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君后失宠了—— by太紫重玄
太紫重玄  发于:2024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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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宣回府一看,同样赴宴玩耍的小山儿已经回来,正被侍从看顾着,抱着小被子呼呼大睡。
姜宣也累了,洗漱好更了衣,上床把小山儿揽在怀里,也进入梦乡。
一夜沉眠,第二天醒来得晚,姜守和谢宁不在,应是清晨从画舫直接入朝了。
府中安静,姜宣无聊地转悠了片刻,打算换换口味,上街去买早饭。
从府里走出一条街再拐个弯的地方有家孩子们喜欢的油炸货和卤味店,姜宣迈着轻快的步伐过去,可巧竟遇上了林睿!
林睿也很惊讶,有些涣散的双眼聚起了亮光,喜道:“姜公子!”
“林公子有礼!”姜宣拱了拱手,从医者的角度问,“昨夜没睡好么?你脸色有些不佳。”
“果然是神医。不过并非没有睡好,而是今晨被陛下批评了,心中不太安乐,故而出来走走,缓缓情绪。”
姜宣一愣:“陛下批评你?你做错事了?”
林睿的表情有些无奈:“在我看来只是小事,可在陛下看来应当是大事。”
姜宣蹙眉:季恪故意的?
拳头硬了。
林睿又道:“姜公子,我还有公务,临时出来片刻,不可久待,便先别过,有缘再聚。”
“哦,好好,你先忙!”他摇摇手,林睿躬身,折向另一条街,正是皇城的方向。
背影略显凄凉。
没由来地被批评,可不就得凄凉?
林睿何辜?
季恪好讨厌,还是好皇帝呢。
姜宣拎着吃食一路愤愤地回到大将军府。
今日正月十六,算是出了年节,让孩子们睡过懒觉、吃了心爱的东西,便得继续用功。
上午帮小山儿复习功课,哥哥的一对龙凤胎尚未正式开蒙,就坐在一旁听,不为听懂,只为观摩。
小山儿也很有做榜样的自觉,特别投入,坐在高背椅上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挪屁股。
复习结束,休息片刻后开始习字,小山儿一边写一边给弟弟妹妹讲解,言语稚嫩,却像个小老师般煞有其事,那两个小家伙也听得严肃认真,姜宣在一旁瞧着,特别欣慰。
但很快就不欣慰了——
午后许久,姜守和谢宁还不见回来,也无人前来传话。
他俩职责不同,不可能这么凑巧一起公务繁忙吧?
姜宣又想到了早上的林睿。
莫非昨晚惹怒了季恪,他只给林睿使绊子还不够,如今又要为难哥哥和阿宁哥哥?!
越想越对,越想越气,姜宣憋着怒火,等了一会儿还没消息,便怒发冲关,当即决定入宫找季恪要人!
“爹爹你要去哪里?!”
大将军府门口,小山儿跟了上来,一双眼睛懵懂而急切地眨着。
姜宣正在气头上,也不瞒他,三言两语讲了,小山儿便也震惊地瞪大眼睛捏起拳头。
“季恪又变大坏蛋了!”
“什么又变,一直都是大坏蛋罢了!”
“哼!”小山儿义愤填膺,“爹爹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也帮弟弟妹妹出头!”
姜宣心想季恪眼下怕他,也怕小山儿,他俩聚在一起,季恪就怕上加怕,可行。
于是他点点头,牵着小山儿快步上马车,周全地问:“弟弟妹妹不知道这事吧?先别告诉他们,省得他们担心阿守伯伯和阿宁伯伯。”
“嗯,他们不知道,我出来找爹爹的时候,他们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姜宣突然一愣,“是了,你怎么没睡着?你们不是一起去午睡的吗?”
“因为我发现爹爹脸色不对,故意装睡,然后偷偷溜出来看情况,嘿嘿!”
