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点头,对于这个回答也没过多表示。他们算是通过了小小考验,能够进入庄园了。可是,管家没有立即示意女佣带他们进去。
“那么夫人您呢,我该怎么称呼您,您没有对自己做出介绍啊。”
他们可以直接喊他裴兰德夫人,但是管家仍然要他做出介绍。
郁封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两秒后,他回答管家。
答案在伊塔洛斯的意料之外。
支配者微微张口,声音刻意压得沙哑轻软,男女莫辨似的,又带着一丝疑惑:“柏莎……柏莎薇尔·裴兰德,他的夫人。你可以直接叫我柏莎。”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也有哪个时间,有什么人,对伊塔洛斯身边同行的‘女士’这样询问。
就连他们回答的话语都一模一样。
视野恍惚,伊塔洛斯心中腾升戾气。
“好的,夫人,我清楚了。”管家满意笑了笑,招手唤来一位女佣,为他们引路。
管家对支配者回答的名字不闻不问,说明他的回答没有出错。也许,支配者在这个世界没有固定的名字,他需要一个贴合时代的,所以他瞎编了一个。
可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要是瞎编,他大可回答什么安妮爱丽丝瑞秋,伊塔洛斯相信这些名字会更简单。他的支配者要是强行回答郁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名字只是个发音,他不需要写下来。
为什么一定是柏莎薇尔呢?
为什么呢?
他都知道些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他的支配者口中听到,它出现得那么猝不及防,好像是特地来惊吓他。
世界上会有一种巧合,让他在沉睡几百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吗?
破碎记忆一闪而过,伊塔洛斯仅仅只是不愿因它出现在他人口中。因为这个名字是那么独一无二,意义非凡。只能埋藏在他心中。
他望着支配者,对方对他此刻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
三秒后,耳坠判定。
——灵魂与躯体本该密不可分。如忒修斯之船。那么他还是原本的他吗?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改变。
灵魂与躯壳这暗示,又意有何指?
这些认知忽然让他看不透事情的脉络,他的周围似乎有一层深厚的迷雾,迷糊之下,是更为混乱复杂的丝线。
伊塔洛斯声音陡然冷下:“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名字,很重要,经他熟悉之人的口说出。要不是郁封提及,伊塔洛斯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想起。既然对方说了,那他就得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郁封看他的眼神疑惑:“随便想的。”
“是么?”
“你想说什么?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主动提,不要让我说了后又不满意。”郁封掰开他的手,跟在女佣后走向庄园。
【警告!】
一缕带着杀意的黑雾忽然缠上郁封的腰际与脖颈,好像他不说,这些黑雾就会将他绞杀。
“是么?”伊塔洛斯又道。像问对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心脏隐隐作痛,仿佛插入他胸膛的长剑仍然贯穿,从未抽出。
“你在发什么疯?”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禁锢他,让他想要扯碎一切,愤怒与另一种复杂的情绪要掌控他,拉他坠入更深的记忆。伊塔洛斯从未觉得这些记忆会不受控制,会如洪水猛兽那样袭来,并且很久不肯退去。可现在的确不受控制了。
碎片不断浮现又破碎,循环往复。
他静默在原地,神情藏匿在银发之下。最终,柏莎薇尔这个名字连接的东西战胜了他。
周围变得明亮,天气晴朗得像记忆中最为怀念的那个傍晚,气温正好,倦鸟归巢。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庄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他的房间,被落日余晖镀上耀眼光芒的背影,一位月金色长发的人正背对他,面对全身镜审视裙摆。
伊塔洛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待。
“不会再有下次了。”那人转身,开口是男声。他转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裙摆于是踉跄着扑到伊塔洛斯怀中。他扑进去,似乎就没有起来的意思,声音闷沉沉的。
“那今晚就一个不落全部解决。”伊塔洛斯搂住对方。
“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副打扮,稍微挽留一下的。”他顿了顿,喊道,“老师。”
青年抬头,露出一双清澈的冰蓝色眼睛,伊塔洛斯为他戴上拥有缀有黑纱的礼帽,隐约的眼尾摄人心魄。让人想要隔着黑纱亲吻。
他目光灼热。
“不过还是先结束一切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青年耳尖微红,半是玩笑道,“但我还需要一个名字,作为裴兰德先生的夫人。”
伊塔洛斯撩起他的长发缠绕指尖,轻轻抚摸:“嗯,伊莎贝尔?”
