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停没接话,垂眸看着月刃,像是想要审视这样的说法中到底有几分的真心实意。
月刃在这样的注视下微微仰身,舒适地靠到了椅背上,语调不动声色地拉长了几分:“放心吧,这次绝对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是一个考虑任何人意愿的人,这一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完全是我自己真心实意地想要这么去做。”
他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尊重每个人的选择,这是你一贯的作风没错吧?而现在池队,我就是突然想要你的手绢了,就这么简单。这次,是我自愿的。”
短暂的沉默后,池停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他从位置上站起身,脚步刚刚迈开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谢谢。”
这样两个字落过耳边的时候,让月刃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住,但也只是不易觉察的转瞬之间就已经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
他看着池停去兔绅士的身边取回了寄放的那条手绢,最后在心里低低地“啧”了一声。
只是道谢的两个字,态度又是这样的过分客气,可他心里却是有种莫名的开心是怎么回事?
今晚的第二轮游戏正式开始。
因为董宰凄惨的死状,让身上已经拥有一层嫉妒印记的文翁极度紧绷。
直到清晰地听到脚步声从背后路过,伸手确认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多出的手绢,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另一边,屠舒怀也同样紧张地留意着池停的位置。
让她十分惊讶的是,并不像其他人这样一圈又一圈地试图扰乱其他玩家的判断,池停第一圈从他们背后经过之后,似乎就在某处直接停下了脚步。
池停站在月刃的椅子背后,将手绢放了下来。
而就在旁边的那个位置上,代替他坐在那里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幅丝毫不显得惊慌的样子。
视线对上,池停还朝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才不急不缓地重新迈开了脚步。
小女孩正下意识地要追随池停看去,只听身边忽然间传来了一个恍然的声音:“原来你长这样啊。”
她一回头,正好对上了月刃仿佛研究稀有物种一般打量的动作。
这个人的举止显然比池停更加奇怪,接到手绢之后非但没有半点要追的意思,反而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更加的僵硬,过了一会儿,如以往般做了个自认为十分吓人的表情。
月刃觉得更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可爱的。”
小女孩:“…………”
好在这样的研究并没有进行太久,等到池停一圈走完回来之后,月刃识趣地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站一坐的两人交换完位置之后,“啪”地一下,大厅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这时候月刃转头看去,只见原先坐在池停位置上的那个娇小身影再一次地不见了踪影。
“还真见光没啊。”月刃的语调感慨,对今天自己临时做出的这个决定也感到愈发的满意,“还好趁着副本结束之前接了次手绢,要不然连鬼都没见过一次,那这个副本就真的是白来一趟了。”
“……”池停无言以对地瞥了他一眼,问,“你现在统计面板上什么情况?”
月刃确认了一下:“两层嫉妒印记,没错。”
池停点了点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那么,祝你晚上好运。”
月刃也站起了身:“我也十分期待,毕竟,这将会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这番话,倒是让池停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看了一眼还缩在那里泪流满面的费莹,像是在确认什么地问道:“你觉得,游戏真的会结束吗?”
月刃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还以一笑:“不知道,或许吧。”
“……”这样的神态,池停终于确定这个男人此时的心思早就已经飘到了晚上跟鬼的那场约会上了,而且看起来相当的迫不及待。
嗯,虽然当时他对这件事情确实也充满了同样的期待,但至少象征性的让自己表现得还算比较矜持。
池停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在再次陷入的一片寂静中转身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今天晚上,玩家们显然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来自于董宰的死,也有来自于费莹难以接受自己“鬼”的身份的绝望崩溃,都足以影响到大家的情绪波动。
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深入的讨论了,他们只需要回去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最后一天的到来。
当然,希望真的能够是最后一天。
池停离开之后月刃也站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着急走,而是溜达了一圈之后又来到了费莹的跟前。
留意到动静,费莹抬头看来,刚好对上了这样要笑不笑的视线。
然后就见到月刃朝她浮起了一抹微笑,用嘴型无声地说道:晚上我在房间里面等着你哦。
费莹:“……”
虽然她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藏在她体内的那只鬼听的,但是这一瞬间鬼听了后会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鼻尖上狠狠一酸,眼眶顿时又湿润了起来。
