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姜哲衍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们先吃饭吧。”
纪光山撞回去:“放轻松点。”
姜哲衍勉强地笑了笑:“出去再说,我还是不太喜欢看医生。”
按照医生的建议,姜哲衍把脱敏的第一步放在了春节假期。
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里有很多空教室和礼堂。正好纪光山也放假,可以抽出时间陪他。
姜哲衍选了个可以坐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翻出以前的课件,模拟在大教室里上课的场景。
纪光山坐在第一排,他的正前方。
姜哲衍打开课本,摊在讲台上。虽然现在底下是一百多个空位置,但如果每个座位上都坐了人,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还是很震撼的。
在讲台上站了五分钟,姜哲衍逐渐放下了对环境戒备,用眼神示意纪光山。
“那我放音频了。”纪光山站起来,将手机分别放在教室的两个角落。这是他上周在会议现场录的噪音,可以较好地还原坐满人的场合。
这点声音在正常人听来都是可以忽略的噪音,纪光山做翻译的时候,几乎都不会注意到这些。
但交流和听力的负担大了,姜哲衍就会莫名地感到烦躁不安。
这种感觉并不会反应到躯体上,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和紧张情绪叠加,相互作用。
姜哲衍看了眼纪光山:“我开始了。”
“姜老师请。”
姜哲衍拿起翻页笔点了几下,看着课件上熟悉的热力学名词,把话筒拿到嘴边。
“今天我们继续来讲卡诺循环的四个步骤,这是一个由两个等温过程和两个绝热过程构成的循环,图中,1到2的曲线即为等温吸热……”
对于大学老师而言,上课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在此之前,也不会像师范生那样特地做很多训练。
姜哲衍讲课也是如此,就好像是把那些刻在脑子里的理论,随手拿出来分享一样。
“这不是很好吗?”等他讲完一小节内容停下来喝水,纪光山迫不及待地表扬他。
姜哲衍拧上瓶盖,摇了摇头:“我都说过了,上课和做汇报哪能一样。这还只是最基础的训练。”
“再说我也没有很放松。”姜哲衍打开了运动手环的数据记录页面,“如果底下真的坐满老师,我恐怕还是应付不了。”
纪光山闻言皱眉:“那些教授也不至于鸡蛋里挑骨头,问你没见过的问题吧?”
“不清楚,”姜哲衍转过身来,突然笑了一声,“光山,要不你骂我几句?”
“骂什么?”
“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再给自己一点压力。”
纪光山认真思考了几秒,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直到看见姜哲衍嘴角持续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姜哲衍,我们还在模拟场景,你能不能严肃点?”
“这不是有点累,想和你开个玩笑吗。”姜哲衍从讲台上走下来,“不过对我来说,这点压力确实不算大。或许再试几次,我们就能更进一步了。”
纪光山的假期只有几天,年初三一过,他又要开始工作了。
姜哲衍也在医生的指导下,在做实验和写论文之余,继续做脱敏训练。
空闲的时候,他还会和纪光山用英语聊天,讨论一些社会新闻,锻炼口语和反应能力。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尝试,姜哲衍已经可以面对空教室,流畅地用中英双语做汇报了。
张成均出差期间,他还顺利在阶梯教室,当着一百多名同学,上了一节完整物理课。
整整三个月的努力,他终于找回了一点从前的感觉。
但所谓的更进一步,并没有说得那么容易。姜哲衍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
因为纪光山在外出差,下一阶段的治疗推迟了几天。
纪光山这次接的活在香港,是交换那年带他做口音研究的教授推荐的。
口音是翻译避免不了的问题,世界各地的口音五花八门,译员很难深入了解。像纪光山这样做过研究的人,自然会有优势。
