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by余酲
余酲  发于:2024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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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初睨他的背影:“在想什么,不妨大声说出来。”
黎棠捏着两边镜腿把眼镜戴回去:“我在想,应该选择哪几家企业进行初步考察。”
“……”轮到李子初无语,“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从上课偷玩手机的学渣变成下班后还心系工作的狂人?”
黎棠没理他,打开笔电,调出文档。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只有一条——他学会了通过做其他事情去掩盖不想记起的那些往事,简而言之就是分散注意力。
正好投资部门正筛选出了一些具有发展潜力的中小企业,并对他们的项目和方案进行了初步评估,这周的主要任务就是进行深入调查,再次缩小范围。
公司目前倾向于为高新科技产业提供资金融通,不限企业规模,只看商业前景。
即便如此,黎棠看着屏幕上的一份企业资料,陷入思索。
整个团队不足10人,注册资金不到50万——这样寒碜的底子能被留到现在,想必他们拿出来的项目相当出彩。
往下扫一眼,主营内容是医疗方向的人工智能,企业位置不在高新产业云集的首都工业园区,而是在两千公里外的S省叙城。
看到“叙城”两个字,黎棠瞳孔一缩。
下意识去看企业法人的名字,姓裴,没见过。
这才稍稍放松心神。
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叙城那么大,人口以百万计,怎么可能这么巧。
黎棠身体后仰,靠向椅背。
缓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去看这家科技公司的名字。
四个字母,ROJA。
黎棠在英国念书的时候辅修过西语,虽然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看到单词还是会感到熟悉。
便打开翻译器,输入查询。
果不其然是西语。
ROJA。
红色的。

次日一早,黎棠在上班的路上接到父亲黎远山的电话。
黎远山先问黎棠最近的生活,听说他还住在酒店,哼道:“好好的家不住,非要住外面。”
又问起公司经营,黎远山不满地说:“还没开始盈利就花掉那么多资金,我看你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这些年,黎棠早已习惯黎远山这种随时随地训斥,话里话外打压的说话方式,也接受有些家长就是永远学不会尊重孩子,连平等地沟通都做不到这件事。
因此听了不以为意,黎棠就着话题道:“这一批项目筛选,您是不是插手了?”
黎远山道:“你还太年轻,我当然要帮你把把关。
黎棠心说果然。
随着人们对健康的重视,以及人口老龄化及慢性病带来的医疗服务负担,整个医疗AI产业链都越发受到关注。黎远山与别人合伙开设的疗养院正缺这样的技术来铺设基础设施层,如果找到合适的企业,除了等待快速发展后获得分红,不妨想得更长远一些,可以亲手扶植起一家具有研发能力的高科技企业,让它为己所用,从而带来更多价值。
所以剩下的项目中,与医疗有关的居多。
黎棠做事不喜旁人插手,却也明白这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这轮选出来的项目直接转交给黎远山,他当甩手掌柜。
当然选还是要认真选的,毕竟事关公司“起死回生”。
这样想着,抵达公司后,黎棠在电脑上打开文档,再浏览一遍资料。
目光落在名为ROJA的企业上,黎棠不禁勾唇。
现在的企业无论大小,名字都往高大上的方向取,很久没看到这种单纯图吉利的公司名了。
红色的,红红火火,万事大吉。
上午的会议又淘汰掉几个企业,剩下的已经发给运营部,通知他们的企业代表于这周内来公司详谈,也就是变相的面试,对企业估值,好让投资部作出最终决策。
中午黎棠没什么胃口,便打算喝杯咖啡把午饭对付过去。
黎棠没有给自己招生活助理,事事亲力亲为。刚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手机振动起来。
李子初打来的,问他怎么不下楼吃饭。
黎棠说:“我看到霍熙辰来了。”
“他来了,你就要把附近所有的餐厅都让给我们?”
