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鹤挑了一盒被某人嫌弃过的高端牌子,还没合上门,突然被藏匿在速冻层的一道诡异黑影擒获视线。
小心地拨开牛奶盒,一只红锈色的团状物露出来。他翻出来一看,居然是独眼火蝠早已冷掉的尸体!
冰箱门啪地扣上,楚鸣鹤的声带里仿佛堵满霉斑,张了张口,竟然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晚上八点,周苏郁值班回来,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下沉了好几个度。于是目光落到钉在沙发上的楚鸣鹤身上,“你傻了?”
楚鸣鹤瞪了他一眼,周苏郁马上改口,“我今天去你们的毕业展逛了一圈,有几个还不错,你的也——”
“周苏郁。”
楚鸣鹤倏忽打断他,走到冰箱前,冷冷道:“你难道就没觉得这屋子里有什么异状吗?”
“好像干净了一点。你找人打扫卫生了?”
楚鸣鹤拉开速冻层,把死透的独眼火蝠往地上一撂,“怎么解释?”
周苏郁细细观摩了一遍尸体,嘴里啧啧有声,“这是独眼火蝠?品色不错,有A级。嗯,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楚鸣鹤拍了拍沙发,“我们好好谈谈。”
楚家大少爷开启辩论模式,一句三顿,字理必争。喧柔的眉眼竟抖搂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周苏郁听完,长眉一挑,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你觉得我是祸害火蝠的凶手,是因为小白是我儿子,他被火蝠抓伤,我替他出气,都是理所应当。”
楚鸣鹤:“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正常人谁会冰柜里藏尸啊?拍电影呢?而且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就差在脑门儿上写着‘凶手’两个字。”
周苏郁捏起独眼火蝠的脖子,翻出来三道细碎的爪痕,“看到没,这是自相残杀啊。”
楚鸣鹤眯缝着眼。
周苏郁接着道:“阿加雷斯雪豹的力气可没这么小,如果真是我干的,它的头就不会完好无损在这里了。”
“难不成你儿子才是真凶?”
周苏郁吹了声口哨,雪豹幼崽从阳台里钻出,看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掉头就走。
“嘿,你小子还想跑。”周苏郁拎着雪豹幼崽的后颈肉,无视粉拳乱捶,摁头放在尸体边,“是你干的就喵一声。”
小号雪豹转头去咬周苏郁的手,腕一松,飞快跳道楚鸣鹤怀里。
“不用想了,就是这小子杀的。他聪明得很,看我们划拉冰箱门几次,自己就学会了。”
周苏郁摸着下巴,语气笃定, “我估摸着吧,两方纠缠之际,他失手把火蝠弄嗝屁了,放外面荒野曝尸也不忍,就叼回家藏起来了。”
楚鸣鹤:“独眼火蝠是我一个学妹的灵宠,全校都在找它,你打算怎么办?”
“小白是我儿子,既然咱俩证都领了,你也得尽一份责。”
周苏郁挑眉,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雪豹幼崽立刻跳到他腿上,准备挠一爪子时被及时擒住爪子。
楚鸣鹤被气笑,“我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那是因为你活得不够长。”周苏郁逗弄小白的下颚,语重心长道:“人类都会自相残杀,灵兽之间也会高低劣汰,达尔文主义在哪里都适用,打不过人家只有死路一条。”
楚鸣鹤不予苟同,“社会达尔文主义?我不赞同。”
“你当然有不赞同的权利,您可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你们有最高话语权,说什么群众都觉得对。”周苏郁觉得扯过头了,扬手道:“那尸体,挖个坑埋了吧。”
楚鸣鹤对他这副看谁都是孙子的模样十分恼火,“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和宋婉乔交代,她可不是吃素的主。”
周苏郁道:“行,你帮我们搭个桥,看看什么时候大家都有空,我请她吃顿饭。”
楚鸣鹤冷笑一声,转移话锋,“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强抢民宅,就是你们SSS级特殊种的作风?”
“我会补交水电费,最近宿舍在维修,我那地儿划分到危房去了,你收留我一阵,以后有好处自然不会忘了你。”他语气暧昧,勾住楚鸣鹤的下巴,像逗弄小白那样。
“亲爱的楚夫人。”
楚鸣鹤拍开他的手,这些天他已经对周苏郁轻佻放浪的性子摸了个彻底,跟混不吝扯淡纯属傻逼行为。
大概二十分钟后,电话响了,周苏郁觑了他一眼,懒洋洋走到阳台,给他私人空间。
楚鸣鹤本来想自己找个地方,没想到周苏郁竟然十分自觉,还在阳台和他摆摆手。小雪豹也溜达出去,留下一人一豹被晚风吹斜的背影。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小楚,你托我调查的那个人……有些奇怪啊。”
楚鸣鹤:“怎么奇怪了?”