屠舒怀在旁边看得也是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之后也起身回去了房间。
很快会议大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了如前几天晚上一样的见鬼时间。
即便隔着房间,池停都听到了来自于对门声嘶力竭的凄厉惨叫。
这声音显然不是月刃发出来的,那么一来,来源在哪显而易见。
伴随着这样一阵接一阵让人心悸的嘶吼声传来,池停只能象征性地在心里表达了一下同情。
只能说月刃搞的动静确实大得有些过分惊人,以至于住在隔壁的文翁明显也被这样的叫声给吓到了,也不知道又一次撞翻了什么东西,将这个夜晚衬托得越发混乱。
就是不知道住得较远的屠舒怀此时此刻又是作何感想。
池停就这样百无燕鱼聊赖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数着时间。
直到对门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下来,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刚好过了整整半个小时,这无疑比那只鬼从他房间里面跑走的时长要持久多了。
一时间,池停也不知道应该感慨月刃挺能造作,还是应该感慨那只倒霉的鬼真能坚持。
就当他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无意中一瞥,发现客房的门缝外面隐约又探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池停缓缓地挑了下眉梢。
熟悉的影子小触手送来了久违的纸条,这一次他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就写了一句话:[避免明天那玩意儿委托的时候不安分,先打服了。]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所谓的“月刃式逻辑”,池停看了一会儿,也取了一张纸,写上内容给影子触手带了回去。
内容相当言简意赅,就四个字:[干得漂亮。]
当天晚上可以说度过得惊心动魄,也可以说算是相对而言的风平浪静。
前者属于鬼,后者属于玩家们。
次日清晨,大家在吃完早餐后继续前往当天的委托地点,只是当再次穿过那扇门的时候依稀感到有些恍惚——从最初时候还十分热闹的八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只剩下五个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四个。
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抱着这样感慨又释然的心态,所有人再一次跨过了那扇新增加的门。
白色的空间当中漂浮着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放眼看去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台台医疗设备仿佛具有自主意识般井然有序地运营着。
这一次并不是先前那些日常空间,而是医院。
在画面出来的第一时间,各个直播间的弹幕都滚动了起来。
【唉?我还以为会一直温馨下去呢,怎么感觉画风突变?】
【我追过这个本好几次了,每次看着一天天委托地图的切换,总是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温馨不温馨不重要,日常委托好好做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就是不知道今天那只鬼会不会整出幺蛾子了,既然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应该会有人特意看着吧?】
【已经到医院了啊,那距离结束确实快了,希望这次的投资可以回本,哦不对,可以翻倍,祈祷。】
就在一片弹幕当中,其中一个直播间飘过了一个这样的内容:【咦,这个医院好熟悉啊,好像是我家原来那边的。】
不过这句话并没有得到重视,很快就被其他的弹幕所覆盖了过去。
副本里的玩家们再次接到了委托内容。
[来自绅士先生的委托4:
绅士先生表示,感到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配合医生哦。
进行验血(0/1)
拍摄X光片(0/1)
拍摄CT(0/1)
接受针剂注射(0/1)
完成住院登记手续(0/1)]
熟悉的五个人五个项目,只不过委托后面的数字提示着他们,这已经是他们进入副本后执行的第四次委托,即他们已经进入副本第五天了。
到了现在,几个玩家都已经很有经验,很快地就完成了委托分配。
由屠舒怀去验血,池停跟月刃分别拍摄X光和CT,文翁拿到了到时候所有人一起陪同前去完成住院登记,至于费莹,为了避免她体内的鬼特意不配合,将接受针剂注射这个可以强制执行的委托留给了她。
由于医院情况到底还是跟第一天有所不同,在分成了几个较大空间的情况下,屠舒怀提议一起集体行动,互相陪同着去逐一执行今天的委托内容,从而更好地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好啊。”由于很久没有这种陪同就医的体验,池停回答的时候笑得一脸期待。
这让其他人不由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
按照顺序,第一个委托是屠舒怀的验血任务。
看着她推开了检验科的门走进去,其他人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等。
池停留意到费莹从一开始就一直距离月刃远远的,瞥过一眼后就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继续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有什么发现吗?”月刃问。
池停回答:“算有吧,我发现你昨天把人家鬼欺负得挺惨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不出意外的话,比他那天晚上还要来得惨烈。
当然,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这真不怪我。”月刃其实问的并不是这个方面,但听池停这么一说,顿时一脸的无辜,“之前听你说还以为这鬼会挺温和的,结果昨天一冒头我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直接朝我咬了过来。要是我采取一点正当防卫的手段,今天就看不到这么完整无缺的我出现在你面前了。”
池停有些惊讶:“它要伤你?”
