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蹲下后挑大的往自己篮里放,一边捡一边絮叨:“这事儿哪能怪我,厨子自个儿没仔细清点,以为还有蛋,我一大早跑去买菜,出了力还没落好,真是倒霉催的。”
人家家里的事,外人不好掺和乱说话,顾兰时没言语。
老妇见篮子里鸡蛋并不多,挑拣完问道:“筐子里也是鸡蛋?”
“是,婆婆还要?”顾兰时说着,小心把竹筐放在地上。
老妇扒拉开竹筐最上面的一层稻草,说道:“要呢要呢,这些哪里够,我们家那些小姐公子,不吃鸡蛋时还好,要想吃鸡蛋了,多少个都不够。”
她尽捡着大的拿,顾兰时和裴厌没有阻止,一样的钱,谁不想拿好的。
“三十个,够了够了,我这篮子也装不了太多。”老妇说着,回头看一眼自己主家,思索一下说道:“这样,你俩跟我去后门,在门口等着,我把这些放下,再挑二十个,这回买的多,我看谁还能挑刺。”
“行。”顾兰时笑着说道,五十个鸡蛋,可是一笔大生意。
裴厌没有反对,这人有主家,附近摊贩也能听见他们说话,不怕她耍花样。
两人跟在絮絮叨叨的老妇身后并没有进青鱼巷,而是从另一条巷口进去,这里明显没有青鱼巷街道宽,住的也都是寻常人家,门前比较嘈杂。
后门比较小,老妇不敢让生人随便进主家,叮嘱他俩在门口等着,自己匆匆忙忙进去,没一会儿又嘟囔着出来,按之前说的,再挑了二十个鸡蛋。
“婆婆,一共一百五十文。”顾兰时笑着说道。
老妇从怀里掏出两串钱,看他一眼,露出个笑说:“我买了也不少,添两个给老婆子我如何?”
顾兰时答应的很干脆,从筐里取了三枚鸡蛋,说:“婆婆尽管拿去。”
三枚鸡蛋没有她自己挑的那么大,但老妇很高兴,数了钱后欢天喜地进了主家门,只有三个鸡蛋,并不扎眼,而且那五十枚鸡蛋对得上数,这三个自然是她的了。
第141章
老妇给的两串钱正好一百五十文,之前零散卖的鸡蛋钱顾兰时装在钱袋里自己揣着,这两串他递给裴厌。
巷子里人来人往,多少人都看着,两人没言语,裴厌自然地伸手接过钱,同样揣进怀里。
此时秋初,还未着厚衣冬服,衣裳不免有些痕迹凸起,但他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钱贴身放着,基本没有小偷小摸的敢近前。
一下子卖出去这么多鸡蛋,顾兰时很高兴,见这处巷子住户不少,往外走的同时拉长声音吆喝起来:“鸡蛋——卖鸡蛋了——”
一个坐在家门槛上看孙子孙女的老夫郎看过来,两人对视上,他笑着问道:“阿嬷看看鸡蛋?自家养的,鸡蛋大,随便挑。”
老夫郎没说话,瞅一眼他俩,这才扶着墙站起来,见状,顾兰时背着蛋筐往对方跟前走了两步。
他放下竹筐,掀开最上面的盖子,把覆盖在鸡蛋上的稻草扒拉到旁边,抬头笑道:“阿嬷尽管看。”
两个小孩见卖东西,都围过来低着脑袋看。
男孩子年纪小,两三岁的模样,一看是圆滚滚的鸡蛋,手快的不行,一下子就摸了一枚出来,攥在手里高兴的朝他老嬷喊道:“蛋!”
