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害怕,发现裴厌停下之后才勉强止住想哭的情绪。
也不知裴厌在想什么,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别的举动,顾兰时一下子提起心,没想到裴厌只是伸胳膊抱住他,再没别的。
“咕咕咕”
院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叫,透过窗户传进来,声音闷闷的,紧接着便是大黑几声吠叫。
顾兰时听见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随后院里安静下来,他心里乱糟糟的,好一阵后才熟悉这样肉贴肉又十分紧箍的怀抱。
不知为何,腰上的胳膊越勒越紧,不至于叫他喘不过气,可也有些难受,尤其裴厌反应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察觉了。
野澡珠干净好闻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顾兰时像是突然发现了这点,后知后觉回过神,这是裴厌。
被抱着有点难受,但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炙热有力的臂膀带来了安心,他想了好一阵,说服自己总会有这天的,自己已经成亲了,况且这是裴厌。
可真要他同裴厌说可以,实在耻于开口,他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缠着裴厌娶他,眼下那股冲劲在体格差异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兰时有点想钻进地缝里,却被勒得太紧,他实在难受,就挣扎着想动动,谁知这一动,像是碰到了不得了的枷锁。
裴厌平时再冷,实际只比顾兰时大三岁,今年不过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着实忍耐不住,脸颊蹭着顾兰时脸和耳朵厮磨,嗓子沙哑,说:“我会慢些。”
顾兰时紧张到想咬住手指,但手没法伸上来,他心中突突直跳,最后把心一横眼一闭,咬着牙关答应一声:“好。”
云朵遮住月亮,从窗子里传出一些奇怪响动,大有彻夜不休的架势。
上午清了水田里的杂草苗后,裴厌沿河岸往后山走,他背着竹筐,路上顺便薅了一筐鹅肠菜回去喂猪。
看见水边有一片水草又嫩又绿,他将鹅肠菜压了压,又拔了一大把水草塞进去,剁碎后鸡鸭爱吃。
草鞋和裤管上沾了泥水,他没想起来在河水里洗洗,有点着急回去,却又有点害怕回去太早,这也是他没走村里路的缘由。
尽管知道顾兰时不会骂他,但只要一想到顾兰时可能会瞪他,心里就不高兴,他一点都不想被凶,只想贴着自己夫郎,做什么都好,无论洗衣做饭还是烧水,让他去背石头也行,只要顾兰时和他一起。
话虽如此,他今天醒来的时候一身轻快自在,从起床脸上就忍不住有笑意,和平时判若两人。
也是他出门迟,在地里忙活的人顾不上说话,而且和他不熟悉,更不会上前搭话,这会儿又早早回去,路上没几个人,因此还没人看见他如此春风和煦的模样。
一路犹豫不决,但还是越走越近,看见院门半掩,和他出门时没区别,往日顾兰时都会出来打草或在河边洗衣裳,看样子今天没出来。
裴厌这才生出几分愧疚,看见大黑从门缝里挤出来朝他摇尾巴,他心情很好,在进院门时甚至弯腰摸了两下狗头。
大黑尾巴一顿,随后疯狂摇动起来,从未被这样善待过,它喉中呜咽,连平时总露凶光的眼睛也温柔了许多,跟在裴厌后面欢快又雀跃。
放下竹筐洗干净手和腿脚之后,裴厌顾不上先喂禽畜,他都回来这么久了,顾兰时却没动静,便三两步赶进房中。
炕上人睡得正香,许是天太热,一条腿露在外面,斑驳痕迹昭显了昨夜的“暴行”。