“……我拒绝,太随意了。”青年说,“宴会中有好几位夫人叫这个。我不愿意跟他们同名。”
我要独一无二,出于你的口中,一听便知道属于你的名字。要你一喊,就只会是我回应的名字。
伊塔洛斯笑意愈深:“柏莎?”
“柏莎?”青年思考后点头,“但是差了点什么。”
青年直勾勾地看着伊塔洛斯,对着他的脸思考。几缕柔软的金色长发落在伊塔洛斯心口,青年那样的神情让他很想亲吻。
因为对方的眼中也只有他,他唯一的信徒,最得意的学生,同时也是他的爱人。
既然想,就该那样做。只是伊塔洛斯还未有所动作,他的人类就放弃思考,继而踮起脚尖来吻他了。
唇齿相迎,呼吸炙热缠绕,没有谁想要分开对方。
直到一声轻咳响起,打断了他们。
西德里站在房门前,十分遗憾地告诉他们,马车已经准备好,他们得出发了。
青年撇过脸,嘴唇已不需要再涂抹口脂:“柏莎薇尔?”
酸涩甜美的回忆一闪而过,后继而来的是痛苦与暴虐。
故人已逝,这个名字也只能存在他的回忆,伊塔洛斯不愿意别人使用它。
郁封动用力量想要将黑雾拨开,但黑雾反而将他的力量震碎,继而割裂皮肤。
按照伊塔洛斯的能力,一招将他解决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郁封没有死,说明伊塔洛斯内在还是有些理智的,并非无可救药。
无论如何,一个随时会失控的人跟在他身边不是郁封想要的结果。难道要他一边在意任务,一边哄着服从者吗?他又不是专职带新人。
夜风更呼啸,游影跃出黑暗,发出怪异笑声。模糊的黑雾逐渐围拢。
郁封瞥到周围。
女佣与管家面色严肃,他们的脸似乎开始扭曲,都看着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家伙,似乎打算将伊塔洛斯清理驱逐。
他不认为伊塔洛斯会死,但要真动手,npc是一定会死的。npc不能死,世界不能被他弄坏。
“伊塔洛斯,”郁封喊他,凑近了喊他,于是他的脖子又多出几条血痕,“伊塔洛斯!”
可惜眼前的人完全听不进去。
他不知道束缚伊塔洛斯理智的东西何时会崩断,只能尽快结束。
还得装个样子。
“亲爱的,你不要生气,”郁封只觉得牙酸,“倘若你不喜欢,以后你说了算。”
“冷静下来好吗?伊恩……”郁封不管不顾上前拥住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是命令,冷静下来。”
【警告!】
【警告!】
哪怕伊塔洛斯对他说过,永远别去命令他。可是比起面对一条疯狗,他宁愿与披着人皮的魔鬼对话。
不管怎么样,贸然靠近还是太危险。郁封环住对方腰身的双臂不自觉收紧。
倒是显得很害怕似的。
煎熬的等待后,绞上郁封咽喉的黑雾与警告一起停止。
伊塔洛斯抚上他的脖颈。
心中默念不停的柏莎消失,那些他不想回忆的东西又被送往不见底的深渊。说不清是冲着谁的暴虐也褪去,他的意志回归自我。又成为平常的伊塔洛斯。
他完全遗忘了先前的异样从何而来,而蓦然出现的失控也稍有疑惑。不过只是一个名字,又有什么不能提。
“抱歉,亲爱的。”伊塔洛斯摩挲对方的伤口,“我让你害怕了么?请你原谅我,这并非我的本意。我没有什么不喜欢,亲爱的,只要是你所说所为我都会喜欢。仅仅只是你。”
说着露骨的情话,眼里却一片冰冷。
天使又重新成为善良无害的天使。
佣人们提醒他不要过度气恼后就去接待下一批客人。
伊塔洛斯心中再默念起这名字时,所带来的兴奋战栗与‘他的支配者’这一句相同,处于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真是奇妙的感觉,奇妙且不可思议。
“是吗?”郁封贴靠在他肩上,并非他不想离开,而是伊塔洛斯的手。
真是好别扭僵硬的情感,那些npc没能看出来着实是他们眼瞎,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原谅你,亲爱的。”关于什么爱人、丈夫,郁封实在不能说出口,太奇怪了。
“谢谢你,亲爱的……柏莎。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不喜欢。”
郁封回避他的不满,没有回答。至于下次,下次再说。
伊塔洛斯念出这名字时眼中有恶意,有想要撕扯什么的疯狂。郁封警惕地挣脱他的怀抱。
他小心地挽住伊塔洛斯手臂,不再看他。
伊塔洛斯为他简单整理弄乱的服饰。滞留的这段时间,随后赶到的组合已经被管家接待。
“我们,我们没什么关系啊,”男生回答,“就是很普通的搭档……”
“很普通的伴侣关系。”穿着鹅黄色礼裙的女生掐了掐对方,打断男生的话。
但她的搭档否认了:“你不要乱讲,你这样说万一别人误会我怎么办?要是有别人看上我了呢?你断我桃花啊!”