“……”黎棠顿了一下,“我点外卖。”
“我不信。”李子初说,“下来吃饭,给你看个好东西。”
出于不想当电灯泡的心理,黎棠磨磨蹭蹭,喝完咖啡才下楼。
以为这个点他们俩该吃得差不多了,孰料压根没见到人。
倒是发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个子很高,穿一身合体正装。
他看着黎棠从轿厢里出来,笑着说:“好久不见。”
等到在餐厅里坐下,周东泽得知自己是李子初口中的“好东西”,几分无奈道:“本来想直接联系你,李子初不让,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是蛮惊喜的。”黎棠翻看菜单,“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会从事体育相关的工作,没想到——”
竟然当了律师。
从政法大学毕业后,周东泽回到叙城,现就职于当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今天是来首都出差。
周东泽说:“高考之前也想过要不要走体育特长,后来想了想,当职业运动员天赋不够,年纪也大了,以后怕是只能去当体育老师,还是好好学习,学个正经专业靠谱些。”
“法考不简单吧?”
“怎么说呢,做完的真题摞起来比我还高。”
黎棠笑说:“何必这么拼,你家不是还有间咖啡店,叫——”
一时没想起来,周东泽接话道:“栖树。这两年生意也一般,尤其是我去外地念书之后。”
“敢情你家店的主要顾客是你的同学。”
“是啊,那时候我们周末总是待在那儿,抄作业,玩桌游……”
“别我们我们的啊,我可从来不抄作业。”
“是是是,总裁从来不抄作业。”
“我怀疑你在取笑我。”
“我可不敢。”
相谈甚欢。
菜上齐,动筷前,黎棠给二人的杯子里添了茶水,抬眼时,发现坐在对面的的人正看着他。
“怎么了?”黎棠问,“我脸上粘东西了?”
周东泽定定看了一会儿,说:“你变了。”
黎棠愣一下,随即又笑了:“是吗,变得健谈了,还是市侩了?”
周东泽摇摇头。
不是没看到黎棠手腕的珠串,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改变需要经历什么。
怕触及他的伤口,只好旁敲侧击地问。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跟你一样,上学,吃饭,睡觉。”
“一个人?”
“不然呢?”黎棠夹起一根豆角放嘴里,“你们都在国内,总不能让你们打飞的来陪我玩。”
周东泽不动声色地把炒豆角往黎棠面前推了推:“微信和号码都弃用了,你是压根没打算找我们。”
“李子初可是我主动联系的啊。”
“我说那七年,之前的七年……你就一次都没想到过我们?”
应该不是错觉,“我”和“们”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停顿。
咬住筷尖,黎棠把视线放在菜肴上:“想到过啊,每次出去跑步,都会想到李子初在运动会跑三千米把腿都摔破了。”
见黎棠不想说,周东泽便不再追问。
他接话道:“你是不是忘了,刚开始跑操的时候,你也在操场上摔过跟头?”
黎棠默了片刻,扬起唇笑:“是啊,那么糗的事干吗记在心里,早就忘了。”
大约是谈及过去,总要先仔细筛选再小心试探,才能知道某件事是否能提——这样聊天实在很累,因此没过多久,话题又转回当下。
黎棠问:“那你呢,这些年谈过几个?”
周东泽说谈过两个,一个在大学里,后来那人出国深造。另一个在谈判桌上认识,后来也去国外发展事业了。
黎棠开玩笑说:“你这儿是码头吗,来过的都往外跑?”
“差不多吧。”周东泽也笑,“你不也是,停一会儿就走了,还要我自己来找。”
“感受到你的怨气了,这样吧,以后只要你来首都,我就请你吃饭。”
“我可当真了。”
“嗯,大不了吃完饭开票,我拿回公司报销。”
“果然是资本家,算得一手好账。”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完,已临近上班时间。
黎棠把账结了,嘴上念着“资本家也不能迟到”,快步向餐厅外走去。
周东泽跟在他后面,突然道:“你走的那天,我去机场了。”
黎棠的脚步顿住。
“可惜去得太晚了,没能见到你。”
周东泽说着摸出手机,“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不想下次再跑空。”
黎棠大概能猜到,他不直接从李子初那里拿,非要从自己这里要联系方式的心态。
像是在宣告,我要重新回到你的世界里。
不再偷偷摸摸,也无需畏首畏尾,这回是光明磊落,简单粗暴。
自然没有不给的理由。
存入号码时,周东泽说:“其实我已经收到了这边一家律所的offer,等叙城那边的工作交接完,就来这边入职。”
“到时候,还请黎总多多指教。”
下午上班,刚和男朋友和好的李子初神采飞扬地回到办公室,对上黎棠几分严峻的面孔,问:“怎么了,上午整理的数据有问题?”
