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拿起长剑,神情凝重地拉谢星沉起身。
“怎么了。”谢星沉疑惑。
“皇宫不安全,是我想错了,以为他...”
魏元脸上难看,停下的话也让谢星沉有所怀疑,“他”这个他指代的又是谁。
“星星我会提前送你出去,蛮古就在外围,你去找他他会保护你,离开皇宫等我消息。”
话音未落,殿门口出现了一大波黑衣人。
他们死气沉沉,悄声无息地站在了殿外,没有人性的双眸盯着他们,如同粘贴复制一般。
不知为何谢星沉觉得有点眼熟。
李顺承还是一身总管太监服,阴沉着脸站在一众黑衣人前方,很明显这些人听命于他。
“太子殿下,您想去哪?”
不同于平常太监尖细的嗓音,李顺承说话会刻意压低声音,平常众人只以为他是在掩饰声音。
现在他再次开口时,粗粝到好像有人在用小刀磨树皮,听了就浑身不适。
在他开口的瞬间,谢星沉也想起了这熟悉感来源于哪里。
当初那批黑衣人!
错把他当成魏元臻捡去的那批黑衣人!
李顺承和他们有关系,看样子关系还不小,可在这之前他是皇帝的人...
一场巨大的阴谋席卷了他们,谢星沉几乎立刻联想到了背后之人,那个操控一切的棋盘手,太子失踪、宫宴、六皇子的不甘、突然的病变,对就是从这开始。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六皇子登基,魏元臻反而成了乱臣贼子。
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人的手笔——
先皇帝,魏元臻的父亲。
第392章 夺嫡文疯批太子受(完)
蛮古被俘虏了,红微和元策有没有收到消息,谢星沉也不知道。
先皇帝对这所皇宫的掌控很深,明面上看起来谁是皇帝,这皇宫就是谁的,实际上他的暗线已经渗透了这所皇宫。
他们被关在了冷宫里,魏元臻拿起长剑杀出去的时候,李顺承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来一把粉末。
老套的套路,针对魏元臻所研制的毒粉。
仅是一点,魏元臻就呼吸急促,提不稳手中长剑。
简直是卑鄙!
谢星沉扶住瘫软的魏元臻,李顺承却有些疑惑似乎是疑惑他怎么还没发狂。
“看来辛夷也不是那么好用,居然没能让殿下失去理智。”
李顺承恢复了往日恭顺的模样,嘴角带着惋惜的笑,“璟帝杀得不冤。”
辛夷从来不是璟帝的人,他是先皇帝的人,他背叛了魏元臻,改投的人是皇帝,天底下除了皇帝再无人能越过太子一头。
他们被关在了宫中三日,整整三日没有一点消息传进来,谢星沉不知道先皇帝要做什么。
似乎是对这药有了抗体,魏元臻不再发疯。
他的武功被李顺承点穴封住了,成了一个普通人,强行冲开穴道会有生命危险。
谢星沉想把消息传出去,可每次都石沉大海,就像他们被隔绝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生命收到威胁,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三日以来滴水未进,也没人来送饭。
窗户、门全部锁死了。
魏元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都会一次比一次清明。
第四日,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回有人来送饭了。
好酒好菜,还有一句话。
“陛下明日子时会见你。”
见得人自然是太子,剩下的那个怎么处置无人说话,传达完整片冷宫重新陷入了冷清。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无从得知。
谢星沉把饭端过来,到了第四日,魏元臻昏睡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难得有吃的,谢星沉就放开吃了,尽管这顿饭菜有点断头饭的意思在,可谁会跟饭菜过不去。
魏元臻被他强硬地摁在那吃了好些。
成长些的太子殿下一到他跟前还是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简直让人头疼。
谢星沉无奈地举着筷子,“那你要怎么办?”
魏元臻看着他头疼的样子,面上不变看不出谢星沉不在时什么都吃的样子,“你喂我吃。”
“行。”能吃就行。
谢星沉也不嫌麻烦,他还是给太子殿下喂不喜欢的饭菜。
魏元臻也全然接受。
“这次怎么不嫌难吃了?”他笑弯了眼。
“还是难吃。”
“那你还吃。”
魏元臻瞥了他一眼,“那你别喂。”
谢星沉哼笑,死孩子,他又给人喂了几口才算作罢,忽地心血来潮问了一句,“要是我在这里下药了,你还吃吗?”
