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照着做。”
悠仁抬头,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浮现出了与两面宿傩相似的黑色纹路。
“做什么?”
“做你做过的事情,忘了吗。”
悠仁后知后觉,想起迷雾中两人咒力互灌的情形,试探着将自己的咒力调往宿傩体内。宿傩眉峰微拧,似乎也很厌恶体内多出别人的东西,但他没有作出抵抗,悠仁甚至能感觉到掌下肌肉在一点点放松。
麻仓叶王也曾往悠仁身体里注过灵力,那时候悠仁出于完全的信任没有生出任何排斥。两面宿傩不同,他们两个明明无法信任彼此,却又形成了微妙的制约平衡——两面宿傩杀不死拥有不死咒印的虎杖悠仁,而虎杖悠仁只要没动用死魂刃就说明没有动真格。
现在的两人看似剑拔弩张,却都还留有一线余地,逆向信任莫名其妙建立。
“你怎么变成我的样子了!?”
两面宿傩体型缩小,四臂只剩两臂,原本的双面归化成虎杖悠仁的脸。明明是同一张脸,长在宿傩身上却又是另一种气势,虎杖悠仁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他自己可以这么……嚣张欠扁。
宿傩不耐烦地撸了把额发,嫌弃道:“小鬼,你可真矮啊。”
视线变得超级低,太不爽了。
悠仁不服气:“嫌弃就不要用我的外貌啊!”
“这是咒力调和的结果,不是我能控制的。我需要你的咒力改变外貌,你也需要我的咒力遮掩人类气息,这是双赢。”宿傩想了想,补充道:“你这个年纪的人类,努把力还能长高吗。”
“……你难道还想以后接着用,别想了,我不长高!”为了两面宿傩放弃长高,悠仁又莫名生气,他磨了磨后牙,还是将注意力先放到正事:“叶王说过,你也是人类,为什么你的咒力可以遮掩人类气息?”
“不过身体是人类罢了,我的咒力更接近诅咒、咒灵。诅咒、咒灵的咒力与妖气相似,只有阴阳师、咒术师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糊弄这些没脑子的妖怪,足够了。”
两面宿傩没有骗人,盯着满脸诅咒之王同款黑纹,嗅着强烈到刺鼻的诅咒之王咒力残秽,沿途窥探的目光消失大半,两人在妖怪世界自由穿行,低阶小妖甚至不敢拦路,中高阶妖怪也有点王不见王的意味。
不得不说,诅咒之王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问酒吞童子的领地?”大江山的妖怪无人不知酒吞童子,狸猫妖指了个方向,谄媚道:“您两位也是受邀参加红叶小姐婚礼的大妖吗?”狸猫妖暗戳戳打量,两人充满压迫感的‘妖力’使他腿肚发颤,然而根本找不出贴合两人形象的大妖。
悠仁不答,反问道:“红叶小姐的夫婿也是大江山的妖怪吗?”
狸猫妖挠头,说起这个也算是大江山的闹剧,他苦笑道:“不,那位不是妖怪,说来荒唐,红叶小姐要嫁的是个人类,还是个阴阳师。”
悠仁一瞬间联想到五条慎,道:“阴……阴阳师?你确定是阴阳师,不是咒术师?”
“妖怪嫁咒术师干啥?要嫁也是隔壁诅咒之王嫁吧,嗯?怎么了?”
狸猫茫然,眼前这两个形似双胞胎的‘大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这位突然死死抱住另一个明显脾气很差的。
“小鬼,死开!”我要割下他的舌头!
虎杖悠仁抱定不松手,勉强向狸猫妖笑了笑,安抚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说。”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又觉荒唐:“那位阴阳师,不会是叫安倍晴明吧。”
狸猫妖抬头挺胸,坐实了悠仁荒唐的猜测。
“安倍晴明享誉盛名,在妖怪中难得口碑不错,他与红叶小姐喜结连理,虽然惊世骇俗,也算门当户对。”
悠仁:“……”
平安京可能并不想要这门亲事,虽然但是,安倍晴明结婚,五条先生又为何紧急求援?难不成,这还是强扭的瓜!?
