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山风—— by探春山
探春山  发于:2024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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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马千傲兀地将手里编到一半的竹篮摔到地上,骂骂咧咧朝外走:“他妈的,还帮你编竹篮,我操,真他妈的看人下菜碟…”
英英着急去捡被他扔在地上的篮子,又忍不住地捂着嘴巴笑。闻听缓慢地回过味来,讪讪地解释:“可能只是碰巧那几天袋子有得多。”“怎么会呀?”英英笑着看一眼马千傲的背影,“有多碰巧,偏偏你去的那几回都有多?看他嘚瑟吧,早就该杀杀风头。”
闻听从英英身侧将方才马千傲扔下的竹篮拿到自己的身边,将斜出的竹条朝里折,以免刺伤旁人,一抬眼,才发现这儿变了脸色的可不止马千傲。凌厉手里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脸色貌似如常,却也微妙地变了。他看似无意地瞥了闻听一眼,淡淡问道:“有多漂亮?”

第48章 佳佳
闻听愣了愣,心里又古怪起来,心脏砰砰狂跳。又来了,不对劲,真不对劲。嘴里含糊地应出几声语气词,英英在一旁后知后觉地心疼:“小马哥怎么随手就把篮子往地上摔呀,磕了碰了到时候卖出去给别人多不好。”
“不会的。”他随口回她,“之后我们都用湿布擦一遍。”
“可好的材料呢。早知道就把我奶奶买的材料给他用。这花大价钱买来的,他不心疼我可心疼呢。”
“等等。”闻听听出一些不对来,“这些东西,是你自己去买的?不是你奶奶去买的?”
英英猛地抬头,隔着额前散下的碎发看闻听,手指紧紧地扣住藤条,指腹因力道太重而生生发白,她却毫无察觉:“我、是我买的,我奶奶答应了。”
“你别和我说谎话。”闻听的语气骤然认真,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到一旁,快步走到英英面前蹲下,用眼神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你做这些事情,材料和成品都放在我家里,每天都要来我家里做。你说你是为了怕奶奶担心所以不让我和她提起,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是瞒了我们的?”
凌厉坐在椅子上,屏气凝神地观察英英的表情。她被闻听逼得微向后倾,肉眼可见地心虚:“我……”
“别的都不说了。”闻听深吸一口气,“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是我自己的钱。”
“你自己哪来的钱?你的压岁钱、零花钱都是你奶奶管的,难道她会多给你这么多零花钱?”
“不是……是别人给的。”
“谁?”他追问,“那个人为什么给你钱?”
“我、我是借的。”
“你就没出过这片村子,怎么借到的钱?”
英英低着头不说话,闻听骤然焦急,一下子握住英英的手臂:“英英,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一定给你保密,但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不信我。你好好告诉我,是谁给你的钱?那个人为什么给你钱?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凌厉立刻懂了闻听的担心,他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斟酌着问:“英英,你先告诉我们,给你钱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不听,你悄悄和小听哥哥说。”
“女人啊。”英英脱口而出,她答得坦然,话语里透露着理所应当的迷茫,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会需要避开凌厉单独告诉闻听。
“没有男人掺和过这件事?”
“没有。”
闻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抓着英英的手臂放松下来:“那她有没有说,给你钱之后要你怎么还?”
“她、她没说。”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像在思考应当如何措辞,如此纠结了一阵,她终于松口,“其实,这些事,是佳佳阿姨教我做的。”
闻听惊讶道:“佳佳……你是说马佳佳?小马哥的姑姑?”
“嗯。”
“她……”他想起来了,之前马千傲还曾告诉他,最近几天她们俩总是凑在一块,“她为什么给你买这些?”