裴厌喉结剧烈滑动,直勾勾盯着,半天没挪脚。
大黑向来不进房间,顶多在堂屋转转,见主人没理它,它尾巴晃晃出去了。
被咬住嘴巴时顾兰时迷迷糊糊醒来,他尚未清醒,闻到裴厌身上的味道后人是懵的,却没反抗,知道这是裴厌,呆愣愣任由索取,直到房顶在眼前晃动。
傍晚,天边霞光璀璨,言语无法描绘其绚丽,农人扛着锄头背了竹筐回家,即使见惯了晚霞,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驻足,只觉祥瑞平和。
顾兰时坐在院子里透气,他同样看见了霞彩,只是坐在院里有泥墙和树林遮挡,无法见其全状。
他眼神发愣,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灶房切菜的动静才逐渐回神。
昨晚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他不愿想起,可看见自己胳膊上腿上的痕迹,忍不住就被提醒。
裴厌平时看着冷峻凶狠,昨晚一开始还算慢,可到后来,像是控制不住一样,也愈发凶狠,连他嘴巴都咬。
看见大黑从河边喝了水回来,身上长出来的一点长毛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跟狗一样,顾兰时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不怪他,裴厌咬他时那股疯劲确实像疯狗。
他坐在院里发呆,没一会儿裴厌从灶房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已经晾温的鸡蛋。
高挑劲瘦的男人似乎有些无措,蹲在顾兰时面前眼巴巴看着,薄唇微抿,随后小心翼翼开口道:“你吃。”
他这幅忐忑胆怯的模样,让顾兰时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生气,这会儿做出这种样子,怎么之前就不知道克制克制。
他越想越生气,却又舍不得砸手里的鸡蛋,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个鸡蛋,平时都舍不得吃。
顾兰时深吸一口气,剥开鸡蛋壳恶狠狠咬了一半进嘴,见裴厌还蹲在身前眼巴巴瞅他,递过去半个蛋的手及时刹住,他把鸡蛋全部吞进嘴里,咽下去后说道:“我才不给你吃。”
没吃到鸡蛋的裴厌喜笑颜开。
他本是极为俊朗的相貌,眼睛偏长,不笑时冷峻沉静,颇有几分威势,更兼脸上那条长疤突显凶恶,笑时却如桃花拂面,要不是有疤破了相,端的也是个受人瞩目的俊汉子。
顾兰时哪里见过这场面,裴厌之前也笑过,但不如这般喜悦开怀,黑沉沉的眼睛更是有了点点光亮。
人若连眼睛也在笑,可见是真的高兴。
他一愣,眼神落在没有伤的右半张脸上,以前没发现,竟如此俊朗,他又看看左边,伤口确实很长很狰狞,可看惯之后,也没那么丑恶。
“都给你吃。”裴厌笑眯眯的。
发现自己夫郎视线落在他左边脸后,他高兴不减,但站起侧了侧身,只余右半边身体对着顾兰时,说:“我去做饭,你歇一歇。”
昨晚实在有违常理,顾兰时头一次经历就如此,差点傻掉,今天一天都是蒙的,不怎么清醒,加之身上有点不舒服,裴厌举止又自然,他没发现这一小动作,换了个姿势坐好,只等开饭。
筷子被递到手边,顾兰时看一眼裴厌才接住。
桌上不过最简单的一饭一菜,米汤熬的比较稠,米煮烂了之后自有一番米香,炒春菜清淡,只撒了盐,他尝一口唇边露出个浅笑,手艺还算不错。
见他动了筷子,也没说难吃,裴厌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他拿筷子一口菜还没吃,说道:“明天我去打兔子,回来给你炖肉吃。”
顾兰时今天一天精神头都不好,闻言打起精神好奇问道:“你会打兔子?”