“小兔崽子,快放回去,仔细摔了!”老夫郎骂道,他其实不怎么想买,只是看看东西,万一摔碎了,鸡蛋没吃到还得赔,自然不乐意。
旁边的小女孩倒是乖巧,一听老嬷这样说,就想从弟弟手里把鸡蛋要过来,不想小男孩把手往背后藏,不愿意给她。
老夫郎几步上前,硬是从孙儿手里把鸡蛋掏了出来,还没递给顾兰时呢,他孙子哇一声,在原地哭闹起来。
小孩子哭声带了几分尖锐,引得周围人都往这边看。
“都是你们招的,快走快走,别再叫他看见了。”老夫郎抬手朝外摆两下,示意他俩赶紧走,明显很不高兴,转而又去骂孙子:“小没王法的,见什么要什么,哪一顿缺着你了?”
自己被人驱赶没什么,可顾兰时完全是因为对方的示意才走来,却突然成了他们的错处,裴厌眉头一皱,就要上前争论,却被顾兰时一下子抓住右小臂。
“走吧。”顾兰时抬头看着他,眼睛微弯带着笑意,又说:“也没什么,咱们去别处卖。”
后头小孩被打了几下,哭声更厉害,出巷子后才渐渐听不到。
顾兰时看一眼裴厌不怎么高兴的脸色,笑眯眯开口:“他一个上了年纪的,有几分糊涂,何至于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了,咱们今天运气好,也该高兴高兴。”
周围人多,不好去拉手,他拽拽裴厌衣袖,见前面有个糕点铺子,说道:“出来也一阵子了,早食吃的不多,过去买几块甜糕吃,垫垫肚子。”
“嗯。”听他饿了,裴厌这才应声。
一进铺子,各色糕点摆在木盘里,花色各异,颜色也各异,一股子香甜味道弥漫。
看见有红色的山楂糕,顾兰时立马想起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无意识咽了咽口水,伸手指了指那边,问道:“山楂糕怎么样?好久没吃过了。”
“好。”裴厌答应着,对伙计说:“包上一包。”
他目光扫过糕点盘,又说道:“梅花糕也来一包。”
“成。”伙计很麻利,两手抓取糕点,包好又打麻绳,两份点心包的整齐漂亮。
见他包得快,路上再打开麻绳麻烦,裴厌一边从怀里取钱一边说:“每样再取两块,不用绑,拿油纸包着就行。”
“好嘞。”伙计照他说的,用一张油纸包了两块山楂糕和两块梅花糕。
顾兰时把包好的两包糕点放进篮子里提着,又拿起散装的油纸包,等裴厌付了钱后,两人一起往外走。
一出门,顾兰时迫不及待打开油纸,拿了一块红色的山楂糕吃。
和别的甜糕不同,口感更是有差异,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滋味果然很好,颜色又漂亮,他脸上露出笑容,赶忙把托在手里的油纸往裴厌那边送。
裴厌同样拿了一块山楂糕尝,果然不错。
一块糕点并不大,一人又吃了一块梅花糕,待吃完后,顾兰时把油纸叠好,篮子里放了五六个有裂缝的鸡蛋,他顺手将油纸放进去,家里想包个什么东西就有得用。
“走吧。”裴厌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两步又转回去,在糕点铺子门口朝里面问道:“伙计,店里要鸡蛋吗?”
有的糕点需要用到鸡蛋,方才进门时倒给忘了。
“卖鸡蛋的?”刚才那个伙计一看是他,说着就转头看向柜台后面的老板,那老板正对着账本打算盘,闻言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
“不用。”伙计当即喊道。
裴厌冲他点点头,抬脚便走了。
顾兰时在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等他近前后,这才一起往街头那边走,两人边走边吆喝:“鸡蛋,卖鸡蛋了。”
带着鸡蛋来一趟镇上不容易,太阳越大了,已经到了巳时中刻,顾兰时和裴厌因背着鸡蛋走得慢,即便如此,他俩来得早,这会儿已经转了大半个宁水镇。
今天生意还算不错,除了在青鱼巷卖了五十枚鸡蛋,余下都是零散十枚十几枚的卖,还遇上只买两三个鸡蛋的,甚至还有人只要一个,他俩没有嫌少,能卖出去一个是一个。
眼下两百二十枚鸡蛋只剩六十几个,再就是篮子里不小心磕裂的十来枚。
吆喝声喊得高,他俩正走着,前头一户人家院门打开,有个汉子走出来,顺着吆喝声朝这边看,又冲他俩招招手,问道:“卖鸡蛋的,价钱如何?”