“没问题。”黎棠看着电脑屏幕,“做得特别棒。”
“那你笑一笑?”
黎棠就咧开嘴,露出一个皮动肉不动的假笑。
李子初哆嗦道:“别逼我把假笑男孩的表情包换成你。”
还是好奇黎棠和周东泽的会面情况,李子初打听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阔别七年,当年单恋你的老同学对你仍然念念不忘的感觉啊。”
“还行吧,聊得蛮开心的。”
“那就好。说起来,当年我怎么没发现老周对你有意思?”
“因为当年你忙着跟你的弟弟鬼混。”
李子初瞪圆眼睛:“什么哥啊弟的,我跟他又没血缘关系。”
说着去翻桌上的文件,掩饰害臊,“是先做分析,还是先整理信息呢。”
黎棠从桌子下面拿起几只带盖的玻璃碗,搁在桌上:“先把碗洗了。”
定睛一看,是昨天张阿姨送来的汤碗,李子初跳脚道:“我又不是生活助理!”
黎棠敲着键盘,抽空回他:“我看你权力比生活助理大,什么都敢越俎代庖。”
李子初登时心虚:“自打我跟你混,张阿姨就隔三岔五来送饭,毕竟她是长辈,我也不好拒绝……”
对于黎家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李子初知道得并不多。撮合黎棠和周东泽,也只是希望有更多人关心黎棠。
人总得有牵挂,才不会走极端,才不至于不想活。
黎棠当然知道他是好意,所以本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你是不好拒绝吗?你是嘴馋。”黎棠故意沉着嗓音,严肃地说,“在公司就要按规矩办事,谁吃的谁洗,谁收下的谁送回去。”
李子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你个黎棠,学坏了!社会果然是个大染缸,连你这么单纯的人也变狡猾了……”
黎棠皱眉:“总裁的大名也是你能叫的?”
李子初大呼救命:“拜托你别再使劲压嗓,我都跟着呼吸不畅了!”
半下午,尝试转型真霸总失败的黎总采纳助理“严慈相济”的意见,下到“基层”体察民情,和员工们一起喝下午茶,品尝总务部新采购的零嘴,并光明正大地听大伙儿聊天。
不知今天的咖啡里是否加了兴奋剂,市场部的齐思娴两眼放光,音调都扬高几个度:“绝了真是绝了,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帅的雄性,可惜他来去匆匆,不然我高低拍两张他的照片发群里。”
说的是下午来公司送修改好的《创业计划书》的某企业合伙人之一,据说不仅年轻,而且盘靓条顺,身高有近一米九,脸更是堪比当红男明星。
其他部门的女同事好奇:“能有多帅?”
“怎么形容呢。”齐思娴琢磨了下,“大概就是那种,少年时期会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全校女生都会给他递情书的那种。”
“嘁”声四起,众人纷纷表示不信:“你偶像剧看多了吧。”
阅遍美男的齐思娴并不在意,耸肩道:“下回他来公司谈判,你们去看就知道了。”
研究部的杨柏川证明道:“我也看到那个人了,确实帅。”
众所周知,出于刻在本能里的竞争意识,男性之间,很少会承认对方比自己优秀。
因此杨柏川的认可令可信度倍增。
他还说:“那个人在团队里负责算法部分,挺厉害的。”
众人叹道,IT大佬啊。
齐思娴先人一步,开始代表广大女员工请愿:“请黎总务必投资这家美貌与智慧兼具的企业。”
听了半天八卦的黎棠笑了:“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呢?”
