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放捏了捏他的手指,眼里闪着精光,突然问:“颜束同学,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颜束嘴角带了弧度,疑惑道。
“英雄从不看身后的爆炸。”
身后百里墓园,恍然一片废墟。
爆炸来的猝不及防,如同天降神兵,大刀阔斧地要消除世间一切混乱与苦难。
一开始,众人都是慌乱地躲避着,唯恐自己刚刚从腐尸的嘴里逃脱,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再次拉起防空警报,忙着东躲西藏。
渐渐地,所有人的脚步慢了下来,都站在了原地,没了任何的动作,只是呆呆地站立着,目视着这场大规模的爆炸,忘了眨眼。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足以炸平一座山头的威力居然也丝毫没有伤害到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真是……奇了怪了。”有人喃喃出声。
这时,他们才发现,突如其来的爆炸似乎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所有人仿佛身处虚拟的3D画面中,只见周围一片火光连天,自己却完好无损地站在爆炸里。
然而颜束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他看着这场如同庆祝的爆炸,心里往下沉了沉:“这是什么意思?”
“用来欢迎我们通过他的考验吗?”裴放嘴上的调侃跟冷淡的表情形成了反差,眼看着这场逗他们玩乐似的爆炸。
两人同时察觉到了异常,但目前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不好判断出下一步的策略。
也就在这时,紫藤等人已经赶了过来。
“如何?”裴放问道。
“统计完了。”紫藤在眼镜腿上轻轻碰了一下,一道屏幕便映在了几人眼前,“这些上面刻着名字和照片的坟墓一共是1162个,加上刚刚你俩最后找到的,一共是1164个。”
听到这个数字,颜束的眼睛眯了眯:“当年自动化监狱研究实验室的人员......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1165人。”
“你没记错。”紫藤接着说道,“这个我在翻记录的时候看到过,加上吴悔正好是1165人。”
水晶兰表情呆呆的,不由自主地出声:“那些坟墓就是......”
“就是当初那些研究人员的。”夜昙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从他们发现那幢房子里存放的东西开始,他们所有能够得知以及猜测到的一切都是事实。
当年整个研究所便是因为一场模拟实验的失误造成大规模的爆炸,那场没有结束的囚笼模拟实验被人篡改了数据,在导入过程中未能识别,在那个模拟空间的人自然也一直被困,直到复盘时才发现空间内的程序副本已经脱离原生设定,有研究人员想要刷新设定,没想到刚输入口令,便产生了爆炸。
然后致使所有研究人员死在了研究所里,直接化为灰烬,根本找不到尸体,更谈不上坟墓了。
恰巧,当初在那个模拟空间中被困的人正是颜束,那是一场跟暴走NPC无休止厮杀的游戏,可惜他最终没死。
至于吴悔,这人太过自信,早就把自己的基因同自动化监狱的原生系统绑定,用自身就能开启。
爆炸产生后,他自然不可能还活着,但是没想到因为那点基因,竟然让他以空有意识的形态存活在了这场爆炸后如脱缰野马的监狱系统中。
如今这个半吊子系统当然不能跟他们最开始研究的模拟空间相提并论,但是吴悔即便成了一个类似于智能芯片的物品,仍然没能放弃这样反自然的东西。
没有人比颜束更清楚系统的演化,所以他自然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既然当初所有研究人员是因为爆炸才死的,那么这些坟墓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没有名字的坟墓为什么会爬出来尸体?”钩吻问道。
颜束看着周围的爆炸情况,脑海中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研究所,即使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研究所的爆炸情况:“当年的爆炸是因为我所在的模拟空间数值高于标准,程序副本才会脱离原生设定,又没及时被复盘处理,导致当时的空间是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成数倍叠加状态,这一影响直接波及了其他模拟空间,连锁反应之下才会产生那么大规模的爆炸。”
“所以说,你的空间出现问题只是个导火索。”夜昙一知半解,“那这件事跟没有名字的这些坟墓有什么关系?”
“如果当时我死在了那个空间里,我也会是如今这片无字墓碑下的其中一个了。”颜束抬眼望去,此时此刻也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夜昙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没有名字的墓碑,下面的人全都是当时死在模拟空间里的人。”
“准确来说,是他们研究实验的牺牲品。”裴放声音冷冽,如同一把尖刀。
顿时,几人哑口无言,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他们在系统中摸爬滚打,求一条生路,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惨最苦的那一个,却不想当年早就有人用血肉作砖瓦,被迫筑成一座牢笼。
即便那些人和他们一样,并非自愿。
水晶兰仍然呆呆的,他看着颜束和裴放,从前不明白罂粟此人为什么都出去了、失忆了,还执着于系统,非要回来搞事情,难道外面并不比系统里逍遥快活吗?