“你有药吗?”魏元臻反问他。
“有啊。”谢星沉认真答道,“来,张嘴,再吃一口。”
魏元臻咬住那口菜,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答案。
用完膳食,他们合衣入睡,呼吸却都很平稳,望着冷宫残破的上方。
不多时,漆黑的夜里传来声音。
“皇帝不会放过孤,孤没杀他是孤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魏元臻望着天际,他知道谢星沉在听,指尖攥着被子,“孤的母后也是他害死的。”
魏元臻不喜欢提起母后,每提起一次就仿佛告诉他,他的母后死了。
元后和皇帝是青梅竹马,可没人知道李顺承也是皇帝的竹马,元后陪了他多久,李顺承就陪了皇帝多久。
从伴读到上朝到皇帝成了太子,李顺承都在,他爱皇帝,可皇帝爱的是元后。
李顺承便退而求其次为皇帝进了宫,可为什么他不是一个太监呢,其中有没有皇帝的私心大抵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皇帝爱元后,可什么都比不过他爱的权势。
到了权势面前,元后也只能被抛弃。
元后心灰意冷,她爱恨交织,爱着皇帝希望他能来,又无法忘记自己被抛弃。
永春十二年的一次狩猎,元后被陷害于京郊寺庙同李顺承过了一晚,见过这场丑闻的人都被处死了。
魏元臻抱住母后,听到皇帝冰冷无情地下了死刑,“元后,你知道皇家脸面比什么都重要,朕同你夫妻一场便让你体面的走。”
“陛下,臣妾说没有,你信吗?”
“元元你是皇后。”
皇帝不曾言信不信,他唤皇后小名,如此亲昵却在警告她的身份。
皇位权势、天家脸面什么都比元后重要。
她凄然一笑,拔出当年皇帝送的匕首自尽了。
血溅了魏元臻一脸,猩红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亲眼看着最爱的人死在面前,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他连喊都喊不出口,只是呆呆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母后。
对外,元后染上了重病去世,而太子也成了笑话,受到了厌弃。
只有李顺承,挨了一顿打还跟在皇帝身边。
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皇帝忌惮孤,孤知道,孤以为他知道自己错了...”
魏元臻只是想到了父皇,少时对他万千宠爱的父皇,他有很多机会下手却还是没能下去。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算不算他咎由自取。
他忽地翻身,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吻得凶狠急促,像是要把所有的彷徨都倾泄进去。
距离过近,谢星沉看见他眼底深处的痛楚,周围猩红一片,眼角还有水光。
他就这么恶狠狠地盯着他,跟要咬死他一样,眼角残留着红晕,带着一股子疯劲。
“孤就要死了,机关算尽还是没能抢到皇位。”
魏元臻哑着嗓子说,“临死前,你还陪着我吗?”
“陪。”
他低头去看,分辨谢星沉说得是真是假,又觉得没必要,是假的他也会当真。
“做夫妻吗?”