“您不会以为我看帅哥是为了跟他们有什么发展吧?”齐思娴坦率道,“我只是欣赏美好的事物,让我多看两眼帅哥,工作都有劲了。”
“哦。”黎棠配合地恍然大悟状,“那我得好好留心了,这家公司叫什么?”
“我记得是四个字母,RO什么来着……”
有人插嘴:“RO反渗透膜?”
“滚犊子,人家搞的是人工智能,又不是净水系统。”
“ROJA?”黎棠念了出来。
齐思娴一拍手:“对对对,就这个,R-O-J-A。”
黎棠眉梢微挑,又是这家红色的公司?
频繁出现在黎棠生活中的,还有“叙城”这个关键词。
周五,面谈会当天,首都气温骤降,黎棠出门时,地上铺满厚厚的落叶。
印象中只有首都的秋天声势如此浩大,叙城的秋天是静悄悄地来,树叶也是自边缘到叶脉渐次发黄,再一片一片脱离枝桠,敌不过重力飘然落下。
无端地想起学校操场边,运动会喧嚣的人群之外,悄无声息落在头顶一片银杏叶,还有为他摘去枯叶的那只温暖的手。
回过神来,黎棠很轻地拧了一下眉。
果然故土容易勾起回忆。
明明之前七年里从未想起过。
即便告诫过自己要秉公无私,在面谈到名为ROJA的企业时,黎棠还是稍稍留意了下企业法人的相貌。
是帅的,英挺周正的那种长相,但似乎并不像齐思娴描述得那么惊为天人。
也没个IT大佬的样子,《创业计划书》都不甚了解,被问到医疗数据库相关问题,捧着资料翻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了也懒得读,让在座各位自己看。
“这计划书前前后后改了十几稿,里头该写的都写了,我在公司里就是个挂名领导,他们说我不来不够诚意,我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ROJA的法人笑说,“诸位看了要是觉得好,愿意投资,我把我们技术员打包送到贵公司来,给大家慢慢讲。”
话糙理不糙,难得的坦率,反倒让人觉得真诚。
黎棠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在想,哦,原来不是你啊。
垂首在评估表上勾勾画画,忽闻一声“黎总”。
抬头,是ROJA的法人裴浩,正看着他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直到面谈会结束,黎棠也没想起来这位裴浩裴总是何方神圣。
酒桌上碰过杯的生意伙伴?不能吧,他又不脸盲,没道理不记得。
老同学?也不对,他没有过裴姓的同学。
难道是在叙城时……眼看思绪又要通往不该去的方向,黎棠及时刹停,阻止自己继续想。
手拿文件走出会议室,看见三两名同事在门口张望,聊的和黎棠方才想的一样。
“也不算很帅啊,搁偶像剧里也就演个男三。”
“是哦,还不如我们黎总。”
市场部负责接洽来宾,自然也管接待和送客。齐思娴啧一声:“不是这个,是另一个,他们公司不是三个合伙人么,今天来的是其中之一。”
“真的假的,你别是在吊我胃口吧。”
“骗你干吗,帅的那个不长这样,穿衣风格也不同,一边耳朵还戴着助听器。”
“助听器?不是耳机吗?”
“就是助听器,我小婶耳朵不好,平时就戴这种耳背式的,一端塞耳朵里一端挂外面,一根细线连着……”
“左耳还是右耳?”
黎棠突然的发问,把齐思娴吓一跳。
她转过身:“黎总……”
黎棠重复一遍:“他的助听器,戴在左耳还是右耳。”
齐思娴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是左耳,我办公桌朝南,门朝东,他进来送计划书的时候,靠近我的这一侧戴了助听器。”
晚上,黎棠花时间把那份创业计划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而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摘掉眼镜,轻捏眉心,黎棠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就算一样单耳听力受损又如何?这又不算非常罕见的病症。
上个月去医院复诊,碰到同样在诊室外候诊的病友。该病友小时候发高烧导致双耳失聪,自幼待在聋哑学校,那里多得是先天不足或者后天事故造成的耳聋患者,且多数都没有配助听器或植入人工耳蜗,大家也都安稳长大了,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病友用手机打字对他说:其实我们这帮人最不希望被另眼看待,别人同情的目光会让我们感到难堪。
想着想着,倦意上涌,黎棠把眼镜往旁边一搁,躬身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
医生说过,对抗失眠最好的方法是顺其自然,困意袭来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立刻原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的警戒线悄然放松。
意识消逝的前一刻,黎棠不受控制地想,当年他不戴助听器,是否也有不想被人另眼看待的原因?
