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丑夫后—— by林沁人
林沁人  发于:2024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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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鹤年已经尽量不用正脸对着他,也很少转脸看向他,但他这样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直到他咬了一口馒头后,夹了一筷子酸菜进口的时候,整个人突然顿住了。
清言刷一下站起身,欲哭无泪道:“我错了,菜让我烧糊了,玉米粥也串烟了,我浪费东西了,你罚我吧!”这个年代食物有多珍贵,他是懂的,所以格外愧疚。
邱鹤年却咀嚼几下,将那口菜咽了下去,然后起身,拿了两鸡蛋出来,动作快速递热油热锅,炒了个鸡蛋。
在清言以为他要自己吃掉的时候,对方却把炒鸡蛋摆在了他面前,说:“吃吧。”
说完,邱鹤年就拿起粥碗,大口喝了玉米粥,拿起筷子,继续大口吃菜,好像那就是正常的饭菜一样。
清言呆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菜不仅是糊了,还做得齁咸。

第5章 为什么没去院试?
烧煤和柴火锅灶,清言是见过的,但他没想到这玩意这么难控制火候,燃气灶大火小火来回拧旋钮就行了,煤块是火要么着不起来,要么就着得太旺,给他急得满脑袋汗。
而且他没想到家里的酱油这么咸,感觉也没放多少,就多了,再加上酸菜腌制时本身就是放了盐的,这下子可是咸上加咸,他自己尝了尝,都觉得跟咸菜似的了。
本来清言是打算把这锅菜收起来自己吃,再重做一次的,但炉子里的煤他还是弄不明白,再烧一次估计还是要糊,就只好摆烂了。
刚才李婶冲着邱鹤年这顿夸自己,恐怕对方进门吃饭前,是对这顿饭抱了期待的,一想到这点,再看到对方默默大口吃饭的样子,清言就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一顿饭吃完,清言赶紧表现,抢着收拾刷碗,邱鹤年见他坚持,就不再插手,洗了手先进屋了。
等清言收拾好,擦干净灶台,他也洗了手,跟着进了里屋。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月亮也升上来了,屋子里还看得清人影。
见他进来,望着窗外似乎在沉思的邱鹤年回过神来,从桌旁起身,点燃了油灯,然后从桌面上把他刚才带回来的包袱递给清言,他侧着脸隐藏着半边脸颊,低声道:“打开看看。”
闻言,清言接过包袱,发现还挺沉,他又看了邱鹤年一眼,才把包袱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慢慢打开。
借着桌上油灯微弱的光,他看见包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袍。
最上面是一件漂亮的天蓝色夹袄,清言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这颜色实在好看,看了好一阵才把夹袄放到一旁,翻了翻,底下压着的有马甲,有罩衫,甚至还有亵衣裤和长袜,最底下还放了一双棉靴和一双单布鞋。
看着看着,清言眼眶就酸了,他将那件夹袄套在身上,又把布鞋也穿上,竟然都非常合适。
他走到坐在桌旁坐着的高大身影面前,问他:“好看吗?”
邱鹤年还是侧着脸,目光在旁边的地面上,低沉地“嗯”了一声。
邱鹤年注意到他连衣服都没带过来一件,今天特意出去给他买了这些衣服。
清言因为糟蹋了饭菜心里的那点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了胆量去质问人家,撇着嘴道:“你都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邱鹤年还是用侧脸对着他,但清言还是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动了动,从地面移向旁边的窗子,沉默了两秒,男人开口低声道:“看了。”
现在没看,自然是刚才他正穿衣服和鞋子时看的了,清言抿着嘴笑了。
邱鹤年从另一个卧室搬了口箱子过来,给清言装自己的衣服,两人收拾完,时间也还早。
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倒也不会有人抱怨睡得太早,这是因为晚上没什么娱乐,再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油灯是要灯油的,而灯油是要花铜板买的,饭也是才能吃饱没几天,这方面当然是能省则省了。
但邱鹤年并没要清言早睡,而是提了油灯,带他去隔壁卧室,让他看屋子中间那张八仙桌上的笔墨纸砚,道:“我听媒人说过,你是读过书的,这些你可以用。”
清言点了点头,心里是感激的,但字他会写,但是是用碳素笔写现代字,毛笔字练过,可那是小学的事了,实在拿不出手。
就在清言无比担心邱鹤年会让自己现在就写篇大字亮一手的时候,对方背对着他沉默了一阵,半侧过脸,道:“她说你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今年应该有院试吧,你为什么没去?”