“什么?”谢星沉怀疑自己听错了。
“孤都要死了,你还不想要孤吗?”魏元臻皱着眉自行开始宽衣解带。
解到一半他被握住了手,谢星沉细细地拉好他的衣袍,“谁说你会死的,我是你的替身怎么着也是我先死。”
谢星沉眉眼弯弯,骂他,“说什么晦气话,还有我是禽兽么,临死前就想着这种事了。”
魏元臻不答。
“睡吧,殿下。”
他抱住人,“你不会死的。”
谢星沉看着他阖住双眼,呼吸渐渐平稳,平静地计算着时间,药效应该快发作了吧。
这药他是拿来迷昏别人的,没想到会用在魏元臻身上。
他解开魏元臻的衣袍换上,神情平静而眷恋,庄重地整理好这件衣袍。
“殿下,别怕,我代你受过,北魏的皇位还会是你的。”谢星沉笑了笑,“登基的时候殿下可要笑啊。”
他转身去开门,后脖颈忽地一痛,眼前一黑。
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体温接住他,意识陷入黑沉前,谢星沉听见魏元臻的声音。
“你喂的菜,即便是下了药孤也会吃,只是孤从未告诉你,这些药对孤不起作用。”
他少时经历过刺杀、用毒,什么苦都受过。
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活下去,真的太难太难。
魏元臻凭着那股疯劲,野蛮生长至今,普通的药物对他早已没了用处。
吃下之前,他已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无论是被抛弃还是拿去换取活命的机会,魏元臻都随他,这世上他最放心不下的有两人。
一个是他的母后,剩下那个就是谢星沉。
他无数次悔恨将他带进宫门,若是在外面他应当是个游历四方、无拘无束的少侠吧,不像现在和他一起被困在皇宫中出不去。
魏元臻觉得他对不起谢星沉良多,也万万没想到他想替他去赴死。
他抱住怀中人,感受到他微弱的挣扎,眼眶一红,冰凉的泪从眼角划落至唇边。
“待孤死后,你便是太子。”
北魏的皇位,孤谁都不会给,唯有你坐上这皇位,孤才甘心。
.......
魏元臻拉开门,寒风吹过他宽大的袖袍,几月下来他身形消瘦,衣袍裹在身上空荡荡地厉害。
“带孤去见他。”
他跟着小太监穿过回廊走出冷宫,路过自小长大的东宫,望见母后逝去后无人居住的凤祥殿,最后停在了乾心殿。
皇帝坐在上首,李顺承站在他的身后。
上次见他还是皇帝病重的时候,那是他面容枯槁,满身病气,为了杀他设了这么大一场局。
魏元臻笑开,眉眼扬起,低低地笑声在空荡的大殿回响。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反而带了点谢星沉的味道在身上,三分相似的神情。
他只是觉得好笑,这便是他的父皇啊。
皇帝任由他笑,还是往日的好父亲形象,“我儿为何发笑,见了父皇很开心?”
“父皇?陛下不必拿来恶心孤。”
皇帝不生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儿子,“朕以为来得会是你那替身,看来你果真爱重他,元臻啊,天家人最忌讳重情。”
“少时你便不爱听朕的教诲,如今几次犯错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若不是魏元臻对皇帝有情,早在局势设下的第一时间皇帝便死了。
利用这点,皇帝活到现在,甚至死的人反过来变成了他。
“朕本不想杀你的,可元臻你想杀朕。”
皇帝沉声道,“只是一个元后,朕已经多次与你解释那是迫不得已,为了我北魏的颜面元后殉节是应当的。”
“魏元臻,你为何就要为了元后如此与朕作对!”
皇帝不觉得让元后殉节有什么不对,她是他的发妻,他给了她无上的尊容。
他的父皇不希望元家再出一代皇后,他还是娶了元后,身为皇后就当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元后死后,他心有愧疚,对魏元臻多有宠爱,甚至比元后还在的时候还有宠,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想方设法让儿子开心。
这么多个儿子,唯有元后所生的魏元臻得皇帝关注最多。
愧疚之下带来的又是泼天宠爱,皇帝为了让他高兴,甚至还打趣着问他,“元臻啊,气性真大。”
“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父皇呢?”
年岁尚小的魏元臻盯着他,黑漆漆地眸子直看得人心底发毛,他说,“孤要皇位。”
“你是太子,皇位日后自然会传给你。”
“那孤想亲手杀了你。”
皇帝只以为是孩童的戏言一笑而过,未曾想到魏元臻开始养私兵,练武功,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魏元臻想要皇位,皇帝心生警惕,手中的权力握久了就不想放了,任何人觊觎皇位就是在挑衅他,哪怕是他选定的太子。
皇帝懊恼,恨自己没有早日把这个威胁扼杀,竟还让他成长起来了。
现在废太子还会惊动魏元臻,于是皇帝布了一个局,以自身为铒,骗过了所有人。
只是没想到六皇子是个不中用的。
好在一切都成定局了,这次不会有意外。
皇帝起身,明黄的靴子踩在台阶上,含笑走到了魏元臻前方,“元臻,朕知道你想见元后,朕自来宠你,这回便送你去见你母后。”
“顺承,动手吧。”
魏元臻被封住了所有穴道,内力施展不开,强行冲破也会大打折扣,受伤惨重。
面对李顺承的招式他根本避不开,也不打算避开。
刺啦——
长刀刺入腹部,魏元臻痛得躬下身,掌心只是碰到那就沾了满手的血。
“太子还未见到元后,顺承你停手做什么。”
“是,陛下。”
一刀、两刀、三刀...
