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衍疼得倒吸冷气,把纪光山放平,拍了拍他的脸:“光山,还能听到我吗?”
纪光山没有睁眼,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嘴里含糊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姜哲衍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抓起他的手试了下脉搏,又看向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反复看了几遍包装,姜哲衍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当水喝的酒精饮料,而是货真价实的烈性啤酒。
可能是酒精中毒。姜哲衍判断完情况,赶忙叫了救护车。
纪光山还有一点意识,姜哲衍担心他的体温下降,拿几件衣服把人裹了起来。
救护车很快开到小区楼下,但因为电梯太小担架车没法上来。姜哲衍接到电话,立刻背起纪光山走了出去。
把人送上救护车后,姜哲衍总算安心了一些。
护士给他连血压仪,一边问:“患者喝了多少酒?”
“350毫升,十度的啤酒,四瓶。”姜哲衍准确地报出了数字。
“那他昏迷前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姜哲衍脑中一片混乱,只记得自己又没控制住情绪对他发火,自责地揪着头发:“我和他吵架了……”
护士又给他测了下酒精浓度,医生看完说:“心肺功能都没问题,到医院打一针促醒药,很快就能恢复意识。”
“好,谢谢你们。”姜哲衍依旧没有抬头,紧紧攥着拳头,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年前,自己惊慌失措带何宿去医院清创的那个晚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居然没有半点长进,还是会对喜欢的人发火,让爱自己的人受到伤害。
来自四面八方的杂音几乎要把他吞没。姜哲衍难受地扯掉了助听器,无力地闭上眼睛。
“小伙子,你朋友的手机一直响,你给他看下吧。”护士叫住了他。
姜哲衍过了很久才抬头,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原本只想把音量调小一点,结果却在锁屏界面,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见的名字。
何宿对纪光山说:【好的,了解。】
何宿?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姜哲衍想起和纪光山坦白那晚,自己没有提何宿的具体信息,按理说纪光山不可能在这个偌大的京州市里找到他的行踪。
而且从何宿发的消息看,他对纪光山的了解似乎比自己还多。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姜哲衍疑惑地看着屏幕,调节好音量,把手机放回了纪光山的上衣口袋里。
“小伙子,这是救护车的出车费用,麻烦你帮他付一下。”另一边,护士已经开好了发票,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将近四百。
纪光山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下车后被送到了急诊的留观病房做进一步检查。
因为情况不算严重,医生让护士给他挂了瓶糖盐水,促进身体排液。姜哲衍站在一旁,看着护士往他身上连仪器,又抽了两管血去化验,心疼地挪开眼神。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化验单就送回来了。医生看完单子对姜哲衍说:“你朋友的酒精浓度不高,突然晕倒也有可能是受到刺激、压力过大导致的。我看他白细胞指数偏高,体内还有些炎症,回家后要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谢谢医生。”姜哲衍接过化验单,看到上面一排排醒目的箭头,默默将它们对折收好。
等纪光山醒来应该还有一阵,姜哲衍觉得有些头晕,打算到屋外透口气。
吸烟区里有不少人在吞云吐雾。姜哲衍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悻悻地收回眼神。
他拿出了手机,觉得有必要给何宿打个电话,但两人的联系方式早已删得一干二净,他也想不起何宿的电话号码了。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先等纪光山醒来。五月的晚风干燥清爽,姜哲衍在外面站了会儿,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转身进医院的时候,姜哲衍迎面遇见了两个男生,耳边飘过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就不能安分点?是真伤到手了怎么办?”
“高考高考,你他妈是复读机啊?”
“……”
姜哲衍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眼,那个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眼神相汇的瞬间,姜哲衍的眉心微蹙。
何宿也没料到会在医院碰到姜哲衍,怔怔地停下脚步。冯逸埋头走了几步,发现何宿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喊道:“怎么了?”
何宿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
“哈?”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你同学?”
“反正我们本来就不顺路,你先走吧。”何宿不置可否。
冯逸不知道何宿谈过恋爱,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吹着口哨屁颠屁颠地走了。
姜哲衍看到冯逸手上的绷带,大致猜出事情的原委:“这是你弟弟?”
何宿装作没听见,反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哲衍还不清楚何宿对纪光山了解多少,试探道:“光山身体不舒服,我送他来医院。”
“这样啊。”何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姜哲衍,别装了。我猜你还不知道纪光山在给冯逸补课的事。”
姜哲衍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层关系,惊讶之余,想起冯逸的德行,突然质问道:“不会是你弟弟举报的吧?”