邱鹤年果然是不知道真相的,清言心里一动,垂下眼皮,回应道:“我是个哥儿,就算考过了院试,甚至是乡试,朝廷也不会真的重用我,万幸也不过给我一个边缘的闲职,我觉得无趣,便放弃了。”
闻言,邱鹤年转身看了过来,油灯放在八仙桌上,在他左侧,暖黄的光把他左边那半张脸映照得温润如玉,另一侧的狰狞恐怖则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他打量着清言,半晌后,说:“可惜了。”
清言低着头,怕自己的神情漏了馅儿。
邱鹤年却以为他是在因此而伤感,转移了话题道:“镇上有家书肆,有想看的书告诉我,下次去镇里时,我买来给你。”
清言面上欢喜,心里苦巴巴,书他倒是想看,可他不知道自己识不识字啊。
晚上睡觉前,清言学着邱鹤年的样子,用棉布蘸盐巴清洁了牙齿,又用刚烧好的热水洗了脸泡了脚,床铺都收拾好后,就准备躺下休息了。
油灯熄了,清言躺在床内侧,就着月光看着高大的身影将万工床的两侧床帘放下来。
等男人在他身边躺好了,盖上被子后,清言却撑着手肘坐起身来。
男人问他:“去解手吗,要不要点着油灯?”
清言摇了摇头,从男人双腿上方爬到床沿,趿拉着鞋下了地。
灶膛里的火压上了,屋子没有做饭时那么暖和,他抱着肩膀冲到了厨房,将水壶里的水倒了一大碗出来,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回到里屋,放到桌面上。
然后他回到床边,站在那里,在夜色里期期艾艾地小声道:“我把水放桌子上了,晚上你要是渴了,喝水方便一点。”
邱鹤年“嗯”了一声后,弯起双腿,让他回到床上。
清言躺下时,翻了个身,侧向他,用更低的声音饱含愧疚地说:“晚上菜太咸了,你还吃那么多,我怕你齁到……。”
语毕,清言好像听见了一声轻轻的低沉的笑声,又好像没听见,他也不能确定。
过了几秒,他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帮他拽了拽被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夜色里,像一声轻叹般逸散开来,他说:“睡吧。”
这两个字就像有魔法一般,清言慢慢闭上眼睛,只觉得被窝里很暖和,身旁的体温很舒服,男人规律的呼吸声也让人觉得很心安,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清言就起床了,这次他没睡懒觉。
要是以前,清言晚上是要玩手机玩到很晚的,就算没什么可玩的,也要不时看看微信消息、瞅瞅短视频平台节奏飞快却也没什么意义的短视频,实在无聊,就算看看购物网站,都能熬到很晚。
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了,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更重要的是,屁股不大疼了。
昨晚睡前他还在想,要是邱鹤年想再来一次,他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对方得手,再捅下去,他怕是得交代在这张床上了,不过好在昨夜里对方丝毫没那个意思。
邱鹤年起得还是比他早,已经在外屋做饭了,清言穿好衣服打理好自己,就赶紧出了里屋,一边给对方打下手,一边默默学习怎么给炉灶生火。
一晚上过去,灶膛里的火已经烧完熄灭了,只留下了余温。
邱鹤年用炉钩把里面烧完的煤块勾出来,再用小锹把灰都扒到炉膛下的坑里,再用铁箅子把坑盖好,这才一层层往炉膛里放柴火和煤块,炉口处还放了助燃的干草。
他好像刻意放慢了动作,特别是用打火石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一顿了。
清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看得很认真。
今早不炒菜,邱鹤年从院子的雪堆里挖出来一块冻豆腐,还有一块五花肉,把白菜撕成块,还放了泡软的粉条,煮了一锅猪肉白菜汤。
主食则是在锅沿上贴的一圈玉米面饼子。
清言这次没抢着干活,他主要是观察对方怎么控制火候的,看明白是在火旺时添碎煤渣压火,需要大火时,用炉钩捅开这些煤渣,让大块煤接触到空气,火就又烧起来了,他恍然大悟。
吃饭时,一人一大碗菜汤,一手拿个热乎乎的玉米面贴饼子,清言还额外有两鸡蛋,这顿饭很可以了。
清言咬了一口饼子,没香掉牙,这饼子贴锅的一面已经微微焦了,还浸到了菜汤里的油星,吃起来特别香,还带着玉米面本身的淡淡的甜味。