裴厌喝一口米汤,说:“我会用弹弓打,山里野兔多,多转转总能打到一两只。”
他话比平时多了点,又道:“弹弓看着不如弓箭,实则威力不小,打兔子手稍重一点多半会打死,野兔遭了重击就算当时没死,过一阵也能吓死,天又热,放不了多久,只能少打一两只,吃着也新鲜。”
顾兰时点点头,他见过村里人在冬天天气好的时候带狗上山撵兔子逮野味,还有人会用弹弓和弓箭射兔子打鸟。
想起上次裴厌打鸟准头那么好,他心道打兔子的本事肯定也不差。
饭虽简单,两个人一起吃倒也挺香,太阳落山后,天色逐渐暗下来。
裴厌自知理亏,刷锅洗碗喂猪的活全包了,两口锅到底方便,煮猪食的时候顺便给顾兰时烧了盥洗烫脚的干净水。
顾兰时在屋里泡脚,想起昨晚那些羞死人的事只觉恍惚,心里后知后觉咂摸过味,原来这样才是成亲了。
他耳朵有点红,心想幸好是裴厌。
翻来覆去想这些事实在不妥,他捏捏自己两只发烫的耳垂停止回忆,不然一想起裴厌那股子又莽又狠的劲,实在有点吓人。
月光明亮,他上炕后没有点油灯,用被子裹好自己往炕里一滚,手脚一点没露出来,打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困到一个字都不想说。
等裴厌拾掇洗漱完进来,天色已经晚了。
顾兰时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上炕的除了裴厌再不会有别人,他连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往炕里缩了缩。
尝到滋味的裴厌并不甘心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睡被窝,在夜色中悄悄摸索着,总算将紧紧裹住的被子掀开一角。
顾兰时半梦半醒间忽觉一热,他完全不知道裴厌怎么做到的,就这么钻了进来。
被搂住的时候他声音困倦,喊了声热,又迷瞪着睡过去。
也不知颈侧和肩膀被亲亲蹭蹭多久,他不耐烦推了推那张脸,翻个身背对过去,想生气但太困了,没法儿说话。
不曾想裴厌安分没多久,竟钻进被子里作乱。
顾兰时热得不行,咬住唇没敢发出声音,偶尔从唇边露出来的一点动静带着哭腔,本以为今晚该歇了,没想到又来。
月上中天,夜色深了,屋子里的动静才渐渐平息。
顾兰时睡觉时穿得好好的中衣一件都没了,抱着他的人同样如此,肉紧紧贴着肉,他只觉得热,蹬开被子腿脚露在外面。
裴厌哑着嗓子说:“睡吧。”
这两个字让顾兰时彻底放下心,只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鼻音稍重问道:“你怎么会这些?”
没头没脑一句话,裴厌却无比清楚,他沉默一阵才照实开口:“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只要不打仗,会有人去喝花酒,回来后没有别的话说,只吹嘘这些事,我听过一些,也没什么难的。”
他说得简单,实际有些荤话极为下流腌臜,他自己都说不出口,兵卒里有些愣头青,啥也不懂胡乱弄一番,回来后还被老兵卒子笑话,汉子多了,也会互相“传授”,全然不顾在场人众多,有时他避不开,只能在哄笑中听几耳朵。
顾兰时狐疑问道:“喝花酒?”
裴厌没立即吭声。
顾兰时一下子精神了,翻个身面对着裴厌,问道:“你有没有去过?”
裴厌闷闷开口:“去过一次。”
顾兰时声音拔高:“你去过?”
裴厌连忙解释:“去是去过,可喝花酒太贵了,我被拉去后给灌了一杯酒,我问酒水多钱,花楼里的人报了价,我付了一杯酒钱就走了,在那里喝一壶,都够在外面买一坛的。”
“真的?”顾兰时半信半疑,之前的经历让他对外面的汉子十分不信任,没想到裴厌竟喝过花酒,虽然是被拉去的,可他还是问道:“那、那你有没有做别的?”