“什么?纪光山被人举报了?”何宿闻言也很意外,收起方才戏谑的态度,认真分析起来,“肯定不是冯逸。那小子虽然家教不怎样,但性子直来直去,不会做背后阴人的事。”
话音落下,何宿想起那天在咖啡厅外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是他同学。”
提起同学,姜哲衍想起追查匿名贴时整理出的名单,顿时眼前一亮。
见他不说话,何宿又问:“所以纪光山现在怎么样了?赚钱这么累,又发生这种事,打击肯定不小吧?”
“我会照顾好他的。”姜哲衍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丢下一句承诺,转身就走。
“等等。”何宿叫住了他,停顿片刻,突然说,“这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姜哲衍闻言心头一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回病房的时候,纪光山还没醒。姜哲衍站在床头沉默了一小会,又出门去药店买了块毛巾,用温水打湿,沿着他脸的轮廓一点点擦过去。
湿热的水汽拂过脸颊,纪光山感受到身边人的照顾,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当姜哲衍挪开毛巾时,正对上纪光山勉强撑开一条缝的双眼,蔫蔫地卧在床里看自己。
“你醒了?”姜哲衍喜出望外,把毛巾丢到一边,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医生说你的身体没问题,休息几天就好。”
纪光山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躺在床里缓了片刻,稍微感觉有些力气了,迫不及待地喊住他:“学长,我……”
“怎么了?”姜哲衍轻皱眉头,坐到床边安抚他,“有什么话等回家再说。”
纪光山倔强地摇了摇头,用力地挤出几个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语毕,他微微偏头,垂下了眼神。
“不用道歉,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姜哲衍已经冷静了下来,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只是我希望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要及时联系我。而不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喝闷酒,好吗?”
“我记住了。”纪光山捏了捏他的手。
姜哲衍的心率至今都没恢复,想起晕倒的那幕,用力握住了他:“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能不喝就不喝。”
“上次我不是说,我妈同事的女儿出国,也找我们家借了钱吗?就是因为她爸爸过年在外面应酬,脑溢血猝死了。为了不耽误女儿千辛万苦申请来的offer,她妈妈几乎跑遍了整个京州,低声下气地求人。好端端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姜哲衍说这话的声音很轻,眼神也对不上焦。纪光山躺在床里看他,感觉姜哲衍的情绪也快到崩溃边缘了。
但其实他们都清楚,留给彼此整理心意的时间不多了。
还未说开的感情就像此刻两人脆弱的情绪,倘若再学不会从个体中分出一份安全感给彼此,迟早有一天,线会彻底断裂。
急诊的床位紧缺,见纪光山情况稳定,输完液后医生就让他回家休息了。
姜哲衍扶着他走了几步,纪光山感觉手脚能使上劲了,又问他:“你还好吗?”
姜哲衍点了点头:“我没事,先送你回家。”
“你还没吃饭吧?”打车到小区门口后,姜哲衍打包了两份粥带上楼,“这下肯定伤到胃了,先吃点清淡的东西。”
纪光山拆开还在冒热气的包装盒,听着姜哲衍关心自己的话,一声不吭地低头喝粥。
姜哲衍也没说话,吃完饭后放下勺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盒:“光山,今晚我可能又要睡你家了。”
纪光山担忧地看他:“还是不舒服吗?”
“没事。”姜哲衍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累,不想回学校了。”
话虽如此,他现在状态如何,不用说就能看出来。
姜哲衍随身的药盒里有六个格子,远远看去,橙色、淡黄色、白色的药片分布其中,就像一把彩虹糖。
纪光山看得心头一揪:“你每天都要吃这么多药?”
“我只吃维生素和调节情绪的药,其他都是备用的,很少用到。”姜哲衍用剩下的粥汤过了药,收拾好餐桌,眼巴巴地看向那张大床。
纪光山递给他一件短袖,转身把床铺好:“好了,来睡吧。”
姜哲衍闻言就像得到许可的大狗,起身换好衣服,走到床边躺下。
纪光山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这算药物副作用吗?”