“三文一枚,市价。”裴厌接声道。
因对方是个汉子,顾兰时没说话,只在旁边跟着。
黑瘦汉子回头喊了一声,他女人很快提了个蛋篮子出来。
顾兰时和裴厌把竹筐放在地上,扒拉开最上面的稻草,叫他俩随便挑。
围着襜衣的女人从竹筐里摸出一枚,顺嘴问道:“这篮子里也有?”
顾兰时笑道:“里头是磕裂的,有缝,你要的话,一文钱一个。”
一听这么便宜,女人当即就拿开篮子上的油纸还有一层稻草,问道:“没臭吧?”
顾兰时连忙开口:“没,都是早上从家里挑了背过来,路远,才磕裂的,不是臭鸡蛋,不信你闻闻,都没味。”
女人很谨慎,拿起一个有裂缝的先闻了闻,再便宜也要花钱,自然不能买到臭鸡蛋。
她闻一闻,发现没有臭味,就把手里的这个鸡蛋放进竹篮,随后又拿起一个嗅闻。
顾兰时没有阻止,磕裂的鸡蛋本身就不好带,能卖就卖了,竹篮里有个裂痕大的,鸡蛋清都流了出来,这个肯定卖不出去了,只能带回家给狗吃。
搁在以前,没有鸡蛋吃,即便鸡蛋破了,他俩也会自己吃掉,如今不同,鸡蛋家里多得是,不缺这一个两个。
再说狗看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养得膘肥体壮一看就不好惹,才不会被贼惦记上家里那么多母鸡。
“行了,四个够炒一碟的。”女人说完,又去看竹筐里的好鸡蛋,捡着大的挑了二十个。
顾兰时笑着说道:“阿姊,一共是六十四文。”
女人提着蛋篮起身,闻言看一眼她汉子,黑瘦汉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她盯着一起数。
六十四个铜板不算少了,裴厌直接把地上的竹篮拿起来,示意汉子把数过的铜板直接丢进去。
黑瘦汉子乐得如此,嘴里念着数,把铜板一枚一枚丢进去,直到数够六十四文。
数完后他女人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确认没有错数后,才提着蛋篮子回家。
顾兰时背起竹筐,他筐子里的少,只剩下十三个鸡蛋,裴厌筐里的多,还有二三十个,他抬头眯起眼睛看一眼天,说道:“不早了,卖完这些就回去。”
裴厌拿出钱袋,把篮子里的钱抓进去,铜板撞出声响,最后扎紧袋口塞进怀里,卖的都是铜板,怀里有了些份量,他脸上露出个浅笑,说:“转过拐角往街上走,我记得有家酒馆,过去问问。”
“好。”顾兰时答应道。
酒幌随风摆动,伙计在门口招揽主顾,见他二人近前,殷勤招呼了两声。
裴厌问道:“伙计,店里要鸡蛋吗?”
酒馆临街,前面有一节台阶,角落里坐了个白头发的老夫郎拿了烟杆正在抽烟,不等伙计开口,他冲着这边问道:“蛋价如何?”