汤也好吃,清言最喜欢粉条,煮得火候刚刚好,滑溜溜热腾腾的,冻豆腐也好吃,就是要小心烫到舌头,一咬就是一股汤汁冒出来,美味极了。
白菜也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一顿早饭吃完,清言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每个毛孔都透着滋润。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打扫好厨房。
都完事了,邱鹤年将热水倒了一些进洗脸盆,又添了些凉水进去,调好温度了,顺手就将脸盆架子上那块更新的布巾放了进去,洗了洗拧干,就来到清言面前。
清言正坐在床沿等着他洗完脸,自己也洗漱,结果看到他半侧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在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邱鹤年的喉结动了动,之后,对方的嗓音低沉道:“仰头,给你擦脸。”
闻言,清言怔了一下,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昨天自己撒娇时随口提的要求,男人都还记着呢。
清言抿着嘴笑,仰起头,露出白白的、嫩生生的脸蛋儿,乖乖地道:“谢谢相公!”

吃过饭,收拾完,时间还早。
邱鹤年去整理院子,清言就把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等院子里的活干完,他已经把衣服洗好了,邱鹤年就帮他将大件的衣服拧干,然后径自去院子里,把昨天晾的衣服收起来,新洗的搭在晾衣绳上晾着去了。
清晨天很凉,再碰湿衣服冻得手直疼,邱鹤年不让清言帮忙,把他赶回屋里去了。
清言把昨天的衣服抱回去,这些衣袍都被冻成了“冰雕”一样,硬邦邦的,还得拿回屋在火墙挂上晾一阵才算彻底干。
这点活做完,邱鹤年去了王铁匠那屋,从剩下的两口朱红色大箱子里拿出来一包一包的糕点、干果、两坛子酒,还有些一看就不便宜的布料出来。
清言跟着在旁边看,咽了咽口水,问他:“这是要做什么的?”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道:“明天该回门了,这是要带过去的回门礼,你看看够不够,用不用再添置些什么,我下午去镇上买。”
清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成亲还有三天回门一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焦虑到心脏直抽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穿越来的西贝货。
柳西村这边原主没有认识人,邱鹤年婚前跟原主更是一面都没见过,所以只要清言小心一点,别自己瞎作,这事根本不必担心别人发现。
但是回家就不一样了,原主家里人虽然对他极其忽视,但到底是眼么前看着长这么大的,长相、特征、性子都是一清二楚,清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就算他长得和原主一般无差,性子也能模仿,但胖瘦高矮是有明显区别的,连肤色也不同,他才出嫁这两天的工夫,怎么都不可能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所以,这个“门”说什么都不能回。
回了,说不定会露馅,被发现他替换了原主,恐怕是要被当成精怪绑在树杈上烧死。
清言心里慌乱极了,看向还在等他回应的邱鹤年,含含糊糊道:“够多了,够多了,不用再添了。”
邱鹤年应该是看出他的不对劲了,但好在并没追问,只是多看了他几眼道:“好,那我去李婶家借个推车,明天咱们推车拉这些东西过去。”
清言胡乱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往屋外走。
邱鹤年叫住他,“清言。”
清言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这是对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只下意识回头看去,邱鹤年嘴唇动了动,说:“借完推车,我去镇上书肆买书,你想看什么可以告诉我。”
清言这时候没心思考虑这个事,只道:“有趣的都行。”
说完他就出了门,没注意邱鹤年微皱的眉头。
可很快,清言又推门回来,满脸期待地问:“我能跟你一起去镇上吗?”