“嗯,换药快一年了,吃完还是会头晕。”姜哲衍勉强地睁开眼睛,“今晚没法照顾你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心休息,不用担心我。”纪光山捏着他的肩,郑重保证,“我不会再乱来了。”
姜哲衍轻轻应了声。纪光山躺在一边想心事,直到半夜才有睡意。
这一觉睡得很浅,第二天早晨,听到身边传来的轻微震动声,纪光山很快就醒了过来。
姜哲衍放在床头的手表屏幕亮了,应该是他设定的起床时间。纪光山下床帮他关闹钟,顺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6:55,还不到七点。
关掉闹铃,纪光山轻手轻脚地把表放回桌上,转身瞬间,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见姜哲衍已经醒了,正侧身看向自己:“我们聊聊吧。”
“现在?”纪光山惊讶地和他确认。
“嗯,”姜哲衍干脆地坐起来,“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头脑也很清醒。”
“那好吧。”纪光山点了点头,他确实有很问题,需要姜哲衍亲口给出答案。
纪光山几乎每次聊天都会提起姜哲衍,他不知道姜哲衍究竟偷听了多少次“告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回应。
他们明明同床睡过那么多次,却连最基本的心意都没有表明过。
或许今天之后,就连同床的机会也没了。
“昨天情绪失控,喝到酒精中毒进医院,确实是我不对。”纪光山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就事论事,先和他道歉,“让你担心了。”
姜哲衍抬了下手,想像之前一样自然地搭住他,但刚伸手又收了回去:“只有这个吗?”
“你还想要什么?”纪光山明知故问。
“这几个月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纪光山把头瞥向一边,“不为什么,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赚学费而已。”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姜哲衍一时心急,拉住了他的手。
纪光山用力抽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狠心道:“朋友也分好几种的。我也认识很多有钱的同学,难道也要拿他们的钱吗?”
姜哲衍闻言一顿——他把自己和普通朋友分在了一起。
“所以我们之间,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吗?”
“你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纪光山故作镇定,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答复,“你不是谈过恋爱吗?什么样的身份适合无话不谈,你应该比我清楚。”
说到这个份上,纪光山觉得已经够直白了。
他不知道姜哲衍听懂了多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绝望地闭眼,靠在床板上。
姜哲衍愕然,沉默许久,恍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自大的错误。
他和纪光山的信息是不对等的。
和纪光山坦白自己的情况后,姜哲衍也忐忑了很久。但通过直播,他可以清楚地知道纪光山依然喜欢自己。
生病时细致入微的照顾,也印证了这个想法。
可纪光山不一样。同样是生病时的照顾,甚至是为他筹办轰趴、给他过生日,没有说开的喜欢,只能是朋友。
紧密的间隔将沉默变得格外讽刺。半晌,姜哲衍往身边看了眼,突然说:“纪光山,如果今天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会选择向我倾诉这些困难吗?”
“什么?”纪光山一惊。
姜哲衍又说了一遍:“我问你,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会和我倾诉困难吗?”
纪光山惊讶地动了下嘴唇——这次姜哲衍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清楚了。
“所以你……”纪光山停顿了一下,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更确切的回答,“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我想做你男朋友。”姜哲衍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转头和他对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纪光山怔怔地坐在床里,没想到自己拙劣的激将法,真的奏效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姜哲衍又伸出了手:“如果你考虑好了,就把手给我。”
纪光山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迟疑地搭住了他的手。
双手相碰的瞬间,纪光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姜哲衍用另只手揽住他的肩,把他的身体拉了过去。
纪光山靠在了他的肩上。姜哲衍的身体依然偏凉,贴在一起温度差很明显,纪光山感到的却是一份格外的真实。
被喜欢的人回应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特别。
姜哲衍又把他抱紧了一点,抚弄着他鬓角的碎发,伏在耳边小声说:“其实从轰趴馆回来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总是担心会伤害你,在此之前我做了很多假设,但或许你说得对,一直拖着才是对你的伤害。毕竟你和何宿完全不一样,我应该对你有信心。”
就算是坦白自己的心境,姜哲衍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逻辑与理性。纪光山趴在他肩上,仿佛听完了一场论文汇报。
他不可置信地眨眼:“所以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
“那不然呢?”姜哲衍搂着他的腰晃了几下,脸上写满了委屈,“我的表达能力有这么差?”
“我怎么感觉你比平时都冷静……”
“没有,其实心跳很快。”姜哲衍说着拉起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前,“不信你自己摸。”
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服,纪光山精准地碰到了他坚实的胸口。
指腹触及硬点的瞬间,纪光山感到一股电流直窜向后背,根本不顾上听他的心跳,仓皇地缩回了手。
“就知道欺负我。”纪光山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两三句话就被你骗走了,显得我好傻。”
姜哲衍握住他的手:“下次我再给你补一个正式的告白,好吗?”
