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 by沉槐
沉槐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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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者们情绪持续高涨,恐惧感与未知感被某些手段抚平,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不是自愿到来,现在,他们都在享受一切美好。
等他回到房间,床上已经没了支配者的身影。
被褥叠得整齐,不知道是侍者整理过还是支配者。
不过一直到第三天早晨他都没被警告声打扰,也没见过那人,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是第三天了。
证明决心的七天掐头去尾,就连承诺的三天也并不完整。
伊塔洛斯将将放下餐具,系统就提示他——世界即将开启。
十秒倒计时。
他来到窗前,庭院已经恢复为城市。
那些毫无准备的,还未从宿醉中苏醒的人也在最后一声计时中化为白光,原地消失。
庞大数量的组合在这一刻全部进入副本世界,永夜之所好像清冷许多,又好像这些人的离去无关紧要。
是失重感,瞬间的光景遗留在脑海里,而后逐渐减淡。约两个呼吸,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建筑。
他无法在此听见任何声音,包括烈日,包括风,包括虫鸣鸟叫。也无法在此见到任何生命,没有青草,没有野花,也没有苔藓与菌类,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身处的空间只有他自己。白色的、略有灰暗的石料围合。穹顶高得匪夷所思,光从镂空的部分透进,闪烁着青色的光羽,显得空旷又清寂。
只有一条长廊往未知处延伸,残破柱式守卫在道路两侧,影子拉得很长。
哒、哒。
脚步声轻轻响起。
伊塔洛斯走入柱廊,很慢、很轻。他连呼吸都放得轻微,银发几乎没有起伏。
像一阵清风,但神情肃穆,似乎在缅怀某位故人,又像是不忍叨扰逝去的神灵。
是的,这个世界的力量只剩下最后一缕,就快要消散。
走在这里仿佛自己也只剩下灵魂似的。
不过伊塔洛斯想,他会离开得更彻底。
柱廊架于高空,往下是残垣断壁,外围是环绕漂浮的弧形白石、柱体与阶梯,往上便无法看清全貌。偶有剥落的石块从上空落下、漂浮的阶梯失去力量,坠入遥远下方,传来沉闷巨响。
路的尽头,是一座漂浮半空的大殿。

第24章 白色遗迹
一束从顶端温柔落下的光,照的不是神像仅剩的底座,而是紧紧贴着底座的骸骨。
他以最虔诚者的姿态微微俯首。他身上是伊塔洛斯在此见到的唯一生机——几根细弱的,不知从哪里长出来的花藤。缠绕在脊柱、肋骨上,开着纽扣大小的白花。
骸骨周围凭空出现几段水流,淙淙悦耳。他脚底散落无数碎石但没有任何一块落在他身上对他造成损伤。
所以,伊塔洛斯走近仔细查看时,看见白骨完好,甚至呈现着玉质的光泽。
那水流似乎将他隔断在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中了。
他一定备受神明宠爱。
伊塔洛斯轻声道:“无意冒犯。”然后小心地拨开手骨,拾起被怀抱的石匣。
巴掌大小,外表光滑,没有镌刻任何文字与图画。其中放着本破旧的笔记,纸张脆弱得稍微触碰就散落,接触空气后更是变得暗黄模糊,已经没有阅读的可能了。除此之外,有一张被折叠的地图,一支无法继续使用的青绿色羽毛笔。
伊塔洛斯正准备打开,远处便来了人。
十几道人影进入大殿,终于将静谧打破。
“又见面了,伊塔洛斯……先生!”还未走近,苏索就远远地开始挥手。对于见到熟人这件事很是激动,迫不及待地跟身边的新朋友说,这就是郁封的服从者,伊塔洛斯先生。在初始世界帮助了他们很多,还被他们当做是完成任务的关键,这一点上他们十分抱歉,不过伊塔洛斯并没有对此很在意。
伊塔洛斯颔首,向众人问好:“日安,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真令人意外,连着两个世界相遇的概率很小不是吗?苏索,瑞菲莉娅小姐。”
“是哦,”瑞菲莉娅提裙,“或许这个任务结束我可以尝试炼制一直失败的魔药了呢,到时候还能见面的话送你们两人一套魔药。”
“你一定会成功的。”伊塔洛斯祝福她,他感兴趣的是,这两人在初始世界中都分别失去了自己的支配者,“不过你们这是……?”
