所以它没有对出现的生物做出反应。
它也只是在看。
一颗眼睛冒出来,接着又是一颗。出现在天花板,在画框,在浑浊的水杯中。似乎有些好奇,也有点激动。
先前看见的人影只是一具被消化的骸骨,他静静坐在椅子上,保持着生前的动作。薄膜把他紧紧固定在原地,勒出五官的轮廓。窒息痛苦。
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亲爱的不在这里。虽然如此,伊塔洛斯仍然在不间断的呼唤。
他究竟在哪里,在哪里?他是不是也像这些收容物那样,需要一把合适的钥匙,才会让他见到?
这就是主神所谓的送别礼,很好,很不错。
伊塔洛斯想,单单只是一件作品毁坏还不够让祂有紧张感,他当时应该把主神的脑袋也斩下来,这样祂就不会有闲心再来管闲事。
嘶嘶,嘶嘶,滋滋滋。
收音机调转频道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到难以忽视。突然响起的声音诡异的安抚了伊塔洛斯的情绪,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令他靠近了那个本该锈到无法正常运转的小小机器。
广播里的人声太模糊了,他不得不全神贯注才能听懂。
“当地时间……滋滋……奇怪的现象……滋滋……你在……滋滋紧急疏散。”
哪,对,时间,我的,错,不要,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声音戛然而止,很久很久,大约两分钟,常人不会停留等待的两分钟。伊塔洛斯却有预感它并未结束。然后,他等到一句不同音色组合的,毫无情感的呢喃。
——不要离开我。
灵感是基金会,但是收容物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慈悲的神,请您高抬贵手,别让苦难降临到我们的生命中。”
“我的爱,我的挚爱。请求您,别让她离开我,请求你,把她还给我!”
“这是什么?救救我,救命,谁、谁都可以,请救救我!”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不要忘记我,不要离开我……”
“藏在这里,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我想见他,还想再见他一面。”
无数人祈求的话语被它收录,此时又一句句播放而出。不同的年龄,不同性别、心中的祷告,呐喊的哀求,或是轻叹,或是悲泣。每个字充满他们强烈的情绪,背景的嘈杂犹如无数濒死者的尖叫。
异物C-9,惊惧之屋,危险程度67%。
原生体为房屋,在天色黑暗时亮起灯光吸引来人,当人们按下门铃、踩入室内后房屋会被激活。
从地狱传来的肺腑之言禁锢着每一名踏入周围的生物,盘旋的根系把他们拖入房子里,然后薄膜覆盖上他们的口鼻,使其窒息,沦为食物。收缩,挤压,把食物碾碎成块,然后恢复原状,在等待下一只猎物时缓慢消化。
伊塔洛斯是魔鬼形态靠近,因而没有触发更多的引诱机制,比如说,珍馐美味的气息,笑语欢声,向往的温馨场景。
收容条件为在不激活房屋的范围外进行,管理条件未知,但猜想与收容条件相同。
可惜现在没有人能够论证猜想。
四周的眼睛充血,滚烫泪珠一颗颗滚落,在那些重叠的话语中悲伤地闭眼。
收音机仍然在发出声音,伊塔洛斯在其中,一个被淹没的角落里,听见了哽咽的哭泣。
但他不能听清楚那个声音究竟在呢喃什么。
实在是太吵了,无关的声音太多。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收音机里会记录到他亲爱的的声音。它究竟是在哪里录入的,它的记录范围到底是多少?时间界限是多少?可是,异物不会说话。
黑雾翻滚,游影将房子融出一个个缺口。
“所以,就留在这里吧。”
“分别之人终将相聚,迎来没有痛苦的结局。”
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响,咔哒一声,陷入沉寂。
是另一种收容物。最初他们一次性收容了许多异物,以为这样就能够控制事态,却因为信息差而疏于管理,使得大部分异物重新流窜世界。
异物Z-27,记录者,危险程度39%。
原生体为收音机。记录者记录某些会进入它频率的声音,他们推测这种频率应当为数值化的情绪,处于某个它所能接收的范围。然后,当它的储存容量使用完,它会播放自己所记录的所有音频。
记录者会主动寻求庇护从而躲藏到建筑内部,惊惧之屋能够附身到任何一栋建筑,因此它是记录者最好的选择。不起眼的小型机械常常被人们忽视,混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迫听完整段录音。当他们在那时发出任何声音,它会再次启动录制。
收容条件未知,管理条件未知。
当它再次启动录制,它会与惊惧之屋一同迁往最近的,最合适的地方。