按照前几天晚上的情况,那几个见鬼的人虽然都吓得够呛,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真正受伤的情况,到月刃那怎么就……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跟印记的层数有关。”
月刃说完后顿了一下,无声一笑:“越来越心有灵犀了啊池队长。”
池停不置可否。
目前来看这也确实是最大的可能性。
一层印记只是单纯的恐吓,二层则直接上升到身体上的损伤,等到嫉妒印记到了三层,就会如董宰那样当场死亡了。
也就昨晚那只鬼遇到的是月刃,才被反摆了一道,要是昨天接到这两层印记的是屠舒怀,今天一早醒来恐怕就要见到一个十分惨烈的血腥现场了。
叠加的印记,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这些副本中玩家的催命符。
池停:“其他呢,昨天你们一起玩了那么久,应该看到那张脸了?”
月刃点头:“看得非常清楚。”
池停问:“什么感觉?”
“除了那些从玩家们身上偷来的五官,这只鬼看起来感觉就像是……”月刃斟酌了一下用词,“被哪个臭小鬼十分不负责任地画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回答,已经让池停确定月刃也产生了跟他一样的感觉。
算是侧面应证了猜测,让他心情不错地微微一笑:“跟那间儿童房里的涂鸦风格像不像?”
月刃眨了眨眼,渐渐地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态:“我就说感觉在哪里看过这画风,别说,还真是。”
两人这边正在旁若无人地交流着,只见检验科的门再次打开了,屠舒怀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比进去的时候要苍白了很多。
面板信息更新,委托任务上的验血项目顺利完成。
“这是抽了多少血啊?”文翁倒了一杯热水送了过去。
屠舒怀接过来喝了一口,干裂的嘴唇稍稍恢复了一些的红晕。
跟其他人往放射科走去,闻言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情况。”
留意到其他人看来的视线,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虽然说是需要我去抽血,但那张化验单根本就不是我的。刚才我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是——苏莉莉。”
话音落下,周围安静了一瞬。
苏莉莉。
这又是谁?
“我,我好像知道。”费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弱弱地开了口。
她的状态从昨晚开始就显然非常不好,一夜过去眼眶的黑眼圈也愈发分明。
这个时候也像是想要抓紧机会讨好大家,在众人的注视下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在儿童房的时候看到过,谭浩波制作那张祝福的卡片,顶格位置写的就是‘给可爱的苏莉莉’。”
“原来那孩子叫苏莉莉啊。”月刃恍然,“名字跟长相一样的可爱。”
文翁也是见过那个小女孩的玩家之一,闻言,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些复杂。
不管怎么看,都实在无法将其跟“可爱”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吧!?
池停短暂的思考之下,眼见已经抵达了放射科,一言不发地就这样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等到完成X片的拍摄之后再次回来,对上其他人的视线,确认地点了下头:“单子上的名字写的确实是‘苏莉莉’。”
紧接着月刃前去了CT室,回来之后给出的也是同样的回答。
进行过确认之后,他看向了池停:“怎么说?”
池停思考的状态中,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地抚摩着胸前的异石,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看来,我们在这个副本中加入的,可能就是这个苏莉莉的人生。”
这样的话语落下,让其他人微微一愣。
等到意识过来之后,神态间隐隐的也有了一丝的微妙。
如果说这一路来就是这个小女孩的生活,那么……
还记得第一次来到委托现场的时候,那是一个十分温馨的儿童房。
在他们的委托任务当中,这个小女孩被叫做公主,看得出来她喜欢好看的裙子、喜欢可爱的娃娃、喜欢各种各样红色的东西,也可以肆意地在自己房间的墙面上随便涂鸦。包括那充满了公主气息的粉红色床单,都可以从中感受到父母对于她那浓浓的爱。
兔绅士让他们整理玩具,录制儿歌,做祝福的卡片送给她。
每一件事显然都是可以让她感到更加快乐。
第二次委托现场是野外营地。
一家人出门在外面游玩,享受着美好的野餐时光,但是一不小心将那满满的糖果给打翻了,大家又十分耐心地将这些糖果一刻一颗地全部找回来。小孩子偷吃糖果是被允许的,所以可以悄悄地将这些甜蜜的味道藏在嘴巴里。
第三次的委托,他们来到了厨房。
父母每天绞尽脑汁地准备着丰富的菜肴,不管好不好吃,那都是最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足以让每个人享受着一起围在桌边的用餐时光。小孩子偶尔也可能会挑食,但是再不好吃的食物在警告的视线下,到底还是努力地吃了下去,新的菜单里总是会带着更多的营养,让小女孩在成长的日子里快快长高。
然后,就到了他们今天的第四次委托。
这一回,却不再是温馨的日常环境,而是来到了医院。
现在他们像是在代替那个叫苏莉莉的小姑娘,重新勇敢地经历着在医院里面的一切。
而按照委托最后的内容来看,她,住院了。
所以说,从先前幸福快乐的生活直至来到医院,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呢?
