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学的科目都非常优秀,考核没通过,也会被退学吗?”又有人提问。
E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他,她短暂思考:“如果你说的是离开学校的话,那是的。考核结果优先于一切。”
这位生活老师先前还在纠正他们的用于,现在就装作不懂某些词语的意思了。但她显然是能准确理解他们的用语的。
为什么呢,那些词语为什么不能说?
伊塔洛斯说:“我们会学习什么课程呢?”
E回答:“认知、道德、礼仪、学识、语言。”
男人哀求无果。相对于他的在意,孩子看起来反而万分冷静。
在男人声音逐渐消失后,她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她向老师道谢,道歉,感谢他的教导,然后劝说父亲不要再打扰学校,他们一起回家。
不过这些话没让事情结束,她的父亲指责她:“我都为你跪下违反秩序跟老师求情了,你为什么那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这样看着我看笑话是吗,你以为我是为了谁?你站在这里很有骨气是不是?既然这么有骨气怎么考核还能不通过?我怎么就养了你,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考核仍然不通过?”
说到最后,请求再得到一次机会显然不是优先,他急于发泄怒火,朝沉默地女孩甩去一巴掌。
极大的力道让女孩脸颊歪向一侧,身体也踉跄摔下。她垂着头,辫子完全散开,那些花自然也被碰到,花瓣轻易脱落。不知是否头晕目眩没回过神,久久没动。然后,一连串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去。
“我无法理解,教育实行了上百年,为什么仍然有人做出不符合教义的礼仪。”迎面走来一位美者,“欢迎你们,我叫L,是学校的礼仪老师。”
来人戴着复古的单边水晶眼镜,短发干净利落,与先前那位接引的萨特,此时站在男人面前的两位男性同样。
一些事情是被准许的,但他显然超出了那个界限。
问好后,生活老师绕过闹事者,沉默地领他们去往内部。
身后仍然嘈杂。男人又开始苦苦哀求,而这时,更多脚步声从外传来。
他们不被允许回头,也没人很喜欢看这种热闹。
只在转角时,余光瞥到一眼。
洁者将男人强硬带走,而女孩则是被围着问了什么问题。
E缓缓呼出一口气。
进入内部需要虹膜验证。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地方的科技显然处于平均水平之上。内部通道复古,运用了大量图形。
然后是一部内部电梯,处于十字路口的中心,四面是玻璃,脚下有莹莹灯光。
空间足够一次性站下他们所有人,只是看起来没有传送点,或是他们在某些世界中接触的那样有安全感。虽然运行时的重力几乎难以察觉,但仍然会给人一种稍不留神就会撞破玻璃摔下去的错觉。
不能看清这东西是怎么开始移动的,它似乎没有朝向那些四通八达的通道。好在在场没有缺乏常识与经验的新手,否则连着三次转向后他就会彻底失去方向感。
等到抵达的时候,只花了不到十秒。
仍然同样风格的建筑,但空间非常宽阔,头顶被封锁,没有一点日光落进来,但灯光明亮而柔和。中央是空地,喷泉与花圃,养着一些游鱼与观赏性动物。除此之外有三个蓝黑色的玻璃方块停留在这里。
在众人从中下来后,方块短暂停留,模糊的残影从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就是他们使用的工具,而且,站在后方的人也许不能注意到,启用工具依靠的是美者手腕上的宝石。
也就是说,它只认身份。
在外面时难以察觉,进到这里后,力量的气息越发强烈。
本来他们还在担忧不能离开学校要怎么搜寻世界力量的核心,没想到它就藏在这里。
不过它依然模糊,除非靠得很近,否则难以从它编织的蛛网中准确找到。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空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E朝其中一个方向走去,八边形的方向每一处都有雕塑作为辨识物:“这里是生活区,学员们住宿的地方。请务必记得一些事情,要按时休息,按时上课,睡觉时要熄灯,切勿大声喧闹。别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合适的事。以及,不能夜不归宿,我会去查宿的。”
“我觉得差了点什么。”小池对辛时远说。
“差什么啊?24小时营业的食堂吗?”
