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年少时的逍楚河,浑身却缠满被血色侵染的绷带,他站在阴影里,明明是扬着唇角在笑着,阮青逍却觉得他的眼底溢满了悲伤和绝望。
“师尊,”他听见那个孩子张嘴,哽咽着问,“你不要我了吗?”
他呼吸猛然一滞,心脏一缩,泛起针扎似的密疼,下意识想伸出手去。
沈宵沂说得对,画面中的‘自己’也说得对。
亲眼所见,阮青逍才真正相信,眼前的青年对他,有着过于偏执的执念。
他陷在名为‘阮青逍’的执念里,无人可救。
仙人眸光柔和了下来,他正想说一些什么,或是将一些事告诉逍楚河,腰后的炉鼎印却忽然一下灼了起来。
搭在桌案边的霜白指骨微微一颤,难以言说的热流如火烧般蹿上了背脊,烧得他腰身一软。
烛火在微风中晃了晃,青纱玄衣交缠在一起,他落入满是白茶香的怀中。
逍楚河低下头凑近他,眸底的暗红愈发沉积,尽显疯色。
那只按在他腰间的手又重又烫,十分熟稔地封了他身周大穴,断了他所有的灵气。
“师尊,”青年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几分隐忍和欲色,“我给过你机会的。”
卧槽,玩儿脱手了,某位只想求个证的仙尊后知后觉。
意识彻底消散前,落在他眉心的吻既轻又柔,像一朵茶花被风吹着轻贴皮肤轻轻擦过。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好,你既然为我而来,就注定该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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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苏子叶扒着墙外的结界,“前辈和你那个什么师弟,已经在里面五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自那日落渊剑一出,阮青逍的身份算是暴露得明明白白,纵使这些日子里他封界不出,那些各门各派却也没消停半分,明里暗里,打探什么的都有。
刚送走一拨人的凌傲羽嫌烦,出门时正巧遇见来寻他的苏子叶,就一道过来看一看情况。
水蓝色的结界将小院圈得水泄不通,连只蝇虫都飞不进去。
凌傲羽沿着结界走,俊秀的眉头紧皱。
“师尊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说,那些人不是抓了只重伤的天魔吗?好好审问就是了,在那里天天道主长道主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道主是他们亲爹呢?”
苏子叶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啧声。
凌傲羽望他一眼,眸底有赞赏之色,觉着此言不无道理。
二人边闲话,边绕着结界走了一圈,眼看要回到前门处,却遥遥见得一白影驻足前方。
凌傲羽初以为来者是洛易,加快步子正要嚷上一句,却又在那白影侧身之时,将话吞回了肚中。
“少雪主?”
苏子叶惊诧。
听了声音的李陌寒转眼,灰白色的眸珠像是蔓着无边寂寥的雪原,他视线扫过苏子叶,又在凌傲羽身上微顿,下颌垂了些弧度,算是示意。
这可令苏子叶有些受宠若惊。
众所周知的,这位少雪主向来待人冷漠,甚少会正眼去瞧人。
“少雪主。”
凌傲羽合掌行了一礼,又看向院门,“少雪主这是,来找我师尊的?”
李陌寒没有应声,浅淡的眸珠微微一转,算是默认。
“那可算是白跑一趟了,我师尊……”
凌傲羽无奈笑笑,他想说阮青逍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但话未落,却又被另外一道闲散的声音给打了断。
“哟,这么些人围在这里,好生热闹。”
几人抬眼看去,见沈宵沂款款而来,天光下,他紫衫袖袍上的繁杂纹路若隐若现。
“沈仙师?”凌傲羽讶然,“您也是来找我师尊的?”