一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难过,不问个清楚连觉也睡不着。
裴厌一下子急了:“没有别的。”
他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被冤枉实在难受,翻身压住顾兰时说:“花楼里的姑娘和双儿都是要钱的,我又没钱,怎么会做别的。”
虽然从小没想过自己娶亲的事,可看着村里众人他也知道,睡觉这种事情要跟自己夫郎来,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他知道有的兵卒家里有老婆孩子,却在外面乱来,打心眼里看不起,又怎会做那些事。
他这么着急,顾兰时心里就信了,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裴厌以为他还是不信,又急又挫败,心里乱糟糟的,连眼睛都有点红,要不是夜色遮蔽,恐怕都能看清他被冤枉后满脸的委屈。
“我没有。”
顾兰时正要说话,心口一沉,却是裴厌将脸埋下来,伴随着一句被冤屈的解释。
温热的吐息在心口拂过,痒痒的,他心中一松,笑着拍拍裴厌脊背,说:“行了,我知道你没有,以后再不问了。”
裴厌沉冤得雪,总算不委屈了,只是心里还有点闷闷不乐。
尽管冤枉他的是顾兰时,可他依旧想贴着人,甚至这样贴着抱着还觉得不够,恨不得将人融进怀里吃进肚里,而他也真的张嘴咬了顾兰时。
刚冤枉了人家,被咬一口顾兰时认了,甚至裴厌又作乱的时候他也没推拒,小心翼翼回抱住人。
他本意是想做个赔罪,没想到裴厌因为这点回应更疯了。
家里有禽畜,每天草料不可缺少,顾兰时醒来后裴厌已经出门了。
他下炕姿势有点别扭,和往日走路也有点不同,心知自己今天又出不了门,他叹口气,却也怪不了谁。
太阳早就出来,院门闭着,大黑枕着一根短木头打盹。
狗夜里要警醒看家,白天不出门的话,经常闭着眼睛补觉。
进灶房一看,案台上的碗里放着剥好的鸡蛋和馒头,顾兰时眉眼弯弯,仅有的一点不高兴一散而空。
洗漱完填饱了肚子,他揭开笼屉,馒头只剩下四个,今天一天就能吃完,他试了试力气,拎了半桶水去给猪倒,一路走一路腿脚不灵便,连胳膊都有点酸软。
成亲后头几天吃的馒头是裴厌蒸的,不如等他回来。
打定主意后,顾兰时不再为难自己,胳膊和腿还算好的,最难受的地方说都说不出来,回房再次躺下。
这两天没歇好,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见院里大黑叫了两声,随后是院门被打开的动静。
很少会有外人来后山这边,大黑的叫声他已经能分清,是裴厌回来了。
顾兰时懒懒起身,揉了揉眼睛才下炕,一出去就看见地上有只灰色野兔,皮毛上有血迹,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该是死了。
大黑上前闻了几下,它知道野兔能吃,馋的流了口水,被裴厌呵斥一声才走开。
“真打到了。”顾兰时有点惊喜,野兔肉稀罕,偶尔才能吃一次,上回吃还是前年在他舅舅家。
“嗯,等下剥皮,趁新鲜今天就煮了吃。”裴厌边说边从竹筐里掏草,用柴刀在木板上剁成好几节,鸡鸭如今长大了些,草不用剁得那么碎。
顾兰时殷勤往灶房抱柴火,剥皮烫毛得用滚水,见挡不住他的热心,裴厌只得作罢,脱了自己外衫垫在灶火前的凳子上,好歹能软和点。