“不,是手机。”小池瞪眼望着他,“你们怎么还有24小时营业的食堂啊?”
“正常,大学嘛,还有密室逃脱和零食超市,网吧和美食街哦。下宿舍对门就是。”
小池沉默了,甩开他走到前面去。
然后传来辛时远毫不留情的笑声。
“嘘。”E不得不看向他,“请安静。”
“哈哈哈哈不要这么古板嘛,我们一样年轻,就该一样快乐!”
伊塔洛斯不大喜欢这些规矩,好在也不是太麻烦。它们造成的束缚在他人身上更明显些。
“另外,你们可能从金妮的口中得知,进入伊甸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处考核了。现在需要你们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洗浴。已经有人等在浴室,你们需要换掉这身不被允许的行头,改头换面。”
下了一层楼,温度就升高了。
这一层是浴池,而上方就是宿舍。
E把他们放在这里后就先行离开。
这里有两扇门,男女各一扇,门位错开,并且方向相反。
进入之后是无数的门,门前已经有人等候。
那些人告诉他们,浴池一人一间,于是他们便分散进入。
大约二十平米的池子,水雾缭绕,人进去后身躯若隐若现,再往下是不能看见的。身后的人目光垂着地面,在伊塔洛斯进入浴池后,他将旧衣服拿走,换了新的放在一旁。
“请靠在池边,”他跪坐在石台上说,“我来为你修剪头发。”
“为什么要剪头发,为什么不能保留?”
那人说:“请不要提问,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去询问老师。这个问题有三个老师可以回答你。”
伊塔洛斯往后靠,水池边缘是温热的。他有些不爽,毕竟这是他自然生长了很久的头发,他自己都没舍得剪过。而且,他亲爱的支配者喜欢。
剪刀咔嚓咔嚓地响。碎发被那人用某种机械收集起来,而不会落得伊塔洛斯满身,满水池都是。
“那你又是什么职位呢?”
“生活老师。”
“他们回答我的答案都是相同?”
“当然。”
“他们是谁?”
“认知R,礼仪L,学识K。”
“你们会把那些废弃品弄到哪里?”
“当然是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实现重新利用,又或者尘归尘。”
哦,销毁也是个不能说的词。
销毁,阶级,退学,伊塔洛斯不太明白其中有什么关联——这看起来与秩序联系紧密,但他们不被准许说出。
当然,圣洁者不会心灵与躯体同样圣洁,否则他们怎么能屏除脏污定义‘圣洁’。
伊塔洛斯不再说话,很快,他的长发被修剪到很短。
但他觉得,如果穿上那样的长袍,编织后的长发更相配。柏温的长发模样出现得很少,算起来永夜之所后还见过几次新鲜模样的‘郁封’。伊塔洛斯几乎想不起来从来,现在比以往清晰,不过在一次次努力后,长发的柏温越发深刻。
他们有个花园,对方喜欢安静,在温泉水池里时就像一只精灵。
他该叫他什么呢?
浴池隔音糟糕,讲话稍微大声点,回音就在整个空间久久不息。
外面传来恼羞成怒的斥责。
“你!你!你怎么让我做出违反教义的事情?你这个人真是魔鬼!思想污浊!”那声音突兀停止,又一声尖叫,“都怪你!让我说了未许之言,我会去向考核官举报,我会让洁者把你带走的!”那人似乎从浴池中出来,于是声音更大了。
辛时远本就是短发,伊塔洛斯往门外看去时,他顶着一头染色剂的泡沫,裹着浴巾光脚冲出来:“怎么了?”两眼发光,像是见到食物。
就被一人撞开,那名美者的脸色跟身上的金红奖章一样鲜艳,狼狈地逃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身后的美者眼也不抬:“好了,初学者,请穿上衣物,可以离开了。”
衣物很简单,只是耳旁没有耳坠,也没有头发,让他感觉怅然。
伊塔洛斯去到外面,恰好苏维也结束。辛时远被拉回去冲掉染色剂,又一头水地冲出来,新衣服穿得皱巴又歪乱。
苏维的兜帽换成这样的长袍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种具象特征消失,另一种抽象特质明显。难以感知,难以琢磨。
但比他穿着兜帽,五官全笼罩在阴影下强烈得多。
不能一眼洞悉,显得神秘莫测,所以具有相当的威胁性。
伊塔洛斯站在远处,就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
苏维去找了法瑞尔。
“你动静闹得很大。”
“诶,也不是很大吧,在场就只有他一个人呢。”
“收好你惹人注目的习惯,这里不需要。”
“知道了。”对方不怎么顺从,“难道你不想听听什么结果吗?”