邱鹤年犹豫了一阵,温和地说:“好”
邱鹤年把推车推回来时,清言已经动作麻利地换上了新衣袍,把天蓝色马甲罩在最外面,就准备出门了。
邱鹤年打量了他一番,又给他找了副棉手闷子戴上了。
清言着急忙慌走在前头,抢先开了院门,身后隔着院子邱鹤年还在锁家里门。
一开院门,清言就伸头往外看,感叹道:“今天天真……。”
话说到一半,清言半张着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冷”字好半天没说出来。
一个身材偏瘦,但个子不算矮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这边站在院门外不远处的河边,他穿得不像别人那么厚,身上衣袍是缎子的,轻盈得很,衣角随风飘荡。
在听到身后清言的声音时,他转身看了过来,脸才露出不到半张,只看见一边斜飞入鬓的眉和微微高挑的丹凤眼尾,清言已经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清言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邱鹤年微皱眉,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注意到他苍白到吓人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你怎么了?”
清言眼泪都在眼圈里转,他嘴唇颤了颤,磕磕巴巴道:“我……我……我突然又不想出门了。”
邱鹤年看了他一阵,问:为什么?外面有什么?”说着他就要打开门去看。
清言哪里敢再打开门,他抓住男人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地道:“我怕生。”
邱鹤年不解,“你并不怕李婶。”
清言“嗯”了一声,“她给我鸡蛋吃。”
邱鹤年无言地看了他半晌,见他脸色发白,连冷汗都冒出来了,不似作伪,就接受了他的说法,揽住他肩膀说:“不想出去就不出,我送你回屋。”
清言点了点头。
等回屋躺到了床上,邱鹤年去给他倒水,清言的心脏还跳得飞快。
院门外,那穿着缎子衣袍的男子,头侧的字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荡:杨怀,柳林县富商。
他是原主后来的情人,也是他和原主勾结,冤死了邱鹤年。
也是他,在玩腻了原主后,在对方纠缠不休,用旧事威胁时,用药迷倒了原主,硬生生活埋了他。
清言本以为这是原主的孽缘,和自己无关,反正他是不可能背叛邱鹤年,和那种人搞到一起去的,更别提悲惨的后来了。
可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了,资料里并没有这段啊。
杨怀是县城人,离这里可不近,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偏僻穷困的村子呢。
难道说,书里的剧情是没办法改变的?
就像本是下给原主的药,莫名其妙就在清言身上生效了?
想到原主的悲惨结局,清言简直怕得快要吐了。
早上他就为回门这个事担忧不已,他还想趁买书和邱鹤年一起去镇里,然后不小心走散,去山里躲两天,再假装找到路回来,好把这回门躲过去。
现在想想这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了,先不说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说这冰天雪地的,在山里不是冻死也得被野兽打了牙祭。
这个事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又来了个更大的惊吓,清言竟一下子病倒了,发起高烧来。
邱鹤年求李婶照顾他,自己走了十几里路,把住在隔壁村子颤颤巍巍的老郎中用推车推了回来,给清言瞧了病,熬了药喝下去,又把老郎中送回去。
他再回来时,药起了效果,清言已经退烧睡着了。
李婶招呼邱鹤年去外屋说话,她把门关严实了,悄声对他道:“这孩子看着是有很重的心事啊!”
邱鹤年面色沉沉,道:“嗯。”
李婶见他这样子有点急,“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不问问他?”
邱鹤年把布满伤痕的脸侧到一边,眼睛望着刚刚熄灭的灶膛里的余灰,“他想告诉我的话,会说的。”
李婶急得想拍大腿,“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以后两条命都栓在一根绳上了,两人有啥话不能说呢!”
邱鹤年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李婶看着他,试探地问道:“他……嫌弃你的脸了?”