吃肉这种事听起来就高兴,顾兰时坐下烧水,最近吃素多,荤腥只有猪油和几个鸡蛋,今天总算能打打牙祭。
以前行军在野外驻扎时,裴厌会跟着其他人一起打野味,拔鸡毛剥兔皮这种事再熟悉不过,很快就弄好了。
兔子死了没多久,肉质新鲜,撒一把之前顾兰时从家里拿回来的干花椒去去腥气,煮熟炖烂后撒点盐,吃起来很香。
大黑馋的滴口水,裴厌把下水煮了煮扔给它吃,兔子心肝脾肺还有肠子这些都小,吃起来没有猪肝肺过瘾,也让它沾点荤腥。
顾兰时吃肉吃的高兴极了,四只兔腿吃了三个,裴厌让着他,自己捞了骨头多的肉块吃,啃得干干净净。
正是农忙时,裴厌吃完饭和了面后又去地里转,麦子还没熟透,不到割的时候,他回来挖了些野菜,在顾兰时的支使下揉面,蒸了两锅馒头出来。
这回蒸的馒头花样多,有白面馒头糙馒头还有野菜馍馍,其中白馒头最少,只有十五个。
出锅后看着热气腾腾又白又暄软的馒头,两人都有点舍不得吃,最后还是顾兰时说一人尝半个,这才吃到嘴。
刚出锅还热乎,白白胖胖的馒头什么都不用就,空口吃都是香软的。
鸡蛋只剩两个了,上午顾兰时吃兔肉狼吞虎咽的模样,显然很馋荤腥吃,裴厌嘴上没说,但都看在眼里,见太阳还没落山,他背上竹筐去山上打草,回来后带了二十几个鸟蛋。
又是兔肉又是鸟蛋,顾兰时摸着圆滚滚的蛋笑意满面。
裴厌把竹筐里最后一个鸟蛋放在蛋篮子里,说:“头先忙,没工夫去掏,鸟蛋虽小,多吃几个就是了,这些都是山雀蛋,找到野鸡蛋更好。”
山里有些鸟蛋不能吃,乡下人口口相传,有的鸟蛋吃了要倒霉,而有的鸟窝里也不一定是鸟蛋,万一是鸟雀不要的窝,被蛇下在里面,还有的鸟蛋颜色吓人,剥开是血红血红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吃最好,这种山雀蛋和鸡蛋很像,吃着不怕。
顾兰时把手里的鸟蛋放好,明天早上煮几个吃,鸟蛋不要钱,吃起来不心疼,他笑眯眯说:“要是得空的话,咱俩一起去,我小时候还在山里摸过野山鸡蛋呢,那次运气可好了,得了八枚。”
裴厌巴不得干活时有夫郎在身边,连声应好,他看着顾兰时喉结缓缓滑动,竟又起了点心思。
他年刚二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身蛮力莽劲跟使不完一样,十七八岁时开了窍,因为穷苦没有娶亲的心思,一直不得纾解,如今可算逮着顾兰时啃。
不过看顾兰时走路不大顺的模样,那点心思最终还是歇了。
该做的事已经做过,两人之间远比之前亲密,晚上不再是两个被窝。
年轻正是精神十足的时候,虽不像前几天那么频繁激烈,夜里偶有亲吻和旖旎情事,对顾兰时来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太阳正大,顾兰时在院里翻一遍晒的野菜,这几天太阳很好,不能偷懒,之前裴厌只有一个人,种的菜晒的干菜都不多,今年冬天他们两个人,多囤点才能安心。
昨天下午裴厌将前院菜地垦出来了,泥土翻得松软,又浇过水变得湿润,早上他回了家一趟,各种菜籽和分出来的植株都种下了,虽迟了一点,这几天多看看泥土的情况,要是太干就多浇点水,防着种子吸不到水长不出来。
太阳很晒,基本一天就能晒干透,他起身又拔了五颗大春菜,挎下叶子洗干净,菜茎也洗净切成片,铺在竹匾上晾干。
六个竹匾用完了,春菜还没晒完,家里又没多余的草席可用,他只得将菜一排排摆在木柴堆上晒。
竹筐竹匾他会编,没有篾匠那么精细,凑合着自家能用,不过要是想多晒点菜干子留给冬天吃,不如草席竹席铺在地上方便。
