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烁,似某种生物遨游。静谧,玄奥,浩瀚。
进入其中,他感觉自己行走在力量中,但这并不是他们要寻找的本质。这种力量像‘智慧’。不过还不太贴切,它更偏向意识活动,硬要找一个词代表它,那也许是‘认知’。一种驱使生物行动的基础。
为了让它们被观测,房间的色调尤其的暗,这也许是唯一一个被深色玻璃包围的区域。途径的人走过时,它们就像产生静电那样微微靠近。
美者去到自己的位置,虔诚张开双手,于是他想要的那根丝线便从密密匝匝的本体中抽离。
接着,他将它送入瞳孔。
丝线顺着眼睛钻入大脑,人们的一切活动静止了。
不仅如此,走到这里,不同寻常的光芒下伊塔洛斯才看见另一种迥异。
并非只在此时使用丝线,早在不可追溯的起始,那些丝线就已经长在他们的关节、咽喉、双眼、大脑中。
很难形容眼前看见的景象,但他们最开始的感受没错,这确实像是某种实验工厂。
进入眼睛的丝线没有被吐出,使用时间即将结束时,美者们就回过神,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你预约了吗?”有人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伊塔洛斯转过身,这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看见他洁白的上衣,又道:“如果你没有预约的话,可以让一下吗?我是说,你挡到我的阅览位了。”
“抱歉。”伊塔洛斯退让开,“请问怎么预约呢?”
少年顿了顿,抬手让他看见串在手腕的珠子:“成为美者。这不是初学者能认知的地方,你可以到C区去,那里有酒水间可以提供饮品,还能领两颗维生素软糖。”
“好的,谢谢你。”
伊塔洛斯离去,这样的图书室有好几个,再往前走的两间全是小孩。
如果不是在用餐时见过,他会惊叹原来这个空间竟然有那么多人同一时间活动。
小小的桌椅排列整齐,墙上的眼睛依然看着他们。
其中没有长者巡视,孩子们专心致志地盯着纸张,似乎在背诵那本生活手册。
图书室后面的通道又连接着另一个区域。
在这里,每一处都可能有人出现,但每一处不会出现太多人。
路过一间装修清新自然的房间时,他进去看了眼。是那位少年提到的酒水间,在服务台的上方有电子屏幕写着免费供应的饮品种类,以及需要付费的项目。不过后面的那些文字如同扭曲的蚯蚓,让他头晕目眩,无法辨识与记忆。
免费饮品供应,但单人限量。
伊塔洛斯上前要了一杯气泡果汁,美者告诉他,饮品只能在这里享用,但软糖可以带走。
一杯气泡血橙,白色糯米纸包裹的小熊头软糖。与学校冷硬的规则格格不入。
这里不像别处那样安静,却也不吵闹。
有简单的音乐,人们交谈的声音控制得非常小。在这里,他们也不像公共场合那样不敢多说,反而显得正常。
伊塔洛斯没在这里看见标语,但他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分工,所以每个区域也该有不同的作用。
他听见一些交谈,从身后传来。
一位年纪稍长的男性:“E的脸色好差,我建议她去找校医了。”
一位年纪稍长的女性:“难以置信,这才第一天。”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带新学员。因为他们过于跳脱的行为会给周围人不小,呃,影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女性微微挑眉:“情绪值?”
“对,情绪值。”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脑子总会卡一下。”
“你去过阅览室了吗?”
“去了,我昨天才去过,不过这件事已经有一个周了。”
“很正常,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我近来也有这样的状况。校医说是我平时工作太紧绷,放松下来就好。”
“原来是这样。”
“你有按时去领维生素吗?”