正巧这次会议的一位重要来宾是新加坡的企业家。因此这次机会,教授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纪光山非常珍惜这个契机,花了两天时间听完往年的会议资料,然后查生词、背单词,走路吃饭都在听材料。
同传这一行,一旦走上正轨,不是在翻译,就是在准备翻译的路上,每天都是高强度工作。
纪光山却乐在其中,享受这种连轴转的感觉。
这次搭档的同事是香港本地人,能说中英粤三语,标准流利、切换自如。
会议前一天,他和搭档见了一面。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翌日早上八点,会议准时开始。
这是一个儿童慈善基金会的十周年会谈,从最初成立到现在,他们已经资助了上万名先天残疾的儿童,在海内外有着广泛影响力。
会议现场,各地记者架着长枪大炮。同传箱的视角在侧面,能看清会场两层高的结构,视野非常开阔。
新加坡企业家的口音比想象中容易听懂一点,结合主办方事先提供的PPT,前半场翻译得很顺利。
没想到后半段,他在台上说嗨了,在PPT快要放完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聊起了自己的企业文化。
纪光山吓了一跳,听着他越说越激动的语气,脑中飞快闪过以前积累的医学名词,好不容易才跟上节奏。
翻译完这场汇报,总算迎来了中场休息。纪光山摘下耳机,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
一旁的搭档对他刮目相看:“听Dr.Chan说,你才毕业半年。能在实战中表现得这么好,真是有天赋。”
“不敢,我爸爸是老师,学英语比较早。”纪光山检查了一下麦克风的开关,“你也很厉害,能做三种语言的同传。”
“地域优势而已,你要是从小生活在香港,肯定也没问题。”
纪光山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我去拿点水果,你需要吗?”
“不用了,我喝咖啡。”
纪光山点了点头,走到外面,吃了根香蕉,回到会场准备后续的翻译。
会议持续了半天,直到晚上五点才结束。早上演讲的企业家已经赶飞机回国了,合影的时候没见到他。
不过做完这场翻译,结识了新的人脉,招牌也打出去了。主办方似乎对他很满意,说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因为当晚的住宿不报销,结束会议后,纪光山立刻动身去机场,赶八点的飞机。
去机场的路上,纪光山给导师发了封邮件,感谢他的信任和推荐。
落地京州,过完安检已是晚上十点多。姜哲衍正好结束实验室的工作,来机场接他回家。
他是坐地铁来的,回家也是打车。纪光山突然发现好久没见他的车了,顺口问了句。
“还给尹新兰了。”姜哲衍不想提家里的事,“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最后那位新加坡老总突然来了段free style,差点把我吓死。”纪光山扑进床里,懒洋洋地晃着腿,“累了,快点帮我换衣服。”
撒娇的语气没有半点在会议上口角生风的影子。姜哲衍擦了擦手,径直跨到他身上,勾住领带结,一点点往外抽开。
纪光山平躺在床里看他:“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陈教授还记得我。香港的翻译市场不大,有机会的话,得把这条人脉发展起来。”
姜哲衍给他解纽扣,闻言手指一顿:“你工作之后真的变了很多。”
“没办法,翻译这行少不了社交。说到底,还得感谢当时你支持我去留学。”纪光山握住他停顿的手,“有了这段经历,入行顺利多了。”
“那也得靠你的实力。”姜哲衍拉起他的手,低头轻点了一下,“我这边也有个好消息。”
“什么?”
“在液晶分子聚合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种内源性调节模式。我联系了科学院的徐教授,他说如果能写出论文,愿意收我做博士后。”
纪光山不懂专业名词,但听起来觉得挺厉害的:“这么说,你的工作也要有着落了?”
“差不多,就看毕业论文了。”衬衫扣子全部解开了,昏暗的床头灯照在他半遮半掩的身体上。
姜哲衍咽了咽口水,冰凉的手指伸进衬衣门襟的缝隙,在里面绕起圈来。
纪光山偏头轻哼了一声,被他夹在腿间的腰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
姜哲衍抱着他往床头挪了点:“做吗?”