“显然,你失败了。”苏维不想跟他多说,“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的呢?”
“哈哈,反正你也会让我这么做。他还是有动容的嘛,是你没看见,”法瑞尔给自己找台阶,跟在苏维身后抱着双手不满道,“肯定是他太纯情了,开个玩笑就受不了。还是选人的问题,找个意志力没他这样坚定的,或许让他做点简单的事情就能成功了。”
“那还要你来做什么?”
“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法瑞尔说,“我可帮了你不少,如果你不需要,也不会带上我。”
然而带上他的真正原因他们都清楚。
齐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哈哈哈,你来黑山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看什么?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齐旻深深看了他一眼:“有时候,我怀疑你其实只有十岁。”
十岁的天才和十六岁的天才,同水平下的差别只是对待问题的方法。法瑞尔显然把十岁时的想法膨胀到了十六岁,儿时的野心贯穿了他的成长。
“收敛点,老板可不是我。”他悄声对法瑞尔道。
郁封掐着时间出来,他就在伊塔洛斯对面的房间。对方出来见到他的第一眼愣了下。
皱眉,有点疑惑的样子。
伊塔洛斯:“很奇怪?你不喜欢?”
他打量一眼,又望了远处的苏维:“不,没有不喜欢。有点意外。”
“什么?”
“有点不像你了。”
短发更具攻击性,更轻狂。
反而是郁封,几乎没什么变化,但伊塔洛斯能够想象这人曾经穿着神官用于外勤的简装时是什么模样。那些没能参与的岁月有了想象的依据。
“那我像谁?”
伊塔洛斯眼含笑意:“你在看谁?”
郁封啧了声:“说实话吗?你们很像,他揭开兜帽,你剪掉头发,更像了。”
于是伊塔洛斯也往那边瞥去一眼。
但下一秒,郁封又说:“跟主神也很像……难道是因为你们的……身份?力量结构?”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属性也有些不太对,虽然他们等级都很高,强度也不差。
那种特质是大神官们所没有的。
漫长的时间里他不是经常遇见。
伊塔洛斯明白了。
可他不喜欢被比较,还是一些……不合适的人。
一想到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日日见,时时见,一个憧憬,一个陪伴,他就无法容忍了。任何人都有可能爱上他人,他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他人。
“相似不是相同,部分也非整体。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能认出你,就像你从五个我中认出真正的我。”
“你是在安抚我?”
“如果你觉得是?”郁封失笑,“但这不是假话。”
“我一直认为你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
“……”郁封,“看来你更喜欢那样?也不是不行。”
“所以,能否告诉我你把耳坠弄到哪里去了么?”