“因为……”英英说了两个字,直拿眼睛瞟凌厉。闻听会意,正想着如何措辞,凌厉率先站起来:“你们说,我先走了。”
眼见他要朝外走,闻听又出声叫住了他:“你……”他咬咬牙,鼓起勇气道:“你不着急的话,去我房间等我吧。”
凌厉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调转了方向,走进闻听的房间里,主动将房门带上。
留住了凌厉,他不再有什么旁的分心,专心望向英英:“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佳佳阿姨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我和奶奶在集市上卖篮子。她知道了那些都是我编的,说这些做工这么好,不该只在这镇上卖。她说,现在城市里的人也可喜欢这些手工的玩意,要是能叫更多人看见,不愁没有销路。但是我奶奶没答应,说我以后恐怕也没有进城里的命,走不远,就安分守己挣点小钱,养得活自己就行。”
“其实我听佳佳阿姨那样说挺开心的,但是因为我奶奶在,所以我也就没敢多说。但没想到后来佳佳阿姨又来我家里找我了。她给我看了一些视频,就是拍人家做手工。我想着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结果有好多的播放和留言,价格卖得也高,好多人都抢着要预定。虽然那些做工确实比我现在做得好,花样也更加复杂,但是我要是学一学,也能做成那个样子。”
“我前些日子常常和佳佳阿姨在一块儿,听她讲她去城里以后的很多事情。”她的声音变低了一点,面上闪过一丝羞臊,“小听哥哥,这些话是我听佳佳阿姨说的,我不敢和别人说,但我觉得你能明白。”
闻听点点头。英英又顿了几秒,垂着眼睛说道:“我也知道,再过个几年,等我到二十岁,奶奶就要给我…相亲,找个对象,嫁到他们人家。可是说到底,我能嫁给什么人家呢?像之前住在西边的那家姐姐,原本觉得是好归宿呢,后来不是说都破产了,还进监狱,她又要再嫁。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也不是要咒人家,可是保不齐下一个还是那样的人呢!所以我觉得佳佳阿姨说得有道理。靠别人总是靠不住的,即便是女孩子,也要自己有本事,把钱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能真的过得好。”
“是,佳佳阿姨说得对。”闻听有点感动,原先以为一直当是妹妹的女孩子,也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是这样一回事。”
英英点点头,继续说:“阿姨说,我现在还小,至少得把高中念完。再往后,如果我真的愿意出去,她都可以帮我。最近的篮子是……她在手机上问了一些她的学生,就有好多人想要订我的篮子。她叫我小心最好别叫我奶奶知道,等这件事成型一些了,做得能让奶奶认可了,再和她说也不迟。”
闻听顿时明白了。想来这些天英英的言行举止确实有点奇怪,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心事,一直没顾上深究。如此一来就全清楚了。他由衷地看着英英:“真好。”
英英腼腆地笑了,也开心地道:“其实我知道你会支持我,但我还是有点不敢说。对不起,瞒你这么久。”
闻听摇摇头:“你早点告诉我,我就不叫马千傲那个毛手毛脚的来掺和了。”
她咧开嘴巴:“没关系,反正他也没做多少,要是真的不好,我会再加工的。”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你去吧,只剩这一点,我自己来很快就做完了。”
闻听听说了是这样重要的竹篮,也就不再执着帮忙。可是英英还在,他又不太好意思进房间里,只好兀自走到厨房,在料理台前来回磨蹭。
再次鼓起勇气走回客厅时,英英已经只剩一点收尾的工作。她看一眼闻听纠结的表情,不解道:“小听哥哥,到底怎么了?你们就是吵架了吧?”
闻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想说倒也算不上吵架,可也确实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嗯……”
“他都来找你了,你就去和他聊聊呀。”英英偏着脑袋,搞不懂一贯最会调解矛盾的闻听,怎么竟然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要说开来呀。”
闻听叹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说开来,他好像还没有做好把一切说开的准备。他害怕事情不是那样,又好像更怕事情就是那样。
英英埋下头继续编竹篮,竹条在她的手里快速翻转着,在空气中挥出哗哗的声响。
他挪到房门口,转过身没话找话:“你编好以后,这些篮子怎么办?也不能被你奶奶看见吧?”
