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他天生是去磨砺别人的。
五条悟蹲下、身,想检查一下悠仁的伤势。
悠仁在不动用宿傩咒力的情况下依然超出了五条悟的预期,他其实远不如表面云淡风轻,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没收住力道。
说不心疼是假的。
就在五条悟指尖即将触及时,悠仁猛然抬起头,同一时间五条悟侧方厉风袭来。
死魂刃距离五条悟脖子仅一寸,这一寸却犹如天堑,黑刃嗡鸣狂啸,隔着无下限术式,竟无法再进半分。
“刀背!?”袭来的死魂刃锋芒朝外,五条悟那股无名火就像被釜底抽薪,他再次发现,自己真的对虎杖悠仁毫无办法:“用刀背攻击我,悠仁,你是在跟我调情吗?”
悠仁微微喘息,仿佛没听见五条悟的话语,一击不成,左拳挥出。
五条悟抬臂挡住他的拳头。
悠仁眼眸微亮。
五条悟的无限术式似乎有某种自我判定机能,无限自动拦截死魂刃,却对虎杖悠仁本人不设防。
——这样,就算赢了也太卑鄙了。
可是悠仁没有时间犹豫,在五条悟挡下他左拳的同时,两个人都双手受制。
只有这一次机会!
热血在四肢百骸激荡,执着的战意激发出某种潜藏很深的兽性,悠仁完全听从身体的战斗本能,像猛兽扑食一般咬向猎物咽喉。
这一击又快又狠,虎兽的攻击方式出其不意,五条悟一时不察,沉甸甸的冲力直击胸口,竟真的给虎杖悠仁扑倒在地。
他的学生崽子,骑在他身上,犬齿咬住他的咽喉。
就像老虎叼住了猫的脖子。
五条悟仰躺在地,六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想:
这也太难了。
虎杖悠仁的牙齿没有用力,犬齿就像小勾子,轻轻抵着五条悟的颈动脉。
五条悟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时擦过悠仁柔软的舌苔。
那滋味过于惊心动魄,五条悟还没来得及回味,压在他身上的老虎崽子松开口。
悠仁扬起笑脸,微微露出那颗抵着他动脉的坏犬齿,仿佛有看不见的尾巴在他身后甩动。
“五条老师,我赢了!”
从见面起,虎杖悠仁就没有真正笑过。
五条悟牙痒,真想咬回去,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家伙,要离开时,笑得真开心。”
“不是因为要离开才开心,”悠仁拉起五条悟,拉着五条悟的手,就像一个走丢许久,终于找到大人的小孩儿,无限依恋地拉着他的手,道:“是开心我没有让五条老师失望。”
找到前行方向的孩子松开了手,五条悟看着空了的掌心,一时无言。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向你保证。”
诀别的门显出轮廓。
悠仁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回望。
“我挂心老师,就如老师挂心着我。请老师,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悠仁的手搭上门扉时,五条悟忍不住再次开口:“一定要走吗,你真的舍得我?舍得大家?”
“就是因为舍不得,才要离开。”悠仁握住了门把手,眸色坚定:“有五条老师,以及大家存在着的世界,我拼尽全力也要守护。”
“我很感谢五条老师来这里,因为老师您,我才真正明白,虽然我是孤身前行,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微光透出门缝,随着悠仁掌下用力,那光渐渐扩张。
一片光明中,剧烈的拉力拖拽五条悟,将他拉往与悠仁截然相反的方向。
最后的最后,五条悟抵抗着拉拽,向悠仁呼喊道:
“悠仁!你要小心那只猫!”
悠仁诧异,紧接着他感应到来自龕舍的异动——降妖伏魔经设下的结界碎裂了。
菩提木四分五裂,龕舍化作一堆残渣。
无惨缓步逼近,根本不将横刀怒目的女孩放在眼中。
祢豆子牙齿打颤,她用头绳将刀柄死死绑在手中,胸膛急促起伏,不断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游戏结束了。”无惨挥臂,刺鞭横扫。
“祢豆子!”葵枝想扑上前,然而她的动作还不如祢豆子快。
女孩一直蓄势待发,全神贯注于刺鞭,就在那鞭子离她仅剩一寸时,仗着身高劣势压低身子,腥风扫过头顶,祢豆子躲过刺鞭分枝,一个俯身前冲挥刀斩向刺鞭末端——无惨的人形手臂。
无惨笑了,他连躲都懒得躲。
连日轮刀都不起作用,一柄凡铁挠痒痒都嫌无力。
突然,面前炸开冲天雪幕。
祢豆子、无惨视力同时受阻,而异变突生!