伊塔洛斯手指抚上他的耳垂,平静地讨要一个说法。
之前,他穿着白色衬衣,那对他来说大了些,是伊塔洛斯的衣服,他亲手换上的。再之前,是他平常的宽松外套,仍然是伊塔洛斯不大熟悉的款式,不过那时伊塔洛斯并不在意。衣物将支配者身形遮掩,不像现在从浴池中出来,换上陌生的服饰,被打理得焕然一新。
完全属于这个世界,而并非某人的私有物。
裸露的脖颈,手腕,干净白皙,没有一件东西属于伊塔洛斯。单薄的布料紧贴皮肤,柔顺下垂,只有指骨上的指环,需要视线在他身上转三个弯,有意识地在层层叠叠衣料里寻找才能看见。
他不要这样隐蔽的痕迹。
他需要一条锁链。
哪里都行。
郁封呼吸一滞,躲开了他作乱的手,自己捂上耳朵,脸上被热气熏出来的颜色消退得更慢了。
一些平常被忽视的地方,在触碰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感觉。
他自己在那处摸索两下,反问:“耳坠?”
伊塔洛斯点头:“耳坠。”
郁封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耳坠不见了。
同伴们先后从浴池中出来,郁封转身又回到里处。‘哗啦’一声,他跳进了水池了。
伊塔洛斯慢悠悠靠在门边,看他去找水池中并不存在的东西。
道具不会自己离开主人,除非它损坏。
但在进入这个世界后他们还没有遇到危险。在永夜之所时也没有。那么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他亲爱的支配者竟然毫无察觉。
伊塔洛斯好像兴师问罪,这是当然。既然收下了他人赠予的礼物就要好好保管,弄丢了可不行,不是简单道歉说得过去的。
至少在他这里不行,这罪加一等。
郁封的同伴们听见动静,围拢到浴池门前。
苏维:“你在找什么?”
“需要帮忙吗?”辛时远越过伊塔洛斯走进浴池,但下一刻苏维揪住后衣领将人拉出。
郁封在池底找了一圈,无果。他没顾得上脱掉衣物,于是浑身湿透,上岸时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水。
整个浴池几乎没有放置毛巾与洗浴用品的地方,外面也没有,毛巾是美者拿来的。找了一圈没有适合的东西,奥格斯被派出去找人时,离开的美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带着新的衣物与毛巾,沉默地放在旁侧。
郁封脸色不悦,问他们:“有人留意到我的耳坠了吗?”
说着,他打开随身空间与系统面板,不过其中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是收起来了,也没有这件物品的显示。意识到耳坠真的不翼而飞后,他显得焦虑,心不在焉,满心都在思考究竟遗落在什么地方。
很难追溯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出现的缘由,它本不该。
“什么耳坠?”小池从缝隙里挤进来个脑袋,“你原来戴着耳坠吗?”
奥格斯:“你戴了吗?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法瑞尔站在人群后,只能透过一点缝隙看见里面。
郁封此时的模样可谓狼狈,他笑了声,心情很好:“是羽毛的耳坠吧,闪闪发光呢,可惜是绑定的。但是绑定的道具不是自己取下怎么会弄丢呢,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把它放在哪里啦?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那么粗心,我拿到的发光物都会看得很紧,它们好好地按照类别待在随行空间,一个都没弄丢,崭新光鲜。”
对待喜爱的物品就要那样,毋庸置疑,在场不会有人否认他。
得到后遗失与从未得到有着根本的区别,说不好谁会更遗憾,但后者总是更渴望。他幸灾乐祸,他不想要那种区别,尤其是,发光物离他这样近,仿佛唾手可得。
追求喜爱的东西有什么过错?法瑞尔认为没有。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他忍不住笑意,转身背对众人。
苏维遮住唇齿,淡声道:“上次见面时它还在,先前的时候你身上没有这东西。”
“很重要?”苏维有意无意探视伊塔洛斯。
耳坠曾经属于伊塔洛斯,但在某一次许久未见后,郁封进入惩罚世界,独自回归永夜之所,耳坠就成为他的所属物了。
所属物……
苏维一直在等待,只可惜郁封眼里从始至终都被某些事物占据。起先是任务,是力量,后来是排名,是耳坠。
伊塔洛斯拂开人群,转身走出。
仔细想了想,他见到支配者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就没有耳坠。
他还记得无数的循环,是他验证猜想寻求最优解的过程,直到某一个节点后,另一个念头盘踞在他脑海中,成为唯一。也就是在那时,他发现了柏温微妙的不同,他手上的戒指如此熟悉,不曾见过,但并不排斥。没有怀疑它的来源,那的确是柏温。
没有听到对方怎么回答,不过下一秒,就有脚步跟了过来。
“我有想起来,”他还穿着这身湿淋淋的衣服,挡在伊塔洛斯面前,“我去找你时它还在。但是它可能真的不见了。”
对于郁封而言,法涅斯的羽毛耳坠似乎跟戒指,项链不同。又或者他终于意识到礼物的意义,所以此时才如此紧张。
明明弄丢的是他送出的礼物,这人看起来却委屈可怜。
“你认为我在生气?”但他的确左右着他亲爱的支配者的情绪。正如他最开始所希望的那样。
郁封没有补救的办法,因此深深拧眉。
“没有吗?”