苏索不太好意思,干笑两声。
只见瑞菲莉娅翻了个白眼:“荣誉神殿的讲话结束后,一只乌鸦跑过来跟我们说,我们都没了支配者,相见即是缘分,不如考虑一下原地整合。不过他还给了第二个选择,就是找系统重新匹配。想着见面过总比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好,还免去了重新熟悉的麻烦,结果就这样了。你能想到吗?真是好随意啊!”
答应的下一秒,那乌鸦就生怕他们反悔,马上就提示组队成功了。
不仅如此,瑞菲莉娅气得牙痒痒。看着身边穿着精致铠甲,背着巨剑,比她高两个头的骑士,语气幽怨:“最可恶的是,苏索竟然是支配者,凭什么啊!这家伙看起来比我好欺负吗?”
女巫小姐对此耿耿于怀。
被谈话吸引的众人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
她的故事让拘谨的氛围放松下来,伊塔洛斯也打趣一句:“说不定可以帮你在关键时候吸引火力。”
苏索哈哈笑着连忙附和:“没错,你看,就会有那种没人会想到你比我厉害的情况。真到了那时,对面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保护你吧。但你最好记住,不要离我太远。”瑞菲莉娅扭头,拿出把扇子指了指他。
“这是自然!”
不可否认的是,乌鸦让他们成为组合这非常幸运。毕竟新人里有超过大半的人都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比起剑与魔法世界的住民,他们需要更多时间适应神奇去成长,不是每个人都能耗得起的时间。
不然瑞菲莉娅跟苏索也不会同意。
这样说起来,他的支配者也算是个合心意的人了。不会做出逾越的行为,也不会惹过多的麻烦,能正常沟通就足以超过大多数人。虽然伊塔洛斯并不喜欢他‘支配者’这个身份——他相信没有‘支配与服从’他们的相遇会顺心很多——但他不会吝啬夸赞人的优点。
毫无疑问,郁封是个头脑冷静,潜在力量强大的可靠同伴。只有一点,如果他把你当做自己人的话。
此次任务共有八个组合,但在场人数仅有十五。
他们没等到第十六个人出现,监管者便发布具体任务了。
这声音与初始世界那位又大不相同,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显得平易近人。似乎下一秒就能跟众人聊起来,但他的话又是那么简短无情。
【参与者到齐】
【第二个任务——向主神证明你们的价值】
【时间:无限制】
“无限制?那岂不是说明我们这个任务可以慢慢做啦?”说话的是一位少年,名叫许其杰,他的服从者留着寸头,模样凶恶。
少年很好的抓住了他的重点。
“难道你真的会信吗?不会吧?”有人幽幽反驳他。这人叫林,一头可笑的粉发。
伊塔洛斯不觉得监管者会给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无限时间去解决问题,毕竟他们已经两次说话掺水分,可信度不高。
如果是真的没有规定时间,那也会有别的状况发生,迫使时间缩短。
尤其是,这个世界剩下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不少人跟伊塔洛斯观点一致,看来他们都注意到陷阱。
他们站出来给少年举例,说不要盲目信任题干。
许其杰抓着头发心如死灰。
支配者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没参与交流,越过众人围着神像底座绕了圈,然后蹲在骸骨旁。身边站着的正是组合中独身那位,两人在人群边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过郁封最在意的,还是伊塔洛斯手里的地图。
初来乍到,好容易不是个紧迫感的世界,众人不禁多聊了会儿。聊到后面,又将话题引到最特殊的那一位身上。
独身那人一头月金色微卷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一同垂落的是藏在发丝间的白色长水滴状玉石,用银做托底,很是精致。脸颊旁的碎发拢到后脑,在半中处编成细辫,用珍珠与白色绸缎固定。他的瞳孔是安谧的雾蓝色,皮肤有些病态苍白。
当他们引来话题时,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周围的建筑上,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值得在意的。
这人脆弱得像一块斑驳的光,照耀在脱落的石像上,对着建筑陶醉很久。
“我并非初来者。”深川厌眼中有淡薄的哀愁,挥散不去的雾色,“我来这里是为寻找我的支配者。在很久之前,我不小心把他遗失。”
“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你找了多久?”