之前,水晶兰还以为自己窥探到了天机,认为裴放就是那根一直扯着颜束的线,只要裴放在系统里一天,颜束肯定要回来把人带走。
然而,此时此刻水晶兰才明白,是她眼拙,小看了这个人。
难道这种沾染人血的系统存在于世界上就是正常的吗?难道他们无缘无故所经受的苦难与折磨是应该的吗?
总要有人站出来撕开这一切,打破这种死循环,让生命受到该有的尊重,获得自由的权力,而这个担子没有谁逼谁去挑起来,可是颜束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
颜束当年能成为系统里的一个传奇,并不是因为过高的战力值和主控所的权限,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跟系统叫板的人。
而且他不是为了一个人离开,他是想给系统内所有人打开一扇通往自由的生门。
可是回看曾经的一切,又有谁真正拯救过他呢?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夜昙的声音拉回了水晶兰的思绪。
水晶兰这才发现其他人早就走出了十米远,连忙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问:“去哪里?”
“去找之前那个房子,按说颜束说的,应该没那么简单。”夜昙戳了下水晶兰的胳膊,“喂,你没事吧,刚刚受伤了吗?怎么不在状态似的。”
“没有,快走吧。”水晶兰扯了他一把。
周围的爆炸还在继续,从颜束刚才的话中也不难明白,他们现在既然处在吴悔制造的囚笼空间中,那么身边的一切景象必然是与吴悔的个人经历有关系,那么这个囚笼空间的核心也就是吴悔这个芯片了。
所以他们必须回到刚才的房子中,那里必然还有他们没能发现的线索。
然而,即便几人速度再快,重新回到那个地点的时候,一切早就变了样。
“果不其然,他倒是懂得亡羊补牢。”裴放攥了下手指。
话音刚落,周围爆炸连天的景象忽然一点一点如同烟花般散去,只剩星星点点的火花慢慢燃烧殆尽,原本身处在墓园的几人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开始不稳定,脚下的土地变得虚幻,四周仿佛打上了马赛克,远近都看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站在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
“罂粟,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你这些年有所长进,如果天真在我这里算个褒义词的话。”吴悔的声音再次出现,“可惜它等同愚蠢。”
“废话少说。”颜束微微仰头,“我先毁了你,再拆了这破地方。”
“勇气可嘉,我当初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吴悔声音带了点笑意,“可惜欣赏让人吃了亏,没想到你居然能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颜束下颌线紧绷,他知道身旁有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他,但自己却有些不敢转头看。
有些事情当时已然是权衡之下的最优解,可是放到现在,便成了颜束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此公之于众,倒有些让他不知如何向某人解释了。
“罂粟,我们也算认识很长时间,有时候我真的拿你当自己的孩子。”吴悔说道。
“呸,谁想要一个变态父亲。”夜昙当即怼了回去,并不给他恶心人的发挥空间,“你别忘了,你从生物学和心理学上来讲,现在都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还痴心妄想什么?”
吴悔丝毫不在意地笑出了声:“我并不介意,只是不知道你们变成我这种样子的时候,是否能够接受自己。”
此话一出,几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提防着随时的变故。
“哈哈哈哈哈哈......”
颜束镇定依旧,稳声开口:“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还在这里扯什么淡。”
方才的笑声戛然而止,被颜束戳破的吴悔有些恼意:“罂粟,你真的太不乖了,我能给你一切,你却偏偏要跟我作对,还有你......荼蘼,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他们的孩子,难道就一点不珍惜父母留下的遗物吗?”
裴放根本不屑于搭理他,视线一直在颜束的脸上逡巡着。
不知为何,每次吴悔的声音出现,颜束的状态总是异常紧绷,而且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们的前面,如同一个盾牌。
“你还是珍惜自己最后能说话的时间吧。”颜束有点不耐烦了。
“看来你非要一意孤行,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当年的魄力。”吴悔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还有事,先送你们去玩玩。”
裴放心头一震,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刺耳的响声打断。
刹那间,几人陷入一阵天旋地转,刺耳的响声不绝如缕,在彻底晕过去和彻底聋了之前,这一切终于停止了。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十分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走廊的左右两侧都是一模一样的门。
白色的长廊,白色的门,门上没有号码,什么都没有。
“我要吐了......呕......”
梁卓脚后跟刚刚挨着地面,腿像没骨头一样立马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水晶兰连忙跳开:“离你姑奶奶远点,别蹭我身上!”