“什么?!你倒人小鬼大!”姜宣一时意外,一时哭笑不得,小山儿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机灵。
皇城内宫众人都认得姜宣这张脸,他一路畅通无阻,牵着小山儿气势汹汹地直入明威殿。
秦中在,季恪却不在。
三言两语问过,姜宣甚至没让他完完整整地行个礼,就又领着小山儿奔赴御书房。
另一位驾前常见的年轻太监守在门外,姜宣知道这回保管没找错,便拿出兴师问罪的气魄,一脸冰霜地向前走,小山儿感受到了爹爹的情绪,也连忙积攒勇气,横眉怒目起来。
面对被陛下宠得无法无天的君后与小皇子,面对明显要出事的氛围,年轻太监立刻非常识相地低头远遁,任凭姜宣“啪”地将御书房的门向前狠狠一推,狠狠质问道——
“季恪你究竟把我……”
戛然而止。
不止是声音,还有动作和表情。
正月十六,京城的天气仍然寒冷,御书房里却是暖意融融,因为有烧得很旺的地龙,有一直静燃的沉香,还有……满满一屋子的人——
季恪坐在御案后,案旁站着王至,案下两侧的椅子上分别坐着御书房理政的二位大臣,户部、兵部、礼部尚书,他的哥哥,大宁朝天下兵马大将军姜守,他的嫂嫂,刑部侍郎兼御前经筵讲官谢宁。
都穿着官服,都正正常常。
唯一不正常的,便是突然看到他破门而入、听到他高声叫嚷之后的脸色。
季恪的脸色更是复杂。
小山儿抬起头,轻轻地顿了顿爹爹的衣袖。
姜宣:……
姜宣:…………
姜宣:………………
糟、糟糕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数息寂静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那位忠君爱国清廉有加,却也城府颇深的御书房大臣首先站起来,一撩官袍,对着姜宣和小山儿跪了下去。
“微臣参见君上,参见殿下。”
姜宣:……
御书房大臣这么做,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纷纷起身下跪,恭敬道“参见君上参见殿下”,包括姜守和谢宁。
姜宣:…………
这时,季恪面上的复杂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地舒了口气,然后微微勾起嘴角,笑容舒心,甚至还有一分得意。
姜宣:………………

下午, 姜守和谢宁早早地回府了。
姜宣也回府了,捧着脸塌着腰坐在小矮凳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先前在御书房发生的事。
当时除了季恪, 所有人都向他下跪, 他被形势架着,无法直接跑,也无法解释, 只能尴尬地说你们快起来你们继续忙我不打扰,然后领着小山儿一溜儿烟逃。
路上还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后背,别扭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 姜守和谢宁站在他面前, 耐耐心心地解释——
“我们的确是商量国事, 参与的皆为机要大臣。陛下当时传召得急,我们没想到会拖那么久,没让人回来传话,害得宣儿你担心,是我们不对。只是我们也确未想到宣儿你竟这般冲动。原以为一时不回去也没什么, 家里肯定能料到是公务耽搁了。”
姜宣整个人在小矮凳上坐成一团,脸恨不得埋进胸口,实在欲哭无泪:“我、我也是因为今天早上遇到了林睿, 听说他无缘无故地就被季恪批评了, 才以为你们俩也……”
委委屈屈地讲了昨夜在春风苑被季恪盯梢, 后来还一路尾随的事。
姜守与谢宁恍然大悟, 谢宁道:“林探花的事情我知道,今日正月十六, 出年节的第一天,陛下巡视各司部, 到了翰林院,撞上包括林探花在内的几个年轻翰林大声说笑,姿态放旷,十分有失官体,陛下便批评了他们。因为林探花在其中说笑的最为出挑,亦是去年才上任的新官,就多说了他几句。陛下内心重视林探花的才学方才如此,无奈他年轻,一身文人傲气,又风流潇洒惯了,觉得陛下小题大做。不过我想,以他之聪慧,迟早会想通的。”
原来这样。
姜宣扁扁嘴,还是有点想找补,闷闷地问:“季恪当真没有一丁点儿假公济私么?”