纪光山已经被挑逗得魂不知处,勾住他的脖子说:“你干活,我就要。”
在理智溃散的前一秒,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明天我没事,可以陪你去做脱敏。”
“好,”姜哲衍的手伸向了他腰间的皮带,亲吻着他腰腹紧致的线条,“谢谢老婆。”
姜哲衍的脱敏治疗已经到了最后一阶段,也是最困难的那部分。
他和管理处老师借了钥匙,打开了学术交流中心报告厅的门。
之前学校承办会议,姜哲衍以志愿者身份,也偷偷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勇气在散会后,站上讲台往下看一眼。
报告厅有两层,一主二副三块LED显示屏,可以容纳四百余人。
过去五年,当年坐下面看比赛答辩的学生,基本都毕业离开了学校,就算对这件事有印象,也记不清他晕倒的缘由了。
但那时的每一个细节还是深深刻在姜哲衍的记忆里,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姜哲衍的脚步变得犹豫。
“走吧。”纪光山握住他的手腕,像牵着一条不听话的大狗,拉着他走到讲台前。
姜哲衍打开桌上的电源开关,拿起话筒吹了口气。
空旷的会场响起了被放大的声音,姜哲衍拿话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纪光山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这次可以先不用麦,我们慢慢来。”
姜哲衍点了点头,关掉了电源。
“你要我坐第几排?”纪光山往外走了几步,转身问他。
“等等,”姜哲衍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再陪我站会儿。”
纪光山拍了拍他的手:“放松点,没有谁是天生的演说家。那些上市公司的总裁、技术总监开发布会,也有嘴瓢的时候。一两个小错误,大家都能理解。”
“知道了。”姜哲衍看着横梁上的校训,松开了他。
“那我下去了,你想我坐第几排?”
姜哲衍调整了一下呼吸:“第一排,就像评委老师那样看我。”
纪光山会意地点头,收起方才嘴角的笑意,坐到了第一排中间靠右的位置。
“准备好了吗?”
姜哲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准备好了。”
纪光山拿出纸笔,一秒进入状态:“姜哲衍同学你好,我是本次答辩委员会的负责人。接下来你有十分钟时间阐述观点,我会在倒计时一分钟和三十秒的时候按铃提醒。”
“好的。”
“请开始答辩。”纪光山打开了倒计时。
经过几十场大型会议的磨炼,纪光山说话的语气和体态已经无比从容了。
姜哲衍站在讲台上,听到他公事公办的语气,拔笔帽写字的动作,都能感觉到真实的压迫感。
他定了定神,拿起A4纸,从第一个字开始念起。
虽然很不情愿,但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自己恐惧的环境中,他还是听从医生的意见,选择读稿。
前几分钟都很顺利,姜哲衍逐渐放松起来,抬头看纪光山,和他有了几次眼神交流。
纪光山仪态完全像个老师,往台上看几眼,又低头在纸上记东西。
见计时快到九分钟了,纪光山抬手敲了两下桌子:“还有一分钟。”
沉闷的敲击声打断了姜哲衍的思路,就像一个突兀的休止符。
纪光山看着本子上的速记符号,本想继续写点什么,等了几秒才发现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他抬头,见姜哲衍愣愣地站在台上,一只手用力地撑住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出于男朋友的身份,纪光山应该鼓励他一句。但思考再三,他还是忍住了担心,选择给姜哲衍时间自己消化。
姜哲衍知道他在等自己,垂下头深吸了几口气,又拿起稿子,找到刚才中断的地方读了下去。
因为停顿的时间太久,计时器早已超过十分钟。纪光山没有再打断,耐心地听他念完最后一个字。
话音落下,见他迟迟没动静,纪光山走过去把人拉了下来:“没事吧?”
姜哲衍紧紧攥着稿子,沉默地摇头。
纪光山从包里拿出水杯:“我吓到你了?”
姜哲衍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走神了。”
纪光山皱眉:“你想到什么了?”