毕竟早上七点多,两人刚睡醒,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坐在床里,怎么看也不像是表白的氛围。
“不用了,”纪光山不想他有心理负担,连忙解释说,“我没有那么在意仪式感。”
“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姜哲衍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了。以后遇到困难,就没有硬抗的理由了。”
纪光山被他逗得有些不自在,小声说了句“好”。
“那起床,我们下楼吃早饭。”姜哲衍拍了拍他的肩。
“你想吃什么?”纪光山跟着走下了床。
“就上次那家煎饼果子吧。”
“算你有眼光。”纪光山从厨房里拿来一个玻璃杯,又拆了套新牙刷给他。卫生间的活动范围很小,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站着,纪光山通过镜子,看到站在身后、高出自己小半个头的姜哲衍,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学长,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到店里坐下后,纪光山又和提起了这些天的遭遇,“我给人补课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何宿,他弟弟今年高三,除了英语其他科都挺好的。”
“京州真小啊……”姜哲衍虽然事先知道一部分,但听纪光山一说,还是不免感慨,“他弟弟和后妈没有为难你吧?”
“他弟弟确实有点叛逆,但也不算完全没救。”纪光山喝了口豆浆,”听何宿说他最近几次模拟考都能稳定上三位数了。”
“你还想继续给他补课?”
“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纪光山闷闷地看向他,“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冯逸的进步很快,作为老师我肯定不想放弃。但是现在……”
“家教本来就是灰色收入,盯着你的眼睛恐怕不止一双。出于安全考虑,我肯定不会让你做了。”姜哲衍果断打消了他的念头,“不用觉得愧疚,帮他补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也是。”纪光山点头,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饼。
姜哲衍递给他一张纸擦嘴:“冯逸那小子什么脾气,我还是清楚的。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纪光山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在听到姜哲衍承诺的一瞬间,眼里好像又进了沙子。
走出早餐店后,两人沿着马路散步,也不知道谁先伸的手,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纪光山突然拉住他:“还没问呢,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网上关注我的?”
“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怎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纪光山还以为他害羞了。
“我是怕你尴尬。”正好这时列车到站,姜哲衍看着车厢里拥挤的人流,将他拉到身前护好,“其实在你发第一个视频时,大数据就把你推荐给我了。”
纪光山惊讶地直瞪眼,确实感到了一丝尴尬:“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就是图书馆里给递纸条的人?”
“嗯,”姜哲衍轻笑了一声,擦着他的耳朵,慢悠悠地念出了那个外号,“青春靓丽小奶狗——没想到你喜欢年纪小的,看来我得加把劲了。”
“喂!”纪光山耳根一热,正欲出言打断,列车突然加速,他一个没站稳,栽到了姜哲衍身上,“你可真能装,在我面前无动于衷,背地里改名叫什么衍射光栅,变态!”
“衍射光栅怎么了?物理学名词而已。”姜哲衍捏了捏他的手,看着车厢里的指示灯,“还没到站呢,小声点。”
“你……”纪光山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气得捶了他一拳。
出地铁站没几步就到了学校。五月正是花开的日子,一路上幽香阵阵。
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和他走到师大校园里,纪光山还是掩饰不住兴奋,又缠着他问:“那你是什么喜欢上我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姜哲衍讳莫如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吗?”
“科协的面试?”
姜哲衍指着不远处的一幢高楼:“正好顺路,带你过去看看。”
进门的时候,楼管阿姨还和他打招呼。纪光山走在他身边,忍不住问:“我听田子真说,你是科普中心的创始人?”
“对,六年前我刚考上师大的时候,物理系只有几个零碎的实验室,设备也很旧了。”姜哲衍说着刷开了一间实验室的大门,打开电闸,“你还记得这里吧?”
三层镜面通过折射变幻出了深不可测的视觉黑洞,周围尽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不就是你害我出丑的地方吗?”纪光山走到辉光球前,没好气地说,“我还记得把它翻成了magic ball.”
姜哲衍轻轻笑了声:“把手放上来。”
“嗯?”纪光山听话地照做了。两人的手指同时触及球面的瞬间,辐射状的辉光变成了两道明亮的光束,将他们的身体连了起来。
纪光山下意识缩了下肩,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
“其实面试当天,我就注意到你了。实验室这个环节是我临时加的,接待外宾的替补,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姜哲衍的手指在球面上缓缓划动,“现在想来,或许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我不排斥用魔法概括规律之外的东西。毕竟想在两人之间连起一根如此明亮清晰的线,比把手放在辉光球上困难多了。”
纪光山摇头:“你呢?”
“我得去实验室了。”姜哲衍的语气难得有些吞吐,“光山,其实这段时间我任务挺重的。有篇一作的论文,实验还没做完,导师希望我在出国前把初稿投出去。”
他已经预料到未来几个月里自己会有忙。如果不是事出突然,肯定不会选在这时候告白。
“那肯定要以你的学业为主。”纪光山表示理解,“我以后也会有忙的时候,成年人谈恋爱哪需要24小时都黏在一起。”
姜哲衍尴尬地笑了笑:“我争取早点下班,晚上约你吃饭。”
“午饭也要按时吃。”纪光山叮嘱他。
姜哲衍点了点头,切断实验室的电源,锁好大门:“送你去图书馆?”