“嗯,还是借你这边放几天,可以吗?佳佳阿姨说她会找人来拿,我今晚悄悄给她打个电话。”
闻听点点头。能找的话题也找完了,他深吸一口气,拧动把手进了房间。
房里的东西仍旧保持原样,连同前几天凌厉送给自己的气球,也被他转系在衣柜的一角。他的视线扫到气球,突然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很宝贝他送的礼物一样——虽然他确实很宝贝就是了。
凌厉独自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看向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听见他进门的动静,凌厉转过身,一开口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送你的气球你还留着。”
闻听耳后一热:“嗯……”
“好像有一点跑气了。”
“嗯,有点瘪。不过已经算好的了,比我想象里跑得慢。”
“你最近……”
“你昨晚……”
他们俩同时出声,凌厉先问道:“你说。”
闻听把话咽回去,指了指凌厉身边的椅子:“你坐。”
凌厉笑了一下,顺从地坐下来,摊开手掌拍了拍床边:“你也坐。”
闻听小步小步地走过去,每走近一点,鼻腔里属于凌厉的气味就更浓一些,他屏住呼吸,心跳疯狂加速。
“你昨晚睡得很晚。”凌厉说,语气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闻听下意识“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猛然抬头,错愕地问:“你怎么知道?”

凌厉没有立刻回答,暧昧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随意地说:“我猜的。”
“啊……”闻听愣愣地回视他,随着他的说法揣测,“我脸色很差吧。”
“嗯。黑眼圈很重,眼皮也有点肿。”
“是吗。”他拿手指覆上眼下的皮肤,揉了两下,又去按眼皮,不过还没碰到就被凌厉抓住手腕拉了下来:“别揉眼睛。”
“没想揉,按一按消肿。”
“这样子哪能消肿。”凌厉的手放下去,却依旧攥着他的指尖,他不自在地略微动了动,对方便松开了。这下他的心里又变得不自在起来,悄悄地打量凌厉的表情。凌厉转向窗外,没头没尾地说:“从天台可以看见。”
“天台?什么天台?”
“客栈的天台。”
闻听依旧没懂,疑惑地望了望凌厉的侧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茂密的枝桠与绿叶之间,在遥远的对岸显出一片露台。天台……
“客栈的天台?”他惊呼,“你是说,从客栈的天台可以看见我家里。”
“嗯。”凌厉应了声,语气自然得好像理所应当,“你没上过天台吗?”
“上过,但是就去收拾过卫生,没怎么往旁边看。”闻听老老实实地答完,才发现自己被凌厉带偏了思路,想了想,继续追问道,“所以你昨天…是在天台上看到我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那么远,怎么看得到你?是看见你房间的灯一直没有关。”
“那……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天台上?”
“睡不着,出去吹风。”
闻听的气息有点不稳:“你也睡不着。”
“嗯。”
“为什么?”
“不习惯。”
他的呼吸一滞,问话也断了。凌厉问他:“你刚才想要问我什么?”
“你最近。”他顿了顿,“我想问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起床,吃饭,刷手机,无聊。”
“喔。”
“那你呢?”
“我也没做什么,我也……无聊。”
“你好像一直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
闻听看了他一眼,凌厉耸耸肩膀:“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他们从你家里走出去。”
那是傍晚的事情了,他觉出不对劲:“你下午也睡不着?”
凌厉一点心虚也没有,好像正等着他戳穿:“我无聊,所以在天台。”
“你。”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声音放得很低,像在分享秘密,“你一直在天台看我。”
凌厉的表情有一瞬的破绽,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对,我在看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怕你不想见我。”
闻听倏地站起来:“我帮你去倒水。”
“我不渴,你倒什么水?”他握住闻听的手腕,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昨天又为什么睡得那么晚?”
闻听没有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这些天我很想你。”
闻听的眼神猛地动了一下。凌厉竭力抑住胸腔里的紧张和羞怯,逼迫自己继续问:“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安静得他们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闻听很小声地“嗯”了一声,同时从凌厉的手掌里抽出了手,转身逃跑似的出了房门。
英英已经走了,客厅里没有人。竹篮被一个个垒起,整齐地摆放在墙边。他扶住灶台怔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要来倒水,没头没脑地在厨房里找了好一会儿,一转身,凌厉拎着水壶站在他身后,噙着笑意看他。
他有点窘:“找到了也不告诉我。”
“倒在哪里?”