魏元臻再是生命力顽强也扛不住,他踉跄着扶住刀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像个血人一般站在大殿上。
“父皇...”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反击,嘴角轻动唤着父皇。
解决了心腹大患,皇帝心情不错,将死之人最后的遗言听听也无妨。
“元臻,你还想说什么。”
魏元臻嘴角微动,说得太小声,皇帝便走近了些。
越近,冲霄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郁,那张沾满了血的脸也清晰了些。
他目光似有些散焕,呓语道,“父皇,儿臣好痛。”
小时候的魏太子是个混世魔王,爱玩脾气坏,摔到哪了就跑到皇帝怀里,小小的人钻到他手臂里撒娇一样地说,“父皇,儿臣疼。”
皇帝蓦然忆起了这段久远的往事,他有九个儿子,可真正宠爱过的也确实只有魏元臻一个人。
他聪明可爱,打小不怕他,虽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子,却是他最喜欢的皇子。
两人感情甚好,父慈子孝,他不是没有真正爱过魏元臻。
但是天家的爱,就是什么都能舍弃,这些在他们人生中的占比实在太少了,少到随时可以抛弃。
皇帝软下心肠,哄他,“不痛了,元臻马上就能不痛了,父皇该让你...呃。”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腹部传来的剧痛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陛下!”
李顺承惊慌失措地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大殿响起破碎癫狂的笑声。
魏元臻低头看去,长刀的另一头刺进了皇帝的腹部,鲜红的血从他的躯体里流出。
骨血融于一处,不分彼此。
猩红的眼角坠着湿痕,他癫狂地笑起来,摁住身前人的背,在他瞪大惊恐的眼神中握住长刀狠狠地捅穿两人的身体
长刀刺穿两人的腹部,刀尖穿透了肉体,将两人紧紧串在一起。
“不,陛下,你疯了吗?!”
李顺承疯狂地叫喊着,神情崩溃,向魏元臻的方向疾驰而来,就要拉开两人的身体。
谁知道一直没有冲破穴道的魏元臻,在此刻强行冲破了穴道。
巨大的气体掀飞了李顺承,他向后撞在了殿内长柱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
李顺承眼睁睁看着魏元臻疯了一样地一次又一次捅穿了皇帝的身体。
李顺承给了他几刀,他就回敬了几刀。
两人连在一起,刀身在魏元臻腹部,每一次捅向皇帝,他就要挨上一刀。
疯子,简直是疯子。
他已经不要命了!
看着气若游丝的皇帝,魏元臻嘴角溢出血,再没了力气握住长刀。
手无力地垂下来,浑身被抽空了力气,他跪在地上,身前的皇帝被他带动着跪在那。
像是小时候调皮受了伤后钻进父亲的怀抱,魏元臻抱住皇帝倒下的尸体,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
“父皇,孤造了这么多...孽,早就..不怕死..了,孤死后...自有阎王清算偿还..咳咳,一切罪孽。
而你...自当陪着我一起下去。”
害死了白夙和居宁,害死了他的母后,早就该陪着他这个罪人一起死了!
“魏元臻!”
“殿下!”
殿门口出现几道身影,谢星沉看着倒在地上,尸首被刀贯穿的魏元臻整个人都在颤抖。
来迟了...
怎么会这样,殿下,魏元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嘴唇颤抖地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我不想做太子,殿下...你的皇位,你不要了吗?”