沈宵沂望向凌傲羽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非也,我可是来救人的。”
“若再不破了这结界,怕是你那位逍师弟就要被揍得残上加残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开启小黑屋了,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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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都忘了些什么啊……
伫立院外的结界于凌傲羽等人而言, 属实是难破,毕竟阮青逍的修为摆在那里。
但这在沈宵沂眼前,却显然不值一提。
随着清华紫衫袖口处的一片暗纹亮起, 清脆一声,水波似的结界在瞬间碎落, 星星点点的消散在空中。
沈宵沂抖了下袖子, 拦住了想往里去的凌傲羽, 轻咳一声, “别急,先容我进去瞧瞧情况。”
这万一,里面的人要是还没谈妥, 冲撞之下再发生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那倒还成他的罪过了。
许是被罩了结界,院门并未上锁, 只轻轻一推便推了开。
院中很安静, 只有鞋掌踩踏青石地砖留下的声响,四下里堆着好些落叶, 散着几分寂寥的中秋味儿。
沈宵沂停在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向里面人示意自己的到来。
可等了片刻却也没见得什么声响传来,微微一沉思,便抬手去推了下门。
谁知还没用上多大的力道, 门便轻飘飘的开了开,一缕阳光从他肩头蹭过, 落在空无一人的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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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中,阮青逍做了一个梦。
很有意思的是,他清楚并且十分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若不是在做梦, 他也不会一身现代风衣长裤的模样打扮。
四周雾霭茫茫, 看不清前路, 不时有拉长了的光线从周遭雾气中转瞬即逝,像天际坠落的一颗颗流星。
“师尊。”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下意识驻足寻望。
可就这么一瞬间,前方却忽然有一道流光冲他疾闪而来。
阮青逍下意识躲闪,手指却在不经意间擦过雾霭中的一道光线。
破碎的零星画面涌入脑海,他神情一滞,连着身型也僵愣了片刻。
躲闪不及,那道迅驰而来的流光,不偏不倚地钻进他眉心之中。
漫天的雾霭顿时散去,几息空白后,阳光落了一地,树影在风中沙沙摇曳。
阮青逍怔然抬眼,他尚还在为一闪而过的画面惊疑,映入眼帘的却赫然是‘青逍观’三个大字。
落在身上的暖阳有些烫人,同他方才所见之景,仿若隔了两方世界。
是幻象?还是……
心念只微微一动,眼前陡然就黑了下来。
阮青逍眨了下眼,从光亮跌入黑暗,未适应的视野中一片漆黑,待了片刻,才见得一些不知名的模糊轮廓,犹如远山黛影般,又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簇火光陡然亮起,他虚着眯了下眼。
白衣白发的老者从他身前走过,留下一丝熟悉的清冽雪香。
青逍道主?他穿来之前的那个原装货?
下意识的,阮青逍跟了上去。
长廊的尽头是一堵刻着不知名浮雕的墙,看似无路,但由着‘青逍’在上面点弄了两下,石墙慢慢升起,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夹杂着不知名药味的腐腥气息。
阮青逍下意识掩了口鼻,眉心微微一皱。
青逍观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难道是裴神医见不得人的地下黑心小作坊?
他心下打趣,探究的视线掠过青逍肩膀往里面扫,待看清其中景象时,瞳孔却骤然一缩。
昏黄烛灯下,似是无间炼狱。
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有刀、有勾、有刺……
微暖的灯色盖不住利锋的半点森寒,投射下的影子拉长交错,远远望去,令人背脊发冷。
墙下有两张石台,一张上面摆满了不知名的瓶罐和染满污浊的绷带,盛着血液的盘子里浸泡着好似肉块一样的东西,另外一张上,则是被绑着个一动不动的人。
刑具的影子落在那张石台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是要将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径直分成两半。
看那模样和身型,不过只是个半大点的孩子。
阮青逍心头猛然一跳,方才一闪而过的破碎画面中,他所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昏暗的密室,满身绷带的少年,和那一双透着麻木,他最熟悉的黑瞳。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垂在身旁的白皙指骨微微发颤。
原著里不是这么写的,那个孩子怎么会是逍楚河?怎么可能是逍楚河?
他站在原地,看着‘青逍’缓慢走进那张石台,嗓音如冰棱般尖锐刺骨。
“醒着吗?”