击中无惨手臂的凡铁,竟然划开皮肉劈裂骨头。
漫天雪晶染作红梅纷纷而落,分化出无数刺鞭的断臂落进红梅深处。
祢豆子愣了,她眼前飘过一缕粉发,冷风送来熟悉的气息。
女孩儿回过头,虎杖在她身后,他们用的同一招斩击,挥刀方向一致,收刀动作也一致,虎杖所持黑刃轻轻贴着她的刀刃。
黑刃先一步劈开前路,祢豆子随后而至的刀刃畅行无阻。
“虎杖先生!”祢豆子双眸晶亮。
这一次,悠仁不吝啬夸奖:“做得很好哦,祢豆子。剩下的,交给我吧。”
无惨看着落在地上的断臂,竟一时没回过神,直至断口处的烧起灼痛。
黑色火焰在伤口处燃烧,阻断了血肉的再生。
“是你!”无惨恨声,邪力暴起,他的身躯发生异变。
就在这时,血液里的眼球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鬼杀队的人已经很近了,我要是你,就趁现在逃走。”
“那把刀很麻烦,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伤口。”
无惨回头,风雪中隐有数道身影向这边疾驰。
虎杖悠仁也看到了背着炭治郎的富冈义勇,他留下一句:“富冈先生,祢豆子他们也麻烦你照顾一下!”话音未落,纵身紧追无惨而去。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迅影夜间稍纵即逝,看到的人揉揉眼睛,怪道错觉。
“月彦先生,或者,我是不是该称你无惨?”
黑刃在黑夜里如鱼得水,无惨吃了死魂刃的亏,不敢再空手接白刃。
突然,面前黑焰暴起,无惨堪堪止住脚步,背后厉风已至。
噼里啪啦,无惨身躯扭曲变形,硬是错开了刀锋,死魂刃险之又险贴肤而过,星点儿黑焰撩过的肌肤生出灼痛。
悠仁挽了个刀花,不给无惨片刻喘息机会,杀招再至。
突然,无惨抬起头。
他的脸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颗粒,凸起的肌肤下红点闪动,那是一双双血色瞳孔,蒙着撑开的薄皮凝视虎杖悠仁。
极近距离之下虎杖悠仁猝不及防与无数只眼球对视,视线蛛丝般织成巨茧。
在这巨茧之中,他的意识突然模糊,与身体的联系渐渐飘远。
趁虎杖悠仁不得动弹,无惨抓住机会五指成爪直掏向虎杖悠仁心脏。
悠仁全身如灌铅,意识无法调控身体,眼睁睁看着利爪没入胸膛。
无惨喜上眉梢,剧痛唤回一部分意识,悠仁挥刀斩向无惨头颅。无惨手臂拉长甩向空中,冲力将悠仁高高抛出,林木倾倒,沙尘弥漫。
“三块灵魂碎片,也不过如此。”报复的快感抚慰心灵,无惨冷道:“放心吧,你的身体不会消亡,只会与我融为一体。”
有哪里不对。
无惨停下脚步,眸色微凝。
沙尘之中显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一点点放大,正在向他走来。
低沉、慵懒的男声传来,每一个音调都在俯视他人。
“是你吵醒了我吗,垃圾。”
看见无惨脸颊的眼球,那人笑了,恶意又鄙夷:
“二打一,你们好像很得意嘛。”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打昏了悠仁,就等于放出____(填空)
◎好啊,老师请我吃烤牛排吧。◎
风吹开沙尘, ‘虎杖悠仁’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扬起,五指骨骼劈啪作响, 漆黑尖利的指甲在夜色下隐现冰冷锋芒。
虎杖悠仁的身体浮现诡异黑纹,千年诅咒之王重现尘寰。
“一千年过去了, 这小鬼还是蠢得麻烦啊。”宿傩活动活动脖子, 久违的月色笼罩下来, 胸前血窟窿在月色下缓缓愈合:“连身高也不长, 嘁。我时间不多,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早在平安时代,无惨就听过两面宿傩的威名。这家伙极其难缠, 无惨隐晦地望了一眼天色,天边泛起蒙蒙白。
两面宿傩双手结印, 领域一瞬展开。
“你不动?那就永远也不要动了。”
看不见的刀刃四面八方袭来, 无惨护住周身伺机遁逃。领域之中一切攻击必中,然而无惨肉、身强横, 两面宿傩的领域就像钝刀切大骨,就算了切下部分肢体,无惨眨眼间又再度痊愈。
“哦?有点意思。”两面宿傩止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再度结印:“切不碎的话, 就整块烤熟吧!”