殿中只有李顺承的求饶声,他想要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魏元臻死后,北魏再无主。
这一场宫变,外面的大臣似有所觉,但无人知晓最后的结果,他们只见到了谢星沉,便以为胜者是太子殿下。
登基那天,谢星沉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喜悦。
他不想要这皇位,浑浑噩噩地关了自己两天,还是红微一脚踢开了门把他拉了出来。
“谢星沉,殿下这么做是想让你活下去。”
“他这么想要皇位,你要让他的辛苦付诸东流吗?北魏还在等着你,殿下...也是。”
谢星沉说,“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五天后,也是魏元臻头七的日子。
他们在东宫办了一个小灵堂,谢星沉守了他一夜,睁着干涩的眼到天明。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落寞,“殿下...你失约了。”
魏元臻什么都没有留下,却又留下了他。
登基大典在头七过后,谢星沉代替魏元臻登上了皇位,替他守着万里山河。
这场夺嫡战争中所有有功之人论功行赏,红微、蛮古和元策都封了大将军,身处后宫的元琼得到了自由身。
而元家虽有元丞相大开城门却也没得到多少封赏,谢星沉略过了他。
朝中都是聪明人,虽无责罚,但想必日后的元家也要没落下去了。
至于张惊鸿,他从牢狱出来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听御医说再晚点人就没了。
养好伤后,张惊鸿没来上朝,他上书奏折辞了官。
谢星沉看着那封奏折,直到魏元臻走后,他所剩不多的心神分出来,现在细细回想,才分辨出张惊鸿的心思。
他没去过问原因,用朱砂笔批了他的奏折,同意他辞官。
后来,谢星沉收到一封信,是张惊鸿托人转交给他的。
听红微说他要出家当和尚去了,寺庙都找好了,张大人竟也没有阻拦。
谢星沉也很诧异,拿着信封没说话。
红微:“陛下,不拆开看看吗?”
“不了,你拿去处理吧。”谢星沉沉默了下还是把信交给了红微。
对于张惊鸿,谢星沉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会在这一直守着魏元臻,替他活下去。
红微拿着那封信,看着谢星沉走远才拆开信,本意是想看看这个想跟殿下抢男人的小子写了什么话来勾搭人。
殿下就是不在了,他也得替殿下看住男人。
信封展开,只有短短两句话:
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望君,珍重。
——草民,张惊鸿敬上。
这更像是一封道别信,红微嘟囔着,“文绉绉的。”看了看最终还是将信装了回去,他把信放在乾心殿的书架上,最后落满了灰尘也等不到人来拆。
太子登基,朝臣们惶惶不安的日子没有到来。
陛下很少发脾气,总是眉眼弯弯地笑。
与几年前不甚相同,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有聪明人意识到什么但也不揭穿。
比起魏元臻的暴力压制,谢星沉算是很多人心中的明君,他听从下臣建议,谦卑有礼,但身上也带了魏元臻的影子,这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能看见。
北魏一天比一天好,一年又一年过去,百姓们早忘了早年陛下的阴狠,只记得如今的好。
魏元臻的名字是他们敬畏的存在。
皇宫也有了新客,蛮古成亲了两年,今年宫宴上带了他儿子来,小牛犊一样嚣张得很。
谢星沉还挺宠这小子,他便愈发嚣张,整个定京无人惹这祖宗。
来个无法无天的主,皇宫就热闹起来了,这小子胆大包天地在皇宫架着马车横行,笑声很大。
蛮古说,“皮痒了吧,陛下等会我就打他一顿。”
“那倒是不用,当年你这样的时候,殿下可没有要打你。”谢星沉调笑。
提到这两个字,蛮古的表情有些暗淡。
那年他们肆意妄为地架着马车在皇宫横冲直撞的事好像就发生在眼前,一转眼,人走得走,散得散都不再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宫宴结束后,谢星沉难得有闲情逸致出了趟宫。
红微一直跟在他身边,比起蛮古还成亲有了个儿子,他似乎没这方面的欲求,孑然一身。
两人乔装打扮混迹在集市里,靠着一身武艺不要脸地赢了好几个花灯。
最喜欢的一盏是兔子花灯,爱不释手地提着。
一路疯玩好久,提着花灯,谢星沉转过街头撞见了一个五岁的小孩被欺负,打得真是鼻青脸肿的,猪头一样。
谢星沉觉得自己不该笑,毕竟这是欺凌现场啊,于是他救了人,帮他赶走了那几个小孩。
小孩鼻青脸肿,看不出一点模样,非要说的话...嗯,还是像猪头。
他充当了个好人就挥挥手要走了,兔子花灯被他送给了这小孩留作纪念。
“你叫什么?”