姜哲衍咬了下嘴唇:“我爸……”
“……”纪光山也跟着沉默了。要不是看姜哲衍的面色难看,他还以为这家伙又在逗自己玩。
“是真的,我没骗你。”姜哲衍喝了口水,脸色稍微缓和了点,“每次我做错事,他就坐在餐桌上,和我面对面谈话。他不许我低头,要一直看着他。然后一遍遍敲桌子,问我为什么会犯错,应该怎么改。”
说到这儿,姜哲衍停顿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有些崩溃:“有些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周围的聪明人太多了,只要错一个地方,扣0.5分,就进不了年级前十。”
纪光山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些事你和医生说过吗?”
“没有,我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的。”
纪光山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你说不喜欢和教授有眼神交流,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知道,”姜哲衍恹恹地坐在椅子里,“我不想再提他了。”
“可是我觉得,如果你焦虑的根源真的来自家庭,你们父子之间……迟早要见面的。”
“是,我知道。”姜哲衍垂下头,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没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本。”
姜振从来没有理解过这种病,他只会嘲笑自己软弱无能,让他带着男朋友去睡桥洞。
想起一年前的那次对话,姜哲衍的情绪有些急躁。尤其是现在,纪光山的事业有了起色,每周出差之余,还要抽时间陪自己治病,他更觉得自己在拖后腿。
第89章 前进的动力
心理疾病的治疗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姜哲衍就算再着急,也得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
就像医生说得那样,减少失败的次数,才能给他坚持下去的信心。
纪光山的工作节奏基本上是花两三天熟悉会议材料,然后出差开会。近则京州市内,远一点的话上海杭州。
等工作结束,他每周都会空出半天时间,陪姜哲衍在汇报厅里反复尝试各种场景。
从开麦到脱稿,再到有肢体语言的演讲,姜哲衍又经历了漫长的四个月。
虽然过度得很平稳,每次脱敏结束,回家之后,他都不太想说话,直接躺床里休息了。
甚至有几次临睡前突然胃疼,躺了半天也缓不过来,还得让纪光山帮忙找热水袋。
身体本能的抗拒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轻松。
躺在床里,看纪光山坐在书桌前,听材料、记笔记、翻词典,姜哲衍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了。
实验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姜哲衍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和工位上来回跑,偶尔跟着导师出差,社交、听汇报,接触行业内的最新研究。
博士处在科研的入门阶段,很多人为了毕业,做的实验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炒冷饭。因此姜哲衍很珍惜自己的创新点,希望借此机会,申请到国内顶尖的实验室。
工作一年后,纪光山的存款已经有六位数了。他给父母打了五万,先还清从大伯那儿借来的钱,剩下的部分留在身边,等姜哲衍毕业,租一套装修稍微好点的房子。
次年二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假期。纪光山做完除夕前的最后一场翻译,回老家陪长辈过了一周时间。
姜哲衍拒绝了和他一起回去的邀请,说等自己毕业找到工作,有能力和纪光山共同生活后,再正式拜访他的父母。
规定送审日期前一个月,姜哲衍提前完成了初稿,发给导师过目。
张成均说他的文献综述写得有点单薄,让他再加点东西,给审稿人留个好印象,争取拿下优秀毕业论文。
因为文章的创新点比较多,姜哲衍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实验设计和数据处理上,综述部分确实有些敷衍。
他听从导师的意见,又花了半个多月时间阅读文献,把开头最重要的部分重写了一遍,投递到了审核系统里。
大概过了二十天,一审结果出来了,两位审稿人给的成绩都是A,批准了他的答辩资格。
其中一位审稿人还给他留了评语,表扬了文章的逻辑和创新性,鼓励他顺着这个方向继续研究。