“没有,领它做什么。平时的摄入量后勤部会算好,所以我把它们都换成别的了。”男性笑了笑,端着手中的一小杯葡萄酒很是得意。
“每个人对维生素需求不同嘛,偶尔还是领一次,随便吃吃也能管一阵子。最近吃了之后我都不怎么掉头发了。”
大约一个小时,他没能听见特别有用的信息,倒是有不少人前来与他攀谈,询问他的来处,他的志向。可一旦把话题转移到世界相关,想要他们多做点讲解时,他们就会避免,然后离去。
没什么值得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伊塔洛斯留下小半杯气泡水,离开时,他被拦下。
在出口的拐角,两名洁者堵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他们看起来不怎么满意,但伊塔洛斯不明所以。
他回答:“回宿舍。”
美者表情有一丝凝固:“好的,那就回去吧。”
但他可没说要怎么返回。等到美者走后,选了一个方向,正好撞见行色匆匆的贝莉。她像是在找什么人。
来人见他眼睛亮起来,有点犹豫:“请问,你看见冬陌了吗?”
伊塔洛斯摇头。
她又问:“那,那你看见我们其他人了吗?”
伊塔洛斯问:“出什么事了么?”
她说:“冬陌不见了,她想会不会是跟他们出来,于是去找了别人,辛时远在房间里,齐旻和法瑞尔不知道去哪里了。老板他们没碰到人。”
“郁封呢?”
“他跟老板在一起。小池和奥格斯也跟他们在一起。”
伊塔洛斯又问:“永夜之所的系统还在起作用?”
贝莉点头:“在的,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但是方位非常模糊。”
那就行了,反正又不会有生命威胁……这个地方看起来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必要的威胁。
伊塔洛斯敷衍安慰她:“也许她晚上会回来的。我要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汇合吗?”
“不了,我打算继续去找她。”贝莉说,“老板他们也准备去找。”
“好吧,我会帮你在路上留意。”
“好的,谢谢。”
她朝伊塔洛斯来时的方向走去。
本来她是不担心的,可是冬陌走时太奇怪了,不管她怎么专心看手册,她如果对自己说话那也不该什么都没听到才对。
冬陌也猜测他们的调换应该是齐旻搞鬼,所以她比较担心这两人对别的成员动手。虽然是个非常不理智的举动——任务才刚开始,暴露得太早对他们根本没好处,但,如果呢?
贝莉脑中一团乱麻,然后,她就被两位美者拦下。
美者在学校里巡逻吗?他们总能及时赶到。
被拦下的不只是贝莉,还有郁封、小池两组。
伊塔洛斯遇见他们时,他跟他亲爱的……郁封被拦在空间的两端。
眼前这两位美者又是另一幅面貌:“你要去哪里?”
伊塔洛斯继续回答:“回宿舍。”
“这不是回宿舍的方向,二十分钟前,你告诉美者要回宿舍,但你仍然在这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从C区茶水间回到宿舍仅仅只需要七分钟,你现在要去哪里?”这次来的美者比上次聪明点。
“是吗?抱歉,我不能在这里闲逛?”
“不能,任何没有目的的出游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们这样回答。
他已经听过无数个不被允许,但究竟是谁不允许?谁制定的规则?
“那如果我不认识路,我不能抱着认路的目的进行探索?”
他们陷入诡异的沉默,辩驳如此苍白无力:“你行迹混乱,毫无逻辑。”
伊塔洛斯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为难点到即止:“那你们可以告诉我,从这里走,要怎么才能回到宿舍区么?”
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得多,他们为伊塔洛斯指了路,然后便站在他身后,大有要看见他真的回到宿舍才肯离开的架势。
走到郁封身旁时,他们还未脱离盘问。也是问过伊塔洛斯的问题,只不过他们直白地询问美者有没有见过同伴,因此被扣在原地做思想教育。
“健康问题被学校重视,且每一位生活在学校中的学员品学兼优,道德规范。你们这样询问,我是否有理由可以怀疑你们是想扰乱学校秩序?”
这时候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就是找不到她’只会让美者更加动怒。
于是他们不得不道歉认错。
美者:“没有目的不要闲逛,散漫态度是堕落灵魂的表现,是秩序的对立面,应当摒弃。”
伶牙俐齿的郁封看见他,竟然什么反驳都没能说出来。
“非要有目的才能外出吗?”