“除了大学学籍无误,其他的家庭住址、父母信息、财产状况、过去二十五年的行踪轨迹,都是空白。”
“也就是说,档案被消除了。”
楚鸣鹤望了阳台外云雾缭绕的人影一眼,问:“家庭档案都找不到吗?”
“唉,按理说应该有信息存档,但是就是不见了,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沉吟片刻,楚鸣鹤道:“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没有过去的任何信息,是他自己干的吗?为了掩饰自己SSS级物种身份?还是另有其人,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系统会故意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分配给帝国家族声望极高的楚氏接班人吗?
他还是大总统的儿子。
周苏郁大抵是觉得已经给够房东面子,掐掉烟,裹着一身薄荷味进屋。低头一看,乐了,“你拖鞋穿反了。”
楚鸣鹤想着怎么反击,忽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鹤鹤在吗?听说你刚结婚,妈来看你。”
楚鸣鹤摁住周苏郁的肩,用威胁的语气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我爸妈发现你。”
肩膀吃痛,周苏郁嘶了声,然后慢腾腾开口,“知道了,大少爷。”
门闷闷地开了,白又琳挎着小皮包走进来,一眼看到了蹲在门口装招财猫的周苏郁。
“啊呀,多可爱的猫咪,是你新养的吗?”
白又琳看到萌物就挪不开脚心肝颤,虽然这是一只蹲下都高及大腿,冷不丁一看还有些凶狠的伪装成大白猫的雪豹。
“大白猫”乖巧地歪了一下头,把爪子放在了伸过来的掌心上。
“真神了!”白又琳又惊又喜,恨不得抱着他一顿搓圆捏扁,“对了,你老伴儿呢,没搬过来一起住?”
楚鸣鹤被呛死。这才几天,怎么就老伴儿了?他才二十二出头,也不老啊?
“呃,他最近加班多,还没来得及搬过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谎。因为实践经验匮乏,说这话时心里发虚,更不太敢抬头。
“这样啊,可惜了,我还叫你爸过来,本来想着咱们几个好好聊聊未来规划什么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楚鸣鹤料想楚璟成不回来,阿尔法星大总统繁杂公务环身,不可能为这点儿小事见他。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最近事儿有点多,搬了几天,也忘了请你们过来。”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白又琳心里很满意,娇嗔道:“你这孩子,知道就好。”
角落里,“大白猫”向耳尖泛红的楚鸣鹤眨了一下眼,狡黠又欠揍,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
楚鸣鹤的爸爸是楚氏家族的掌门人。和所有高处不胜寒的霸总朋友一样,身上总裹挟着刀枪不入的冰冷气息。
楚璟成走进来,空气不知不觉凝了三分。
居然真来了。
楚鸣鹤暗暗吃惊,看他爸脸色有些微妙,“爸?您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难道是因为他擅自结婚,而且还没有介绍结婚对象的事而恼怒吗?
“小鹤,你们年轻人找对象、结婚都是自己的事儿,我们管不着。”楚璟成双指按压领带,压平声音。
“但是,不办婚礼合成体统?!你有问过人家女孩的意见吗?”
◎真刺激◎
楚鸣鹤以极其蹩脚的理由搪塞了尊贵的大总统,又安抚了花容失色的白又琳,好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周苏郁才从书架上跳下来,变回人人类形态。
咀嚼着楚鸣鹤的胡言乱语,过滤出一条重要的信息。
“你说我残疾?”
“不然怎样?”楚鸣鹤用脑过度,太阳穴突突地蹦,“这是最优解,我爸他吃软不吃硬,只有这个理由才具有说服力和合理性。难道你真想穿着婚纱和我走过场?”