姜守道:“陛下再吃醋,也不至于真地和一个小翰林计较,太失身份。”
“是啊。”谢宁微笑,“何况你与林探花萍水相逢,根本没什么。”
姜宣心说就是。
哎,好后悔,好愧疚,也好尴尬。
谢宁一眼便瞧出了姜宣的心情,劝道:“宣儿不必多想,陛下早已挽回了你的面子。当时你跑了,陛下对我们说,你是因为急着要找一本被他弄丢了的重要医书才会那样,还说你心系医道,可敬可嘉,全怪他毛手毛脚忘性大才令你动怒,而且你也不知道大伙儿都在御书房,否则绝不会冲动。”
姜宣:……
怪会编的,还编得挺快,还能巧妙地把他自己融进去,好像他们多么亲密无间似的。
姜宣蜷成一团,除了自我消解,没有第二个办法。
这时一直坐在他身边另一张小矮凳上,认真听伯伯和爹爹说话的小山儿扯了扯姜宣的衣袖,问:“爹爹,咱们是不是错怪了季恪?”
姜宣闷闷地点头:“是。”
小山儿眨了眨眼睛,又问:“那咱们是不是要向他道歉?”
姜宣扭头看向小山儿,无助地低声说:“好像是。”
姜守和谢宁在一旁笑。
小山儿很聪明,眼珠子转了转,把小手放在嘴边,也很低声地问:“爹爹你是不是不想向他道歉?”
姜宣依旧闷闷地说:“也不能说是不想,就是觉得丢脸。”
这下小山儿明白了,从小板凳上蹦起来,抱住姜宣的胳膊,很严肃地说:“要有勇气啊爹爹!咱俩是大善人和小善人,要做好事对事,不能怕丢脸!因为怕丢脸而不道歉,就跟季恪以前一样是大坏蛋了!”
姜宣一愣,脑中突然有些清明。
小山儿拽着他的胳膊向后撤步:“走吧爹爹咱们去道歉!”
“别别!”姜宣按住小山儿,“现在天都快黑了,要去也得……明天再去。”
声音低下去,还有些含糊。
小山儿便一板一眼道:“那好吧,明天去,明天爹爹不许反悔哦。”
姜宣垂头“嗯”了一声。
哎,最近小山儿开蒙,被教的太好了,对对错是非特别在意,眼里简直容不得沙子。
自己身为爹爹,必须以身作则。
于是第二天上午,估摸着季恪已经下朝,并处理完了最紧要的公务,姜宣带着小山儿再次来到御书房外。
偷偷摸摸闪闪烁烁。
走一步四处看看,然后再走一步,时而退两步。
他本想让侍从传话,这样有个过程,也显得懂礼仪,可所有侍从一看见他就迅速远遁,好像他是洪水猛兽,特别害怕他,根本不敢来沾边似的。
哎,都怪他自己。
他只能领着小山儿在御书房所在的殿院里逡巡。
小山儿就很疑惑:“爹爹咱们不进去吗?”
姜宣自欺欺人道:“季恪应当在忙,咱们先等等。”
“噢。”小山儿不疑有他,“那咱们坐着等吧,皇宫太大了,我走得脚有点累。”
四处看看,只有最靠近御书房的廊下能坐,小山儿就脱开姜宣的手小跑过去。
也太近了,季恪会听到的吧?
姜宣蹙眉。
可是孩子累,他只好跟过去。
结果小山儿刚舒舒服服地坐下,御书房的一扇窗突然发出轻轻的“啪”一声,窗扇向外打开了一点点,小山儿立刻惊奇,计上心来凑近姜宣,又用小手遮住嘴巴小声说:“爹爹咱们过去那里看一看季恪到底忙不忙吧?”
姜宣:……
他觉得他好像即将跳入陷阱。
但小山儿已经轮换着小腿过去,根本拦不住了。
小山儿站在打开了一点的窗下,因为幼小个儿矮,踮起脚都看不到里面,便扭头求助爹爹,举起双手要抱。
姜宣视死如归地箍住小山儿腋下,将他稍稍举起,没能瞻前顾后,一不小心把小山儿的脑袋轻轻磕在了窗上。
“哎呦。”小山儿时刻记得自己是偷窥,连喊痛都小小声。
姜宣十分自责,连忙看他伤处,还好没事。
这时季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宣儿?”
语气带着非常明显的疑问。
姜宣便不忿了:明明早就知道他和小山儿来了,不自己出来就罢了,故意打开一点窗户引他们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装不知道?!