梁卓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仍然趴在地上呕得撕心裂肺,脸色红得像猪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没事儿吧。”钩吻上前捞了一把人,“你先站起来缓缓。”
“不是,你们都一点事情没有吗?”梁卓颇为无奈。
敢情就他一个人是黛玉妹妹体质呗,其他人经过这么一遭,还保持着“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水晶兰的无情嘲笑:“呵,弱鸡。”
刚嘚瑟完就被旁边的夜昙戳了一肘子,耳边便传来夜昙压低声音的提醒:“别闹了。”
他们在几个在后面拌了几句嘴,气氛却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仿佛是在冰川中刚呼出一口热气,顷刻间凝成了冰雪。
颜束从看见那场影像化的爆炸开始,脸色就没再舒展开来,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阴云密布但隐忍不发。
“这又是什么地方?”紫藤先打破僵持的气氛。
这两个人平常要是还能开口,即便是来几句骂人的话,那些说明这情况可控范围内,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同样的沉默,倒让人有了走上绝路的预感。
“怎么......了?”水晶兰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难不成这地方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话音刚落,水晶兰又被夜昙用胳膊肘怼了一下。
这时,裴放才如梦方醒般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分开行动,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我跟颜束,钩吻、梁卓和紫藤一起,夜昙你带着水晶兰。”
“凭什么他带......唔!”水晶兰话没说完,再次被夜昙捂着嘴拖到了后面。
“我说姐姐,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老大脸色不对吗?”夜昙在她耳旁几乎哀求,“我还想多活一会儿呢。”
水晶兰倒不是不分场合的胡闹,那是一种没由来的恐慌感。
例如一些小孩子察觉到父母可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留他们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有一种被抛弃的预感,随后任凭这种心理发酵,开始寻找自己在父母那里的存在感,开始无理取闹和作天作地,仿佛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
她也一样,从那会儿看着那场爆炸开始,她的恐慌感有增无减。
“这地方就一条道,怎么分开?”钩吻轻轻拍着梁卓的背部,问道。
裴放:“四周都是门,随机先选一扇。”
全部人似乎都在这句话后面愣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随后,他们听到紫藤的声音:“嗯,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
说着,紫藤便推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门内是一片虚无的白色,如同浓稠的烟雾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什么景象都看不到,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走吧。”紫藤向钩吻和梁卓招了招手。
梁卓好不容易顺过来气,就已经被安排了,但他心底还有疑问,于是顺嘴问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出去的条件是什么......”
钩吻一直放在梁卓后背帮他顺气的手,忽然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可是,在梁卓刚刚那句话之后,钩吻明显看见颜束的神色变了一瞬,手指蜷缩地更紧了。
他好像一直在忍着,一言不发地忍着,他们不知道,那么裴放呢?
紫藤和梁卓已经走进了那片浓稠的白雾之中,钩吻刚想跨进去,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裴放一眼:“老大。”
“嗯?”裴放显得心事重重,似乎没料到钩吻会叫自己一声,抬眼看了过去。
“我们是兄弟,对吧。”钩吻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就这一刻,裴放怔在了原地,脚上不仅像是灌了铅,就连脑子里也被水泥堵了密不透风,整个人如同雕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
可是钩吻没有等他回答,就好像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并没有期望得到裴放的回答,随后径直走进了那扇门里。
紧接着,旁边推门声响起。
夜昙也同样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老大,那我们也先走了。”
说完,他就推了推水晶兰,示意她赶紧走吧。
“等等。”裴放下意识出口,声音低沉得有点嘶哑。
夜昙和水晶兰同时愣在了原地,一同转头看向出声的裴放。
然而,裴放顿了两秒,似乎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夜昙,照顾好水晶兰。”
谁知就是这一句,让本来下定决心的水晶兰瞬间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没形象地张嘴大哭,一边冲向了裴放,人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老大,我能不能跟你走,夜昙那么菜,他哪里能保护我。”
夜昙:“......上次谁救的你?”
水晶兰哭得更大声了,但眼泪也就那么两滴,反正就是不肯撒手。
当年主控所考核,女孩子就通过了她一个,多少年来,监管处的人都把她当作吉祥物似的,所有人只维护着,这位任性妄为不吃亏的性格也是这么养成的。
然而,水晶兰向来也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小事上偶尔偷奸耍滑,大事上从不含糊,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是几年来头一次破天荒地耍无懒......让裴放有一种家长第一次送小孩儿去上幼儿园的既视感。
因此,裴放被她搞得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先揪着她的后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扯开:“行了,别耽搁了。”
谁知水晶兰并不买账,准备再次开口说什么。
只见裴放挤眉弄眼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手底下悄悄指了指旁边的颜束,仿佛在说:没看我家那位已经吃醋了吗?