“大概有好几年?我不知道,任务世界于外面时间流速并不一样。”深川厌淡声说,“除了他,我想不到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于是我向荣誉神殿申请保留我支配者的空缺,他们准许了。”
这是令人意外的身份,也是个让人心生同情的故事。他们对好奇别人的创口有一丝丝愧疚。
只有支配者听到后紧紧皱眉,似是不解,而后又舒展开,故作淡定。
棕发少年关切地问:“那你确定他还活着吗?你没有到弄丢他的那个世界找过他吗?”他的服从者是只巴掌大小的带翅膀的妖精,名为菲奥娜。
妖精听他一说,连忙捂着对方的嘴,竖起食指发出‘嘘’、‘嘘’的惊恐声。
“我不知道,”深川厌仔细想了想,“但那时系统没有提醒我他死亡,直到现在同样。所以我仍然抱有他还活着的期望在找他。如你所说,我去过那个世界,不过那里已经崩坏坍塌,他不在那里。”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你找到他吗?”一位名叫唐舒月的少女道,“永夜之所没有那种通过力量确定定位的办法吗?”
她的服从者是位穿着怪异服饰,手拿挂着串各式树叶木杖的男子奥辛。
“不止如此,难道没有一样道具可以帮助你,难道没有一位神官可以求助么?我记得似乎有位可以占星的大神官?”伊塔洛斯盯着他,缓缓道。
——艺术的生命力是永恒的。那是超越语言,能让任何人产生共鸣的美。
这是耳坠对于深川厌的判定。
当然,伊塔洛斯不会只是依靠道具去初步断定一个人。他在对方身上感知到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微弱,空虚。
那蓝色忧郁而深沉:“可我们对于他,又算得上什么呢?万幸,明白自己的初心,才是得到指引的关键。”
说这话时,他看得是郁封。
他支配者的神情很古怪,疑惑居多。
“巧合下,我见到命运与指引之神莫什。命运指引我,只有一个世界接连一个世界不停地寻找,我才能找到带回他的方法。”
郁封冷不丁问他:“他叫什么?”
深川厌顿了顿:“缪斯。他叫缪斯。”
这人又轻声重复:“于我而言,那是比任何事物重要的存在。”
支配脸色肉眼可见变差了,但他没有继续问。
可对于永夜之所的人,他们眼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主神?恕伊塔洛斯直言,他们对祂的狂热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是被控制那样。以至于听到某人的愿望、乃至支配者比主神重要,都要小小震惊——原来还有正常人啊。
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旁人问得太多,只能咽下多余的话,叹息着安慰他。
“别太难过啦,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少女微笑道,“既然没有死亡提示,那他一定活在某个世界等待着你。你们肯定会相遇的!”