石台上的人有了轻微反应,头颅晃动出微小的弧度。
阮青逍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开,手指骤然收紧,握在掌心,他大步朝前走去,迫切想要去见那个孩子的真容。
‘青逍’取了长刀,一层层割开染满血色的绷带,恶臭的脓水流在石台上,带着脱落腐烂的皮肉碎末。
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微微颤抖。
面无表情的老者皱了皱眉,割开了伤口处新长出来的皮肉。
猩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彻底染红了绷带。
台上的少年似乎对此举习以为常,望着天顶的黑黝瞳孔中里满是麻木,他没有喊疼,甚至连眉心都没有多皱一下。
像是一具气息尚存的尸体,感知不到半分疼痛和难过。
阮青逍的手彻底颤了起来,连心肝都气得发疼。
他伸出手,想去将逍楚河从那个石台上抱起来,却碰了个空。
画面一转,暗色褪去,周遭又渐渐明亮了起来。
阮青逍被强光刺得闭了闭眼,眼角发红,再睁开时,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身边,缠满绷带的少年。
这个时候的逍楚河身型抽开了一些,令阮青逍有一些恍惚。
今世里的逍楚河像这么大的时候,正每日追在他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何时受过这样罪?
青年站在廊柱打下的阴影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缠满了沉旧发黄的污垢绷带,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望着远处,带着几分强烈渴望和不甘。
阮青逍第一次见他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他顺着这股的视线望去,在树荫下看见了正教导凌傲羽的‘青逍’。
一副师慈徒孝的场景。
收回目光,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泛起既酸涩又苦痛的滋味。
有人声传来,受了惊吓的青年躲回暗处,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粘稠又腐臭的液体,像是一只刚从下水道钻出来,带着满身腐臭仓惶逃窜的老鼠。
阮青逍见那些经过的人厌恶掩鼻,口中满是嫌恶咒骂的不堪字眼。
他看着青年垂目,望着脚下的粘稠,黑黝的眸底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那一刻,他攥紧指骨,却无能为力。
一滴泪从仙人泛红的眼角沁出,顺着面颊滚落清衫,留下深褐色的水渍,仿若雨落下的斑。
他到底,都忘了些什么啊……
阮青逍从梦中醒来, 眼尾有些冰凉,像落了层秋霜。
他闭着眼,被泪水濡湿, 黏成一蹙的长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一滴一滴, 源源不断的泪珠滚落成线, 又顺着白皙颊旁滚落, 一路没入鬓角。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用哭泣来发泄情绪的人, 这种行为在他来看,显得太过懦弱和无能。
可方才梦中的历历在目,却令他一颗心叼起来揪着疼, 好像被千百根针扎过,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这是一种比他自己死时还要难受的疼, 沉沉地泛着苦涩, 巨大的悲伤仿若铺天盖地的海浪,在一瞬间朝他冲击而来。
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玉, 再无法止住。
混账,混蛋,小王八犊子。
阮青逍眼尾通红,心中暗骂不止。
色泽霜白的指骨被他紧紧攥握掌心, 泛起海棠浓艳的色泽。
对他就能下狠手,怎么那个时候就被绑在石台上任人宰割了?
什么小狗崽子, 分明就是头蠢笨的猪崽子,不挣扎不反抗,就知道回来在他面前耍横!
忍无可忍, 他一拳砸在床板上, 震响之余, 牵起一片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阮青逍:?
什么东西?
声音引起静坐外堂人的注意,宛如石像般僵坐了半日的男人眸珠微微一动,泛着幽森孤寂的寒凉眸底忽然多了抹暖色。
像一缕晨光穿透云霭和渊石峭壁,静静落在从无光来过的渊底。
逍楚河望向被纱幔垂掩下的床榻,缓缓起身,玄黑长袍垂曳一地,更衬得身型颀长挺拔,如高山冷松。
晃动的灯色落在男人面上,在睫羽打下的阴影里,黝黑的眸底,藏着他所有的渴望和贪求。
一帘之隔,摸索到腕上圈环的阮青逍抽了抽嘴角。
方才初醒时陷于梦境的悲伤,已然随着彻底醒神而渐渐平复,只余几分淡淡酸涩的沉淀,像是咬了未熟柠檬留下的余韵。
他方才气得上头,此时不免有些眼酸脑胀,又因心下觉着有些丢脸就没睁眼,只在那里摩挲着扯弄手上的圈环。
这小兔崽子又给他来这一套。
阮青逍有些气笑,却不怎么惊讶。
扣在他腕上的环子不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被细心裹了一层软和皮毛倒是不硌人,下面拖着根手指粗细的链子,顺着摸索,好像一路延伸进墙体。
呵,标准小黑屋配置没跑了。
阮青逍抽了抽嘴角,自暴自弃地瘫在榻上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些,才准备睁眼看看现下身处个什么地方。
然有人快他一步,温热手指不声不响贴他眼睑轻轻蹭过。
逍楚河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怔然和迟疑。
“师尊,你怎么,哭了?”