颜束本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千年寒冰冻住的表情落到水晶兰的眼里,倒真的有点阴森了。
罂粟凶名在外,水晶兰怕他,因此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里,带到了那个什么也看不清的门内。
“放心。”夜昙朝裴放点了点头,随后跟了进去。
“砰”的一声轻响,那扇门已然关上。
裴放低头,嘴角扯出一个浅笑,有点自嘲的意味。
其实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们那些人曾经也是靠自己在系统里活下来的人,又通过了主控所当年的考核才能被裴放选中。
只是人有时候倚靠某一样东西久了,就忘了自身本来就有独立行走的能力。
裴放这会儿才转过头,看向进来后就一言不发,连个眼神也不肯赏给别人的颜束:“现在没有别人在了,你有没有什么旁人不能听的话跟我说说?”
“你想听什么?”颜束心头微微一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但这样一句话却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距离和裴放拉开了一点。
裴放皱眉,心想这人的防备心真的像是见面打招呼一样随处可见,自己一不留神就要被他轻飘飘地隔开。
原本裴放只是怀疑,也没想跟他正经谈论什么。
于是,在颜束给自己拉满警戒线的时候,裴放满脸怨气地开口了:“没点情趣,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一句‘我永远爱你’么?”
颜束:“......”
本来满心满脑的应付言辞突然没了用武之地,就好像自己已经扛上了所有装备打算迎战,但对方只拿出了一朵花,毫不在意地问他好看吗?
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把他金刚石般的心脏融化成了一汪清泉。
要是再去搪塞他,是不是就太没良心了。
于是,白眼狼也终于狠不下心了,颜束看了面前人两秒,妥协道:“你不是总能猜到我要干什么。”
“这么高看我啊。”裴放走向前,带着戏谑开口。
颜束仍然盯着他,眼睛如同深渊,让人深陷其中:“你把他们全部支走,不就是为了向我逼供。”
“......”裴放冷不丁哼笑了一声,又往前凑了一分,“我要是想逼供,那你这会儿早就趴在墙上只顾着喘气求饶了。”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手指攥得咯吱响,硬生生忍住了给面前这口出狂言的人脸上挂个彩并且看看到底谁会求饶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只是轻轻推开了裴放。
裴放却拽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你不觉得这里有点熟悉吗?”颜束反问,随后抬手示意他看看这个望不到头的走廊。
熟悉?这里?
听到他这么一说,裴放才开始打量周围。
进来之后,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颜束的身上,心里总在猜这人又有什么不愿意说出来的想法,生怕不小心就把他们全部人忽悠过去了。
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没有致命危险的。
裴放也算对囚笼类型如数家珍,这一种明显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比起之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算是友好太多了。
可是颜束一直愁眉不展,让裴放进来后心里就起了疑。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裴放才忽然感觉到了不太对劲,这地方果真越看越眼熟。
白色的走廊,白色的房间,什么样的房间一般会是全白色?
医院里的病房、紫藤的地下程序工厂、还有......实验室,研究所的实验室。
裴放很轻地眯了眯眼,转头跟颜束的视线对上:“当年研究所的长廊。”
“没错。”颜束点了点头,“左右都是当时用来模拟实验的房间。”
这些房间一模一样,可是颜束记得每一间的细微差别。
即便吴悔创设这个空间的时候消除了每扇门上的号码,但这地方对于他来说过于熟悉,根本困不住他。
第136章 幡然
当年裴放在研究所待的时间其实不算很长,那段日子只存在于他的童年时期,后来他的父母便察觉到了基因在系统中存在无法检测的bug,于是对他失望。
自那次之后,裴放与父母大吵一架,随后离开了当时的家。尽管研究所里的住处根本不想一个有温度的家,但那仍然是一个小孩子唯一的归途。
可之后,他仍然义无反顾地亲手打破了童年时期的自己对于父母和家的幻想,以至于那段几乎住在模拟实验室的日子算不上阴影。
如果说,颜束不可磨灭的记忆是从小到大无数囚笼空间带给他的折磨,被这些踩碎的是他作为人的尊严。
那么裴放刻骨铭心的便是把他从那个地方拉了出来,让他们都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没有颜束那么深的创伤,对于研究所也没有他们入微的记忆,而吴悔的一举一动也撼动不了他的底气。
“你在想什么?”裴放见这人又开始久久不说话,问道。
颜束认真道:“我在想吴悔链接主控所后,发现有你设下的圈套之后,下一步又会怎么做?他把咱们放在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同样的,颜束也看出来在这个地方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一个用来把他们困住的迷宫。
吴悔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以他现在状况,不可能跟他们打太极,如果他现在不动手,那就是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猜得不错,吴悔没有彻底恢复。
那他既然没办法拿下主控所,下一步会怎么样呢?