◎晴明呀————————!!!◎
安倍晴明先是被大江山扣留,现在想接回晴明的五条慎传讯求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大江山摆了一桌鸿门宴,五条慎也陷入与安倍晴明相似的局面。
试想,若没有虎杖悠仁横插一脚,最有可能来大江山的是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一下子去掉阴阳师阵营两大战力。
想得很美,五条慎就算专业不对口也有孤身入敌营的实力。大江山,或者说红叶小姐想要拿下他,一定用了悠仁一定采用了特殊的手段。
大红灯笼悬于守山妖头顶,两只手持钢叉的大青蛙双眼暴突,身后登山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山路两侧各色妖怪全副武装来回逡巡。悠仁注意到,这些妖怪都在身上佩戴了讨吉祥的饰物,姻缘签、同心锁,再简单也会系一条红绳。
“宿傩你看!”
“看什么,你连话都说不全?”
“……观察力真差。”悠仁指了指巡卫,道:“大江山看起来很重视这场荒谬的婚礼,如果只是扣押安倍晴明的借口,需要连喽啰都佩戴讨彩头的东西吗?”
就算是领导结婚,也没有强迫下属统一着装。
以政治婚姻来说,也太讲究了。
“这跟观察力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结婚!”
婚姻对于诅咒之王来说,就是告诉他有一个女人你一辈子都不能吃。
开玩笑,那不是更有食欲了!?
虎杖悠仁想象了下两面宿傩与人喜结连理的情景,他打了个哆嗦,只想重金求一个没有想象过那画面的脑子。两人藏身丛林后,远处行来一辆牛车,驾车的妖怪递出请柬,青蛙守卫核实过后,牛车缓缓行上山路。
山路悠长守备森严,潜伏难度很大,得想办法搞两张请柬。
大江山宴请的宾客都是妖怪界有头有脸的家伙,排场一个比一个大,悠仁的自光四处返巡,想找一个方便下手的落单妖怪。突然,旁边扇来点点腥风。
悠仁侧目,两面宿傩食、中两指尖利的指甲向夹着的两张染血请柬在悠仁鼻梁前招猫逗狗般扇动。
远处歪七扭八躺倒一片妖怪,捂着伤口哀哀□□。
悠仁挡开请柬,自顾自搜寻目标。
捻着收冷落的请柬,两面宿傩眸光微冷。
这小鬼的反应真是无趣,更无趣的是这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最无聊的就是,他明明预料到这种发应还是做了无聊的事。
“收下,小鬼。”
悠仁看也不看,再次挡开请柬,道:“我不欠你人情。”
两面宿傩垂眸,血色眼眸微弯,恶意道:“收下,或者我砍了你的手?”
虎杖悠仁握住刀柄,暖色眼眸温度尽退,摆出拔刀势,沉声道:“那要试试看,是谁先下地狱吗”
两人之间的咒力暗潮汹汹,阴冷阴冷的咒力风暴牵动四周草叶,蚊虫一时俱寂,青蛙守卫撑开眼膜,拳头大的球体猛然转向两人藏身之地。
“谁在那里!”
妖火环绕丛林,寂静黑暗深处,沉重拖曳声越来越近。骷髅牛头钻出黑影,黑洞洞的眼眶里跳动着赤色焰火。骷髅牛无视众妖戒备,从黑暗中拉出一辆燃烧的车架,夜风穿行在垒成车壁的森白头骨间,从一个黑洞洞的眼眶涌入另一个,由无数死亡组成的长笛奏出靡靡鬼哭。
“什……什么人!这里是酒吞童子大人的领地,来者速……速速报上名来!“
青蛙守卫顶着迫人压力,脊背鸡皮疙瘩疯长快要变成一只□□,要不是工作经验丰富,给酒吞童子看了百十年大门,这会儿早丢盔奔甲夺路而逃了。
妖怪世界弱肉强食,大妖下杀手都是随性而为。青蛙守卫以为今日大劫将至,眼前焰光微动,一只疤痕累累的手从火焰中探出,撩开岩浆凝成的车帘,令众妖肌灼痛的火焰完全贴臣服于手的主人。
火焰后方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脸,暖色眼眸平易近妖,与脸上凶神恶煞的黑色纹路完全不搭。
“你好,我们受邀来参加红叶小姐的婚礼,这是请柬请过目。”
火焰似有意识,自发避让少年递来的请柬。青蛙守卫假装没看见双人请柬上的血迹,他飞快瞟了一眼车内,少年身后的车厢内还端坐着另一人。
白色女士和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从敞开的衣袍窥见点点肌肉线条,肌肤之上的黑色符文与少年相似。
紧接着,青蛙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冰冷的血瞳。这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炭烤牛蛙,滋滋冒着热气端上餐桌。
青蛙倒退一步,那‘妖’血眸中划过一丝轻蔑,黑长指甲轻轻一划,两边火焰自动闭合,再想窥探,隔着数步距离的火星泵进眼球。
红叶小姐特别交代过注意粉色头发的人类少年,面前的少年除了头发颜色之外完全不符合红叶小姐的描述,再加上车内坐着疑似他夫人的‘女妖’。青蛙守卫不愿节外生枝,挥手道:“冒犯了,近期平安京、诅咒之王与我大江山并不友好,酒吞大人很在乎红叶小姐的婚礼,勒令我们严加看守,不许放过任何可疑人物。给您带来困扰了,请登山门!”