顾兰时一边摆放春菜一边想,不知道裴厌会不会编,清水村倒是有个篾匠,可这样就要花钱,不行回家问问他爹,自己和裴厌试着编一个,编不好只要能摊在地上用就行。
他手脚挺利索,放好后看一眼躲在阴凉处的大黑,家里人吃的东西它有时会馋,但从来不偷吃,也不会咬坏院里的各种菜。
见他看过来,大黑耳朵一动,摆在地上的尾巴晃了晃。
春菜一年四季有三季能种,他俩拔菜一行顺着一行来,不会从中间挖,这样有章法,下菜种也方便,晌午太热,等傍晚热气褪去再把五个空缺补上不迟。
太阳晒在脸上热到像是有点疼,顾兰时脚步匆匆躲进堂屋,幸好早起在家里掐的薄荷多,插进土里一些,还剩一些他用滚水冲了,这会儿已经晾凉。
一碗清清凉凉的薄荷水下肚,解暑又解渴,他放下碗歇歇,吃了个竹哥儿给他装的米糕。
裴厌上山找石块去了,后院已经堆了不少,估摸着今天再弄几块回来就可以和黄泥垒猪圈。
顾兰时闲不下,别看现在离冬天还远,还有一整个夏天用来晒干菜,可菜一旦晒干会变得很轻,即便泡开了,和鲜菜比还是较少;
再说这是他成亲第一年,在家里时从不操心这个,有他爹娘在,如今自己当家了,一想到下雪后没吃的,心里就不踏实,可不得多囤点。
春扁豆和丝瓜这两天没摘,已经有不少长成的,他取了斗笠戴上遮太阳,又到院里摘菜。
丝瓜好晒,洗净切成块就行,没有竹匾了,他把一个平常放菜的大竹篮擦了几遍,将丝瓜块放上去晒。
扁豆麻烦点,要焯过水再晒,还得把两边的筋去了,顾兰时烧开水将一大碗扁豆倒下去,见变了颜色后等了一下,这才用漏瓢捞了上来。
没有竹匾了,他想了下,把一个竹筐横放在平稳的木头堆上,刚好扁豆上的水会顺着缝往下流。
拾掇完灶房,他看一眼水缸,水不多了,于是拿了扁担和两个空桶去河边打水。
扁担很有韧性,即便水桶沉重也不会断,随着走动扁担不断上下起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兰时忙忙碌碌没有停歇,等他挑满一缸水,背部衣裳已经湿透了,稍乱的发丝也有点湿。
刚放下扁担,裴厌背着沉重的竹筐进了门。
大黑迎上去,但裴厌没有看它,一进门眼睛就落在顾兰时身上。
“回来了。”顾兰时顿时喜笑颜开,摘下斗笠给两人都倒了碗薄荷茶水。
裴厌将竹筐放在堂屋门口,从里头拿出五六根竹笋,眉宇间冷意消融,他脸上笑意不大,但眼睛是亮的,说:“路过竹林时挖了几颗嫩的,我看你在院里晒了菜干,今天吃不完刚好切了晒。”
“嗯。”顾兰时点头应好,走过去接住竹笋,又说道:“可惜咱们没有能用的竹席,竹匾都用完了,我还想问问,你会不会编席子?不行回家问问爹,他年轻时学过,不过后来没做篾匠,只给家里编几个,席子又耐用,这些年都没坏,他应该还记得手艺。”
裴厌思索一下说:“要说编席子我能上手,只是没有篾匠编的好。”
顾兰时笑道:“要那么好做什么,又不是睡人的,我只是觉着想多晒点菜干,弄个席子铺在地上,又大又方便。”
“那好,改天我砍些竹子回来。”裴厌说完端起碗喝水,薄荷水清凉,喝完人都精神了一点。
晌午饭已经吃过,还不到做下午饭的时候,忙了这么久,又晒又热,两人坐下歇息,顾兰时把糕点碟子往裴厌那边推了推,山上路远,他还特意绕到竹林那边,多少吃一点垫垫。
裴厌拿起一块吃,米糕里加了一点红枣,能吃出枣香。
顾兰时小口喝着水,看见大黑换了一块地方趴,它身上毛还是有点乱七八糟的,不过齐根剪掉的地方已经被毛发覆盖。
他放下碗说:“长毛没事得梳梳,不然以后又打结。”