“其他区域!”裴放恍然大悟。
“没错。”颜束点点头,“我们不久前在那栋房子前碰见光头不是巧合,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吴悔能将他们弄来这地方,自然也能把光头弄出去,至于其他人……
“不能再耽搁了。”颜束蹙眉,又想到什么,“把他们留在这里,没关系么?”
方才颜束心里顾虑着其他,没空搭理裴放把其他人忽悠进去的事,现在才发现裴放这人某些忽悠行为确实是个巨坑。
裴放笑了笑:“是他们自己进去的,如果我们能解决,其实也没必要……”
“行了,走吧。”颜束打断裴放未完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颜束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很快这条走廊像是有意识一般,顺着两人的脚步开始变换。
“这边。”颜束眼神一变,随手推开旁边的一扇门。
裴放紧紧跟在他身后,只盯着前面人的身影,周围的变化丝毫影响不到他。
凭借着对于研究所的熟悉程度以及颜束敏锐的观察力,两人没有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只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就看到了所谓的出口。
颜束脚步顿了顿,突然垂下眼皮,避开了裴放的目光:“你想好了么?”
“还需要想什么?”裴放知道他的意思,却不以为然,走上前拉过颜束的手,触感冰凉冰凉的,“走了。”
出口亮光闪烁,隐没了两人的身影。
“哥,我怎么觉得有点瘆得慌......”梁卓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一会儿来回搓搓,两只眼睛轱辘转着,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梁卓的状态相较于钩吻和紫藤,显得异常紧张,即便这里的温度比起刚刚没有太大的降低。
“很冷吗?”钩吻拉过梁卓的手,随后翻了个白眼又放开,“温度正常,你装什么?”
紫藤倒是很能理解梁卓的状态:“他这是自己吓自己,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冷。”
梁卓狂点头,即便被自己亲哥又送了一记白眼。
他们三人正站在一个......花园之内,而且此时的阳光还不错,晴空万里十分舒适。
这个花园就像欧洲城堡的绿植建造,有白色的雕塑品和喷泉,也有绿色植物围成的艺术“迷宫”,这地方一进来仿佛四周的绿植墙壁都开始自由活动,他们早就找不到准确的路了,而那些本来可以当做地标的雕塑品和喷泉,这里不知有多少一模一样的,也不能用来当做标志记忆。
这会儿,三人还都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按照这里阳光普照微风和煦的环境来看,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什么紧迫的感觉,倒是让人想在这里多逛一会儿。
囚笼空间中,越是有危险的地方或者环境,越是能从气候中显示出来,钩吻深谙此道,就像他们之前所待的那片墓地,不就一直阴雨不断。
然而,钩吻此时却做不到用一个好心情来面对他们这个没有任何危险的环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大概是人在泥沼里摸爬滚打久了,一旦被温和包裹,总有一种良心难安的感觉,并且总觉得自己可以嗅到阴谋的味道。
“梁卓,能不能走快点。”钩吻有点急躁。
梁卓加快了两步:“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这些植物都是怪物,还是空气里有毒,我们马上就会遇见鬼?”
说这些的时候,紫藤甚至可以感觉到梁卓的兴奋,他笑出了声:“可惜都没有,你怎么好像很期待这些?”
“我有吗?”梁卓跟上两人的脚步,“谁会自己想找死啊,我这也是居安思危。”
谁会自己想找死啊......
闻言,钩吻的脚步忽然一顿,就像是踩到什么机关一般停在了原地,只是猜中某样开关的不是他的脚,而是梁卓的无心之言。
世界上真的没有自己找死的人吗?那么罂粟回来系统干什么?那么他们此时此刻被吴悔搞得一头雾水生死难料又是在干什么?
主控所变天是为了什么?监管处的诞生是因为什么?
“这地方不对。”钩吻喃喃道。
似乎自从他们三个进来这里之后,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满心只有这地方居然没有危险,以及这不过是个迷宫式的囚笼空间。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新手区,即便是E区也不会有这么温和的囚笼空间。
还有......在进来之前,他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尸体,是吴悔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是即将要打响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