比如,有适合它的情绪,有充足的,惊惧之屋所需要的食物。
伊塔洛斯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惊惧之屋内,眼睛的泪水从游影破坏的地板缺口滴落。
哗啦啦。
于是,收音机与房屋扭曲了,事物独特的频率在变幻,移动。只有一点轻微的震响,绝非能把人从浅眠中吵醒的音量。
理智告诉伊塔洛斯,他应该离开这间屋子,但直觉要他留下。他认为,只有靠近异物他才能找到对方。
怪物由世界变化而生,世界则是郁封本源,一切都是郁封的意志。所以他呼唤,他等待,告诉对方他在这里,他在找他。倘若他听见,他们一定会在吸引下相见。
有那么一瞬间,伊塔洛斯失去了人类的感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它们移动时发出声音,从而被记录者捕获。总之,被捕获的人都消失了,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万物的模样有了巨大的变化,像是一段浮空的振幅,没有颜色,没有轮廓。你只能感觉虚空中有轻微的动静,但你知道那个存在是什么,知道包围外侧的怪物是异常的。
在人类的感官下,人们认知各种事物的特征,伊塔洛斯早已习惯以人的双眼见证。所以,在这时,它们因为感官联想而充满色彩。一切并不陌生,相反,该是最熟悉的,另一种力量的结构。
那样奇妙的维度只存在短短几秒,便从意识里消失。
变化停止。异物挪动到合适的位置了。伊塔洛斯从窗户处穿出,就听见一声惨叫。
激活状态的惊惧之屋有了明显的变化,内部灯光亮起,所有蠕动的肉墙像变色龙那样伪装成正常材料。然后,部分电子器具打开,烤箱与炉灶运转,模拟出食物的香味。一切没有被伊塔洛斯触发的引诱机制被来人触发。
紧接着,地板下伸出无数菌丝一样,却更柔软如泥的东西,它们齐齐朝着猎物的方向而去,无声无息,难以发觉。
而猎物,是他先前扔下的队员,不知是哪一个。他愚蠢的逃命,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
这人接近了草地,脱离林地的暴雨。但他身上衣物完整,并没有实行他们先前的办法。
伊塔洛斯看向远处,林地距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了,他没有听到雨声,也许它停了。这人身后也没有其他异物在追赶他,难道说他已经死亡,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是生前的影像?
所以,他究竟在惨叫什么?
伊塔洛斯掠过,往后推了他一把,同时换回人类的躯体。拖着他离开危险范围。
没有栅栏的确很难区分房屋的占地面积,他原谅这人的愚蠢。
范围内的猎物远去,于是肉粉色的物质慢慢缩回房屋,先前热闹而温馨的家庭现在只剩下二楼的一盏孤灯,清冷寂寞。
“长、长官!”那人一个激灵,抬眼看见伊塔洛斯后语气欣喜,“太好了,长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伊塔洛斯:“你在做什么?”
那人猛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放松下来:“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后只有建筑的一点轮廓。
伊塔洛斯提醒:“那是惊惧之屋。”
他们原本没打算进入腹地调查,因此伊塔洛斯带领的队员权限并不很高,他们不能接触到所有的异物资料,自然也不认识太危险的种类。
这没什么,人员分级在很快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越高级的队员所能抵抗的危险越高。
而他现在的这些队员——
“那是惊惧之屋?抱歉长官,我被迷惑了。我感觉身后非常危险,想起您说想要去往灯光的那处,于是我就靠近。随着距离拉近,我越发感觉那是个安全舒适的地方,身后的恐惧一直在驱赶我。”
就会这样。
没有了解的必要。
但前期有信息泄露,所以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些。
“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们走散了,我的装备被异物破坏。很抱歉,沉睡箱也被丢了,苏菲亚可能已经逃出。”
伊塔洛斯点头。原来这是那位技术员。
“记录是否上传?”
“是的,记录一直到最后一刻。”
伊塔洛斯把自己的端脑递给他。
只要不去刚才那片区域,就不会再撞上苏菲亚,不过其余的异物仍然不好对付。
队员继续说着他们分别后的事:“我们逃到一个木屋里。里面有个陶瓷的水缸,为了躲避怪物我和另一名队员躲了进去。然后因为一些动静逃出了树林。那时我们都没有注意暴雨已经停下,等到反应过来,我们竟然没有被融化。是那些水,长官!”