邱鹤年否认,“没有。”
李婶见他不欲多说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邱鹤年娶这个媳妇,还是她给说和的,这孩子本来对这事没什么心思,她是看他天天冷锅冷灶的,身边没个人不行。
再一个,他是外来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不就没那么孤单了嘛。
她劝了对方好久,邱鹤年才松口,同意让她去找媒人问问看。
邱鹤年是铁匠,还有生意不错的铺子,照理说条件不错,应该好找,但他的脸伤了,李婶让人问了好几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和哥儿,人家都不愿意。
于家在镇上,李婶不太了解,只知道那家是读书人,媒人给说亲时,她一点没想过这事能成。
虽然为了结亲,邱鹤年花了不少银两,于家提出的不迎亲、不办宴席这类的要求也实在过分,但难得有愿意的,李婶也觉得能接受。
她是由衷地希望这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但看邱鹤年这样子,恐怕还有的熬。
不过,她刚才照顾清言时,不小心看见那孩子腰上白生生的肉皮上,有个还没完全消退的发青的手印儿,她是过来人了,当然明白那是怎么来的。
这让她安心了不少,等将来两人有了孩子,再想生分也生分不起来了。
清言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后喝了一碗粥,到底是年轻,这就好多了。
醒了就睡不着了,邱鹤年从床底下的抽屉里找出几本书来,放在床上,让清言选。
清言翻了翻,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兴致盎然一点,可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书上的字他只能看懂一大半,但意思也就顶多能理解三分之一,因为没有标点符号,清言不会断句。
想到自己明明是个大学毕业生,到这里却只能当半个文盲,人生地不熟的,得处处小心,明天早上他还不得不去面对原主的家庭,搞不好小命就没了,就算能混过去,还有那个会要他命的杨怀等着呢,心里顿时悲从中来,一时忍不住,眼泪简直都在眼圈里打转了。
他拼命扭过头去,不想让身旁的人看见自己的泪水。
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哭也就哭了,一个大男人在别人面前哭,他觉得没面子。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这时却突然托住他下巴,将他转了回来,清言下意识看过去,就觉得眼前一黑,是身旁的人吹灭了烛火,将那半张恐怖的脸掩藏进了黑暗中,也将清言的心酸和尴尬隐藏了进去。
然后粗糙的手指摸到他脸上,将他没憋住的泪擦拭了去。
清言本来还能忍,可一旦被人这么温柔对待,顿时觉得完全没法忍了,心里委屈到了极点,心里防线迅速坍塌,反正屋子里乌漆嘛黑,谁也看不见他这个糗样子,他起身一下子扑到了身旁人的怀里,揽着他的脖子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男人一手轻轻环着他的肩背,一手抚着他的脑后,但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窗帘这会儿拉起来了,月光照不进来,男人的身体很暖,抚摸他的大手也很舒服,清言觉得很安全。
良久之后,他终于把情绪发泄得一干二净,不好意思地从男人身上起身。
这时,邱鹤年离开床铺,在黑暗中去脸盆架上拿了擦脸的布巾,又回到床上,像对待孩子那样,将清言的脸和手都擦干净。
寂静的夜里,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响起,“这些书里有一本山河记,挺有趣的,要不要看?”