好讨厌,得寸进尺。
于是更加不忿地说:“才不是宣儿。”
抱着小山儿就走,脚步甚快。
小山儿疑惑地看着爹爹。
走到御书房正门,“吱呀”一声,季恪拉开门从里面出来,笑盈盈地望着姜宣,说道:“哦,知道了,你不是宣儿,你是宣儿的心里话。”
姜宣:……
油嘴滑舌。
小山儿更加疑惑:“爹爹的心里话是什么?”
季恪抬手揉了揉姜宣怀里小山儿的脑顶,温声说:“是你爹爹和我的小秘密。”
姜宣:…………
受不了了,太肉麻了。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能问,小山儿很懂事,在姜宣怀里轻轻蛄蛹,意思是放他下来。
等双脚站在了地上,他就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季恪说:“我和爹爹来给你道歉,我们昨天错怪你了,对不起!不过也怪你以前是大坏蛋,我和爹爹才会觉得你又做坏事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看着稚嫩可爱的模样,听着诚恳直接的言语,季恪的目光与内心数度变化,时隔许久,终于又将小山儿抱了起来。
小山儿这回果然没有抗拒。
季恪非常开心,说:“没错,这都怪我自己,不怪你们,你们根本无需道歉。”
“不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小山儿说,“做人做事要坦坦荡荡,对得起天地良心和自己。”
季恪双目惊喜地一睁,赞道:“的确,山儿所言甚是,我自愧不如。”
“嘿嘿。”被夸赞了,小山儿特别高兴,“这是我学的课本上讲的,你也多读书就会知道!”
“好,我听山儿的建议,日后多多读书。外面冷,咱们进来说话。”
季恪命人前去准备果茶果点,仍是把小山儿放在御案上坐,继续与他聊天。
姜宣坐在一旁稍远的椅上,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他在反思。
怎么就还不如孩子大方自然呢?他在别扭什么?害怕什么?
如此扭捏畏缩,都不像他了。
打定了主意,他说:“山儿,让小荷姐姐带你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我和季恪有些事要说。”
小山儿与季恪都看过来。
姜宣的表情非常认真,季恪微微一愣。
小山儿却毫不在意道:“好啊!”
大人总有好多正事,小孩子不能听,听也听不懂,等到他也成了大人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不片刻,御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姜宣像小山儿方才说过的那样,坦荡地讲了昨天不分青红皂白前来兴师问罪的原因,再次道歉。
季恪终于全懂了。
他也用小山儿说的话回答姜宣:“你不必自责,到底还是怪我让你没有信心。”
姜宣没有回话。
他觉得这件事到这里就应当结束了。
静静地喝了一会儿茶,他说:“等我哥哥离京,我再陪阿宁哥哥一阵子,就也要走了。”
季恪心中泛起波澜,忍耐着问:“回师门?”
“先回师门,然后再去游历。”
季恪心中更加波澜:“去哪里?”
“还没想好,可能会走远一些吧,想着多认识人,多点经历。”
季恪心中的波澜不断扩散,轻轻蹙眉:“多认识人做什么?你想经历什么?”
过去种种经历,数次事关生死,还不够么?
姜宣瞥了季恪一眼,开始犹豫,最后决定直言:“我想去寻找、去确定我需要的、适合的、满意的爱。”
季恪顿时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心中波澜掀起巨浪,果然元宵夜里没有看错,无论别人怎样,但姜宣就是放开了!
他无法自持,大步走到姜宣面前,语无伦次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说……你要、你要出去……要……”
姜宣难言地抬眼看了下季恪,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去找别人谈情,比较比较。”
季恪:!!!
“你、你……”他急得脸都红了。
姜宣向后一缩,声讨道:“那回在江东城外,你口口声声说你不会用皇帝的权力和武力束缚我的,我想做什么都行,你不插手,只在旁边默默守候,你不会要出尔反尔吧?”
“我没有!但、但是我、我……”季恪这一生的混乱结巴都在这里了,终于终于,他勉强理好了语句,“你想确定需要的适合的满意的爱,就要和他人谈情?”
姜宣理直气壮地点头:“当然啊,不多多谈情多多比较没有经验怎么知道?阿宁哥哥就是这样的,他也鼓励我这样做呢!哦对你不许因此责怪阿宁哥哥!而且而且,你自己也是这样啊!”
季恪匪夷所思:“我何时这样了?!”