阮青逍:……
艸!!!这小崽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来多久了?方才他丢脸模样是不是都被这小崽子看去了?
被封了灵力的他仿若一个凡人,什么也感知不到,阮青逍沉默。
呵呵,这特么的简直是丢脸丢到他姥姥家了啊!
静谧在帐中缓缓蔓延,只闻交错响起的缓缓呼吸。
阮青逍紧紧合着眼一声不吭地装死,但微微颤动的眼睫却仍旧暴露出他心绪的不宁。
失去了灵力,阮青逍施在面上的幻术自然消逝,露出那张一直被藏在各种幻术下的真容。
白发铺了满榻,那个人,像是从神殿而来,为他而来。
逍楚河喉骨滚了滚,那是一个充满了压抑和克制的动作。
“为什么哭?阮青逍,你在恨我吗?”
他俯身下去,紧紧盯着那张刻入血肉骨髓的脸,微涩的白茶在这一瞬间忽然极具压迫,像是融在硝烟烽火里的一粒星火,忽然爆开。
阮青逍猛然睁开眼,视线跌入带着苦痛的深渊。
呼吸滚烫。
“你……”他下意识想叫逍楚河滚蛋,但梦境中支离破碎的画面却忽然在眼前疯狂跳动,昭显不允忽视的存在。
话音猛然滞顿,阮青逍叹了口气,像是被放跑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他正想放柔些语气和逍楚河好好谈一谈,一个滚烫烧人的吻却径直落了下来。
干燥柔软的唇相贴在一起。
阮青逍的唇很薄,血色不足,只晕了淡淡的薄红,像是初春柔软的桃瓣,逍楚河记得它擦过嘴唇的滋味儿,柔软、芳香……
就像他觊觎过、吻过无数次的这双唇。
这一举动像是彻底打破了某种看不清的禁锢。
一个接着一个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阮青逍陡然睁大了眼,唇齿被撬开,被侵|入,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完完全全侵|占了他。
灼热的鼻息喷洒交缠,男人像一只急躁的野兽,蹭他、吻他、嗅他、舔他……
将气息尽数留下。
没有灵力傍身的阮青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像柔软温顺的小羊,被死死按在身下。
阮青逍气急,他母胎单身二十来年,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是接吻了。
尽管和逍楚河折腾了这么些年,却仍然没学会分毫,只被压着亲了一会儿就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连气都喘不上来。
身后的炉鼎印烫得惊人,几乎要将他烧化了,阮青逍难耐昂了脖颈,正要叫这混账东西停下,却不料被一口咬在喉间。
坚硬的牙齿磕碰上喉骨,尽管动作轻柔万分,却仍令他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恍惚间生出一种予取予夺的错觉。
床榻在晃,纱帐如海潮般泛起波浪,衣带散了,长袍也在挣扎中从身上落了下来。
逍楚河的动作很凶,像是发狂的兽王,要将他整个儿地拆吃入腹。
意识变得有些混沌,他抵在逍楚河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也许是汗,也许是泪,好像有什么从他眼角轻轻滑落。
像是忽然被按了停止,逍楚河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师尊,”
他声音暗哑至极,带着隐忍、□□和痛色。
像是在对待珍宝那样轻轻吻了阮青逍的长睫。
“你可以恨我,或者杀了我,别……”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九九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阮青逍才听他轻轻说,声音像是初雪时又轻又薄,落下就不见半分的雪片,带着几分惶恐的哽咽泣音。
“别不看我……”
轻飘飘的一声却掷地有声,狠狠砸进了阮青逍的心底,在茫茫冰原上掀起了一场遮天蔽日的雪暴。
他望着顶上的黑金帐子,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大狗的脑袋,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作者有话说:
在写了在写了,就是慢一点,点点收收。
瞒着堵着不如坦着疏着
乌金色的纱幔层层坠地, 只透进些暮霭般昏黄的微光,丝丝缕缕的,氤氲着朦胧和旖旎。
榻上乱成了一团, 黑和白,墨和青, 像似幅浸在暮色里的缠绵山水。
阮青逍白发散乱, 衣袍松垮, 绘着青竹的外衫虚拢着挂在肩臂上, 领口敞乱着,露出一边白皙精致的凹凸锁骨,上面还缀着几枚海棠胭脂似的红痕。
他唇是红的, 眼尾也是红的,眸底还浮着未散的淡淡水光, 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在此刻透着无尽艳色, 足以令视者意乱情迷。
色泽霜白的长指抵靠着玄袍,指骨微弓, 手背上的青色脉络微微凸起,透着股清清冷冷的易碎感。
清冽的雪香和白茶微涩的气息在帐中纠缠,交融成了另一种致命的气息。
话音坠地后久久无声。
逍楚河埋在他颈窝里,灼热的呼吸在他皮肤上掠过, 留下潮湿粘腻的水汽,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很紧也很重, 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的力道。
男人似乎在平息着起伏的情绪,半晌后,阮青逍听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闷闷响起, 像一只垂耳趴地, 蔫巴了的大狗。
“没有为什么, 只有你,师尊,从始至终,只有你。”
从你第一次朝我伸出手时,就只有你。
没有光愿意照进深渊,你是我的独一束,也是唯一。
“什么意思?”阮青逍微微一怔,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逍楚河却不欲多说,只摇了下头。
发丝蹭过阮青逍的下颌,酥酥麻麻的,带着些许白茶涩香,有一些痒。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崽子倔得很,不想说得东西撬也撬不出一个字。
没好气往逍楚河的发顶上拍了两下,阮青逍望着帐顶,语焉不详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不止只有两世的记忆。”
话音未落,逍楚河却猛地抬起了身来看他,黑沉的眸底闪着惊疑。
阮青逍:……
嘶……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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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下了场雨,中秋过后,雨落天凉,秋叶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干隐隐有了入冬之意。
阮青逍披着件轻氅站在廊边看,檐廊下,逍楚河正叫人从旁处搬了尊小炉过来。
烧烫了的炭火上架着烤红的铁网,上面挨排摆着些许片好的肉片和素菜,随着滚烫油汁滴落炭火,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四溢。
阮青逍本还因着昨夜里的好一顿折腾,生了些许闷气,如今见这一幕也消去了不少。
他在逍楚河对面矜贵坐下,白发青衫垂在廊上,他卷了卷袖口,露出扣着圈环的腕骨,在锁链碰撞的叮当声中不时发表两下意见。
“咸了。”
“淡了。”
“不够熟。”
“烤老了。”
任他百般刁难,逍楚河一一照办,不一会功夫,他面前摆着的白碟子里就堆出一座肉片小山,混着孜然和辣面儿的香味飘香十里,耳边不时能听见几声隐在暗处的吞咽声。
阮青逍掀眼。
年轻人火气大,又才是秋中,在如此热腾的炭火旁难免熏烤难受。
逍楚河的额头上沁出细汗,他垂着眼,只顾认真按着阮青逍的要求去翻烤铁网上的肉片,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做一件天大的事。
带着血丝的肉片被一点点烤熟,烤焦,又在酱料的盘子里蘸了又蘸,才被小心放进阮青逍面前的碟子里。
雨水从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如天然的奏音。
这一个瞬间,阮青逍的心静了下来,他放下了筷子,随手将有些拖曳胸前有些碍事的白发拨去身后。
“不好吃吗?”