闻听从橱柜拿出自己常用的玻璃杯,又问他:“你要喝么?”
“要。”
他觑他一眼:“刚才不还说不要喝……”
凌厉笑了一声:“和朋友在一起也无聊吗?”
“……”
“和我就不无聊?”
闻听举起水杯喝水。
“我很开心。”凌厉说。
晚上的气氛古怪得要命,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更多时候是诡秘的沉默,像是都害怕说错了什么,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双手收拢在身侧,一条普通的小路走得颤颤巍巍。很不自在的氛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提前提出分别,甚至比他们平常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更久。终于离别时凌厉站在闻听家旁小径的路口,与他约定第二天相见的时间。说过再见后闻听小跑着回到家,脸在微凉的晚风里轻轻发烫。
夏天总是给人幻觉。
是什么感情,他对他,以及他对他,可能也没有所谓。
夏天会过去。看似是一件悲观的事情,可是反过来讲,反正夏天会过去,那么……
他拥有的自由而轻巧的时间不再多了,这是最后的一点。如果为了莫须有的未来直接放弃此刻的话,恐怕也很可惜吧。
他好像在心里做了一个不太属于闻听的、太过轻巧的决定。可是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再做什么更久远、更沉重的决定了。
因为,如果凌厉与自己抱着同样的情感的话,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让一切绽放也停留在夏天。这是他们的现实带给他们的唯一的选择了。
这样想着,闻听的心里有一点开心,其中夹杂着斑斑点点被打碎了的难过。但这已经足够美好了,他呼出一口长气,总是要知足的。
也许是做了这个决定的缘故吧,在凌厉握住他的手腕的时刻,他只是慌张了一瞬,但是没有甩开手。
他们在酒店安置完行李以后才过两点,距离集市与烟火会的时候尚早,但他们在来时的路上路过了一座寺庙,闻听对此很感兴趣,因此他们决定在去烟火会之前去寺庙里看看。
寺庙座落在一道斜坡的上方,路有一点陡,但和临溪的山路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闻听常年在山林里穿梭,这些石子路对他而言不过是如履平地,但他还是接受了凌厉的好意,借着手腕处传来的力气与他一同前行。
庙里不算幽静,里面的人不少,闻听与看门的师傅闲聊两句,得知平时就会有附近的住民前来。这段时间由于暑假和烟火会,也多了些与他们一样路过的旅客。
师傅同他闲聊完,尽职地告知了卖香和卖佛珠手串的地点。闻听一一应下,对站在旁边的凌厉点点头,他们便朝里走。
“要去买吗?”
“看看价格,不贵的话想买几支香。”
“平时会拜?”
闻听歪着脑袋想了想:“除了过年不会特意去。但是去了的话,总会拜一拜,习惯了。”
凌厉点点头:“我就不拜了。”
闻听去卖香的地方问了价格,买下几支香,走到炉边点燃香烛,心里默念了几句,随后虔诚地鞠了鞠躬。他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爷爷。其实他不太清楚寺庙的规矩,不知道是否能为已经过世的人祈福。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不好的念头,想必即便没有这样的说法也无伤大雅,更何况心诚则灵。
他走进殿内,双手合十在蒲团上跪下,片刻,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等他睁开眼睛,看见凌厉也跪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双眼轻闭着。他有点诧异。凌厉没立刻睁眼,不知在默念些什么,过了一会也俯下身去虚虚地磕了个头,随后立起身子对上闻听的视线,小声问道:“是不是要磕三个?”