米糕不大,裴厌三两口吃完,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说:“它这几天一热就去石头池子里泡,不用再洗了,梳毛的话,木梳不能给它用。”
他说着起身走到院里,在木头堆里找了块巴掌大的薄木板,用柴刀仔细切削,没一会儿弄出把简易的梳子,有梳齿就行。
顾兰时纳了几针鞋底,一抬头看见他在给大黑梳毛,大黑很少被人摸,激动的一个劲摇尾巴,甚至嘤嘤叫想扑裴厌,但被一只大手按住脑袋趴在地上没法动。
他放下针线走过来,看得兴起接过裴厌手里的木板梳子,叮嘱道:“你可得按住了,我怕它咬我。”
“它不敢。”裴厌嘴上这么说,但腾出来的右手直接握住了大黑嘴筒子。
顾兰时一下子松了口气,大黑牙齿尖利,让他总觉得划一下都能划出血道子,因此十分畏惧。
这下没了尖牙威胁,他梳毛很放心,一点点将打结的毛发梳顺。
他俩蹲在角落阴影里没那么热,就是蹲久了腿脚发麻,裴厌顺手拿了木头堆旁边的矮树墩让他坐下,自己也找了根木头横放在屁股底下垫着。
“等割了麦闲下来,带它再去洗洗,用野澡珠更干净。”顾兰时边梳边说。
“好。”裴厌答应着,说道:“麦子半黄不绿,过两天熟透了才能割,要是明天能垒完猪圈,傍晚就带它去。”
“行,早点洗干净也好。”顾兰时身上汗水不知不觉流下,衣裳湿了后才发觉,他抬胳膊擦擦额上汗,说:“太热了,浑身都是汗,傍晚烧水洗洗,你洗不洗?”
如今有了浴桶,不用站在院里,他和往年在家里一样,夏天洗的勤些,虽费水费柴,好在柴火山上有,水能从河里打,都不用花钱。
裴厌嗓子微紧,直勾勾看一眼顾兰时,说:“洗。”
顾兰时低着头给狗梳毛,没瞧见他这幅神色。
太阳没那么晒了之后,两人到后院划猪圈地盘,按顾兰时想的,以后多养两头猪,粪肥多还能卖猪肉猪仔,不过今年他们只有一头,暂且垒一个猪圈就行。
猪长大后体型不小,猪圈不能太小,裴厌弄回来不少石块,在旁边堆成一堆,两人商量好地方和大小后,他用铁锹划出痕迹,便开始挖地基。
猪圈要弄得结实点,得有个地基撑着,万一刮风下雨倒了,猪圈坏了还能修,砸伤猪仔就不好了。
顾兰时拿了铁锹从另一边挖,干着活说说家常话,似乎也没那么累。
傍晚时分,趁天色亮,浴桶里的水倒好了,顾兰时先洗。
最近洗得勤,身上没那么多污垢,只是出汗而已,劳累一天,泡一会儿热水舒坦。
他擦擦洗干净的湿头发后靠着桶璧歇息,忽然房门打开了一扇,他转头一看,裴厌进来了。
就算白天也做过那档子事,顾兰时还是有点羞,往水里一缩,无意识睁大眼睛有点惶恐地问道:“你、你进来做什么?”
裴厌刚才在外面洗头发,拧出水后随意擦了擦,实在没按捺住,径直闯进来。
他看起来有点无措,但抬起眼睛后还是盯着顾兰时,嗓音微微沙哑,说:“一起洗方便,不用再烧水了。”
“啊?”顾兰时有点蒙,这听起来不怎么有道理。
然而裴厌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喉结十分明显滑动了一下,边走边解衣裳。
“别、你别进来……”
夏天衣服本来就薄,顾兰时看得一清二楚,连忙转过脸没敢多看,他有心想阻止,可话还没说完,浴桶里就进来一个人,原本还算大的木桶瞬间变挤了。
做浴桶的时候,因裴厌高大,特地嘱咐木匠做的大一点,不然他胳膊腿摆不开,坐在里面会局促,当时还没想到,如今倒真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