很难想象第三个世界还会有这种蠢货存在。
“你别说气话了!”女生还在挽救。
不论他的搭档怎么想,都没有继续解释的机会了。管家发话:“真可惜,你们不是老爷想邀请的客人,但没有关系,我们仍然欢迎你们的到来。”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女生喜笑颜开。
直到女佣催促,伊塔洛斯才踏入庄园。
他有收敛力道,因为不能伤害人类。但郁封的伤口不算轻微,如果不及时处理,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止血的。
伊塔洛斯嗅到他身上的甜味。
是与世界中的气息不同的,独特的味道。
脚下是鹅卵石铺垫的小径,为了防止踩到光滑的卵石摔倒,郁封不得不扮演一位小鸟依人的夫人。尽管伊塔洛斯看他时,他的嘴唇像是抿着一把刀。好在他有黑纱挡脸,否则见过的人都要认为伊塔洛斯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才娶到的夫人。
庭院几乎被花圃铺满,两个水池分别放置在小路左右两侧,点点暖黄的光从中透出。更远处,鲜花筑起一扇矮墙,将视野遮挡部分,在那之后,是一座巨大的玻璃花房。
中央略空旷,有凉亭与环廊,是用作露天宴会的场所,其中的水池就在此处。
整个庄园被馥郁甜腻的香味笼罩,浓郁气息如同梦境与绵软的拥抱那样将他们包裹。无数鸟类的鸣叫在马车还未靠近时就远远听闻,等到他们走入庭院,那声音更是环绕不绝。不愧是‘夜啼鸟庄园’。
除此之外,另一种窃窃私语藏匿在鸟儿婉转的鸣叫中。这声音的主人没有过多掩饰,因为她们的声音本就细小。
伊塔洛斯与郁封瞥向路旁高出同类一截的花朵。
整座庄园,聚集了无数季节不同但同时盛开的鲜花种类。
“我看清了!我看清了!不要质疑我,我这么高,比你们看得要清楚得多!”
是一株摇晃的波斯菊。
再往前走,又看见一株粉色郁金香垂下花苞,用叶子遮住花瓣,娇滴滴地惊呼:“他们看过来了,他们是不是听到我们讲话啦?!好害羞,不要往这边看!”
郁封:“……”
伊塔洛斯不动声色打量。
她们没有眼睛,也没有嘴,但就是能发出声音,还会有智慧生物的思维与反应。走进这座庄园的人都是公主吗?
“妹妹别慌,这里这么吵,就连我跟你讲话都要喊,他们不会听见的!或许他们只是觉得我们好看,所以才看过来呢?”一株风信子安慰她,“你不要太紧张,放轻松啦,快把你最美的姿态展现给他们看,迷死他们!”
郁封:“……”
于是郁金香舒展开叶子,怯懦地回望。
不过他们已经走到远处了。
“每次见到新客人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讲话,谁来打一个招呼?”
“你来吧!”
“还是你来吧!”
几乎每一株花朵都在兴奋地说话。
要是只有零散的几株花朵讲话,伊塔洛斯或许也不会注意到,但她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蜂群,简直吵闹。
但花朵不必拥有人类的礼仪,她们只要好好地盛开就算吵闹些也是赏心悦目的。
越往前,她们越大胆。
一朵白色雏菊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夫人,她像暗夜中的女王。哦!女士快来折断我吧!编织我,让我成为你唯一的花环!为了你,我愿意献出我的所有,我想日夜伴在您的身边!”