裴厌说道:“市价,三文。”
伙计笑着说:“这是我们老板阿姆,有什么,问老嬷就行。”
他不过一个跑腿伙计,这等采买的事做不了主,多说几句还要被训斥偷懒,于是离了两步,在门口再次吆喝起来。
两人往角落那边走,在老夫郎伸头看筐子里的鸡蛋时,裴厌又说道:“家里养的鸡多,下蛋也多,老嬷要是想省事,只要在蛋期,就能送上门,路上磕裂磕碎的鸡蛋都是我的,你们尽管挑好的拿。”
这话听得老夫郎心里舒坦,有时碰到路过吆喝卖鸡蛋的还好,能随他们挑拣,要是厨子出门去买,一路带回来免不了磕碰,虽然还能吃,但放不了太久,实在可惜。
“这都是人家挑剩下的?”老夫郎看完两个筐子后,见只剩筐底这些,撇撇嘴有点不大高兴。
顾兰时笑了下,拿出两个鸡蛋说道:“老嬷看看,我们出门前都是捡大的,小的没有背出来,这些个头都不小呢。”
裴厌照实说道:“我们从东边进镇子,转到这边确实卖了些,不过像我夫郎说的,都是个头不错的好鸡蛋。”
老夫郎看半天,又抽两口烟,见鸡蛋确实不是小的,这才伸着脖子朝酒馆里喊:“文君,文君!把蛋篮子拿出来,买上二十个鸡蛋。”
里头有人答应一声,没多久一个年轻夫郎提着蛋篮子出来,陡一抬眼,发现卖鸡蛋的汉子身量那么高,又是个狰狞的刀疤脸,还给吓了一跳。
顾兰时开口笑道:“两个筐子都有,随便挑。”
见他这么和气,叫文君的夫郎这才上前,和他婆姆一起挑挑拣拣,往篮子里拾了二十个鸡蛋。
这会儿没到饭时,酒馆里零星坐了几个人喝酒吃小菜,伙计在门前卖力拉拢顾客,总算有两个进门的,他点头哈腰满脸笑容将人引至上座。
蛋钱结清后,吴文君听到里头有人点菜的声音,连忙提着篮子进门招呼,裴厌和顾兰时正要走,却被老夫郎喊住。
他抽一口烟,烟雾又从嘴里吐出来,看一眼相貌不错的顾兰时,说:“再过五六天,你们要是过来卖鸡蛋,就先上这边转转,要是馆子里鸡蛋没了,正好从你们手里买。”
“成。”裴厌和顾兰时几乎异口同声答应。
裴厌又问道:“老嬷,酒馆什么时辰开门?我出门在清晨,要是来得早,先紧着你们挑鸡蛋。”
老夫郎一听,心里还挺满意,说道:“我们也做早食生意,开门较早,要是你来门还没开,就上酒馆后门去敲,厨子伙计都住后院,我会同他们交代。”
他探出身,指着街道拐角处说:“就在后巷子,两扇红漆小门,你一看就知道,别人家后门可没我们家拾掇的好看。”
裴厌记下对方说的,道:“好,知道了老嬷,那我们先走了。”
太阳快到头顶当中时,两人又转了几条巷子和街道,把余下二十几枚鸡蛋都卖了出去,竹筐彻底空了,只剩下篮子里八个磕坏的鸡蛋。
顾兰时很高兴,今天卖出去的好鸡蛋有两百个,烂鸡蛋八九个,只算两百的话,足足有六百文的进账,别说裴厌,就是他怀里的钱袋都沉甸甸。
“饿不饿?吃碗面如何?”裴厌看向街上的各种吃食摊子。
“好,吃饱再回去,就不用费手做饭了,晌午没事还能歇一阵。”顾兰时笑眯眯的。
刚好前头有个面摊,热气从锅里冒出,摊前人不少,应该不错,两人便朝那边走。
锅边正在下面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一个夫郎正在擀面,摊主是个汉子,一边和面一边招呼行人,他旁边还有个上年纪的老汉子系着襜衣切各种菜丝肉丝和豆腐丁子,案板咚咚咚响。
在摊子外面,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带着七八岁的弟弟,蹲在大木盆前,挽着袖子洗用过的碗筷,手上都很麻利。
一看就是一家人,见锅灶碗筷都干净,裴厌到跟前后问道:“都有什么面?”
摊主嘴皮子很利索:“肉丝面素丝面清汤面阳春面,鸡蛋面荤素卤子面都有,加面只需加一文,面汤不要钱。”
裴厌看向顾兰时,问道:“肉丝面?”