或许有一点吧。伊塔洛斯喜欢他现在的神情。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问题都抛给对方。
郁封认真思考。但他总不能说,你再送一个,这次我一定好好保管再也不离开视线了吧?
耳坠不一样,它是唯一绑定,只能赠予一次的道具。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伊塔洛斯的遗物。虽然听着不太吉利,但郁封不会想把它弄丢。
他思考一瞬,踮脚靠近。
“咳!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声打断他们,前来清点人员的E紧皱眉头,“考虑到你们是学员,我不追究责任,不向洁者举报,但跟考核官报备是免不了的。”
她匆匆看了一眼,别过目光。
这里的人对于目光接触,言语交谈相当谨慎,公共场所下他们几乎鲜少有交集。如果是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就更避之不及。
“这是一种罪过?”支配者退开身,不为所动。
E:“这是一种不敬。”
“什么,怎么突然又提到举报了?”
奥格斯他们姗姗来迟。
“什么不敬,对谁不敬?”辛时远一脸摸不着头。
小池小声道:“我们又在里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
“辛苦了。”
伊塔洛斯:“有劳了,也许是掉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郁封反驳他:“……重要。”
他的事情自然有不少人放在心上,他们说着离开之后会帮他留意。
E却没有留时间给他们闲聊,她对郁封说:“快去将衣服换了吧,你会生病的。生病不允许请假,到时候你会很难受。”
小池:“什么?生病不准请假?那要是我上课上着上着病危了呢?”
“你最好希望不要有这种情况出现。”E一脸认真。
齐旻配合道:“那我要是吃坏肚子了怎么办啊老师?”
E脸上出现困惑,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这种情况:“不会的。学校内的所有食品都通过检测,有合格证明,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况。”
“那么你所指的健康问题又是什么呢?”他立即追问,“别的同学出现过什么状况吗?”
E说:“当然不会,学校的作息与饮食安排非常科学,温度控制在人体最舒适范围。细菌与病菌不会出现在这里,通风设施也定期维修。当然,我只是那么说,只是因为以防万一,这是我的职责。”
她话音顿了下,意识到矛盾的地方,不过很快找到理由,但她语气听起来,可信度并非百分之百:“不过,你的担忧似乎也有可能。如果你们不按照时间表行动,那么健康问题不会成为意外。”
“好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苏维:“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E:“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我们需要在规定时限内到达餐厅入座。”
“我可以先过去吗?”
“不可以。每日三次用餐需要人员一同前往,按照序号入座,每日的用餐时间我也会记录出勤人数。集合点在分别在,早晨的宿舍门前,课后的出口门前。请不要忘记这件事,另外,时刻表在你们的房间中,晚餐之后你们可以回去自行查看。”
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让黑山羊小队里的几人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都……这样?”没人见过用餐还要记录出勤的,太严格了吧。
他们又不是养殖在研究所里的试验品,一顿吃多少,吃多久,有没有吃,都要被记录。
“是的,规矩向来如此。”
郁封回到浴池,美者送来的干净衣物飘在空中,水汽蒸腾间若隐若现。
有人拍了拍他肩,转回头,黑色游影正向他做鬼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群影子围着衣物和毛巾,幽灵那样飘荡。它们玩得很欢乐。
“请快一些,马上就要到用餐时间了,我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限内赶到餐厅。”
外面传来催促声。
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的确不太舒服,而且它的遮掩效果大打折扣。
郁封脱掉外衣,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游影便笼着衣服朝他靠近。一伸手,就帮他把衣服穿好,顺带着进行服务的售后工作,帮他整理褶皱。
白色从视野落下后,它们变换出一只滑稽的手,三只手指,指尖尖锐,捏着什么闪着微光的东西。
又有一只手指了指他,示意他接过物品。
“给我的?”