身后人喊住他,他偏过头,满街灯火越过肩头,谢星沉笑起来,轻声说出一个名字,“魏元臻。”
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记得这个名字。
不止是他。
路上,红微问他,“送他花灯做什么?”赢得多不容易。
谢星沉答,“不知道殿下小时候有没有收过花灯,突然就想送了。”尽管那个人不是他。
他看着满街灯火,百姓欢愉的笑容,他们穿梭其中不过也只是北魏其中一个子民。
人间盛世,海晏河清。
殿下,你看到了吗?
国泰民安、鱼米富饶。
大臣们对现今的状态很满意,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陛下至今还是后宫无人,可是让人操碎了心。
北魏大臣们怎么也想不到临到头了,还得他们朝臣操心这事。
无论谢星沉怎么拒绝,自觉媒婆上身的大臣们还是坚持着要给陛下相看一个好的。
男人对一件事情上头起来比女人还可怕。
不过新问题来了。
陛下太好,他们看哪个都觉得配不上。
这个不行,太高,不够小鸟依人衬托不了陛下的高大威猛。
那个不行,太矮,站在一起就与他们高大威猛的陛下不是一个画风的。
这个也不行,太瘦,显得他们高大威猛的陛下虐待人了一样,不行不行。
高大威猛的谢星沉:.......
还好他不需要老婆,不然真让他们找不得孤独终老。
反正众大臣是找不到人了,这心里哇凉哇凉,觉得上天待北魏真是多灾多难。
皇帝后宫空虚的事就这么放了好几年。
谢星沉乐得他们找不到人。
但是老男人们不甘心,纷纷商量着这次宫宴一定要给陛下相看上一个。
元家后院某处。
魏元臻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皱起了眉头。
眼睛、鼻子、嘴巴都很熟悉,只有这张脸缩水了一样,小得可怜,还瘦到只剩下了骨头。
脸还是他的脸,记忆却不同了。
魏元臻脑子里塞满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元家三小姐的儿子,元桢。
元家那一代男孩只有一个元策,其余除了嫡长女元琼做了皇后,剩下的庶女在元家没落后嫁得都不太好。
元三小姐与夫家感情不好,生得儿子也不得喜欢,两年前二人和离,元三小姐带走了儿子,改名元桢。
那时候元桢还小,又因为这张脸与当今陛下颇有些相似,元三小姐忌讳颇多一直将他养在深院从未出去过。
直到三小姐病逝,元桢无人看管,生存都成了问题,日日被几个孩子欺负。
前几日被人推到了水中,几个孩子吓得跑了,便也无人救他。
再醒来就是魏元臻了。
魏元臻回忆着突然顿住,他在记忆里看到一张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脸。
他猛地翻找起这间破败的厢房,找到了记忆里的兔子花灯。
花灯有被好好保存着,略显粗糙的工艺,兔子的神态却刻出了三分精髓。
魏元臻摸着这盏花灯,才有种真实的感觉,记忆里没有出差错,他还活着,还能见他一面。
魏元臻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谢星沉。
他用着元桢的身份特意去找了那几个推元桢下水的小孩,虽是孩童身体,但记忆里的东西从不会丢。
魏元臻将他们一一扔了下水,冷眼看着这些人面露恐惧地求救,他没有动,冷漠地站在三米外事不关己地看着。
好几个人的求救声越来越大,吸引了府中的侍卫。
很快,现在的元家当家人元二小姐赶来了。
二小姐发怒要处罚魏元臻,这么大的事,年老的元丞相也来了。
元丞相还未站稳就先看到了魏元臻的脸,整个人一震,失神地喊了句,“太子…”
元丞相对魏元臻很了解,他当然知道当今陛下是谁。
元桢的脸还很瘦,营养不良的感觉,可眉眼五官已经能看出来一些,能让元丞相失神的是他身上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