真正的妖怪国度向他们缓缓敞开,骷髅牛慢条斯理踏上崎岖山路。头顶双翅破空,背生鸟翼的金发男性越过苍蓝夜空,长着绒毛的洁白羽毛随风飘摇,月色下朦胧得就像天使遗落之物。泡泡升上火焰窗格,悠仁好奇望去,端坐蚌壳的少女追逐金鱼尾巴,巨大金鱼头顶,女童探出半个身子,折射七彩光辉的泡沫间隙,银铃笑语洋洋洒落。
戴面具的俊美狐妖,额贴黄符的僵尸少女,绝艳美人察觉到悠仁的视线,转过头来,一般绝艳欲语还休,另半边白骨骷髅无声凝望。悠仁微微睁大眼睛,这是全然不同于以往认知的世界,是只出现在平安京时代的百鬼盛宴。
仿佛诡艳版本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虎杖悠仁从绮丽的妖怪画卷中回过神,又见人群中惊鸿一瞥九尾狐妖,兴冲冲扒拉身边的人,道:“哇,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你快看……”
少年身子僵住,想起来身边的人既不是麻仓叶王,也不是五条慎。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满含鄙夷的血瞳。
他身边的,是最讨厌的两面宿傩!
倾述欲卡成一根鱼刺,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虎杖悠仁没了热情,蔫达达闭口不言。
“要我看什么,你这没见识的蠢样子吗。”虎杖悠仁兴致全无时,两面宿傩就突然来了趣味,他欣赏着少年微妙的转变,道:“传说中的九尾狐有什么了不起,你面前可是千年一遇的诅咒之王。能跟诅咒之王同乘一辆车,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有时候还真羡慕他的自信,虎杖悠仁一脸胃疼:“我上辈子是不是毁灭了世界,才换来有这种福气。”
“哈,你这辈子可以试试看。”两面宿傩道:“等你集齐所有碎片,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一次有人正面问他这个问题,没想到他首次直面内心时,对面是纠缠不休的死敌。
“你问会发生什么啊……”悠仁终于说出他唯一想得到的合理答案:“我会与完整的邪神灵魂一起消失。所以,宿傩,你想象中的新世界不可能出现,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这个要将你处以死刑的平安京?”两面宿傩仿佛听见什么恶心的笑话,既觉得好笑又生理性不适,他道:“愚蠢又无聊,为了一盘菜去死,还以为这是正确的活法,真是扭曲的家伙。”
“我在你眼里不也是一盘菜。”悠仁耸耸肩膀,一点也不在意两面宿傩的恶言恶语:“好好做你的吃菜人,难道你吃菜还吃出感情了?”
两面宿傩:“……”
唯独这场争执,两面宿傩绝不认输,他正要反驳,悠仁突然撩开火焰车帘,道:“喂,你看,那是什么!”
悠仁的动作完全多此一举,这座火焰车是两面宿傩咒力幻化,车壁根本阻挡不了宿傩的视线,他顺着悠仁的手指看去,微微皱起眉头。
山路两侧锣鼓喧天,扮作黑、白无常的小妖在队伍前方舞动喜庆花球,山路两侧各有一队着装整齐的新婚男女,左侧清一色男性,右侧清一色女性,两两为对一步一拜。
小妖口唱“天地为鉴,永结同心”,他每唱一句,男女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对方叩首长拜。
行人夹在这两队男女之间,别的妖怪是何感受悠仁不知,他自己在看清男女异常的瞬间,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男性肩额贴了诡怪符纸,他们双目无神动作好似提线傀儡。更诡异的是那队女性,月光幽幽落下,透过她们的身躯隐约可见后方林叶,她们全是半透明的女鬼。
人与鬼结亲?