赤焰暴涨,领域之内火海弥漫。
“可恶……”眼看天光见亮, 又痛失一臂实力减半,无惨全身涌出肉瘤,那些肉瘤不断膨大彼此堆积在一起垒成密不透风的肉墙。
火势熄灭, 肉强烧成炭崩解脱落, 里面已是空壳。
“呵, 为了保命,蝙蝠都能学会金蝉脱壳了。”两面宿傩可以追,但他并不打算追。那只千年蝙蝠不死也脱了层皮,作为吵醒他的惩罚勉强足够。
他可没兴趣给小鬼做嫁衣。
好久没吃人了,追蝙蝠不如抓几个女人吃。
这想法刚一出现,宿傩神魂一震,他与这具身体的联系切断了。
“小鬼,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不过是想吃几个人,就把你这家伙给吓醒了。”
脸颊上的眼睛渐渐闭合,血色瞳孔转为暖色,黑纹缓缓消退。
第一缕晨光从天而降。
悠仁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血肉彻底愈合,破损衣料挂在胸前。
擦干净琉璃佛珠溅染的鲜血,珠内蓝色光点四处飘飞,光芒一闪一闪,向悠仁传达着他的焦急。
经过刀冢内的美梦,悠仁不再将琉璃佛珠当做一枚死物,拇指安抚般轻轻摩挲珠壁。
“没事,我没事。你看,伤已经好了。”
脸上突然张开一只嘴巴。
“小鬼,你睡傻了吗?别告诉我,你将这颗珠子幻想成了五条慎。没记错的话,咱们可是被五条家封印了千年。”
悠仁毫不客气:“谁跟你咱们?”
两面宿傩冷呵:“幼稚。”
“哦?那走吧,咱们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
两面宿傩:“……”
说的时候没感觉,‘咱们’这称呼听在耳朵里,真会引起生理不适。
“孩子能看不能吃,不如不看。”
屏幕里的情侣正为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他们曾因屏幕碎裂双双殉情。打断的时间修复、续接,沙发上仰躺的修长身影皱了皱眉,眼皮微动。
苍蓝色眼眸睁开,看清四周的一瞬间,银发男人猛地坐起身子。
“悠仁!”
五条悟花了很长时间,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这里不是刀冢世界的地下室,是他的世界。
一个不再存在虎杖悠仁的世界。
五条悟接了杯水,盯着屏幕里说垃圾话的情侣,喉咙机械滚动。
他在地下室走了数圈,训练场、小厨房,最终又回到客厅。屏幕里的情侣吵完了架,莫名其妙携手归家,莫名其妙皆大欢喜。
五条悟关掉电视,地下室更暗了。
他静坐许久,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对方似乎有点诧异,道:“五条老师,有急事吗?”