顾兰时看向摊前的案台,要想吃肉丝面,家里有肉呢,一看捞面人的手法,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家里倒是很少吃卤的臊子,见两个木盆一个是荤卤子一个是素卤子,还热腾腾的,味道挺浓郁,于是说道:“我想吃碗肉卤子的。”
“好。”裴厌又看向摊主,说道:“一碗肉卤子面,一碗阳春面,阳春面加面。”
他又问道:“我这里有鸡蛋,可否打两个煮荷包蛋?”
摊主咧嘴一笑,晒得黑黝黝的脸上褶皱很深,满口答应道:“成,这个不要钱,鸡蛋放桌上,你们找地方坐。”
裴厌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鸡蛋放在桌上,见有裂缝,摊主连忙说道:“你这鸡蛋磕破了。”
“我知道,尽管打进去。”裴厌应道。
“行。”摊主将和好的面团用干净麻布盖上,多说一句是怕人家以为鸡蛋是他弄破的,这下就放心了。
寻了个位子坐下,摊主很快给他俩一人舀了碗面汤放下,顾兰时端起碗喝一口。
早上出来用竹筒装了水,到这会儿早就凉了,眼下喝几口热面汤,心里胃里舒坦多了。
裴厌坐在他旁边,把竹篮放在腿上,没有和竹筐一起搁在地上,竹篮除了几个鸡蛋以外,还用油纸和稻草盖着一大半,底下是他俩卖鸡蛋的铜板。
鸡蛋都是零散卖出去的,所得都是铜板,六百文不少,怀里塞不下,又不好当着街上人来人往串钱,就先放在篮子里。
面摊今天生意不错,六七张桌子很快坐满,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最上面是一人一个荷包蛋。
顾兰时搅了搅面上的肉卤子,说是肉卤子,其中还混着菜丁子,肉块不算很多,不过卤汁浓郁,闻着很香。
两人都饿了,面端上来连话也不说,夹起面吹两下就往嘴里送,吃得呼噜噜十分爽快。
第142章
秋天的太阳再比不上夏日,天明显比之前凉,一碗热汤面下肚正合适,身上从里到外都热了,饭吃好,人心情也随之更好。
篮子里还剩六个鸡蛋,顾兰时很高兴,没有再沿街吆喝,和裴厌往镇外走,虽然走街串巷一上午,脚下没有停的时候,但卖了这么多钱,再累也值得。
路过油酥饼摊子时,闻到香味,他停下看了几眼,裴厌同样停住脚,问道:“想吃?”
顾兰时顿了一下,说:“一碗面挺实在,这会儿是吃不下了,买几个回去,留着咱们晚饭吃。”
“行,老板,包六个饼子。”裴厌边说边从怀里掏出荷包,数了十八个铜板,在老板夫郎的注视下,直接放进案台上的钱碗里。
自己夫郎没说话,钱数肯定对着,老板看也没看钱碗,把包好的油纸递过去。
油酥饼还是热的,隔着油纸能摸到,顾兰时把一包饼子放进竹篮里,这才迈开脚步。
镇外,陈三儿一家正在吃饭,饭篮子放在地上,他老婆提着茶壶给家里人倒茶,显然刚送来。
“爹,你吃,我去。”陈三儿子陈德成放下饭碗,用手背抹一抹嘴巴,笑着去解驴车。
见陈德成帮忙把驴车牵到路边,裴厌没有上手,从袖子里掏出半块木牌,又数了五枚铜板,走到驴车边一并递给陈德成。
“正好,您慢走。”陈德成满面笑容,等裴厌两人赶着驴车走之后,他回到凳子坐下,端起地上的碗赶忙就往嘴里扒拉面条。
“汪!”