周苏郁扮演怀病在身有苦难言的娇妻,而他扮演一位体恤妻子的好丈夫,想想就可笑。
楚鸣鹤被自己愚蠢的想法逗乐了。
周苏郁骨架比他要纤细,身上肌肉不多,塞到婚纱里未尝不可。不过让他顶着纯天然无添加的“烟熏妆”,有气无力,懒懒散散地挽着他的胳膊走过道,恐怕他这个新郎官会第一个笑场。
他邪恶地想着。余光中,周苏郁脸上没有表达不快的表情,似乎乐在其中。
周苏郁套上一件黑色T恤,和一条运动裤衩,“我去值班了,要给你带宵夜吗?”
楚鸣鹤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想起来周苏郁是A楼宿管,晚上和一个抠脚大叔轮班。
怪不得在大白天看不到他,原来是夜间动物。
“不用。”楚鸣鹤想起独眼火蝠和宋婉乔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就头疼,“你还是想想怎么把尸体处理了。独眼火蝠体内有特殊毒素,尸体腐烂后会有异味。而且联盟规定平民不能私下处理没有生命迹象的灵兽。”
周苏郁盯着他, “那我变成灵兽形态把它吃了就没问题了。”
“随便。” 楚鸣鹤扔给他一串钥匙,“我没有熬夜留门的习惯,回来时自己开。”
周苏郁接过钥匙,用小皮筋扎起来,串在裤带上。然后像个手握八百套房产证的老大爷似的,铛铛啷啷地飘回学校了。
不过……那件黑色T恤好像是他高中时穿的睡衣?!
楚鸣鹤强摁往外冒烟的天灵盖,打开通讯器。班群里,秦逸连@他十几次,每次@后面,都附缀着一串“哈哈哈”。
【楚鸣鹤: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秦王捉小鸡:老楚!!!!!】
【秦王捉小鸡:当事人总算现身了!】
楚鸣鹤点开秦逸飞来的链接,一张放大无数倍的红艳艳小本本,安然地躺在周苏郁头像的正下方。
配文:今天去冲喜了。
【楚鸣鹤:你们怎么会有他的微信??】
【秦王捉小鸡:上回打球晚归顺手加的,苏苏人其实不错,第一次没给我扣分。】
知道秦逸是人来疯,楚鸣鹤头顶三个问号。
岂有此理,他第一次逾时就给他扣光十分,双标也太过分了吧?!
【秦王捉小鸡:你看到链接没,表白墙都传疯了,传闻中的宿管抠脚大汉居然是个年轻貌美大帅逼,好多学姐学妹都埋伏在咱们寝楼下,馋疯了快!】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红的扎瞎的结婚证,连人的影子都捞不着,难道他们都有透视眼?再联想到秦逸不经意提起的“当事人”,楚鸣鹤顿时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估计和他脱不了干系。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回复。
【秦王捉小鸡:人呢?怎么不回我?】
【楚鸣鹤:滚】
【秦王捉小鸡:哎,这就对了嘛。楚哥你是不是没翻到下一张,她们都说这人和你很像。】
第二张po图是两人的甜蜜大头照,他们领证时候强制拍的。
大红色背景像长满了刺,扎得他眼疼。
周苏郁还算剩点良心,帮他打了码。不过马赛克没抹匀,侧眼露出来一点。
是眼尾上扬,形状姣好的桃花眼。
不知谁在群里发了张对比图,是楚鸣鹤在当文化节开幕式主持人时候的超近距离怼眼照。
配文:神仙copy,一模一样有没有?!
【楚鸣鹤:这你都信?】
【秦王捉小鸡:知道不是你,信信无伤大雅,反正能趁毕业前再翻红一把,多爽!】
甩了一个微笑表情包堵住秦逸喋喋不休的嘴,楚鸣鹤换了个马甲,偷偷溜进联盟高校交流论坛。
已经有人把他们的结婚照挂了上去,置顶留言居然是“姐妹们冲,此时不抢何时抢,一起给宿管大爷,哦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气大哥哥生猴子!”
“生一。”
“生二。”
“响应号召,已生三。”
“别拦我,已经一个篮球场了。”
楚鸣鹤看不下去了。
评论区热火朝天,不知哪个人没管住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要是男人也能生,早就让生出半个塔院了嘿嘿嘿。”
“我觉得可。”
“姐妹一起冲!”
楚鸣鹤皱着眉头一页页往下翻,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
踯躅了一下,走进去,拐到了A楼男寝楼下。
“学长?”黑灯瞎火的犄角旮旯里,传来一声惊呼,“你也看到表白墙上的消息了?”