这一瞬间,玩家们在这个副本当中感受到了除求生欲之外的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池停在一片沉默中走到旁边的打印机旁操作了两下,很快,X光和CT的片子就这样一张接一张地打印了出来。
明明进去做检查的人是他跟月刃,打出来的片子却都属于小女孩苏莉莉。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转向屠舒怀:“你的化验单呢,应该也能拿了吧?”
屠舒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转身往回跑去。
很快,她将验血的单子也带了回来。
所有人围过来看。
虽然没有专业人士能够看懂这上面的内容,但是从各个极度不正常的指标也不难看出,这个苏莉莉的身体状况似乎很糟。
长久的沉默下,屠舒怀还是开了口:“她生病了,而且应该非常严重。”
说话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兔绅士始终站在不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回头对上这样的视线,屠舒怀头一次没有任何恐惧:“所以这只兔子是怎么回事,它是一直在这里陪着苏莉莉吗?”
文翁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回想了一下自己见到小女孩时的样子,讷讷道:“……但是她在玩丢手绢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活蹦乱跳的啊。”
“所以说,梦里果然什么都有啊。”月刃低笑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微微拉长的声音浮在半空,“《坚定的锡兵》、《胡桃夹子》和《爱丽丝梦游仙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
没头没尾的话让其他人一脸茫然,但已经足够让池停瞬间听懂了当中的含义。
他再次看向了周围的环境,看着医院外面显然跟之前野餐营地那样割裂感十足的独立空间,感觉自己也明白了过来。
拥有独立灵魂的玩偶,萌生出坚定守护的信念,陪伴小女孩一起进入了一场漫长的想要捆住所有幸福的梦境。
不,只有能够醒来的那才叫梦境。
副本中所创造出来的,或许更应该说是一场困着她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魇才对。
“走吧,继续后面的委托了。”池停说着转过身去,轻轻地拍了一下费莹的肩膀,“该轮到你了,我们陪你去打针。”
费莹愣了一下,顺从地迈开了脚步,小声说道:“谢谢,不过我自己应该也可以的。”
池停微笑:“你当然可以,可以捣乱对吧。”
费莹慌忙摇头:“不,不是的,我真不是鬼。昨天晚上我一直都没睡觉,我很清醒,你们遇到鬼的时候我很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要放我自己一个人进去,等我完成委托出来,你们就可以相信我真的不是鬼了!”
“行了别演了。”池停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上半下,语调更是平静无波,“从今天早上开始,或者说更早起,你不是已经占据费莹的身体了吗?要不然,你从一开始就这么远远地躲着那个家伙做什么?”
他随意至极地指了一下跟在几步外的月刃,笑了:“所以说,这下意识的举动早就已经让你暴露了。虽然我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下手确实向来不分轻重,估计也被欺负惨了吧。其实昨晚能够稍微安分点的话应该真不至于那样,他也就是跟我一样想见见鬼而已,你说你一上来就想要咬人,人家能不生气吗,对吧。”
费莹:“。”
在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情况下,让她脸上那些惶恐的伪装终于荡然无存:“但我找你的时候并没有下重手,你不是一样弄断了我的手?”