“谢谢你。”深川厌回以微笑。
“别说我了,不如看看这里能发现什么。我对任务毫无头绪呢。”
郁封闻言,转头盯着伊塔洛斯:“你手上的是什么?”他恐怕早就想问了。
伊塔洛斯:“在骸骨手中发现的,恐怕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地图里夹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卷,伊塔洛斯用力量将它们漂浮半空,让他们都能看见。
纸卷上的笔记同样脆弱,被磨损得断断续续,残缺不全。
这不是他们认识的文字,连永夜之所给的语言资源里都没有记载。
在场的人一一摇头,说着没有见过。
“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说不定已经荒废很久。我看下面的建筑都成废墟,也许找不到这个世界的人来为我们解惑了。”唐舒月说。
苏索点头,认同她的看法:“外面的石块持续剥落,荒废的时间定然不短。”
要不了多久,这座空中神殿就会荡然无存。
众人显得苦恼。
如果他们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可能就会失去关键线索。
不过伊塔洛斯没有他们的担忧。
另一张地图上标记着这片世界所有的城镇、山脉、水流。而在城镇中,包括他们所处的地点,都被羽毛笔划掉了,只有最后一处。
深川厌取出石匣中的破损笔记。它们在他们手中竟然不再继续腐朽,那些模糊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在他手中变得崭新。
他的力量沉静而富有生机,与生命的力量类似却不完全相同。但灵感何尝不是创生的一种?他缓缓翻阅笔记,从中感受着世界遗留的微弱力量。这不是什么神都能做到的事情。
这人对于力量的控制,伊塔洛斯都要惊叹。
深川厌看那些文字,神情专注而深情。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开口问他在做什么。这些人等待中,围着骸骨坐了一圈。
大约几分钟后,书页在他手中黯然失色,失去一切鲜活,变成了石头。
他把石头放进自己的系统背包,然后才跟他们解释。
“这是一位诗人留下的,他并未署名,也没有提及到他的名字。”
是抱着石匣的骸骨。他们想,原来那是位诗人。
又继续听深川厌说:“诗名叫‘挚爱’”
他的声音很干净,也很温柔,像浅浅的溪水淌过干涸大地,像温柔的颜色覆盖在灰色画布。
“痛苦已然来临,我说与祢听
我从未想过离开
从未徒劳等待过你的话语
它们刻在我心底
如果我再次看见你的双眸
也会在心底念起
我想着,我看着凋零的百合
你的双眸也曾这样皎洁
在曦光时绽放于我心口之上
你可知爱欲与死亡来自同一处
这并非是我后悔之事
我行过祢的道路,那我并非长眠
我始终相信,祢与我同行便与我同在
只需一个契机
就让言语充斥我的疯癫
致我沉溺于名为孤寂的坟墓
从安宁的永夜,走向祢真正的人间”
刹那间,他们看见残破的石像前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人们的注意力被他完完全全地吸引了。那白色美好而纯洁,在大殿两侧垂下的,隐约飞扬的轻纱中,缓缓走向灿烂的日光。
从地图的标注来看,他们所处的地点应该是名为‘雅柏’的神殿。它位于地图中心,一座名为‘安提拉’城市的上空。
安提拉的是最繁荣的城市,它占地广,周围有充足的水源,似乎是建立在水面上。地图以它为中心,无数村落与河流散布周围,往外延伸。村落间用红色的线连接,但大部分在名字上被涂抹,也包括安提拉。
蛛网般的路线只剩下三条被更显眼的颜色加深,稀稀落落不到十个地点。
它们中大部分也被划去地名,最后只剩了一个,以蓝色墨水圈注的村落——卡西诺,紧挨平息之湖的村庄。
“它要我们去那里?”他们猜测。
安迪露出抗拒:“可是那里看起来好远啊,我们真的要去吗?”
“当然,任务不会脱离世界而独立,只有足够了解它才会找到关键。”深川厌这样给他们解释,“虽然现在大家看来主神给出的任务像个谜语,说得不明不白,但在后面的世界这也意味着它拥有较高的自由度。”
只是在前期被固定了答案,需要他们动脑,以及就算是永夜之所也别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是这得走多久啊?”许其杰伸手在上面比划,卡西诺几乎就是最远的村落。
“我掐指一算,也许要一个月吧。”乔纳森说。
一个月,听起来似乎是能让人接受的数字。不过就算是单纯的赶路也会消磨人的意志,何况他们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赶路。
安迪惊恐:“一个月?!”
菲奥娜:“你知足吧,这个世界看起来不像有怪物穷追不舍的样子。要是一边追一边逃,菲奥娜又要去求别人了,我们不一定每次都遇到好心人呀。”
安迪哽住:“呜,好吧。我会坚强的……”他低声重复,我会坚强的!