“不是,我有东西落在寝室,回来拿。”
楚鸣鹤笑得如沐春风,宋婉乔被迷的七荤八素。
“噢。”
男神说的话,不到一秒就信了。
宋婉乔从角落里偷偷摸摸走出来,把“战利品”分享给楚鸣鹤,“喏,可爱吧?”
周苏郁瞄到了镜头,反而不躲闪,还端端正正地摆了一个pose,露出优秀的下颚线,剪刀手比的十分有气无力,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把天灵盖撬开。
精气神全无,让人想到阴雨寡照,蔫巴巴的笋苗。
楚鸣鹤微笑,“他看起来面色不好,有些肾虚。”
“这样才会有保护欲,学长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当红演员,走的就是这种雅痞路线,可招人了。我们还以为A楼宿管只是个校园传说,胡乱瞎编的。没想到不仅不丑,还帅啊。”
宋婉乔瞥见了楚鸣鹤嘴角抽筋的脸,忙道:“不不不,当然没学长你帅,你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帅的!”
“对了,你的独眼火蝠,我找到线索了——”
闻到这边有动静,剩下的人也从角落里走出来,把楚鸣鹤团团围住,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学长学长,等会儿能不能帮我们要个微信?”
楚鸣鹤疑惑,“可是他已经,嗯…结婚了。”
“跟结不结婚没什么关系,我们就是想一窥校园传说的美貌。”
宋婉乔的同伴鼻尖冒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求求你了,我们都知道楚鸣鹤学长最好了。”
女生冒着星星眼,楚鸣鹤腹背受敌,差点儿招架不住。
如果他愿意,周苏郁的微信号能按人头每人揭一份,他也蛮想看周苏郁的反应,但是……他就是有点儿不想。
不是那种好东西不想分给别人的感觉,而是臭鸡蛋不想脏了他人的手。
楚鸣鹤无懈可击的回答,“他愿意的话一定。”
“啊,谢谢学长!!!”
女生们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他,这时宋婉乔踯躅了下问:“学长,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嗯,如果独眼火蝠真的遭遇不测,你会怎么样?”
楚鸣鹤尽量委婉地试探宋婉乔的口风,
“还能怎么样,挖个坑埋了呗。”宋婉乔耸耸肩,“其实这几天我也想到了这个结果,它虽然属于强化种,但性格一点儿也没随我,胆小得要命,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估计不是被其他野生灵兽攻击就是晒伤冻死。”
“家养灵宠确实在野外难以生存。”楚鸣鹤附和着,事情真相还是等周苏郁这个当爹的亲自告诉她比较好。
和宋婉乔告别后,最重要的事才从缓缓露出水面——
周苏郁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俩的结婚证件照po到朋友圈???
虽然打了码,虽然基本没有共同好友,虽然这是他的个人自由……但是,但是楚鸣鹤完全想不明白行动根据在哪,他们很相爱吗??有到蜜里调油巴不得布告天下,看,我们结婚了呢!份子钱快准备好的程度吗???
楚鸣鹤处心积虑掩藏这段耻辱的过往,周苏郁却偏要拎出来反复鞭尸。
发出去的朋友圈是收不回来了,他现在只想讨个说法,若说法不合他意,随时让周苏郁卷铺盖走人。
宿舍一楼空空荡荡,周苏郁常坐的地方只剩一碗还没动筷子的泡面。
恍惚间听到一阵诡异的窸窣声,从后窗传来。楚鸣鹤穿过后门向宿舍楼外的绿化坪走去。
想都不用想,正在刨坑挖土的人正是周苏郁。他把工兵铲往地上一扎,苍白的脸抹上红润,抬手,捻去挂在睫梢上的汗珠。
听到欲前又止的脚步声,他回头问,“你咋来了?”
“你在干什么?”楚鸣鹤走近,坑已经被填上了,“你把尸体埋在这儿?”
“它主人不还在学校,叶落归根嘛。”
“你问过人家的意见了?”
“没有。”
“你不吃了它?”
“不忍心。”
“……”
楚鸣鹤的目光落在花瓣砌成的坟茔上,“你在为它举行散华礼?”