“没关系。”闻听弯了弯嘴角,“心诚则灵。”他率先站起来,凌厉又闭了一下眼,随后也站起来与他一同走出殿门。
他们没有讲话,一路晃到出口,那附近挤了不少人,闻听遥遥地望了一眼:“是卖护身符和手串的。”这些东西见得多了,他不感兴趣,没想到凌厉停住脚步提议道:“去看看。”
先后走到台边,闻听看到柜台里摆了各色的珠串,写着修身养性、招财旺运、平安吉祥之类的,正在暗自扁嘴,凌厉竟点了点玻璃柜台:“要两串。”
他吓了一跳,拉住凌厉的衣角对他摇摇头,凌厉看起来却很坚定。他不好扫了对方的兴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分不清他指的是求平安的那一串还是求姻缘的一串。
里头的师傅慢悠悠站起身,看了一眼:“黄龙玉的?”凌厉点点头。
黄龙玉,那就是求平安的了。
闻听看了眼旁边的红玛瑙,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凌厉扫码付了钱,师傅便将两个盒子拿出来递给他。
他们并肩走出门,闻听还是没忍住嘟囔:“你要是去灵隐寺求个十八籽,就什么都求上了。”
凌厉笑了声:“这不是没有灵隐寺么?”
“你真信这个?”
“一般。可你不是说么?心诚则灵。”
“去哪里买个珠子不是心诚则灵。”闻听不赞同,“你这是花冤枉钱。”
“下次不会这样花钱了。”
凌厉这样讲,他又变得有点窘,像是在听他给自己交代什么似的。
他们走到树荫底下,凌厉停下来,打开一只盒子,将里面的珠串取出来。闻听凑近了瞧,比他想象的稍微好一点,至少不像十来块钱批发的塑料货。随后他的手就被握住,微凉的触觉滚过手背,一串黄龙玉已落在腕间。他顿时有点慌:“怎么?”
凌厉将他的手放下去,一边取出另一串,戴在自己的左手:“我们各求一串。”
“我……”他噎了一下,低下头,看见两个人的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暖黄色手串,心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借着心里的冲动问道:“怎么不买求姻缘的那串?”
凌厉的表情显得意外,还掺杂着些许不快。闻听的心里涌上一点难过,一边后悔起来,好像这些天都是自作多情,还不礼貌地问了越界的问题。
凌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我觉得现在的姻缘就很好,不用再求了。”
闻听愣怔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又好像其实一样。
“怎么?”凌厉追问他,“你很想求新的姻缘吗?”

第50章 天灯
这话问得暧昧,照理他不应该回。很想求“新”的姻缘?那现在的姻缘又是什么。凌厉没有讲清,他当然也不好追问。不知道对方的意思是默契的心照不宣还是刻意的模棱两可——因为是短期的关系,所以一切都不要说破。
他的心里胀胀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甘,可是实在不想连仅剩不多的夏天也早早失去,因此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
明明是昨天晚上才下的决定,此时才不过是第二天中午,他好像就已经感到困扰了。他偷偷看了眼凌厉的侧脸,见到对方轻微上扬的嘴角,于是也暂且压下烦恼,跟着他笑了起来。
走回市集的时候一些摊位已经开张。从市集到寺庙的路有点远,先前凌厉只把车停在市集附近的停车场,并未开车去寺庙。他们一趟来回走得疲乏,因此买了一杯饮料,坐在公共区域的座位上休息。
闻听低头戳弄吸管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被两人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珠串吸引。他走神了一小会,凌厉朝他的方向倾斜过来一点,左手握拳伸到他的手边,闻听才知道原来他也在看。
“挺好看的吧。”
“嗯。”
得了肯定的凌厉心情很好:“求平安的。”
“我知道。”闻听好笑,“刚才我不是也在吗?”
凌厉觉出自己的傻气,面上挂不住,有点凶地讲:“我就是说说。”
闻听已经熟谙他的性格,知道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只是虚张声势,晃了晃身子评价他:“傻。”
凌厉不恼了,反而对这样的“越界”很高兴,又看了一眼他们并放在一处的手腕,越看越觉得好看:“一直戴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一直戴着吗?”
“嗯。”
“你也一直戴着?”