“你不就是因为白玉弓……”
“我并不喜欢他!那是从前无知!我只喜欢你,从来只喜欢你!”
“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反正是比较过了的!没有他,你能意识到你其实那么喜欢我吗?不能吧?所以这方法就是对的!”
姜宣站起来,定平面色又略略无奈:“哎,原本这些我没想告诉你,是你一直问一直问,话赶话我才说了。现在搞得你自己也不开心,又是何必?你快先办办公务冷静冷静吧,我去找山儿!”
摇了摇手,不再给季恪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快步离开御书房。
季恪:……
季恪:…………
季恪:………………
不久前,发现姜宣带着孩子来找他的时候,他简直太快乐了,恨不得手舞足蹈,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由大喜到大悲。
人生之变,可见一斑。

小山儿正和小荷、秦中与明华宫另外的几个侍从玩捉迷藏。
都是自己在宫里最最熟悉的人, 姜宣没什么介意的,也没什么不放心,坐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就着茶水吃果点。
宫中侍从很会带孩子, 小山儿肆意的笑声不断, 听得姜宣十分舒坦。
不多时脚步声响,扭头一看,季恪来了。
脸色很平静。
……恢复好了?
“你呆呆地看着我, 在想什么?”季恪扶膝坐在姜宣身边。
姜宣连忙坐正,把脖子扭回来,脸也定平道:“没什么。”
季恪很是感慨地笑了一下, 很是感慨地说:“真希望有一天你在我面前能变回曾经毫不遮掩、无话不谈的模样。”顿了顿, 声音低下去, “真希望你这回外出比较过后,能确定我便是你需要、适合、满意的人。”
姜宣一脸古怪:“你不是说你现在没有希冀么?”
“这并非希冀,这只是幻想,是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唯一能让自己支持下去的自欺。”
姜宣:……
突然间,他又想到了季恪对先帝三皇子的千金一跪, 想到了那句“盛年而崩、众叛亲离,一生不得片刻安乐”,心中难过起来, 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季恪摇了摇头:“终归怪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
姜宣望着他, 心中一动, 问道:“你还不准备就此打住吗?”
季恪的脸色微微变了,好像有点害怕, 好像有点忧伤,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几不可察地捏住了拳头。
小山儿和小荷他们的玩闹声极其简单、极其快乐,被御花园的草木笼罩,虽然离得很近,却仿佛另一个世间。而季恪所在的世间里,唯有极度的绝望与痛苦。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山儿这孩子很好,聪慧睿智有主见,言行之中亦颇显大气魄。”
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可就是这句没话找话,令姜宣抓到了试探他的突破口。
“没错,其实山儿挺有当皇帝的潜质。”姜宣故意说。
季恪一愣,表情很是意外。
姜宣心想上钩了,接着说:“不瞒你说,我的本意是让山儿随心所欲,长大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开心就行,更觉得为君辛苦,坚决不愿他涉足这些,可转念一想,一味让他远离朝堂是否也仅只是满足了我自己的私心呢?看我哥哥、阿宁哥哥和林探花等人便知,有些人就是以此为志,甚至以此为乐。做皇帝不该不经山儿考虑就直接被排除在外,或许山儿适合做皇帝、很爱做皇帝呢?如今他既已开蒙,有关这些慢慢地都会学到,慢慢地也会知道他可以拥有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那么到时就看他自己的。如果他当真想当皇帝,我绝不阻拦。”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季恪的反应,最后果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
他便挑明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想让山儿当皇帝吗?”
“的确不想。”季恪艰难措辞,“你说的虽然有理,但为君与为官不同,为君之难远超你能想象的万一。”
“但万一山儿就是喜欢,就是想当,就是能从为君的难处中感受到快乐呢?”
季恪匪夷所思:“怎会有人如此?”
“人与人差别甚大,怎么就不会?”
季恪皱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看你才是胡搅蛮缠。”姜宣故作生气站了起来,“山儿还这么小,你就完全抹杀了他当皇帝的可能,你在介意什么?介意我不回宫,还是介意我哥哥是大将军?”