他年纪不大,五官还未完全长开。棕色的卷发,脸上有一圈雀斑。嗓音稚嫩,垂头丧气的样子像只小狗。
粉色翅膀的妖精安慰他,鼓励他坚持。
大殿的两侧有拱形镂空,吹过的风很大,如果不留神就会被卷起来。这里也不是完全的安全。
伊塔洛斯听着他们闲聊骸骨与神像,一边去看墙面上的图案。
用了非常鲜艳的涂料,但因为石块风吹日晒所以稍稍褪色斑驳。不过这点瑕疵不影响人们观阅。
“你觉得祂想借世界告诉我们什么?”深川厌离了人群,终于来看从开始就很在意的壁画。
这里的壁画还保留着十分古老的技法,没有空间关系,人物结构混乱。好的是,画面故事感很强,叙事清晰。
换一换角度代入进去很容易得到答案。
“神明因信仰而存在,”伊塔洛斯说,“对祂而言,世人就是全部。”
但对于主神而言,他的信徒足够多,价值的重点就在于,这些信徒能不能替他完成任务,开拓疆土。
第一幅壁画上,神从人们的愿景中诞生,他身穿白袍,手中拿着一簇成熟的麦穗,他身后是光,身前也是光。下方,世人对他虔诚跪拜。
第二幅壁画上,大地各处是丰收的喜悦,人们洋溢着笑容,而神拿着书卷,亲自教导幼童。
第三幅壁画上,神与世人同乐。他们尊敬他,又把他当做朋友,纷纷献上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事物,最甜美的食物。
“是这样。祂从人们的希望中诞生,人们爱戴祂,而祂同样深爱世人。”深川厌和伊塔洛斯往右边踱步,前者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那是一段相当和平美好的年月。”
在第三幅画中,人们已经有了数不清的食物,各色的衣服,以及造型不同的艺术品与武器。
来到第四幅壁画前,就只剩下三分之二,然后戛然而止。后面有壁画的墙全都倒塌了,露出个稍有不慎就会被吸入的空缺。
他们看到的最后画面上,神跪在死去的老者前,流下了眼泪。
“祂愿意给予世人祂的所有。”伊塔洛斯用力量补全了那些看不太清的地方,那是不减反增的猎物、布匹与毛皮。除了放置的艺术品,人们开始在居住的建筑上花费心思。周遭一片繁荣,只有祂在对逝者黯然神伤。
然后,残缺的一角,他们看见死去的老者复活了。他又与家人团聚,手牵手欢呼。众人一起欢呼。
简单的线条勾勒的人像,长着差不多的脸,只能凭借很少的细节去断定某个人的身份。通常是发型,又或是服饰,他们身上佩戴的首饰。
一个人或许会认错,但三个人一起认错的概率就太小了。
总之就是歌颂神明的伟大。
郁封:“真的?包括复活?”
伊塔洛斯:“可以这么说。不过在当时起死回生的意象往往代表着‘长寿、永生’的力量。”
深川厌点头赞同。
郁封冷笑一声:“那祂还挺好。”
深川厌欲言又止:“……”
伊塔洛斯觉得他这话有点指向。
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于,既然当初美满幸福,后来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就是它要告诉后来者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深川厌问支配者,他的语气就像个教学的老师。
郁封回到第一、二、三幅画,细细看了遍,又走回来。旁边的人终于结束无意义的谈话,陆陆续续站到他们身边,旁观教学。
他说:“有个人类从第一幅画开始就存在,他一直站在祂身边,头上戴着祂手中的麦穗。”
那人最开始被一个女人抱着,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祂的麦穗变成了黄金,就那样被孩子抓住。这是祂给予第一眼看见的孩子的祝福。
孩子逐渐长大,已经到了可以头戴麦穗的年纪。他跟在祂身边同别的孩子那样打猎、学习诗词歌赋,学习种植与养育。他们看起来相同,但他绝对不同。
他有着可以站在神旁边的资格。
得到的信息让他们将这个特殊的青年与那具骸骨所联想,不过要确定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还需要他们自己去走一遭。
正如诗中所说——“我行过你的道路,那我并非长眠。”
走祂所走过的路。
最后的路。
大殿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众人又原路返回,在可以去到的房间一一探查。他们小心翼翼绕过损坏之处,没能在此发现更多。
只剩下距离柱廊最近的偏屋。
那些孤零零浮在万丈高空的石子小路是通往它的唯一渠道。但石块比起结实的柱子来说实在太小,哪怕足有成人一臂长,看起来也像是随时会掉落的危险之物。
人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石块是会往下掉的,就算他们站在四面都是墙壁的坚固之所里,脚下的地面也会剥落。就像他们先前见过的那样,走个两三步就会看见地面漏缺一块。
顿时有种躲过死神的劫后余生之感。但他们还在这里,始终是不安全的。
“要不然就别过去看了吧?我们早点下去怎么样?”上面风大,安迪躲在苏索身后,想了想又远离两步,把菲奥娜死死抓在手里。他太紧张,妖精扒拉着他的手,喊着‘松手、松手!再不松手就要窒息了!’