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五条悟沉默半晌,对方难得耐心等着,最终,他故作轻松道:“唔,没事。不小心按到了,我这就挂了,惠。”
“……五条老师,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两点吧。”伏黑惠叹气,他似乎想生气,又忍住了,道:“五条老师,我再问一次。”这一回,他换了个说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五条悟坐在黑暗里,声音平稳:“惠,悠仁还活着。”
伏黑惠:“……”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再度传来伏黑惠的声音,满是叹息的声音。
“五条老师,你不止一次说这句话了。”伏黑惠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很残酷,但是作为五条悟的学生之一,又是虎杖悠仁的三人组同伴,如果他不说出来,再也没有其他资格、有胆量的人了:“虎杖悠仁已经死了,死刑执行者是您。两年了,五条老师,请您尝试着走出来吧。”
“换个新环境,或者新工作,去旅行,去做任何事情,怎样都好,从那个地下室走出来。”
“谢谢,惠。我知道了。”五条悟挂断电话。
伏黑惠的反应其实不出所料。
最初,大家都以为虎杖悠仁没有死。当年五条悟解除无量空处之后,刑场没有虎杖悠仁的尸体。死刑犯凭空消失,咒术高层坚持认为这是五条悟的把戏。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悠仁的同伴、朋友都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无所不能的五条悟,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起了虎杖悠仁,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打破众人幻想的,恰是五条悟本人。如果他真的藏匿了虎杖悠仁,应该极力掩饰,制造出种种悠仁已死的伪证。
然而作为执行人的五条悟却疯了一般坚持认定悠仁没有死,他几乎翻遍世界每个角落,去寻找虎杖悠仁存在过的痕迹。
真奇怪,明明是所有人都喜爱的家伙,消失之后,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五条悟的偏执远超众人想象,渐渐地,连高层都改了想法——整个咒术界追查整整一年,所有迹象都表明虎杖悠仁确实死了,至少已经不存于世。
在他们眼中,已经盖棺定论——五条悟疯了,所以虎杖悠仁死了。
至于下落不明的尸体,大家都默认是五条悟藏起来了,不过,没人敢去追问行为失常的最强咒术师。
只有五条悟自己知道,他没有疯,也没有行为失常,他只是发现了真相的影子。
打开重重封印的密格,五条悟取出巴掌大的玻璃盒。
盒子外壁缠满符咒,内部铺着的纯白丝绒软垫上,放着几根细细的毛发。
虎杖悠仁在他的领域里突然消失,五条悟将整座刑场翻了个底朝天,六眼布满血丝,最终从悠仁所站的位置,发现一根黑色的毛发。
从生物学角度,这极有可能是猫科或犬科动物的毛。
但是在六眼里,这并非是毛发,而是纯粹的能量体结构。
至少,这几根毛发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动物。
普通动物也不可能闯入无量空处,偷走他那么大一个悠仁!
然而,若五条悟拿着一根在刑场捡到的毛发,去跟其他人解释这是悠仁还活着的证据,别人只会认为他疯出了新花样。
五条悟更倾向于,毛发的所有者伪装成了猫科动物。他记得悠仁提起过,因为梦想成为消防员,小时候曾救过一只黑猫。
在刀冢再见虎杖悠仁,证实了五条悟没有猜错——虎杖悠仁没有死,他只是消失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只黑猫,五条悟仔细回忆,悠仁说过,那只黑猫虽然为他所救,却没撑过伤势,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晨光照耀大地,五条悟走出地下室,太阳光强得刺眼,他重新戴上眼罩。
钉崎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向他挥手。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那只猫?”
五条悟思来想去,有可能知道猫埋在哪里的,只有钉崎野蔷薇。钉崎与悠仁的性格很合,两人在一起玩时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五条悟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一句,万幸,钉崎野蔷薇想了想,告诉他:
“你说那只小黑猫啊,那确实是悠仁的心理阴影。我们喝酒时,聊起这件事时他很难过,说如果再早一步的话,也许能救下那只小可怜。”
“有件事需要确认,非常,非常重要。”
那只猫就葬在悠仁的旧宅附近。
仙台,荒废已久的庭院蒙着一层黄昏。
钉崎领着五条悟绕过庭院围墙,穿行于院后林间。
“他说立了一块小小的碑,应该就在附近。”
六眼看向层层叠叠的林叶,五条悟开口:“分开找吧,钉崎,你去那边看看。”
支开钉崎野蔷薇,五条悟径直走向那处掩映的林叶,扒开绿叶斜枝,果然有一块小小的墓碑,碑上的字迹稚嫩,一笔一画却很工整,写着:
好友喵喵安息之所。
五条悟双手合十,道了声抱歉,然后动手挖开墓碑后的泥土。
小盒子躺在泥土里,五条悟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
五条悟捂住脸,低低笑出声,似悲似喜。
现在,他终于可以肯定,他没有疯,悠仁真的还活着。
失了记忆,穿着千年前的衣裳,长了头发,又添新伤,更不爱笑了。五条悟在刀冢第一眼看见悠仁时,有千百疑惑,却一句也不敢问。
最万幸的事情是悠仁还活着,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了,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难过的是,他现在知道那孩子并不安全。
盒子里没有那只喵喵的尸体,却残存邪恶污秽的气息。这种邪气非常特殊,刑场发现的猫毛有着完全一致的邪力。
五条悟叹息,不仅无法保护他,甚至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满是无处安放的担忧。
那孩子总是自顾自地,走出他的羽翼,自顾自地,迅速成长,又自顾自地,离他而去。
死刑前一日的夕阳无限绵长。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天台上。
五条悟先开口,他说:“悠仁,我们走吧。”
那时候的虎杖悠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接道:“好啊,晚餐我想吃烤牛排,老师请我吃吧。”
于是,那是最后的晚餐与告别。
悠仁推开半合门扉, 屋里的情景让他愣了一下。
葵枝夫人护着几个孩子,炭治郎挡在家人前方,在他们的对面, 富冈义勇双手搭在膝盖,日轮刀枕在刀鞘上, 两者皆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屋内寂静, 悠仁开门声引来数双眼睛。
炭治郎长松口气, 仿佛突然垮了下来。
“虎杖先生!”