答辩的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答辩前几天,姜哲衍把整整180页的论文打印成册,捧着沉甸甸的一摞书回到学校,找了间空教室,复习自己的答辩稿。
张成均也来到现场,和他完整地走了一遍流程,提出了几个老师可能会问的问题。
按照央师大的规定,讲者至少需要做40分钟的陈述,回答五个问题。出席答辩的教授共有七位,加上他的导师张成均,一共8人。
答辩人的讲台在会议室的左上角,斜对正中间的长桌。如果按照环绕式的坐法,姜哲衍的视角应该能看到四位教授。
张成均担心他的身体,答辩前一天还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如果不想和教授有眼神交流,他可以和委员会打声招呼,让他们摆桌牌的时候,避开他的视线范围。
姜哲衍没想到他还会为自己考虑这种事,听完他的话,意外又感动。
思考再三,他还是拒绝了老师的好意。看着张成均殷切的眼神,表示一定努力“把自己送走”。
张成均又问他有什么其他需求,姜哲衍想了想,希望可以给台下的老师配个话筒,免得问答环节自己听不清楚。
此时距离他的第一次脱敏治疗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里,他在纪光山的陪同下,以及独自一人,站在学校的汇报厅里模拟了一百多次。
这一百多次里,姜哲衍虽然紧张,但没有一次真的倒下去。
虽然这次纪光山不能在现场陪他,最终站在博士答辩会的讲台上,却是他们共同的努力。
纪光山特地推掉了近几天的工作,早晨起来,和他一起去学校布置答辩会场。
一场完整的博士答辩要将近两个小时。姜哲衍给到场的老师订了咖啡,还准备了茶叶和水果。
早上九点,答辩准时开始。因为行政楼里不方便停留,纪光山去了图书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203自习室等他。
首先由张成均介绍他的情况,说完开场词,姜哲衍开始了他的博士学位论文报告。
做了一年多实验,看了几百篇文献,论文里的每一张图、每一个公式,附录里的每一行代码,姜哲衍都记得是怎么做出来的。
对着电脑屏幕念了几行字,他感觉没那么紧张了,拿起翻页笔,走到会议室的投影屏幕前,面朝底下的专家教授讲了起来。
40分钟,听起来是一个漫长的概念,但相比他这五年的努力来说,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的浓缩。
姜哲衍讲完实验设计的思路、结论和公式,总结意义、提出创新和展望,顺利地完成了汇报。
“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了9篇学术论文,其中顶刊论文3篇,重要期刊论文两篇,会议论文两篇,获国家发明专利一项……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请各位专家批评指正。”
说完最后一句,姜哲衍意犹未尽地吸了口气,朝着评委席点头致谢。
随后便是问答环节。姜哲衍在答辩前已经请教过很多老师,重点标记了可能提问的地方。
一篇几万字的论文有很多值得深挖的东西,短短40分钟根本讲不清楚。老师的提问五花八门,有特别关注理论知识,询问他统计原理的,也有让他解释公式推导过程的。
姜哲衍翻开论文册,稍作思考便开始回答。
你来我往的问答又花了不少时间,一个半小时过去,流程才刚刚过半。
结束回答,张成均朝他点了点头,看了眼在场的其他教授:“没有问题的话,请同学暂时离开。我们讨论一下你的答辩结果。”
“好的,谢谢老师。”姜哲衍礼貌地鞠躬,放下自己的论文册,走到会议室后面,取下了一直在录像的手机。
原本充满电的手机已经只剩四十多格电了,取下来的时候,机身都是滚烫的。
姜哲衍摘掉保护壳,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机边缘,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立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看姜哲衍:“结束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在看清对方后,姜哲衍还是愣了下:“您怎么来了?”
姜振淡淡道:“赵院长邀请我来做校外专家,听说你今天答辩,我就过来看看。怎么样?”
姜哲衍没有过多的表示:“汇报好了,在等评定。”
姜振认真打量了他几下:“你看起来比之前轻松一点了。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身体的不适很难完全消除,姜哲衍的头有点晕,突然走到安静的地方,也能听到耳鸣声。
他摇了摇头,摘下助听器,切换到声治疗模式,又戴回耳朵里。
“听说你下半年就要跟徐教授去做博士后了?”