跟着池停一路往前走去,面无表情之下一开口,因为截然不同的语调也让她仿佛在转瞬之间换了个人。
池停对这样碰瓷的控诉只觉不可置信:“做鬼也要讲道理,我当时只是捆了你,你的手可是自己弄断的。”
鬼:“……”
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跟前的这个人,恐怕在这样轻描淡写的甩锅下让它只想原地拼命。
隔了许久,它的嘴角才浮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既然你知道我已经让她从这个身体里面消失了,就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果然,遗忘永远都是你们人类最拿手的事情。”
“为什么要难过,是你弄死她的,又不是我。”池停奇怪地看了“费莹”一眼,到了注射科门口,推着她往里面走去,依旧是淡淡的语调,“而且遗忘有什么不好?只有学会遗忘,人才能继续走得更远。”
这样的话语落入耳中,让鬼讥讽的神态也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它就听到池停问道:“最后一个让我非常好奇的问题,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五官,真的都是苏莉莉画的吗?你们都是她画出来的?”
长久的沉默后,“费莹”点了点头:“是。”
池停第一次从一只鬼的语调中听出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得知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他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又问:“所以你们到底有多少只?”
这次“费莹”眼睛一闭,没有给出回答。
池停遗憾道:“不说算了。”
下一秒,没等“费莹”反应过来,她只感到手上的力量一重。
低头看去,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池停重重地按到了注射窗口内。
池停一改之前提问时候温和谦逊的语调,不忘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句:“别乱动,你没我力气大,而且外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看着呢,你要不安分我就换他来,明白?”
不远处,被他点名的某人正站在注射科的门内,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
费莹体内的鬼:“……”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它居然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个人类按着打针。
这简直是它鬼生里留下的奇耻大辱!
第62章 丢丢丢手绢
屠舒怀跟文翁忐忑地在注射科门外等着,直到确切地看到打针的委托任务显示完成,才算彻底地松了口气。
看到池停跟月刃一左一右像压犯人一样将费莹带了出来,屠舒怀一眼瞥过,就已经发现了中间那人明显不同的神态。
很显然,这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费莹了。
虽然之前屠舒怀就已经基本上有了推断,但是眼看着之前自己一直有想保护的妹子还是彻底被鬼附了身,奇怪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全身,最终只能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走吧,最后一个内容了。”
等到玩家们前往的时候,柜台上面已经端正地放好了登记表格。
文翁忐忑地走上前去,拿起表格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
其他人围上去一看,发现上面已经填写好了苏莉莉的所有信息。
性别女,年龄七岁,至于住院备注那一列上,清楚地写着车祸。
“居然是车祸吗?”月刃低低地啧了一声,神态间难得的略有感慨,“飞来横祸,还挺可怜的。”
屠舒怀沉默了片刻:“所以,现在为什么会从温馨的日常环境突然来到医院的这个问题,也终于得到解决了。”
文翁拿起了旁边的笔,询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写谁的名字?”
完成住院手续就需要填写表格的登记人,可现在的问题是,截止目前为止,他们好像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父母的名字。
屠舒怀想了想说:“直接写你自己的试试?”
池停:“就写兔绅士吧。”
屠舒怀疑惑地看去:“行得通吗?”
池停笑了一下:“反正都不是直系监护人,写谁的都一样。”
文翁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池停这是为了避免他留下名字后引起什么反噬,感激地看了一眼后,也快速地完成了登记人的填写。
写完之后文翁才发现下面还有几份手术单,犹豫了一下之后也悉数写下了“兔绅士”的名字,然后就这样紧张地关注着委托界面的变化。
在他这样一瞬不瞬的注视下,终于看到委托内容后面的最后一个(0/1)也终于顺利地变成了(1/1)。
“成,成功了。”文翁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月刃忽然间悠悠地开了口,语调听起来像是真心实意地在进行提问:“所以说,是在什么情况下,这种医院里的表格会允许亲属外的其他人进行代签来着?”
屠舒怀必须承认这个男人在搅合氛围的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听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这背后的含义,虽然不忍,但也还是沉声给出了回答:“通常是在……直系亲属确定无法到场签字的时候。”
车祸入院。
当时在车上的显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这样一来,他们所能想到最坏的可能性也只剩下了一种。
月刃摇了摇头:“原本多么美满的一户家庭啊。”
他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莫名让人听出了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觉,让屠舒怀的表情微微一僵,又不由地多瞥了他两眼。
池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那么一批人,确实与生俱来就不像是个好人。
这是他们预计留在副本当中的最后一次委托,能够顺利完成原本应该是一件十分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因为委托过程中发现的那些内容,实在让人感到轻松不起来。
就连曾经被那个小女孩吓得够呛的文翁,在结束任务后回去的一路上,满脑子都是深深的同情。
据说他家里,本来也有一个小朋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