“不是!你不要乱想,与你所说的这些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因为……”
欲言又止,季恪也站了起来,脸都急红了。
姜宣便确定了,果然他自己也被前朝荒帝对大宁历代君主的诅咒困扰,不愿让山儿沾染一点。
这一心软,姜宣便没有拒绝季恪的邀请,跟小山儿一起留在宫中用午膳。
季恪尽可能地让这顿午膳变长。
小山儿玩闹结束,身上沾了灰,出了汗,头发也乱了,他便命侍从伺候殿下沐浴更衣。
小山儿一开始有点别扭,加入扣口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因为这是第一次在并非爹爹和家人的人面前脱光光,但在宫中沐浴和平时沐浴不同,他又很好奇,很快别扭就消散了,在特别大特别暖和还撒着很多花瓣特别特别香的汤池里像条小鱼似的快乐掬水到处游动。
沐浴完换上新衣,正是先前季恪命将作监赶制却没能送出的那身。
这也是小山儿第一次穿这样华丽的衣服,又重又晃眼,实在不太舒服,不过还是很新鲜,只穿一会儿也可以。
于是当他顶着金冠穿着蛟袍挂着丝绦跑进殿内的时候,姜宣顿时眼前一亮,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初入皇宫,努力学做君后的自己。
季恪也有点愣,此情此景,让他一时难分真伪,姜宣和孩子都在,他们一起玩耍,一起用膳,正是一家三口最普通也最难得的日常。
午膳前已有旨意给御膳房,御厨心领神会,拿出看家本领,六十四道菜整治得完备精美,让小山儿除了连连发出惊叹,便是连连大叫好吃,让季恪十分满足。
不料吃着吃着,小山儿突然问姜宣:“爹爹,是不是只要当皇帝就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姜宣没有多想,点头道:“是啊。”
小山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自然而然地说道:“那我以后也要当皇帝!怎样才能当皇帝呢?好好读书么?”扭身问季恪,“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呀?你教教我行不行?”
季恪:……
姜宣:……
虽是只是童言,但这也太巧了。
季恪的神情从方才的轻松快乐变得稍显凝重:“此事说来话长,为免影响吃饭,日后有机会我再同你说好么?”
明显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小山儿倒不执着:“好啊,说来话长,因为想当皇帝很难?”
季恪点点头道:“的确不易。”
小山儿望着季恪的眼里便出现了一点点钦佩:“那你挺厉害。”
季恪又摇摇头:“并非只我一人厉害,还需有人帮助。”
“噢,唔……”
小山儿的嘴里被姜宣及时塞进了一块桂花冻,桂花清甜,糕体滑溜,简直太好吃了,他立刻幸福地大口嚼啊嚼,眼睛开心地眯成一条缝,一时便忘了和季恪聊当皇帝的事。
饭毕又上茶与水果,姜宣心想这简直是想直接吃到黄昏,然后继续晚膳的意思。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问季恪:“你不去处理公务?”
季恪只当听不出深意,自如饮茶,气定神闲道:“今日不忙。”放下茶杯又说,“秦中,御膳房近日新酿了一种果酒吧?送来给君后尝尝。”
秦中一愣,这他倒是没听说。
不过不重要,天子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果酒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于是躬身应是,倒退着出去了。
姜宣:……
吃饭、吃点心、喝茶,还要饮酒,还当众称他君后。
他先前心软,给季恪面子,季恪倒是很会把握,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他又有点别扭。
小山儿不愧与他最亲,也并非故意,就是每每都恰到好处,这时吃空了面前小碗里切成块的柰果,满意地用手巾擦了擦嘴,说:“爹爹,我玩好了也吃好了,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倒也没忘了季恪,把头扭向他,“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季恪:……
姜宣:…………
看来山儿根本没听见季恪让上果酒的话,或是就算听见了也不懂其意。
而且观其言行,山儿现在的确不抗拒季恪,但也完全没把他当爹,视来皇宫如做客。
这里还有个前提是,山儿一直知道季恪就是他另一个爹爹。
明明知道却不认。
这对季恪来说比不知道要惨痛千百倍。
姜宣觑着季恪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自行忍耐、彻底消化,最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笑起来。
“好,山儿,我送你和爹爹出宫。”
宫门处马车前,小山儿因为疲惫食困,正迷迷糊糊地趴在姜宣肩头,随时要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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