“诶?可是打游戏的话,越难抵达的地方越会藏着宝藏吧?”唐舒月笑着说,“我敏捷点得很高,可以跑过去看看?”
“如此,小心。”众人站到角落,为她让出一条路。
“我会看着你的。”奥辛说。
瑞菲莉娅紧接着:“还有我哦,别担心。”
“嗯嗯!”唐舒月伸手往前,感受着风的流速。几秒后,就后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冲刺、跳跃,一气呵成。
第一块石块太远,不过少女的爆发力也不容小觑。她被风吹得偏了些,险些踩空,不过终归有惊无险。她没怎么犹豫,借着起跑的力以一个不太稳当的姿势进行了第二次跳跃。
她在跳跃中调整姿势与方向,接下来就变得顺利得多。
五十多米的距离,他们为她捏了一把汗。尤其是不太稳定的风速,需要她不断做出调整。瑞菲莉娅与奥辛手中捏着魔法,时刻为她准备。
好在她终于安全通过,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她脚下的地面忽然碎了个洞。少女尖叫一声倏地往下落,又在紧急时刻自己撑住边缘。预备的两人见状立即发动魔法把她托举上来。唐舒月手脚并用往前爬几步,随手撩了一把自己被冷汗打湿糊了满脸的头发。
“啊哈哈!吓死我了,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她探出个脑袋,脸上全是蹭上去的白色粉末。
瑞菲莉娅朝她喊:“里面我们看不见了,千万要小心!”
“好——!”
唐舒月坐着,搓了搓颤抖不已的手,慢慢扶着墙进去了。
只是间地方不太大的小屋子,中间放着碎掉的玻璃,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除此之外,地上全是白色的粉末。厚厚的一层,像雪一样。
唐舒月回到众人身边,还有些惊魂未定。她点点背包,眼前浮现出几个贝壳:“哈哈哈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里面真的有道具!”
他们好奇地围上去:“这是什么?”
贝壳里面是红色的固体物,在阳光下变得黏糊糊。
瑞菲莉娅拿起其中一个,嗅了嗅:“好复杂的成分,有血和肉的味道。”
“?!”他们学着女巫也凑近闻,一下子被那味道熏得差点晕过去。他们发誓,这辈子没闻过这么恐怖的,让人心里发怵的味道。
一共有八个,刚好一组一个。唐舒月把它们分给众人。
“这真的不是什么毒药吧?”他们觉得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郁封问深川厌:“你感受到它是什么了吗?”
深川厌摇头:“很矛盾。”
郁封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什么更多些?”
两人的谈话在旁人看来一头雾水,特别是深川厌回答‘痛苦’后。
郁封把贝壳递给伊塔洛斯:“你觉得呢?”
这才想起了自己。
还真是支配者一贯的作风。
伊塔洛斯接过贝壳。
“是啊,别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分辨力量的角度不同。”深川厌向他们解释,“通过力量表现的感觉,可以初步将它们分类。伊塔洛斯或许更容易知道它是什么。”
而郁封力量还在恢复,自然也感知不准确。
支配者跟这位言语中处处带着神秘的男人谈话熟稔极了,那不是跟伊塔洛斯的,带着利益的生硬,而是几分对长者的信任。想来郁封在永夜之所身份特殊,心中对于这位男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伊塔洛斯在他们的注视中感知,不多时,他道:“是夹杂着爱与痛苦的治愈的力量。”
也就是说,它是治疗某种疾病的药物。
也不能说不信,但明显不懂得如何分辨力量的普通群众来说:“这种药作为治愈药剂未免味道也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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