“对啊。”
闻听笑了笑,说“好”。
等到天几乎黑下去,灯光大片亮起来的时候,他原本没当回事的集市竟然真有一点别样的氛围了。也许是很少外出的缘故,闻听看什么都很新奇,哪怕是小孩子聚集的游戏区也看得兴致盎然。他被射击气球的游戏迷住了,方才他们一起玩过一轮,拿到一个泡泡机,只差两个气球就可以换到公仔。闻听说着“走吧”,却顿在摊位前面迈不开脚,凌厉看出他的玩兴,识趣地提议要不要再打一轮,闻听很快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还忙不迭地说这一轮他自己玩。
他有一瞬的不快。这竟然还是在嫌弃自己了?虽然有点委屈,但还是乖乖退到一边,看闻听戴上护目镜,煞有介事地举起玩具枪。
来自周边摊位的各色暖光包裹着闻听的身影,耳畔是熙攘人声和气球爆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他想起初中时被凌云拉着一起看的日本动漫,好像是叫《萤火之森》。眼前的情景仿若那场临别前的夏日祭。这样想着,他们还真像故事里的关系,只在假期的时候见面,闻听也确实仿若生长在山林间受着山神庇护的生灵。
“你想要吗?”正走神间,闻听忽然扭头问他,一边指向墙上挂着的hellokitty。凌厉摇摇头,他便转过身,对旁边仰头期待的小女孩说:“送给你吧。”
她的父母连声道谢,闻听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摘下护目镜还给摊主,快步朝凌厉走过来,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兴奋:“走吧。”
“不再打了?”
“不打了。”
“拿到玩偶了怎么不要?”
“我不是很喜欢hellokitty。”闻听顿了顿,诚实地坦白,“好吧,其实我只是想玩。”
凌厉笑了起来,扬起右手揽上闻听的肩膀,装作是为了抵御人流,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旁边涌来一队人,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甚至怀疑闻听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沉沉的心跳。
闻听是摸得着的,不会像动漫里的男主角一样一经触碰便消失不见,他可以握住他,拥抱他,感受他的体温,如果闻听也喜欢他,那么他还可以吻他——最近在自己鼓起勇气直白的示好之下,他觉得闻听也许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这样想着,他的心跳更加快起来,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身边的人流忽然朝某个方向快速涌去,他还怔怔地沉浸在方才的心绪,直到闻听也朝人群涌动的方向看过去。凌厉察觉到闻听的变化,微低下头,看见他的耳尖带着一点红。
身边的人已不多了,他的手仍搭在闻听的肩膀,而闻听也没有挣脱。
“那是什么?”
听见闻听问他,他才朝着人群看了一眼,随后忽地想起什么,快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揽着闻听便朝那里快步走:“我忘记了,今晚可以放孔明灯。”
之前他在关注烟火会的时曾看见过,今晚在放烟花之前,主办方提供了孔明灯,也算是这次市集的一个亮点。他看到的时候记了下来,然而刚才跟闻听待在一起,竟彻底将这件事忘了干净。
“孔明灯?”闻听惊讶。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放过,后来害怕引起山火,就再也没有点过。可能是这边场地开阔,附近没有山林,所以被批准了下来。
“你放过吗?”
闻听点点头。
“我都没有放过。”
“这样吗。”他随着凌厉更加快了脚步,“可能城市里能放的机会比较少。”
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人在兴奋地往孔明灯上写字。凌厉到咨询处问了问,发现原先说扫码做活动就可以领取的孔明灯此时也成了需要付费的产品。他看了看价格,还好并不离谱,于是买下一个,便与闻听一起被工作人员带到空旷的地带。
“两位?”
他们对视一眼,点点头。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拿出两只笔递给他们,例行公事地交代了一下流程和注意事项,见他们没有问题就转身离开了。
闻听将记号笔拿在手里打转,奇怪地讲:“我们之前放的时候,都是用毛笔写字。”
这样的说法又让他联想起一些青涩的青春电影:“要不去问问有没有?”
“不用不用。”他赶忙摆手,“反正这也能写上去。准备毛笔还要准备墨水,根本没见着,肯定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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