见阮青逍忽然停下筷子,逍楚河忽然出声。
他语气微疑,像是正常发问,但黑黝黝的眸底却浮着些忐忑和丧气,似乎只要阮青逍说一个‘不’字,就要耷拉下耳朵似的。
早知这混小子有那么点神经病和二级茶艺在身,阮青逍也不在意,但和那双小狗眼对视了片刻,他终究还是败下了阵。
一边唾弃心软是病得治,一边将盘子里逍楚河新夹过来的肉吃了干净。
眼见小崽子似有再烤上两盘的冲动,他当即板起脸,冷冰冰一憋,就叫逍楚河无言又乖巧地放下玉箸,又提起一旁刚煮沸了的茶替他斟在杯盏里。
清香在空气中弥散,混着秋雨里的几分潮湿冷气,坐在此处,倒有几分安然自得。
阮青逍取来一旁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顶着逍楚河眼巴巴的目光,将那个星火灼灼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他昨夜里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同逍楚河讲一讲。
一来么,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事,凭什么要叫他一人在这里操心操肺的,到头来还落不得半点好。
二来么,逍楚河这崽子始终是个变数,他初以为这小子最多不过只有两世记忆,谁料光凭一些梦境,竟也叫他拼凑个五六七八世出来。
瞒着堵着不如坦着疏着,阮青逍扪心自问,他可没八百个心眼子和这小崽子玩什么无间道,若是一个弄不好,这狗东西又发疯,最后遭罪的还不是他。
心里暗暗吐槽,阮青逍又望了眼意念里的小九。
自从上次影像,这小坑货就又陷入休眠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量耗光了。
小九的休眠多多少还是令阮青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这风雨欲来之时。
好像临了总得发生件天大的祸事,这一切才能圆满结束似的。
就像是闯关闯到最后一关,总有那么个高等级的boss守在那里,弄不死就不算通关。
阮青逍暗自吐槽。
来自元魂的吸引是不可抗拒的。
就在阮青逍拿出琉璃瓶的一瞬间,逍楚河眸子陡然沉下,他注视着瓶子中盈盈闪烁的星火,心中蓦然一颤。
他问阮青逍,“师尊,这是什么?”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元魂中迅速泛滥,像似牵动了什么海啸地震,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阮青逍也没想瞒他,掀起眼皮淡淡道:“是你。”
逍楚河愣在那里, 神情间难得露出了些许困惑。
他微微歪头,眼睫低垂,柔顺的发丝从肩头缱绻垂下, 火光跃上,泛着黛青色的光泽, 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青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任谁也无法将他和往日里血腥残暴的魔君联想在一处。
阮青逍被这模样迷了眼, 心道这小崽子不发疯的时候, 简直是赤裸裸的软糯小奶狗一枚。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柔和,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他听, 却刻意地略去了穿书的这一件事。
生活在一本他人编撰的话本子里,这件事无论是谁, 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
那些喜怒哀乐, 坎坷的身世,多舛的命运, 逍楚河切身所经历过的一切苦难,不过是写书人笔下的三言两语……
这样的事实,太痛了。
逍楚河望着瓶中,那些隔着薄薄琉璃贴蹭阮青逍掌心的星火。
他知道, 师尊说得是真的。
拼凑出的记忆,梦魇中破碎的画面, 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了阮青逍手,连带着将那瓶星火拢在掌心。
“这些事情,想必师尊早就知道了, 现在和我说, 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止你这小崽子发疯啊!
人都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要不是得防着你一言不合的就背后给老子捅冷刀,老子才不带你玩儿了!
阮青逍没好气地想,手下里拽了两下腕子上脱垂的银链。
比如这种一言不合就‘小黑屋’的骚操作。
他掀起眼,直直撞进一汪深潭,逍楚河看过来的视线很专注,狭长的眸底装着他的身影。
这令阮青逍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望着的,只有他。
“你不能成为魔君。”
阮青逍深吸了口气,倒是没将手抽回来。
青年温热的掌心包着他的手背,浸了凉意的指尖逐渐暖了起来,阮青逍蜷指,下意识握紧掌心的琉璃瓶。
他抬起眼,和逍楚河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对视。
“‘它’想夺取你的生机。”
自从看过了‘自己’留下的那段影像,这些时日里阮青逍就一直在思索,好不容易理清了点思路。
这一世之所以剧情崩得不像话,纯属是因为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