“是的。”
“有没有那种能坐下来跟朋友闲聊的地方?”
“有的,但现在已经暂停使用。”
还剩下半个小时就到洗漱时间了。他们抬眼看了下时间。
郁封:“我们现在就回宿舍。”
说着,他跟苏维对视一眼,苏维继续留下与他们交谈,而郁封跟在伊塔洛斯身后,前后进了宿舍区。
美者不再跟随他们,可眼睛随处可见。
不过没有关系,伊塔洛斯现在有的是办法。
“你看见冬陌了吗?”他们在某个偏僻的旋梯角落停下。
“我去了很多区域,我没有看见她。”
“哦,”郁封又问,“那法瑞尔跟齐旻呢?”
伊塔洛斯似笑非笑:“也没有。”
虽然表面还算平静,不过焦躁和不安正逐渐渗透他。
“你想要我去找他们?”
“不急,如果晚上他们还没有回来的话。”郁封倒是没有否定这个提议。
沉默半晌,对方没有说话。
伊塔洛斯道:“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要回去了。”
郁封露出尖牙:“我受伤了,但你不在。”
他手腕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色,整个手掌乃至小臂呈现出乌青。伤势严重,在治愈绷带疗效范围外。
这点程度不会让伊塔洛斯心疼,也不会使他兴奋,不过他心情确实好了那么点。
笑容转瞬即逝:“张嘴。”
一颗软糖塞进郁封口中,随即被他狠狠咬碎咽下,像是宣誓主权那样又撕扯上伊塔洛斯的嘴唇。
贝莉没能找到冬陌,在邻近洗漱时间时,她被美者拦下送回宿舍门口。
现在再去同伴房间不合适,她只能一边洗漱一边等待,望着墙上的秒针祈祷。
万幸,在熄灯前的五分钟,冬陌回来了。
房门啪嗒落锁,在空荡的走廊回响。
贝莉松了口气,被吹进来的冷风激了个颤,她问:“冬陌,你刚才去哪里了?你一声不吭就出去,也没跟老板他们一起……”
房门前的人影没有回应,站在洗漱台前进行清洁工作,甚至没将多余的目光投给她。
贝莉的话说到一半哽住,拉拢被子,搓了搓手臂。
短短十秒,冬陌身上那股不和谐简直要化为实质。
毛刺刺的,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是这种对他人的提问无视的性格,而且,在她的行为上也有说不出来的异样。
敲门声把贝莉吓得差点尖叫。
就见冬陌已经打开房门,E站在外面,正在进行睡前查寝。她嘱托了句注意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最后一扇门打开又关闭,不真切的对话声消失后的一分钟,灯光骤然熄灭。
贝莉缩进被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认真感受。或许是先前的主观因素,让她感觉不到房间里的第二道呼吸。
她摇摇头冷静下来,确实是有的,不过相比之前来说太微弱了。这样微弱的气息她只在某些身体状态不太好的人身上感受过。可是,她的能力告诉她,冬陌的躯体状况,精神状况,都在健康水平以上。甚至,冬陌身上不存在任何负面状态。
第二天早晨,他们被一道铃声叫醒,随之而来的是E敲门提醒他们外出。
E等候在外,要他们像昨天那样排好队去餐厅用餐,在出发前与到达时,她的确对照相貌点名记录。除此之外,E要求他们不能再散漫下去,一切要完全按照学员的制度办事,接下来也不会再因他们初学者的身份而网开一面。
生活老师在用餐结束后给他们发放了一串绿色手链,这用来接收学校的紧急通知,查阅课程时间表,对某些区域进行预约以及储存按周发放的消费点数。
他们几乎都被分散到不同的教室,与那些重新进行考核,又或者是新入学的小孩子们一同学习。
伊塔洛斯根据提示,在属于他的位置坐下。
铃声响后,一位老师带着教棍进入。
“我们今天有两位新学员,”他站在讲台上说,“不过没关系,你们来得恰到好处。课程刚刚开始,还没有进行呢。我是本班的责任老师,也是负责你们认知课程的讲师,你们可以叫我R。”
“时间安排还是老样子,十天后会进行第一次考核,通过者则颁发奖章,未能通过者将进行第二周期的学习,如果在第三个周期的最终考核中还是没能通过的话,你们就能毕业,成为愚者了。”
教室内的学生不过二十来位,年龄各阶段都有,无一例外脸色苍白,精神多少有些萎靡。但他们又不能真的露出消极的样子,只好沉默地挺直脊背。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吊车尾’班级吗?