散华礼是阿尔法星举行殡葬仪式的传统,在下葬之前,都要在逝者身体上洒下一篮筐弥留花瓣,纷纷扬扬的落英象征着生命已经凋零,年华已逝,灵魂化土安息。
用在人类身上常见,但灵兽身上则少有。一般主人不会大费周章请人举行仪式,正常应该去宠物殡仪馆。也不会有人专门弄个坟茔,还在坟头上插了一朵安静的小白花。
“你来晚了,没见到它最后安详入土的样子。”周苏郁起身,捞起工兵铲,从楚鸣鹤身边走过。
“小心它化为厉鬼来找你。”
周苏郁很无所谓,“要找也是找我那怨种儿子,反正也没人和他说话,跟鬼玩玩儿也好,省的刺挠我。”
“你心还真大。”
周苏郁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回一楼把泡面吃了,收拾回家。楚鸣鹤跟在他后头,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说不上来的奇怪。楚鸣鹤感到生理性不适的时候,还有好奇。周苏郁为什么要掩盖他曾经被蚩尤鬣蜥伤害过的事实?他们为什么会遇见,为什么会打起来?
家门口戳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楚鸣鹤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周苏郁就抄起楼道拐角的啤酒瓶,一声不吭地走过去。
◎和死对头◎
看到是挂着防卫科执照的工作人员,倒拿着酒瓶的手立马掉了个头,周苏郁假装刚从饭局上应酬回来,转身把酒瓶塞到楚鸣鹤手里。
一个神情慵懒却俊俏雅致的男人突然出现,从黑暗中走过来,像散发着颓靡气息的热带植物。
小姑娘被漫不经心的眼神轻轻勾了一下,捏着报备表的手指动了动。
“抱歉深夜打扰,刚才接到您楼下有人投诉,他家的珊瑚鸟被您家的灵兽咬死了。我们得上来勘察一下情况,请见谅。”
周苏郁转身回屋,捏着小白的耳朵,假装训斥,“孽子,又出去偷食了?”
小白也没有辜负周苏郁的期望,从沙发垫底下叼出几根鸟毛,献宝似的送到楚鸣鹤面前。
周苏郁:“胳膊肘尽往外拐,走吧走吧,跟他过日子去,别认我这个爹了。”
楚鸣鹤无奈道:“怎么索赔?我明天给他送只新的过去?”
工作人员:“那倒不用。您邻居说那鸟的配偶死了,绝食和抑郁很久,病入膏肓了。本来就想找个好点的机构进行安乐死,被您家的……是雪豹吗?吃掉,也不乏是一种解脱。”
周苏郁打了个响指,“挺好的,下次还有什么不想活的小型灵兽,都可以送我们家来,免费送葬。”
楚鸣鹤觑了他一眼,怀中的小雪豹往他脖子蹭了蹭,粉嫩舌尖轻轻撩了他的下巴。
工作人员被狠狠撩到了,咳几声,“冒昧问一下,您家的是雪豹吗?”
楚鸣鹤:“嗯。”
“雪豹是珍稀物种,看起来有点像阿加雷斯雪豹的旁类。这种类型一般极难被人类驯服,容易给身边人带来危险。”工作人员继续道:“请问您有育养证明吗?如果没有,需要把它交给珍稀动物保护所,在那里它会更加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作为所长儿子更是一清二楚—除非有育养证,私自圈养大型珍稀物种,轻则罚款,重则拘留十五日乖乖等人保释。
周苏郁抢先一步回答, “我养的,这是育养证明。”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地翻了翻递过来的小本子,小雪豹将近十五周岁,看起来却小得很,这个世界里的萌宠寿命都很长,十五岁充其量只是个乳臭未干的稚童。
很合理。
但是…………
“如果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另一方也需要有证明。”
“什么?我们只是合租关系。”楚鸣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不是来找茬儿的吗?
“不好意思先生,光您舍友有还不够,国家最新宠物保护法第二百三十条,和珍稀物种在同一屋檐一起生活需要有疫苗注射证明,房屋安全检测证明,还有主人的担保同意书。”
楚鸣鹤在言之凿凿之下输下阵来。
周苏郁忽然附耳轻声道:“别担心,我有的是办法。”
楚鸣鹤压低声音,把他的脸推开,“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等会儿你就信了。”
周苏郁递过一个红本子,楚鸣鹤一看,顿觉大事不妙。
“这些证明,你看看。”
楚鸣鹤脸上青白交替,表情精彩,“喂!”