“红叶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面宿傩百无聊赖,他还以为是什么趣事,原来又是炒冷饭。打了个呵欠,诅咒之王向无知小鬼解释道:“是祈求永结同心的诅咒,通过给为情而死的女鬼配亲,满足她们求而不得的夙愿,女鬼会回馈业力,祝福施咒者的心仪之人永不变心。说是祝福,本质就是以业力为驱动的诅咒。”
看来这个小鬼还没发现那只枫鬼的异常啊……
两面宿傩血瞳中闪过一丝兴味,那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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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妖怪也会摆流水席啊。”
身着秀美和服的蝶妖盈盈一礼,在悠仁面前的桌案摆上珍馐佳肴。色香味勾动馋虫,忍了数日的肠胃抗议般高声咕鸣。
先是荒村诅咒,又有烦人之王两面宿傩持续骚扰,悠仁与五条慎一别后,根本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我开动啦!”
悠仁捧着筷子心怀感激,目光来回扫视,停在浇满酱汁儿的烧肉。
筷子捻起看不出材料的肉,悠仁正要张口,身旁两面宿傩摇着清酒杯,慢悠悠道:“人脸颊处的肉,弹性恰到好处,美中不足口感软糯,搭配糖、油醋熬煮的酱汁儿,正好以鲜美的甘甜弥补口感。”
悠仁:“……”
肉掉下筷子。
悠仁沉默几秒,将那咸香四溢的肉端至桌案斜对角。他埋头苦寻看起来正常的菜肴,没发现身侧两面宿傩那不加掩饰的嘲笑快要扩大成狂笑。
有一盘清炒肉,没加任何调料,只搭配了佐味的香草,悠仁端起盘子仔细研究肉质纹理,确信这是一盘炒鸡胸肉。他正要动筷,旁边又传来幽幽解说。
“哦,炖胸肉,肉质这么嫩,十五岁左右吧。”两面宿傩瞥一眼石化的悠仁,补充道:“大概就是你这个年纪。”
重重放下菜盘,悠仁深呼吸两下,沉声道:“宿傩,你不要以为我很好耍,这明明就是鸡肉!”
“那你吃呗。”宿傩歪枕椅踏,有些家伙天生就是一方之王,女式和服半遮不盖,布料贴着隆起的肌肉线条,他不加掩饰的欲望赤、裸、裸敞开,即使身在敌营,也没有半分谨慎行事的意思。
人类生气时,原来眼睛里也会燃起火。与他的火焰又有不同,两面宿傩看着悠仁的眼睛,忽然想在此时将他的眼球生挖出来,放在阳光下端详,是不是能看见永不止息的火焰。
“吃呀,小鬼。不是确信是鸡肉吗?大不了吃死人而已,又吃不死人。”
“承蒙关照,我倒尽胃口了。”悠仁搁下筷子,干脆双臂环抱胸前,满桌子的珍馐突然变成形状各异的腐肉。
香气钻进鼻腔,悠仁肚子不满地咕咕直叫。他说不吃了,就真的一筷子也不肯动。
又听见咕噜噜声,两面宿傩掏了掏耳朵,只觉人类麻烦至极,肚子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喂,骗你的,是猪肉跟鸡肉。”
悠仁不动。
两面宿傩伸腿,朝悠仁的屁股蹬过去,忘记自己现在矮了不止几公分,第一下竟然蹬空了,心态炸裂,第二下使足了力气,悠仁一个前仰,回头抚上刀柄,怒道:“你很烦人啊到底有完没完,再烦我真的动手了!”
两面宿傩眯眼,悠仁手腕微抬,死魂刃冷锋微吐。
就在这时——
“你们两位!”
茶杯重重磕在案上。
冷色眸、暖色眸一起转向面露不虞的鱼头妖。
两面宿傩挑眉,恶意道:“小鬼,我赔你一盘糖醋鱼如何?”
“……你闭嘴!”悠仁朝向鱼头妖,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
鱼头妖双手环抱胸前,深色和服一丝不苟,鱼唇上两撇小胡子上下抖动,慷慨激昂道:“你们也是夫妻,在新人的婚宴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难道你们结婚时,也有人不看场合地胡闹吗!”
悠仁:“……”你可闭嘴吧,两面宿傩都站起来了!你离变成糖醋鱼只剩几步路的距离了!