“嗯,我打算先和那几个学生家长说明情况。”说到这儿纪光山停顿了一下。
姜哲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正常聊就行,不过这件事结束后,我不希望你再和他联系了。”
“好。”
“补课暂停后,留学的生活费够吗?”
纪光山算了一下:“本来教到六月就结束了,现在少一个月,应该差不了多少。”
“不够再和我说。”姜哲衍揽住他的肩轻轻拍了几下。
这几位家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说纪光山的遭遇后,纷纷表示理解,有的还当场把费用转给了他。
看着到账的几千块钱,纪光山心里有了些安慰。至于冯逸那边,纪光山手里还有几份没用上的教案,他打算问何宿能不能自己教。
他分析了一下冯逸的问题和现阶段最快的提分方法,叮嘱何宿一定要让他背熟单词和范文。
何宿似乎有事在忙,过了很久才回消息:收到,谢谢你的好意,祝顺利。
和家长们交代完,这场闹剧总算暂时收尾了。纪光山却放松不下来,吃完饭后趴在桌上睡了一小会,醒来后继续听新闻,复习翻译的理论知识。
一般研二会开设同传课,出国交换后,这部分课程将由蒙特利承担。纪光山不确定自己能否适应新环境和新的翻译模式。
傍晚时分,屏幕上准时亮起了姜哲衍的消息:我忙完了,在外面等你。
纪光山正好觉得累了,看到消息,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包。
刚出门,他就在校训石旁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姜哲衍换了套衣服,纪光山走近后,隐约嗅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你还回寝室洗澡了?”纪光山反复打量了一番,不敢相信他居然换了一件粉色的内搭。
姜哲衍捋了捋头发:“比早晨精神多了吧?”
纪光山控制不住眼神中的兴奋,嘴上却不肯放松:“你背着我梳妆打扮,属于约会内卷行为,扣一分。”
姜哲衍狡黠地一笑:“那下次我们一起洗?”
纪光山眯了眯眼:“你最好说的是字面意思。”
“那不然呢?”姜哲衍把他搂到自己身边,“走,带你去吃饭。”
明明只是轻轻一碰,纪光山觉得自己的魂都被撞出去了。
“今天和家长谈得顺利吗?”
“嗯,冯逸那边也说好了。”纪光山偏头看他,“你的实验怎么样?”
“进度比预计落后了,下周可能要加班。”
“这样啊,”纪光山若有所思地拽了下他的衣角,“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凝聚态到底在研究什么。”
“让我想想怎么解释……”姜哲衍的手指搭在他肩上,轻轻点了几下,“这么说吧,目前物理学界对软物质的性质研究比较少。我的工作就是探究一些化学、生命聚合物的特性,为它们的应用提供理论基础。”
“所以能有什么运用?”
“那可多了,仿生、医学,甚至还能运用在航空领域。”
纪光山惊叹了一声:“听起来好伟大。”
“并没有,”姜哲衍想起自己磕磕绊绊的实验,苦笑着说,“我离成为一名物理学家,还有很长的路。”
“不许这么说自己。”纪光山勾住他的手指,“谁知道三年后会是什么样呢?”
姜哲衍微微怔了几秒,笑着点头:“是,老婆教训得对。”
他今晚选的餐厅,是和尹新兰吃过好几次的地方。纪光山看到菜单,眼前一亮:“全是京州菜啊。”
“第一次约会,我觉得还是要尽地主之谊。”姜哲衍点了份烤鸭,“这一份够我们两人吃了,你再选些小菜就好。”
纪光山翻了翻菜单,看到上面琳琅满目的图片,有些拿不定主意。
姜哲衍凑过来说:“你要是喜欢吃甜食,可以选这个凉糕什锦。”
“好,”纪光山又点了一份麻花,“这点差不多吗?”
“应该正好。”姜哲衍按了呼叫铃,让服务员把菜单拿去。
店里的生意很好,凉菜上齐后,还等了一刻钟时间,烤鸭才端上桌。纪光山正吃着糕点解馋,闻到烤鸭喷香的气息,嘴里的零食顿时都不香了。
姜哲衍拿起一块面皮摊在手里,挑了几块鸭肉和黄瓜,卷起来递到纪光山手边:“第一个我给你包。”
纪光山拿起他包好的卷儿,蘸好酱后咬了一大口。
入口瞬间,除了脆香的鸭肉和面皮的嚼劲,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别感觉。纪光山含糊不清地点头:“嗯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