刻意的认真让他们备受煎熬,R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们吓得颤抖。
课程两天学习一门,就算课间时间离开教室也不能超过三分钟。
R开始清点他们的名字,按照顺序一个个起身答到。伊塔洛斯在最后,在他之后,还有个人,辛时远。伊塔洛斯还以为会遇见从别处来的开拓者呢。
“辛时远。”
没有人回答。
R念到第三次,这人才满头大汗冲进教室:“到!我到了!”
R笑了笑,垂头记下什么:“我已经念完三次你的名字,你不在。你迟到了。”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他站在门边,为自己解释,“我不认识路,走错了地方,我不是故意的。”
老师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自顾自地开始谈起‘认知’这一话题。
辛时远被晾在门外,但他没有犹豫,在R开始讲课时放轻动作回到他的位置。
不过就在三十秒后,两名洁者不顾正在讲课的老师,从后门进入,将他强行带走。
“这是最基本的思想活动,与之后我要学习的课程息息相关,说难也不难。它需要我们去领略社会构成,这样才能更清楚的明白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这就不得不谈谈我们的社会框架了……”
伊甸园中分为三类人,洁者,美者,愚者。洁者可以说是美者中的佼佼者,他们负责伊甸园中一切关于秩序维护的事情。而美者与洁者从事的工作没什么不同,区别在于考核是否通过,通过者的地位比淘汰者高,能接触到的福利与权限更高,拥有向上晋升的机会。
而他们,都被伊甸园中一个叫做‘父亲’的权利集中人所管理。
在这里处处有规则,条条框框的图形组成他们本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不会怀疑,也不会违抗任何‘父亲’定下的条例。
接下来,他讲了一些案例来让他们理解。
直到中午课程结束,辛时远也没能回来。铃声响起,E在旋梯下等他们。
午餐时缺了一人,E没有告知他们详情。
在上午的认知课程中提到,不必对他人有太多的关注,也不必注入太多情感,在这里,他们的关系仅为同学、同事、同住。
所以,他们一直谨言慎行,不敢再对同伴过多关心。
晚餐结束后才找到机会交流。
贝莉、小池、奥格斯、苏维、郁封、伊塔洛斯六人在酒水间角落坐下。
冬陌的变化让他们谨慎,毕竟以她的能力不至于失手才对。不管怎么说,现在想去探索冬陌被带往的‘思想室’太冒险,只能让她先这样了。
小池:“辛时远呢?他中午就不在”
“他迟到了,在R老师念了三声后才到,被判定为迟到,然后被洁者带走了。”
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出现。
奥格斯:“……迟到。他昨天睡了二十个小时还能迟到?”
“不对啊我们今天早晨一起吃过饭啊?他怎么还能迟到?”
“他说他迷路了。”伊塔洛斯道出真相。
贝莉:“……”不愧是辛时远。
郁封引回话题:“没有什么征兆吗?他昨天被美者警告过吗?”
奥格斯:“我不记得了,不管他有没有被警告过,总之没有E说我的时候凶吧?而且冬陌也没被他们说过什么吧?”
这就奇怪了,看起来也不是按事情的严重程度划分。怎么就轮到他们了呢?
“总之后面再谨慎些,不要被他们带走。”
“想要从学校离开,去往建筑别的区域,只有通过考核拿到激活生物信息后的红色手链。”这样,他们才能以最少的风险去探查‘父亲’的所在。
他们怀疑,本源力量很可能与‘父亲’相关。
小池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动静有点大,紧张往周围看去时,路人根本没注意到他。
有两位领头人做了完全的防护工作,确保他们的行为举止与谈话在外人看来毫不起眼。
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所以,你们有听明白老师在课上说了什么吗?”