死死抓住宿傩的腰带,悠仁打哈哈道:“这位鱼……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两个不是夫妻。”我们只是素昧平生的仇人罢了。
鱼头妖的视线在两人相似的面容上打转,又看向两面宿傩那身女式和服,怜爱道:“没关系的,我们妖怪不在乎人类的伦理道德,哪怕你们是亲兄弟□□,也没有妖会多管闲事。遇到一个愿意为你穿女装的男人,要懂得珍惜啊小伙子。”
“要不你替我珍惜一下?”悠仁低声咕哝,脖子突然凉飕飕,一转头就对上两面宿傩阴恻恻的血色眼睛,忙划清界限:“跟我没关系哈,你放心好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肯定不会珍惜你的。”
两面宿傩:“……”大江山网罗一群蠢东西撑到现在还没彻底完蛋,酒吞童子还算有两把刷子。
气氛正尴尬间,前方传来欢呼。悠仁望过去,原来是大江山真正的领头人,酒吞童子现身了。踮直了脚尖,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窜动的妖头,只看得见一只酒葫芦在妖海尽头晃动。
场面乱得就像小高田见面会。
诶?等等,小高田是谁?我不记得有粉过偶像啊?詹妮弗不算,那是女神。
悠仁思绪飘曳间,前方骚动渐止,群妖坐回原位,悠仁这才看清端坐主位的身影。
赤红飘扬的长发,穿衣风格倒是很像两面宿傩,背后葫芦不断倾倒酒水,酒吞童子仰头一饮而尽,眨眼间已喝下七八杯酒。婚礼本应是喜事,这位大江山的主人只差没把‘老子不爽’写在脑门上,别人喝的是喜酒,他喝的是闷酒。
大江山只有一只妖敢看不下去,茨木童子越众而出,似乎与酒吞童子说着什么,两人越说越激动,前排妖怪全都停下动作,后排的听不见内容,也都茫然地伸长脖子。
茨木童子猛然振袖,鬼手掀翻酒吞面前的桌案,在酒吞拍座而起时转身离去。
鱼头妖摇头慨叹:“冤孽,冤孽啊。”他刚批评别人在婚礼上不合时宜的胡闹,转头自己上司就把场子给扬了。
悠仁好奇:“你似乎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他听麻仓叶王科普过,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是过命的交情,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原因也很简单,茨木童子是个慕强狂,酒吞童子恰好很强,两个妖怪一拍即合,是大江山的最强组合。两人之间硬要说不愉快,也就只有鬼女红叶了。
简单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在鬼女红叶面前,酒吞童子的情感处于弱势,使得他完美无缺的强大产生裂纹。
这茨木童子能忍!?如果鬼女红叶有着酒吞童子的实力,那茨木童子可能会来加入大家庭收获双倍快乐。事实却是,茨木童子一直认为鬼女红叶拖累了酒吞,这女鬼实力不强,偏偏一拳打碎了茨木的慕强滤镜。
两只妖怪吵架,十次里九次都与红叶有关,还有一次在CUE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明明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为什么在大江山的爱恨情仇里成为挪不开的背景板!
“还能吵什么,当然是红叶小姐的事情喽。”果不其然,鱼头妖抱怨道:“唉,你说她放着妖怪才俊不挑,连酒吞大人都看不上,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一门心思挂在安倍晴明身上。我们虽然不怕阴阳寮的人,可你一只女鬼非要嫁进阴阳世家,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说到这里,鱼头妖哽了一下,道:“现在也不是异想天开了,真让她做到了。”
悠仁忙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安倍晴明没有心仪之人吧。”
鱼头妖白了悠仁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嫁给麻仓叶王了。”
“……”你根本没有资格吐槽红叶吧,原来你之前是腐眼看人基啊!
悠仁没在妖群里找到茨木童子的位置,他似乎无意参加这场婚礼。悠仁暂时无法确定茨木童子的立场,向他打听五条慎的下落有风险。正苦思冥想,面前香风袭来。
蝶妖盈盈一拜,放下几碟瓜果。蝶妖上菜都是鱼贯而入,悠仁左右观察,只有他这一桌上了瓜果。
“大人您点的鲜果,请慢用。”
雕成樱花状果盘一字排开,碎冰拥着切片整齐的蔬果,填满饥饿感的恶心稍稍消散,悠仁忽然有了点胃口。他困惑道:“我点的?我什么时候点了……”话音一顿,猛然转头看向身后,两面宿傩单手支着太阳穴假寐,似乎已经厌倦了吵闹不休的婚礼,索性懒在树影下闭目养神。
悠仁咬一口甜瓜,心道,行吧,踹我那一脚日后再清算。
冰霜稍稍舒缓紧张的大脑,悠仁思来想去,还是先从鱼头妖这里尽可能打探一点局势。他顺手给鱼头妖端去一份儿冰镇梅子,斟酒闲聊道:“说起来,我只看到大江山的宾客,安倍晴明既然是平安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平安京不派点人过来,是不是太不给大江山面子了?”