“已经面试过了,他说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去。”
姜振点了点头:“你的文章我看了,和大部分同层次的人相比,确实有不错的创新。徐杰院士是国内凝聚态的先驱,你跟着他好好干。”
“好。”
或许是还记得他刚才的动作,姜振特地往右边看了眼:“你的助听器,是要一直戴着了吗?”
“嗯,右耳高频还剩一部分听力,戴助听器听到的声音会均衡一点。特别是人多的地方,另一只耳朵的压力会小很多。”
姜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前几天我和徐教授吃了个饭。他问了你听力的事,说你愿意戴助听器,还挺勇敢的。毕竟是在人生刚开始的时候出了这种意外,有些话他不好当面说,让我帮忙转达一下。”
姜哲衍的眼神有些不自然,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姜振说这种话。
“对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你妈。她年初查出了肿瘤,上个月刚做完手术。”
姜哲衍刚缓过神,随即又是一愣:“良性的?”
“对,所以一直没和你说。”姜振看了眼表,整理了一下衣袖,“我先走了,你答辩完给她发条消息吧。”
“知道了。”姜哲衍站在走廊的深处,目送着姜振走进电梯。
尹新兰竟然做了手术?姜哲衍拿起发烫的手机,打开和她的聊天记录,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三个月前的“新年快乐”。
“小姜,你可以进来了。”张成均突然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好。”姜哲衍收回思绪,退出聊天页面,进门架好手机,一路走到最前面。
大屏幕上多了一个文档,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各位老师给出的总结。
答辩委员会的主席,物理学院的院长开始宣读答辩决议。
姜哲衍飞快地扫了一眼,文档内容很长,直到第二页才是正式的结果。
“本篇论文结构清晰、逻辑严密,在手性液晶的物理特性和结构方面做出了创新性研究,表明作者掌握了该学科的理论知识和研究方法,具备独立科研的能力。经答辩委员会无记名投票决定,一致通过姜哲衍的博士论文答辩,最终成绩94.4。”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了疏疏朗朗的掌声。姜哲衍站在讲台前,看着大屏幕上通过答辩的决议,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漫过大脑。
张成均见状给他递了个话筒:“上去说两句。”
姜哲衍愣愣地点头,打开电源开关:“感谢各位教授莅临指导。今年是我在师大求学的第九年,很荣幸在这一年,迎来了我人生的新起点……”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姜哲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些混乱,但还是拿着话筒,稀里糊涂地说了下去。
说了这么多空话套话,最想感谢的人却不在现场。
放下话筒后,姜哲衍环顾四周,只想立刻飞奔到纪光山身边。
第90章 人海中灿烂
张成均从桌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花——这是今天一大清早,姜哲衍和纪光山去花市挑的。
此外,张成均也给他准备了一束。姜哲衍捧着一大一小两束花,被张成均拉到横幅中间,和在场教授合影留念。
做完所有工作,他和导师道了声谢,抱着怀里的鲜花向图书馆飞奔而去。
推开自习室的大门,在偌大的空间和一张张座位上,姜哲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纪光山。
开门的声音落下,纪光山默契地抬头,看到姜哲衍满脸的汗水,上前小声问:“怎么连消息都不发一条就跑来了?”
“光山,我……”姜哲衍走得有点急,拉着他走出了自习室,“我做到了,我的论文答辩通过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纪光山激动地抱住了他。
姜哲衍把花放在一旁,揽住他的肩膀:“而且分数很高,导师说有机会能拿到优秀毕业论文。”
纪光山听他气息有些不稳:“要不先坐下来休息会儿?”
“好。”姜哲衍的手往下放了点,握住纪光山的手腕,一起坐到沙发上。
纪光山往他手里塞了张餐巾纸。姜哲衍松开领带结,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拿出快没电的手机:“整个答辩过程我都录下来了。”
纪光山解开密码,看到相册里接近两小时的视频:“回头我给你剪个短点的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