游影不会说话,只把东西举起凑到他面前。
一群毛茸茸的脑袋上下点着。
是一枚小小的耳钉,郁封拿起它时,它从深邃的黑变成了无瑕的白。在不同的角度下,它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色彩。
【法涅斯的祝福(已绑定)】
【如同祈愿出自人的私心,祝福也是毫无保留的偏爱。】
【使用限制:无限制】
郁封没有选择系统的佩戴方式。他选择原始妥帖的,用尖锐的一端刺穿耳垂,它便牢牢锁定在那个位置了,就像完全长在他的血肉中。有点疼痛,不过这点感觉算不上什么。他用清水洗掉渗出的血珠,存在感从那一刻彰显,炙热而不可忽视。
像无形的眼睛。
【不可随意走动】
【不可随意交谈】
【不可浪费食物】
【开放时间——】
【早:7.05——7.30】
【中:11:40——12:05】
【晚:18:05——18:30】
这是餐厅门前的标语。
同样的标语在浴池门口也有。
【不可随意交谈】
【不可赤i裸外出】
【不可延时使用】
【开放时间:每日12:00-22:00】
【浴池一人一室,请在30min内结束使用】
餐厅的方向与浴池是对角线,他们来时穿过室内花园,不见有人影,听不见任何说话声。进入通道,穿过几扇用作装饰的门后,就到了目的地。
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孩两两成组,板着脸不苟言笑。由老师带领,在虹膜验证后进了餐厅。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乖得那么统一,但他们又的确是活生生的人。
纯白的长袍上,金红色奖章格外显眼。
他们认为自己来得很早,没想到跟在孩子们后面进去,餐厅早已乌泱泱坐满百来人。反而他们是来得最晚的。
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闭口不语,一动不动,目视前方。若飞没有机械运转的声音,都要认为那是仿生人。
没有食物的窗口,也闻不到饭菜的香味。
四面墙是玻璃,与他们认知中的餐厅都不同。
“他们怎么真不说话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奥格斯忍不住道。
小池:“不说就不说呗,怎么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的,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越看这里越觉得毛骨悚然,明明这不是个灵异世界。
“你看那边那个人,明明很困了还强撑着。”
“那边还有一个已经闭上眼睛的。”
有什么东西驱使他们一定要端正态度?就因为考核?但是成为愚者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他们在外面看见的愚者,也不是一脸难民相,看不出有生存难题。
两人嘀嘀咕咕,周围一众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后,露出不赞同,不耐烦的眼神。
顺时针转动的金色瞳孔,明明在放松时不能被察觉的东西,在那一刻凝视他们。
它在玻璃中出现,密密麻麻,如同指针指向交点,使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它。
颜色有点发红。通常,红色代表恼怒与危险。于是郁封和苏维示意他们闭嘴,一个竖起食指,一个无声念叨‘缄默’。
声音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实像的眼睛悉数消失,只剩下大厅六个方向的六只。
E脚步加快,带他们到一处空位,赶在最后一分钟落座。
桌角有激光标记的名字。按照名字与序号入座。
依次是小池,贝莉,冬陌,齐旻,苏维,郁封,伊塔洛斯,法瑞尔,奥格斯,辛时远。以后的每次用餐位置不再更变。
然后再看向四周墙壁上的眼睛,它们又继续漫无目的似的顺时针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