周苏郁转身,定定地看着小姑娘,“法定伴侣共同育养的灵宠,只需要一方有证明即可。
“我懂了!”工作人员立定站稳,一拱手,“多谢配合,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惜小姑娘早已窜出十米远,眼睛一睁一闭就消失在了楼道口。
周苏郁拍了拍他的肩,“这就叫出奇制胜。”
“也对,合法配偶什么都能享有一半所有权。”楚鸣鹤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嘲弄,他十分怀疑周苏郁和他结婚的目的是进城抢劫,什么都不干就可以免费领取一半房产,一半伙食,还有一半免费劳动力。
不过免费劳动力是不可能的,楚鸣鹤发过誓不会被任何人使唤一分一毫。
名义上的“天作之合”更不可能。
“你明天送李阿姨送一篮珊瑚鸟蛋,我跟人联系过了,记得带小白一起上门道歉。”
楚鸣鹤掠过他进屋,给自己冲了一泡维生素C,淡淡道:“第一次是独眼火蝠,第二次是珊瑚鸟,我警告你,必须要对你儿子做出整改措施,而且不要放在我家,费事儿。”
沙发已经被磨掉了一层皮,小白这几天已经拢共打碎了两个盘子三个碗,刚买不久的观赏鱼也不见了一半。
“恐怕有点困难。”周苏郁道:“我儿子有狂躁症,症状是离开了自己熟悉领地就会发疯。他已经认了你了,为了世界和平,我把它的窝儿挪到了你家,介意也没办法。”
门缝内,一个毛茸茸的白毛脑袋左顾右盼,听到有人要进来,小白竖起全身的毛,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楚鸣鹤十分不理解,这段话明显有逻辑上的漏洞,“它的领地又不是我家,干嘛把窝挪到这里?”
周苏郁轻笑,忽明忽暗的瞳孔缩成一道细针,白炽灯下盈盈发亮,“他会对自己喜欢的地方蹭上毛做标记,只要做过标记,就默认为领地。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你们俩很投缘。”
楚鸣鹤:“……”
“他或许并不讨厌你。”周苏郁一手把小白捞起来,塞进楚鸣鹤衣领,得逞般笑笑,“要不来试试?保证一分钟内不会咬你。”
一团细细软软的糯米团子在楚鸣鹤的胸肌上来回蹭,忽然感到爪子在肚脐眼刺挠了一下,楚鸣鹤的脸黑如锅底,抖了老半天,未想那小怨种真认准了他不放,死活不肯出来,最后竟爬到他背上不撒手。
周苏郁在一旁默默吸了一口烟,吐出环状的烟圈,俊秀的脸庞隐没在灰白色的烟雾中。
他懒洋洋地靠在懒人沙发上,眼神却很清明。看着楚鸣鹤和他的怨种儿子玩儿躲猫猫,觉得十分解气。
他伺候这位小祖宗快十余年,小鲜肉都熬成烂骨头了,这回一下找到了新玩具,终于转移目标,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晚上会被什么东西压得透不过气。
周苏郁心里直乐呵,狠狠过了一把“儿孙承欢膝下”的瘾。
楚鸣鹤终于把小白从背上捉下来,揉成团摁到地上,故意装凶,“不准动,听见了没?”
他声音温润,对小白来说如同隔猫瘙痒,在楚鸣鹤作势打它时,短胡须向外呲开,跳出一米远。
“大白”觉得无聊,随手抄起一本色香味俱全的杂志,翻开,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杂志封面是一个衣掀撩人的火辣女郎,简而言之,该露的露得欲盖弥彰,不该露的地方……
楚鸣鹤余光瞥到,大吃一惊。他从来不会买这类型的杂志回家,这本应该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可能压在沙发垫下,不小心被周苏郁翻了出来。
周苏郁觑了一眼粉红女郎,又觑了一眼楚鸣鹤,想说些什么。
正页上,挑逗意味十足的女郎摆着性感妖娆的pose,楚鸣鹤的脸正缓缓涨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本杂志不是我的,别想多。”
沉吟片刻,周苏郁缓缓开口,“你的锁骨和她的很像,你戴上这个应该也很sexy。”
女郎雪白的脖颈上拴着一条扎满铆钉的choker,中间有个金属锁扣,扣上有个圆环,很难不联想到她手上的皮链。
楚鸣鹤瞪他。周苏郁的脖颈也很细瘦,透着不自然的病白色,加上若隐若现青紫色的血管,像是见光死的吸血鬼。
与其套在他脖子上,不如套在周苏郁脖子上更有感觉。
下流的想法从楚鸣鹤大脑里闪电般窜过,暗骂自己不知羞耻的同时,周苏郁的目光分快从他抿紧的嘴挪了回去,嘴角却憋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