篱笆大门还没开,就听见狗叫声离得很近。
顾兰时开了锁推门,三只大狗等不及,都从门缝里挤出来,绕着他俩不断摇尾巴,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腿。
裴厌还好,他牵着驴车走在前面,三只狗也不常蹭他,顾兰时脚下就没那么好走,三只狗都不是小体型,跨都跨不过去,绊得他踉跄了好几步。
“行了行了,快进去。”他吆喝两声,狗总算消停了一点,他转身先把篱笆门关好。
大黑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回头等他,灰灰和灰仔有点人来疯,撒开腿超过大黑冲向院里。
裴厌在前院停下驴车,着手解车套,顾兰时进来,把板车上的竹筐竹篮都提下来。
一路颠簸,篮子里的鸡蛋尽管留心了,还是有好几个蛋清都流出来,他走进灶房,把好点的两个鸡蛋放在碗里,一包油酥饼也放在案台上。
见余下的四个鸡蛋沾了稻草,他提着篮子又出来,蹲在灶房门口,嘴里嘬嘬嘬几声,三只大狗立即围过来。
把沾了蛋清的稻草和四个裂缝鸡蛋都拿出来,刚放在地上,三只狗就低头,争先恐后舔食。
大黑几个早已习惯吃碰破的鸡蛋,一边吃还一边摇尾巴,明显很喜欢,甚至你争我抢,把蛋壳都给吃了。
一把稻草放在地上,蛋清还没舔干净,顾兰时没有管,起身把竹篮放好,从竹筐里掏出两包糕点往房里走。
乡下人有口吃的不容易,花钱买的东西大多都会放在房里,他俩也不例外。
听见后院猪叫,顾兰时放好点心后从房里出来,脚步匆匆往灶房走,都这个时辰,该煮猪食了。
裴厌栓好毛驴后没有立即喂,跑了一路,歇一歇再喂来得及。
猪叫也是因为听到他进后院的动静,才声大了起来,是饿了问人要吃的。
他原本不打算过去,但听到一个圈里的猪叫声陡然变得凄惨,便大步往那边走。
和去年不同,今年多垒了三个猪圈,母猪下了七只猪仔,除了一只母猪仔给岳丈还了回去,余下六只都劁了,没到夏天的时候原本说卖三头半大的,但夏天那会儿有卖蝎子的进项,就没有卖猪仔。
除了老母猪,正好一个猪圈养两只,如今养了五六个月,已然都是大猪的模样,最瘦的也在一百斤左右。
虽然都劁了,公猪配不了,母猪下不了,性情都偏温顺,但还是有一只体型较大的公猪比较凶,和它关在一起的另一只公猪还被咬过。
裴厌皱着眉头站在猪圈外看,一见人来,体型大的公猪也不用嘴和脑袋拱另一只了,哼哼哼叫着,张着嘴要吃的。
裴厌从西屋后檐下的草堆抓了几把,过来丢进猪圈里,两只猪立马埋头吃起来,显然较大的公猪吃得更多。
这是昨天打的草,放到今天最上面的半干不湿,不过猪贪吃,很少有挑嘴的时候。
见它俩不再打架,裴厌这才往前院走,听见灶房切菜的动静,他站在门口望进去,顾兰时正在切薯根,这个煮了后给猪吃比较好。
他说道:“又咬架了,大的欺负另一头,到下午,要不试着把小的赶进老猪圈里,如今长大了,应该不会拱奶吃,要实在不行,改天把小的卖了,大的再养三两个月,到年底再卖。”
顾兰时把切好的薯根块丢进木盆里,闻言抬头看过去,说:“也好,总是被咬,万一真伤着,病了更不好卖。”
后院地界就那么些,猪圈自然不会大到哪里去,一个圈养两头肥猪正好,三头就有些拥挤,只能先和老母猪挤一挤。
至于那头较凶的公猪,吃得多长得肥,养到年底说不定有二百斤,卖钱肯定更多,自然要留下来多养养。
简单商量了几句,见水缸只剩半缸水,裴厌没有立即去打水,从外面拿了鸡食盆进来,往盆里舀了四葫芦瓢谷糠,又舀了半瓢柴豆面。