悠仁环视室内, 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们怎么回事?炭治郎,祢豆子呢?”
闻言,所有人沉默不语。炭治郎低下头, 让开身子,葵枝的目光在虎杖、义勇间来回, 最终, 她看着虎杖,慢慢松开手臂。
半人高的木匣子露了出来。
悠仁突然注意到, 这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唯一的亮光来自燃烧的炭火。
打开木匣子。
匣中少女抬起埋在□□的脑袋,玫红眼眸映入悠仁身影时微微睁大,咬着竹筒的少女发出好奇地“呜呜”声, 向悠仁伸出双手。
悠仁双手穿过祢豆子腋下,将缩水的女孩儿抱出木匣子, 她身上的气味已经与鬼相似。
但那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一如既往。
“是无惨的血。”富冈义勇的声音清而冷,潺潺溪流一般淌过焦灼、压抑的灶门家, 他道:“在保护家人时, 不幸沾染了无惨的血。灶门祢豆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鬼。”
“祢豆子不会伤害人的!”炭治郎挡住义勇,求助一般,攥紧了悠仁的衣角:“虎杖先生,祢豆子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
义勇接道:“即使变成了鬼,在我攻击炭治郎时,克服本能保护了哥哥。”
炭治郎似乎没想到义勇会为祢豆子说话,他生出点希冀,却听义勇道:
“祢豆子的情况与普通鬼不同,但是她的潜在危害不可排除。”
祢豆子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她枕着悠仁胸口,坐在悠仁手臂上悠闲地荡着脚丫,全然不知大家正在严肃地讨论她的未来。
虎杖道:“富冈先生,你的想法是什么?”
“灶门兄妹需要通过鬼杀队的考验。”
鬼杀队不可能放一只鬼像人一样大摇大摆游走,富冈义勇就算见证了祢豆子的与众不同,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来赌。
灶门兄妹如果能通过鬼杀队的考验,鬼杀队接手监管灶门兄妹,在祢豆子克服本能不伤害人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尽可能提供帮助。
虎杖转向炭治郎,道:“那你的想法呢?”
炭治郎双手紧握成拳,拳头擦过眼睛水痕,道:“祢豆子变成这样,是我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他。无惨……只要解决了无惨,我相信祢豆子一定有救!那家伙,把祢豆子变成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富冈先生说,鬼杀队的最终目标是终结鬼王无惨。我想变强,想救祢豆子,加入鬼杀队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兄妹不怕考验!”
怀里的祢豆子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却突然向炭治郎伸出手,“呜呜”地要去哥哥怀里。
“我明白了。”悠仁将祢豆子递给炭治郎,再看向义勇时,语气严肃几分:“富冈先生,前不久我曾告知耀哉,有一份礼物送给鬼杀队。”
他借来笔墨现写一封信,信里交代了刀冢钥匙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当着义勇的面,悠仁将刀冢钥匙与信一同封入信封,递给义勇,道:“劳烦您尽快转交耀哉。另外,有句口信托你转告——我来争取时间,请利用好这段时间磨砺鬼杀队。”
义勇听懂了,皱眉:“您要一个人追杀无惨?”