周一上班,在经过标准严苛的评估后,名为ROJA的企业成功入选。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实地考察,探究该企业技术和产品的可行性,以及管理运作方面是否拥有自己的体系。
简而言之就是确定该企业获得融资后是否可以进入快速发展,从而带动投资增值。
这属于研究部的工作,部门总经理有其他任务在身,副经理李子初已经做好出差准备。恰好这次出差地点是老家叙城,他打算顺便回去探望母亲。
也不是没想过叫上黎棠一起。
“我看你接下来几天不忙,例会可以让其他部门经理主持,要不要一起去叙城走一趟,和老周一起吃个饭?”
黎棠签文件的手不由得一顿。
“不去了吧。”他说。
“为什么不去?”李子初问。
黎棠想了想,想不出理由,只好正色道:“霸总的事你少管。”
作者有话说:
李子初:行,你清高!

实地考察安排在周三。
周二下午,黎棠的右眼皮莫名狂跳,怎么都压不下去的那种,睁眼跳,闭眼跳,手按着还在跳。
李子初见状忧心忡忡道:“看来你这两天走霉运,一定要小心啊。”
嘴上关心着,身体诚实地和黎棠拉开距离,连电梯都不与他同乘。
“你先下,我乘下一班。”李子初站在电梯外道,“万一你真出了事,好歹还有我顶着公司。”
黎棠既无语又服气,心说这些年变的何止是我,还有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后来散会的时候,齐思娴见黎棠一直揉按眼睛,问他是不是眼皮跳,黎棠说是,她立刻撕了一小片胶带纸,让黎棠贴在眼皮上。
贴上果然好多了,黎棠表达感谢,齐思娴一摆手说:“小事情。”
然后凑过来小声说:“黎总最近桃花运不错吧。”
黎棠问:“何以见得?”
“左眼跳发财右眼跳桃花嘛。”齐思娴一脸“我懂”的样子,“看来下次聚餐可以把老板娘一起带来了。”
黎棠笑了笑:“怕是不行呢。”
黎棠只听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桃花什么的,这些年他从未想过。
哪怕后来齐思娴补充,这里的桃花不一定是展开新的恋情,也有可能是旧情复燃。
黎棠愣了一下,而后又笑了:“说不定我没谈过恋爱呢。”
“怎么可能。”齐思娴说,“黎总您这长相,一看就阅人无数。”
“那你可看走眼了。”黎棠说。
齐思娴誓要八卦到底:“就算没谈过很多,初恋总有吧?”
黎棠合上笔记本,捧在手上:“过去那么多年,谁还记得。”
这晚,黎棠睡得不太安稳。
担心总是吃安眠药影响白天的状态,他忍着没去吃,半夜醒来两次,就再也睡不着了。
戴上眼镜,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十分。
微信有新的未读消息。
是李子初发来的,说霍熙辰晚上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一查是急性阑尾炎,白天就安排手术,发这条信息是为了请假,他得陪着病人,白天怕是不能去叙城出差了。
黎棠立刻拨了个电话过去,李子初说一切安好,就是他们俩在首都没有亲朋,他实在走不开。
黎棠了解李子初,就算这会儿躺在医院的是自己,李子初也会倾尽全力去照顾。
班长的奉献精神一如既往。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当场批假。
临挂电话前,黎棠在电话里听到霍熙辰的哀嚎声,刚要关心下员工家属的病情,忽闻李子初一声爆喝:“再嚎就把你拖妇产科去,看你嫌不嫌丢脸!”