铃兰:“带我一个,我想成为她唯一的耳坠。”
另一株铃兰:“我想成为她唯一的项链。”
伊塔洛斯听得津津有味。
郁封:“???”
这都是什么东西?
“你看得清嘛?”蒲公英问雏菊。
“就算看不清也不能阻挡女士的美丽将我迷倒!”
看来她们的视力不怎么样。
“你说得对,她好美。”蒲公英慢吞吞地说,“我喜欢她的长发,像月光一样的光泽,又像银那样含蓄优雅。”
周围的花朵们愣了几秒。
“怎么啦?你们不这样觉得吗?”蒲公英晃晃头,毛茸茸的冠毛飘了出来,“可惜我的花不美,色彩也配不上那样的银色。”
郁封提起了几分兴致。
花们哽住,抖着叶子纠正她:“你认错人啦,那是先生,长裙才是女士!!”
蒲公英:“啊?”
她们:“啊!”
很快,鲜花们对于伊塔洛斯与郁封二者性别的争论消失在身后。
他们沿着石子路,绕过一个喷泉水池。这里更靠近那座温室花房,在水池与花房中间,摆放着两条餐桌。佣人们正在紧张布置着一切。
这里的花朵就不是谈论客人的外貌与性别了,她们在向远处靠近宅邸的花朵传话,询问人类今天的晚餐是什么,散发着什么香味。
她们更娇艳。你知道流浪猫狗与被精心养育的宠物会有气质上明显的区别,她们就是。
当伊塔洛斯与郁封走进她们的视野后,谈话的内容又变了。
殷红的花朵软着嗓音,无形的视线都聚拢到两人身上:“姐妹们,我喜欢这位女士,她的气质很独特,能配得上我。我好想知道她是什么味道的。”薄如蝉翼的娇艳花瓣颤抖,看得出她十分激动。
这是一株虞美人。
“是的,她真的很美。即使她的头纱将她的五官遮掩,我都能看见他如白雪的肌肤。她尝起来一定很甜。我想要她睡在我的裙摆下。”
她们的谈论就像在点评菜品。
“要我说,这位先生不错。我看上这位先生了,我想知道他的味道尝起来会不会跟人们口中的杜松子酒一样。”一簇绣球说,很快,她开始惊呼,“天呐,我越看越爱那双眼睛。薄荷,薄荷!姐妹你在哪儿呢,快出来看看,这双眼睛跟你的气味一样冷冽清醇。”
“哈啊~”薄荷在他们的叶片底下,刚刚睡醒。但等她清醒,打了个哈欠后已经无法接上同伴的话了。
“嘻嘻,说起来你不过就是想要一只新的夜啼鸟。”
“别揭穿她嘛。”
“可别把他们又给了外面的平民,不如我们好看,吃得倒挺多。”
“我不喜欢那些花,她们什么时候搬走?无礼又粗鲁,放荡又轻浮。”
鲜花的笑点他们无法理解,总之,这些花朵仿佛被风吹动,轻轻摇曳。
紧接着,女佣终于出声制止了她们:“女士们,客人还在呢,注意言辞,不要开这种可怕的玩笑,会吓到客人的。”
女佣终于想起来她的身后还有两位客人。
原来女佣听得见,原来女佣知情啊。
那么花朵能说话就不是异样而是寻常。
伊塔洛斯注意到她们谈论中的关键词。
花们很是激动地抖动,不过只持续了很短一瞬,她们又像是无事发生,格外坦然。
“很抱歉,她们一向口无遮拦爱说大话,不用管她们谈论什么。”
伊塔洛斯:“无碍。”
女佣又告诫花朵,“女士们,请注意言辞。”
“知道啦,好姐姐我们会注意的!但是他们真是花容月貌,把我看饿了!”
女佣的告诫似乎没什么用,花朵们依然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也是,饿了!”
“饿了饿了!”花朵们异口同声。
“请再等等,女士们,我稍后会遣人给你们浇水。”
“还要鸟儿!”
“好的。”
奇怪的对话。
伊塔洛斯知道有些植物的确会捕食鸟类,但是这样被人类精心饲养的,也是肉食性吗?