“担心我的话,就快点通过刀冢的考验吧。变强,然后来帮我。”悠仁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在那之前,灶门兄妹劳你费心了。”
“我会竭尽所能指引他们。”
富冈义勇办事十分妥帖,他看起来寡言少语,行事却自有细腻之处。在鬼杀队其他人态度未定前,富冈义勇确实最大限度地给炭治郎大开方便之门,直接给炭治郎引荐了自己的师父——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
作为灶门兄妹羁绊的见证者,沉默寡言的现任水柱,用实际行动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安顿好炭治郎,富冈义勇面见当主汇报一切。
产屋敷耀哉打开信封,阅读完书信,他摩挲掌心微凉的钥匙,小小一块精铁钥匙,有着重愈千斤的价值。
“既然如此,不能辜负虎杖先生的一番心意。这把钥匙能打开刀冢世界的大门,刀冢是虎杖先生为鬼杀队……不,为所有人准备的历练秘境,具体情况已在书信中写明,你也看看吧。”
义勇双手接过信阅毕,垂首道:“要召回所有柱级吗?”
其实,在义勇回来前,已有部分柱级回归,原因是有人提前解决了任务目标。产屋敷耀哉猜测,这就是虎杖悠仁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沉吟一瞬,产屋敷道:“先召回半数柱级、甲级成员,另留一半战力驻守、杀鬼。分两批错开进入刀冢,可相互交流经验、弥补不足。”
义勇领命,耀哉没再说话,也没让他退下。义勇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见当主盯着钥匙怔怔出神。
“主公,”富冈义勇看出耀哉的心思,直言道:“您在担心虎杖先生吗。”
“那位先生,我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耀哉苦笑,道:“这位先生为他人想得十分周到,但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当年救下先祖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写遗书。”
“我现在有种强烈的直觉,总觉得,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义勇,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作为感谢,至少,在那位先生有危险时,我们有能力拉他一把。”
虎杖悠仁正在做的危险事情,就是追杀无惨,他已经追了三个日夜。
系统从祢豆子身上采了点血,解析出无惨的血液气味。悠仁追踪无惨,靠的是系统探查血液气味。无惨赐了血的鬼,都有他的血味,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召来不少鬼月成员给自己当替死鬼。
悠仁将刀拔出鬼的脖子,伪装成无惨模样的鬼,在死魂刃的黑焰下显出原形。悠仁甩去刀锋残血,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回忆五条慎教过他的术式,原地盘膝而坐,闭目沉心,引导咒力汇聚于眉心。
额前碎发无风自动,露出的光洁额头正中睁开第三只眼睛。
“嗯!?”
生得领域内,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两面宿傩眼前一亮,他微微坐正身子。
与虎杖悠仁视觉相通,两面宿傩眼前的地面出现血色光点,那些光点正是无惨路过时残留的邪气。
“五条慎的天眼术?他竟然教给了你?呵,那个继任家主的小丫头都不会吧。五条慎那家伙,最后病得神志不清了吗。”
两面宿傩不用猜也知道,五条慎肯定不止教了一星半点儿。天才家主的秘传咒术,不传男也不传女,传给了一个外姓人,这已经不是偏心,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五条。
经历了必然的衰败期,五条家极有可能已经遗失了不少传承,而继承了五条慎术法的虎杖悠仁,对于五条家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你提醒我了,以后若能遇见五条家后人,也该将五条先生的术法落叶归根。”
天眼术是根据六眼而创,五条慎在生命最后阶段才彻底完善,根本来不及传给族人。也只有当时日夜相伴的悠仁,五条慎一边改,一边教,以天眼术作为例子,引导悠仁理解咒术是如何从无到有。
他在平安京的日子很短暂,麻仓叶王、五条慎在这条短线的始终,前者接受了他的异常,引导他认清自己,后者交给他变强的方法,给予他继续旅程的勇气和力量。
虎杖悠仁现在回想,在平安京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冲刷褪色了,反而是那些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在夜色长河里闪闪发光。
顺着天眼术‘看’见的邪气脚印,悠仁一路追踪,天阴沉沉的,几声雷闷响,空气十分滞闷,显然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