黎棠:“……”
当我刚才没夸。
挂断电话,黎棠叹了口气。
考察团队的主要人员请假缺席,作为公司领导,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迎难而上,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
看来叙城是非去不可了。
原来右眼皮跳是因为这事。
清晨,考察小队四人在首都机场集合。
除了风控部的经理,市场部派的是齐思娴陪同前往,另外研究部副经理李子初的职能空缺,改换成同部门的杨柏川顶上。
齐思娴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来没去过叙城,因此有一种解锁新地图的新鲜感。
她经营着一个粉丝数不少的短视频账号,排队登机拍视频,起飞拍视频,在飞机上喝饮料都要拍个视频。
“这是我要的橙汁,怎么感觉兑水了,有点稀……”她调转摄像头,“这是我们老板,原本定的是高铁出行,我说想坐飞机,他就让总务部去改了,这就叫中国好老板……诶老板,您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说着,齐思娴放下拍摄设备,从包里翻出遮瑕递给后排的黎棠:“不是什么大牌,黎总凑合用。”
黎棠没化过妆,说不用,齐思娴要过来帮他,空乘过来提醒她飞机颠簸不要下座位,齐思娴就把遮瑕膏塞到黎棠旁边的杨柏川手里:“你给黎总抹一下。”
杨柏川愣住:“我不会用这个。”
“没见女朋友用过吗?”
“……我还没有女朋友。”
到底是黎棠自己接了过去,想着没吃过猪总见过猪跑,试一下就会了。毕竟是出门见人,还是得注意下精神面貌。
遮瑕里自带一片小镜子,黎棠捏着小刷子,蘸一点遮瑕膏,照着镜子往眼下抹。
抹了一会儿,察觉到什么,偏过脸,发现邻座杨柏川正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又赶紧别开视线。
然后脸渐渐红了。
黎棠没注意他的变化,转回去继续盯镜子,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有,有的。”杨柏川莫名磕巴起来,“就是那个,药,您吃药了吗?”
乍一听像在骂人,后来听说杨柏川是受李经理所托,当总经理的吃药提醒器,黎棠就明白了。
在这些方面,李子初总是心细得令人敬佩。
怕员工回去不好交差,黎棠当即拿出药瓶,问空乘要了杯温水。
刚要把药片扔嘴里,迟疑了下,看向杨柏川:“要不要拍张照片?”
杨柏川一脸惊慌:“拍拍拍什么?”
“证据,好向你们副总交差。”
“哦,哦,好的。”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镜头对准黎棠,咔嚓拍一张。
等到黎棠转回去,杨柏川忍不住又按了一下拍摄键。
三个小时后,抵达叙城机场。
机场很小,下飞机走两步就到室外。
ROJA的领导裴浩开了辆七座商务车亲自来接,笑说:“早知道没几天你们就要来叙城,我们就在首都多玩一阵子,跟你们一起走了。”
齐思娴问:“你们不是创新企业吗,这么空闲?”
“准确说是我闲,他们都很忙。”裴浩转过来看向黎棠,“还请黎总不要误会,别因为我一个人的懒散不给我们投资。”
黎棠说:“考察不会这么儿戏。再说,以你们的研发能力,以后的投资只会源源不断。”
“可是怎么办呢,我们就看上您这儿了。”裴浩说,“要是把您放跑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黎棠笑:“这么严重啊。”
“是呢。”裴浩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从现在开始我要谨言慎行,不能再给公司拉低考评分数。”
然后,他和齐思娴聊了一路。
齐思娴是做公关接待这块的,能说会道是她的优点也是职业需要。她牵引着话题从叙城的风土人情到天气交通,再不动声色地过度到当地高新产业的分布情况,不知不觉中就将ROJA的创始过程,和目前的人员结构,主研项目等,摸了个一清二楚。
路上聊过的内容,到现场便省的在挨项沟通,大大减少了考察所需要的时间精力。
黎棠一边在心里对齐思娴的专业水平表示赞赏,想着回去要给她加工资,一边隐隐感到羡慕。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齐思娴就是标准的e人,外向,开朗,擅与人交际,说话逻辑清晰,句句都有目的。不像他,赶鸭子上架,i人强行装e,每场会议之前都要看好几遍提纲,不然讲着讲着就脱轨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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