他觉得他这门课可能要挂科。
奥格斯偷偷竖起耳朵。
苏维向他解释,但在小池听来,只是一个愣怔的瞬间他就讲完了。
“什么?!”他双眼清澈茫然,奥格斯同样。
贝莉:“%@%……@¥”
小池抱着脑袋:“???”
“#……@###@¥,听懂了吗?”郁封再讲了一遍。
这对他来说,好像只是恍惚的时间更长。
他额角溢出汗水,惊恐张嘴哽咽许久,终于找回说话的方式:“坏了,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小心翼翼望了眼郁封,对方有点疑惑地皱眉。
奥格斯和小池双双沉默,哪儿敢讲话啊。
总不可能因为他们不聪明才听不懂吧?不会吧?进入永夜之所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终于被确诊智力低下了吗?
“如果是辛时远听不懂我倒是能理解,但我们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并且用最简单的词组跟你叙述,为什么听不懂?”贝莉眨眼,“我没有看见你身上出现负面状态,你可以描述一下怎么听不懂吗?”
“我,我,你……”小池摇摇头,“就是,我知道你们在说我能听懂的语言,但是你们在讲课程内容的时候,我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无法理解!”
他们顿住,思考这件事出现的原因。
“也许是没有产生认知。”伊塔洛斯推测,“洁者,美者,愚者。你能听懂么?”
“嗯啊。”
奥格斯趁机笔记。
郁封:“社会结构。”
“嗯嗯!”
苏维:“伊甸园,组成。”
“明白!”
“秩序维持行为意识,最高管理者制定法则,缄默拥护绝对正确……”
他并不是不聪明。在他们缓慢地念出关键词时,小池就将它们联系起来了,于是词组在他脑中形成具象,内外的规则,伊甸园的大致形态,都逐渐清晰明了。
他所获得的认知,属于陌生世界的体系。如同蚂蚁理解人类,游鱼理解飞鸟。
一旦明白后,就像知道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小池恍然大悟,满脸痛苦,失去神采。
学习,一生之敌。
好不容易跟小池补完课,酒水间的使用时间也宣布告罄,他们只能先后离开。
郁封只有这点时间能跟伊塔洛斯单独相处。
“跟我来。”伊塔洛斯说。
“去哪?”郁封嘴里又被塞了一颗软糖。
“还喊疼么?”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腕,颜色依然狰狞可怖,冰冷僵硬,完全不见好。看着要是再不诊治就会废掉的程度,也亏他能面不改色继续闲聊。
这人昨天不知道早去医务室,倒向他喊疼,留着来给他看。
郁封:“……”
“去医务室。总不能去找你的旧友,要他以命抵命。”伊塔洛斯淡声道。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不过眼前人才是起因。
如果他亲爱的能再懂事一点就好了,要明白他不属于他自己,所以他没有权利让伤痕出现。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吵闹苍蝇就更没理由了。
握住他的手腕时,伊塔洛斯想要更用力些。如果能让本就充血破碎的血肉更加严重,将他人留下的痕迹完全碾碎,最好不过。
“他帮我做了验证。”郁封抽手,“命令约束已经失效了。”
这可以理解为永夜之所判定,他们不会再对对方做出背叛行为。所以就算现在他们被迫与他人组队,他们的个人意志也远大于支配规则。
这是伊塔洛斯一直以来抗拒的事情,虽然他最后接受,不过现在失效对他来说算是个好事情。郁封这样认为。
伊塔洛斯没什么惊喜感,或者说,他已经不在意。嗓音轻飘飘的:“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郁封脸色沉下来,就连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事实。
“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放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
他竟然期待这人得知真相那天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喜悦吗,还是嫉妒,还是说会泄愤地用自己曾交付他的招式对付回来?