“虫卵的克星是大量的水!正常的水液改变了虫卵所处的液体浓度,产生了渗透压,所以,虫卵全都失活了!”
谁能想到生机就藏在不经意之间呢,那名队员谈及这件事时语气兴奋,可伊塔洛斯反应平平。
这位长官在他们看来不苟言笑,他们会以为难相处,但事实上伊塔洛斯足够宽容。于是他的话难免多了些。
“长官,那您又是怎么脱险的呢?”
他在全息屏上翻找,几个绿色小点出现在地图上。距离不太远,并且他们都在朝着彼此靠拢。按照距离推测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能汇合。
伊塔洛斯垂眼:“跟你一样。”
“您是否有什么不适呢?”
“没留意。”
“我不确定这种方式在您身上是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所以在您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做个全面检查。”
伊塔洛斯点了点他的头盔,转移话题:“通讯是否正常?”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技术员调试着通讯,“刚才被撞了一下,我想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已经进入信号范围了,我会尝试呼叫他们。”
伊塔洛斯和技术员往绿点密集的方向靠近。
冷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一点奇怪的焦味。这里气味杂乱,闻到什么都不足为奇,长时间下容易教人放松警惕。
绿点方向不仅不在树林,反而更靠近城镇。他们大步向前,速度不算慢。如果没有建筑的遮挡,也许早就能看见队员的行踪。
通讯内电流滋滋作响,还没等技术员的呼叫有回应,他们就在仪器之外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跑,快跑!长官,快找房子藏起来!”
下一秒,伊塔洛斯就扯着技术员的衣领把他塞进就近房屋的窗户里,自己也翻身进入,哗啦一声把窗帘拉拢。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巨响,一栋房屋被撞毁大半,有重物落下,随后动静变小。
技术员立即爬起来小心藏好,再悄悄往窗外看去。
伊塔洛斯靠近墙体,在街道中移动的是没有收录的异物,看起来没有察觉到他们刚才的动作。
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倘若刚才的队员没有出声提醒,为他们拖延一点时间,在下一个转角他们就会正面对上。
技术员只看了一眼就靠墙坐下,尽可能缩小自己的体积,双手捂住头盔且害怕得发抖。
这是看起来危险性非常,非常高的异物。
它有着接近人类的体态,但那与之有着明显的区别。它如同婴儿那样跪爬,却绝不是婴儿的体型。四肢粗壮,头脑过分巨大,下颌部位生长着三条触手,以及面部裂开的红色血口,青面獠牙。用不着接近,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东西对人类抱有深深恶意。
失去目标后它继续游荡,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哪怕是发音有区别,单纯从声调上来说,仍然可以听出跟之前遇到的相同。
有时候,伊塔洛斯觉得,他不应该藏起来。
他应该站出去,站到怪物面前去。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一旦他出去,这些队员势必会发起攻击,到时候他们全会牺牲。
很奇怪,先前他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这些人还不能死。如同郁封一贯的理念,人用处很多,总归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在不损耗过多利益情况下留着不是坏事。
队员们害怕得半晌没有动静,直到怪物咿咿呀呀走远,发出的声音、以及身影再也看不见,频道内才传来他们后怕的问候。
“你们、你们还好吗?”万分艰难地开口,即使这样,还是有几处发音失声。
“安全。”
“我没事。”
“我和长官在一起,目前安全。”
“我们过来汇合,稍等。”
伊塔洛斯走到另一扇窗,凝视街角。
他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那声音无助而悲伤。
事实上,每一声从怪物口中发出的,他都这样认为,然而人们不会感知到其中的情绪。大多数异物对人类抱有恶意,它们暴力,残忍,不分善恶,只有杀戮的本能。所以见到的第一面,恐惧就淹没了人们,无法注意到更多。
而在异物身上,它们的鸣叫也与破坏的本能有着十足的割裂感。
技术员很想起身找来毛巾和热水递给伊塔洛斯,但是在内就连这样平常的举动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他只能继续待在原地,盯着手中的端脑坐标。
然后,其中一个绿点消失了。
技术员立即调整方向,发现这个绿点就在他旁边,很近,很近,那是伊塔洛斯的方向。
于是他起身,他记得伊塔洛斯刚刚就站在窗前,但现在那里只剩下被风吹动的窗帘,在夜视仪下色调怪异。
又有一个绿点消失了。
赶来汇合的队员望着手中的投影,背后惊出冷汗。
不同的是,他正好亲眼见证了队员消失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