他把盆放在地上,往大锅舀水准备烧,等会儿水滚了,煮猪食之前,先把鸡鸭食烫开。
从镇上回来前还说歇一歇,一进家门就忙个不停,等喂了猪和鸡鸭还有驴子后,两人才腾出功夫进屋歇脚。
狗吃饭要说简单也简单,掰几个糙馒头就行。
身上用甩子打过了,草屑木屑什么的基本被拍干净,顾兰时脱了鞋子上炕,裴厌也是如此。
他俩没有即刻躺下,而是盘着腿坐在炕上,先把今天挣到的铜板从两个钱袋还有竹篮里倒出来。
哗啦啦——
铜板碰撞的声音听得两人心中乐开花,脸上都不自觉带着笑。
顾兰时抓一把铜钱在手里,笑眯眯说:“今天买油酥饼花了十八文,吃面二十六文,肉卤子面一碗十五文,说贵挺贵的,尝一回就行了,山楂糕一包二十文,梅花糕十二文,散买的四块糕拢共是八文钱。”
他说完垂眼小声算今天花了多钱,裴厌帮着理思路,说道:“十八,二十六,这是四十四文,再加二十文是六十四文,梅花糕和散买的糕正好二十文,一共八十四文钱。”
“这么多。”顾兰时咂咂舌,没算的时候还好,一算就有点不得了,将近一百文了。
裴厌笑道:“咱们也不是每次去镇上都这样胡吃海塞,再说,挣了钱不就是要吃好喝好,何必在意,总归进账大过开销就好了。”
两人年轻,又没老人和孩子要养,比起家里人口多的,他俩有房屋田地,吃喝也不愁,因此对多花钱这件事没有太大自责,顾兰时听完又喜笑颜开的。
裴厌把麻线团从桌上取来,剪了几条长短一样的,和顾兰时面对面开始穿钱,一边穿一边小声数,都专心致志的,谁也不打搅谁。
铜钱他俩都是一百文穿一串,穿好后两头绑在一起,就是一串钱。
数钱总是让人心喜,把五串整钱放好,还有一小堆散钱。
数完散钱后,顾兰时抬头笑眯眯说道:“早上出门拿了二十文,刨除这二十文,还有三十四文。”
也就是说,不算花的那些,今天卖鸡蛋挣了五百三十四文。
裴厌脸上笑容不减,说:“和出门前预估的差不多,今儿运气好,都卖完了。”
他俩清早出门在路上就算过了,两百二十枚鸡蛋,要是能卖出去二百个,就有六百文的收益,没想到真卖完了。
顾兰时打开荷包,把五十四文散钱抓进去,喜滋滋说道:“卖鸡蛋能有这么多钱,养的鸡多就是好。”
“刚好在蛋期,再过一月,天一冷,估计就慢慢少了。”裴厌说完又笑道:“等到明年开春,小母鸡就和老鸡一样,能从春天下到秋天,明年鸡蛋只多不少。”
顾兰时把荷包口系紧,兴冲冲说道:“到时可得给它们吃好喝好。”
“这是自然。”裴厌笑了下。
和鸭子一样,每天有河里的鱼、虾、地龙还有泥鳅吃的时候,母鸡才能天天下蛋。
如今天冷了,河边湿泥不好挖,河水也冰冷,他俩没有贪心,母鸡母鸭一个月能下二十个蛋就很不错。
如此,只算五十只母鸡的话,接下来的一个月情况好点,甚至能有上千枚鸡蛋,就算只有七八百枚,蛋钱攒起来,也有二两银子左右,是一笔大钱了。
看一眼半开的窗外,晌午都快过去了。
顾兰时到炕尾打开箱子,把五百文整钱塞进最底下,至于荷包里的铜板,要留在外面做平时的花销。
他俩拉开棉被躺下,心里高兴,一时还睡不着。
顾兰时转过身,侧躺着面对裴厌,笑着小声问道:“你想不想喝鸡汤?秋天到了,另一片竹林的细秋笋子能吃了,改天去挖几棵,杀只公鸡一起炖了。”
上个月杀了一只公鸡,如今还剩四只公的,这两三年他俩又不育雏鸡,要这么多公鸡也没甚大用处,解馋打打牙祭正好。
裴厌也侧躺,和他面对面,手掌压在脸颊下,同样压低了声音,笑着说:“好,明天若是得了空,就去挖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