清言犹有哽咽,小声说:“我想听你读。”
邱鹤年并没拒绝,他让他靠坐在床头,拿起床上书中的一本。
灶膛里的火还在燃着,屋子里很暖,油灯再一次被燃起,火光映照着邱鹤年相貌出众的半张完好的脸。
他就在安静温暖的夜里,坐在床侧,给清言一页一页地读书。
这屋子虽小,但书里山河广阔、景色壮丽。
清言闭上眼,幻想着自己和作者一样,用双脚亲自丈量那一寸寸壮阔的土地,渐渐的,身体放松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两人都收拾好,穿上齐整的新衣服,该出发去于家了。
清言打定了主意,走到半路他就装病复发了,就算装疯卖傻,也要死钉在路上,绝不回于家。
邱鹤年将那些东西都用绳子在推车上绑好固定住,然后在车板上放了厚实的垫子和被子,让他身娇体弱的小夫郎坐到上面,盖好棉被,他推上车子就准备上路了。
清言本来说什么都不肯上去坐,他好歹是个大小伙子,体重不算轻,再说车上还有这么多东西呢。但邱鹤年坚持,再一个清言打定主意要在半路装病的,也不会让对方累到很远,所以就上去了。
结果两人刚把门锁好,清言在车上还没坐暖垫子,院门还没出去呢,就有人哐哐敲上了那道木门,两人互相看了看,邱鹤年就放下推车,走过去开门,清言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邱鹤年身材高大,清言没看见来人的样子,就听见两人说话。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他说自己从镇上来,是来串亲戚的,正好于家人求他给传个口信,他就过来了。
这人嗓门大,语速也快,很快就把话说明白了。
据他所说,是于家的老头让他传的话,说今天他们就不用回门了,于清习最近要去县里参加县试,家里事情多,忙不过来,回门的事等以后闲了再说。
于清习是清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身为哥儿的清言不一样,他是于风堂心里未来真正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心头肉。
县试他不是第一次考,考不过父亲也不过是叹了口气,还是和颜悦色地敦促他好好温课,下次再接再厉。
于风堂自己当年是考过了院试的,成了正经的童生,但资质有限,后来再没能更进一步,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原主从没真正上过私塾,只靠他心情好时教导一二,但因为天资聪颖,后天也努力,县试和府试都是一次就过,于风堂对他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见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继母心眼坏,几次枕边风吹过去,说这哥儿就算考中举人又怎样,做了官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反倒让人笑话咱们家家风不好,让个哥儿出去抛头露面,况且他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放在家里,饭要吃得,还时不时买书买笔墨,家里哪供得起两个读书人啊。
于风堂心里本来就有私心,这么一听,就同意将大儿子嫁出去。
他懒得管家事,就都让女人操心,尽管对结亲对象不满意,但女人从那个打铁的手里要了不少钱财,他也就松了口了。
还配合女人欺瞒大儿子,将即将赶赴院试的他灌了药,稀里糊涂地送上了轿子。
轿子被抬走的时候,这老于头还在后面叹气,冲轿子里的儿子喊道:“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将来你会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难处的。”
这话被轿子里半昏迷的原主听得一清二楚,轿子走到半路,他就咬舌自尽了。
如今于风堂叫人传信不让他们回门,清言心里想,怕是这个死老头子自己也心虚,再者应该也是看不上邱鹤年这个儿婿。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气氛和怨恨,毕竟这是原主的父亲,和他无关,而且既然如此,就不用回门了,他就不用厚着脸皮装病了,节省了很多麻烦。
经过这个事,清言想,以后他要是和于家彻底断绝关系,也说得过去了。
来送口信的人走了,邱鹤年关上了院门,走到清言面前。
清言低着头,这个事其实是下了对方的面子,他多少觉得有点愧疚和不安,两只手在身前不安地使劲互相抓着。
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了握清言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平静,“外面冷,进屋吧。”
回屋以后,邱鹤年让清言去屋里躺着,他自己则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后,他端了一碗汤汤水水的什么进来。
清言从床上爬起来看,就见一只大碗里白白胖胖五六只汤圆。
邱鹤年把大碗放桌上,瓷勺放进碗里,说:“村东头老陈家的夫郎每年都做汤圆,我去要了几个,你尝尝。”
汤圆是在正月十五才吃的,清言不明白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吃汤圆,不过他早上因为焦虑确实没吃饱,就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他想给邱鹤年也尝尝,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吃。
这汤圆糯糯的,馅料是五仁的,又香又甜,清言吃得很满足。
等到一碗汤圆吃完了,汤也热乎乎地喝下去了,邱鹤年端了空碗去刷时,清言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了悟,对方应该是在默默安慰他。
清言嫁过来时,就那么一顶破轿子,连个吹拉弹唱的都没有。
更是连件陪嫁都不曾看见,就是衣袍也就身上那身,再加上这次连回门都被拒绝了,就算邱鹤年再迟钝,也应该明白了这个新夫郎在家里有多么不被重视,甚至是被苛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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