“哦?”伊塔洛斯拖长声调,“你看起来不希望它失效。”
“是,我转念一想,又不希望它失效了。”郁封说,“你应该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现在命令对你不起效了不是么?”
“你为什么不等我?”郁封质问他。他在说昨日伊塔洛斯独自外出的事情。
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伊塔洛斯:“可是亲爱的,你看起来并没有很想同我一起的打算,如果你想见我,难道不该更迫切一些么?”
医务室此时只有一位值班医生,他正撑着脑袋在那打盹。
轻轻扣响房门,校医睁眼坐直,让他们进来。他似乎还未从睡梦中回过神,因此木讷呆板。
除此之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这种感觉他们今日在冬陌身上感知过,校医明显少很多。但这不能说明冬陌比他严重,在人们趋向同化的世界,难以察觉的恰恰致命。
总之,第一面的异样让他们心生戒备。
踏入房间那刻,甜腻的咸腥扑面而来,于是他们又在校医身上品出一股恐惧。气味黏着,似乎尝到了味,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难道就是人们讨厌看医生的缘由吗?郁封不明白,这跟治愈绷带上的药剂、宠物医院里的消毒水、赫林自然神殿里的挥之不去青草汁不同。
它与生命息息相关,却不该长久驻留。
校医:“你们是新来的初学者?欢迎,欢迎。所以,谁出现健康问题了?”
郁封递出手腕,伊塔洛斯站在他后方仅一步的距离。
“哦,哦。让我仔细看看。”他埋头解开绷带,露出那些被钢线穿透、绞碎的骨肉,“这很严重,非常严重,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做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
校医轻轻牵扯伤口,冰凉的手指让郁封肌肉抽搐。他的手已经很冷了,可是校医的体温还要更低。
“来之前出了意外。”他含混回答。
校医起身,他肢体稍有僵硬,步伐缓慢。他领着他们往前往更里处:“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
手术间设备齐全,他带上口罩,也不要求清场,也没呼叫助手,就示意郁封躺上去。就在这时,有人送来手术的必需用品,他们以为这人会留下,但他放下东西就离开。
伊塔洛斯:“就您一个人?不用叫别人么?”
如果拥有治愈力量,那么一人足够,如果拥有超前科技,那么他会看见智械或医疗舱。但伊塔洛斯现在看见的,只是一团银色丝线,几根透明长条,白色与蓝色的雾。
郁封对此同样疑惑。倘若他们看得更仔细,就会头晕目眩,大脑空白。
校医摇头:“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理解你,但请你对今后的一切不要有质疑态度,否则我会向考核官举报。”
他将郁封手臂固定,拿出透明长条,先后使用。
“我在学校学习时,社会考核可是第一名,在专业考核中也名列前茅。你不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与专业水平,那绝对在平均之上。”校医伸手,银色丝线便缠绕在他手上,柔软灵活地切开肌肉,将长出的息肉切除,破碎的骨渣取出,白色与蓝色的雾不断交替擦拭,于是处理好的部分被清理继干净而止血。
郁封垂眼旁观:“愈合需要多久?”
“嗯,这个嘛。”校医顿了顿,“愈合很慢,至少十天,在它愈合后你也不能过劳使用,包括搬拿重物,保持一个动作之类。完全恢复需要一个月。”
“不能再快些吗?有没有那种促进愈合的药物?”
“鉴于你是病人,你得到了第二次宽容谅解。”校医浑浊的眼睛注视他,态度比起伊塔洛斯时要好很多。说话时手下没有半点停顿。当他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郁封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发现校医的异常。
他的咽喉不曾滑动,胸膛没有起伏,眼珠没有转动。在他苏醒时,他像一具按照程序开机启动的傀儡,与他们见过的空壳蝴蝶没什么不同。
瞧瞧他们发现了什么,一具会进行手术与闲聊的尸体。
校医浑然不觉:“当然不能,一切遵从自然秩序。如果你想要早点愈合,你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意外时减轻伤情呢?换句话说,你应该避免意外。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就不要再想那些加重自己负担的事情了。”
第132章 秩序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