鱼头妖饮一口梅酒,捻起一颗梅子,道:“来过,只是人类不喜与妖怪混在一起,听说安排在其他地方了。”
眼睫微垂,敛去眸中亮光,悠仁沉住气,与鱼头妖碰了一杯,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安倍家的人吗?”
“不是,只是代表平安京。我远远看过一眼,似乎是个白头发,我不喜欢他身上的气息,一靠近他,我的鱼鳞都在隐隐作痛。”鱼头妖面露痛苦之色,不愿再深想,只道:“总之,是个很可怕的人类。自从他踏进大江山,我们的守备力量翻了一倍。”
“他会出面证婚吗?男方总不能一个代表都没有吧。”
“恐怕不行。”鱼头妖面上闪过异色,道:“红叶小姐显然不信任他,请他住进了枫楼。枫楼是大江山禁地,寻常妖怪有进无出。那人进去之后,也再没有出来过了。”
杯中清酒倒映少年忧心忡忡的脸色。
五条先生不是寻常人,连他也出不来。枫楼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两面宿傩的自信:不管别人怎么看,女装就是舒服。
◎梦开始的地方。◎
一人一妖的交谈,两面宿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准确来说,他快要睡着了。五条慎是死是活,安倍晴明是娶是嫁,跟他两面宿傩有什么关系?就算平安京真的与大江山结盟,该吃的人还是吃,想杀的妖照样杀。
他现在还留在大江山,只有两件事勉强挽留了脚步。
一是诅咒之王、酒吞童子恩怨真正的起因。
当初双方下属各有摩擦,矛盾层层激化最终不可调和,他与酒吞童子打来打去,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各有反常。误食的白色碎片强化了咒力,同时扩大了负面情绪。不耐上升成厌恶,不爽直接恶化成暴怒。
他失常,酒吞童子也不冷静。
按照虎杖悠仁的说法,大江山也可能存在过白色碎片。这东西的魔力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两面宿傩想亲眼见证一次。
第二嘛……
宿傩掀开眼皮,这小鬼拖着破破烂烂的身子餐风露宿,不过几盘瓜果就让他吃得喜笑颜开,真是可悲。
这小鬼吞下白色碎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尽管宿傩不想承认,在不受碎片影响这一点上,虎杖悠仁确实胜人一筹,不,甚至可以说一骑绝尘。
是因为体质的原因,还是他小看了人类的意志?
两面宿傩有兴趣看一看,虎杖悠仁又能做到哪一步。不断吞噬所谓的灵魂碎片,不管是自我毁灭,还是去毁灭世界,都是有趣的发展。
吃饱了肚子,悠仁站起身,抬腿越过两面宿傩。他找了个妖怪稀少的地方,拉开衣襟,胸前布料鼓来动去,啪嗒嗒钻出两只纸鹤,黑白纸鹤空中你追我逐,绕着悠仁飞了一圈,振翅冲向某个方向。
五条先生!
纸鹤越飞越偏,四周慢慢变得寂静,妖怪的行迹消失不见。悠仁驻足观察,他深入进了一片枫林,枫叶似雨无风自落。火红枫叶铺陈开去,像是燃尽的火焰尸骸。悠仁脚踩上枫叶,咯吱咯吱作响的,分不清是叶子脉络,还是人的骨骼。
他有点头皮发麻,不想听残叶哀鸣,纵身飞上枝干,在枫树间穿行。
少年身影消失在迷离枫雨,在他身后,枫叶打着旋儿升起,旋风中央,女鬼手持红伞,纤指轻轻转动油纸伞,似是好奇又似惋惜道:“可惜了,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来,我也不愿动手。”
枫叶落地,女鬼身影消失,枫林幽幽,好似从未有人到访过的秘境。
枫林尽头,小楼显形。
那是一栋极为普通的二层小楼,古色古香袖珍雅致,既符合女孩子的审美。悠仁停下脚步,喊道:“五条先生!五条慎!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他的声音在枫林里回荡,枫叶呜呜,回声传回,是他变了调的声音,呜呜唤着“五条慎”。
悠仁咽了口唾沫,他撑开神造之盾,血红绷带飘散,死魂刃长啸一声,刀气荡向四周,枫叶还未及落地绞得四分五裂。
那刀邪极,见枫叶七零八碎,宛若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又发出一声长啸。
“老实点!”悠仁厉斥,手腕一震,刀身嗡嗡,似在不满,却又真的安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