众所周知,她们没长嘴,而植物用根系汲取营养。
“她们食鸟?”郁封便问了出来。
女佣脚步不停,声音平缓地从前方传来:“不算是,偶尔会用一些鸟类作为肥料。您知道那样腐烂的土壤会让她们开得更艳,长得更茁壮。”
伊塔洛斯不经意道:“倒是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支持这么大一片园林的肥料,想必格外庞大,但他们几乎没有在里面闻到一丝一毫腐肉的糜烂气息。有的只是植物散发的异常花香。
“这正是她们的妙处,”女佣解释,“更健康,就能将食物快速分解,因此土壤中的营养不会停留太久,自然不会有异味。”
“你们这里有很多鸟吗?”郁封还在问。
女佣有问必答,转身竖起食指:“当然,夜啼鸟庄园有无数鸟儿……嘘,您听,它们歌声动听,但有时候,它们确实有点太多啦,需要在数量上做一些减法。”
但它们都在哪里呢?
郁封点到为止。
走过了饥饿的花丛,他们来到一片安静的。
鲜花不曾少,但说话的少了许多,即便开口,也是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看起来,这是群很有礼貌的‘女士’。
他们望向花坛之后,原来是有位夫人正在翩翩起舞。她的裙摆如同轻盈的蝴蝶,长发如同丝绸,她的容貌像林间的小鹿那般灵动柔美。忘情地独自跳着双人舞。
与支配者此时高不可攀的美貌相比,这位女士要亲切得多。是那种最调皮的孩子见了都会乖乖听话的温柔亲切。他相信,没有人不会对这位女士礼貌相待。
郁封缓下脚步。
女佣注意到他们的行为,于是为他们介绍,用惋惜的语气:“这是我们的公爵夫人,可妮莉娅。你们也注意到她的魅力了是吗?这正是夫人与公爵相爱的源头,没有人不会喜欢她,我们都爱戴她。她是非常善良的女主人。从未对我们苛责,还时常给我们做点心,与我们一起工作,这对主人身份的夫人来说实在太难得。但那是以前了……你们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夫人那么喜爱热闹,不知道她看见后会否感到开心……”
这句话说得他们的女主人似乎与世长辞。
她的声音让花朵们回神,于是说话声逐渐多了起来:“对呀,我们最喜欢莉娅啦!”
“她很好,把我们照顾得精神十足!”
“她总是知道我为什么而难过。”
“她总是为我们换上松软的泥土,我的脚下不会有恶心的虫子,也不会有坚硬的石块,我每晚都能睡上好觉,晒到最充足的月光。”
“她喜欢跳舞,我想跟她一起跳舞,但她拒绝把我折断。”
“她不会想要我们付出一切,而她总是为我们付出,我也想要她的脸上洋溢笑容。”
“但她不爱我们了……”花朵们忽然垂头丧气。
“我想念曾经的莉娅,她是如此明媚动人,我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亲吻!我还想要祝福他们的爱情,祝福她的生命!但她再未看我一眼……”
花朵们挨个儿发言,忧愁又悲伤。她们不仅有礼貌,还有着良好的德行。
比起在意新来的客人的美貌,她们更想多看看夫人难得的雅致。于是说着说着,她们便从客人身上收回目光,花苞不约而同转向夫人所在的方向。
其中有一支不惜把自己的花枝拧断也要去看。
伊塔洛斯询问女佣:“为什么这么说呢?担忧夫人会否感到开心。”
女佣惶恐垂头:“恕我多言了,这本不该是我谈论的事情。可客人们既然来到庄园,这件事始终不会对你们隐瞒,也无法隐瞒。我们的夫人……她自某一天起,突然得了疯病。不再记得任何事情,不再对外界有任何回应,也不再开口讲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沦至今。”
至于缘由,女佣顿了几秒,没有谈及。
女佣望向夫人:“这正是老爷邀请你们前来的理由。”
可妮莉娅夫人哼着小调,裙摆掀起,她转了一圈,最后面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停下,做了个谢幕礼。好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如果不是女佣这样说,伊塔洛斯绝不会认为夫人得了莫须有的疯病。
支配者秘闻:
1.夜啼鸟庄园的夫人曾是平民,人人都为她找到真爱而送出祝福。
2.庄园里所有的佣人都有着一张容貌绝佳的脸。
第44章 夜啼鸟之歌
夫人笑容甜美,优雅得体,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涵养。郁封不会看出对方在舞蹈上的造诣,但伊塔洛斯能。她的动作流畅自信,收放自如,仪态与神情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这样的夫人,要说她不再记得任何事情,伊塔洛斯是不信的。
伊塔洛斯掀帽回礼,郁封学着对方微微提起裙摆。
夫人弯了弯眼,笑盈盈向他们走来。但她刚有所动作,旁侧的女佣就上前将她拦住。而后搀扶她,带她往宅邸的方向走了。可妮莉娅顺从得像一只白兔,离开时没有再往他们的方向看过一眼,好像立即将他们遗忘。
带路的女佣歉意道:“抱歉,无法在此刻让夫人与二位独自交谈。因为夫人的疾病令人难以捉摸,平常她与常人无异,却毫无征兆地发狂,我们实在猜不透刺激她发狂的原因,这就连深爱她的老爷也不能幸免。如果二位因夫人而受伤,公爵一定会责怪我,还请二位见谅。”
话术无可挑剔,他们还能再说什么呢,他们只能祝福夫人早日痊愈。
女佣又告诉他们,因为公爵公务繁忙,不能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二位,有失礼数还请他们再次谅解。等到晚餐时间,他们就能够正式见面。在此之前,他们可以在庄园内自由活动,时间到时自然会有佣人前去通知他们。
领他们来到房间后,一位短发女佣前来送上茶水。
现在,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伊塔洛斯站在窗前,打量着庭院。房间在三楼右侧,在这里,他能看见庄园大门等候客人的管家与庭院中温室花房的一角。
他们房间还算宽敞,器具一应俱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铺满花瓣的双人床。
当事人不会想同床共枕,会这么想的只有离谱的夜啼鸟庄园和西德里。
郁封坐上椅子,佣人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摘掉烦人的礼帽。那些黑纱不时擦过他的鼻尖,嘴唇,让他很痒。但由于身份的原因要时刻优雅端庄,他不能总是去做一些动作。
可他没注意到帽子是如何固定在头发上的,粗鲁地摘帽令他毫无防备地感到头皮一阵刺痛。看向礼帽内侧,几根发丝缠绕在铁质的夹子上,盘发也因此散落。
郁封一愣,手指伸进发丝间抓了抓。头发竟然真长在他头皮上了。
这比伊塔洛斯的头发还要长,郁封后知后觉感到颈部僵硬。他以为这只是糊弄人的小把戏。
极其不适地拢了拢头发,因为不注意的行为让它们变得乱糟糟。郁封沉默的抓住它们,发丝很容易在变换的姿势中堆积颈侧,他的颈侧还有伤口,又痒又疼。
默了半晌,瞥了一眼站在窗前的伊塔洛斯,最终,郁封扯下礼帽上用来装饰的丝带,学着伊塔洛斯的样子也将长发束在脑后。
于是伊塔洛斯回头时,他亲爱的夫人就变了副模样。
一眼看出学艺不精。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爱到这点空隙都要亲热。
支配者打了个喷嚏。
房间里面空气流通是个问题,即使开着窗,香味也比外面浓烈。一般而言,这样厚重的气味一定是在掩藏什么,但考虑到这位未曾谋面的公爵喜爱鲜花,也许只是魔法花朵们的特征之一。
不过伊塔洛斯不喜欢,这些气味让他完全无法闻到更多了。
支配者在脖颈缠绕绷带,而后戴上黑色蕾丝项链遮挡。他仍有不适,颈侧的皮肤太细嫩,蕾丝边缘摩擦中很快让那一圈变得粉红。
紧接着,郁封的脸色也染了粉。
他打了个喷嚏,发现房间中还有点燃的香薰。它们被放置在各个角落,缥缈的烟能够在短时间内充斥房间。
这实在太奇怪了。有那么浓重的香味为什么还要点燃香薰呢?
伊塔洛斯走向其中一个角落,他们不约而同将香薰熄灭。
郁封凑近轻嗅,又打了个喷嚏。浓烈的气息刺激他眼睛湿润,看起来像只哭泣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