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by小清椒
小清椒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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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屿带着一份条约出现在城门口,他将条约双手举过头顶:“礼国军冲撞鬼戎军是无意之举,礼王愿意归还三年来欠下的岁贡,另再附赠三年岁贡,望陛下息怒。”
“朕千里迢迢过来,礼王不仅不露面。”元彻靠在狼背上,手中玩转着一把刺刀,“还有胆派一个罪臣来谈判”
下一刻,刺刀被对准沈之屿掷出!
刀尖直接划破了沈之屿的大腿侧,带起一道血花,沈之屿跪了下去,手里条约落在一边,一旁的士兵想要去搀扶沈之屿,却被另一把刺刀刺中心脏。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李瞻终于出现在城门边上:“陛下息怒!”
“息怒”元彻笑道,“你不仅攻击朕的军队,还包藏罪人。”
李瞻被门外狼群吓得牙齿打颤,心情忐忑地偷瞄着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好回话,又听对方道:
“或者,算上方才的条约,再将这个罪人入狱审问,什么时候审舒服了,朕就息怒。”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有修,但对剧情影响不算大,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倒回去看看

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计划进展格外顺利,元彻胡乱猛攻,李瞻尽力阻拦,可惜根本拦不住蛮夷皇帝的帝王之怒,为了不让鬼戎军骚扰百姓,李瞻不得不将沈之屿当天下狱。
沈之屿背靠在潮湿的墙上,看着熟悉的牢狱,除了墙壁上伶仃的几只蜡烛,只有头顶上方一个小小的石洞投下些许光。
上一次见到这场景,仅在两个月前。
沈之屿本能地对这个环境感到厌恶,他觉得,自己或许高估了自己的适应力。
狱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之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牢门被人哗啦打开。
元彻在城门口一口一个“罪臣”,众目睽睽之下坐实弑君之罪,并要求沈之屿由鬼戎军亲自看管。
而能在鬼戎军之中这样肆无忌惮,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元彻带着一个鬼戎军医走了进来,沈之屿见过这个人,半月前元彻把自己一路抗回丞相府,身边也是这位军医。
“你先别乱动。”元彻盯着沈之屿,眉头紧锁,似乎也很厌恶这个环境,“卓陀,进来,”
沈之屿大腿上的伤口不算大,但及深,从城门闹事到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包扎,他自己仅是拿了根布条缠了缠止血。
卓陀放下医箱,取出剪刀在火上烧了烧,刚准备去剪沈之屿大腿上扎的布条,沈之屿就拦住了他:“先别动这伤。”
元彻一听他这话就来火:“别动?再不动你这条腿就要废了,方才你就不知道躲着一点么?!”
“让你射箭你玩刀子。”沈之屿毫不客气地骂回去,“陛下,你可真是生怕不知道别人知晓你我当下目的一致,舍不得对我下手吧。”
元彻气笑了:“朕怕这一箭下去,丞相大人这破破烂烂的命就没了。”
“给他包扎!”
“不许包!”
卓陀看着两个谁也不肯退一步的人,退后一步低头道:“陛下,臣有一法子,丞相大人的伤可以治本不治标,臣将大人伤口处撒上药粉,将内里调养好,不让伤口受染,但伤口本身拖一拖,让它看上去还是很严重,”
元彻这次再也不给沈之屿反驳的时间,绕去背后直接上手,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对卓陀道:“就用这个法子,给他包扎!”
衣摆掀到腿上,灼烧后再次变得冰凉的剪子贴上皮肤那一刻,沈之屿被冰得一颤抖。
元彻捕捉到他的颤抖,将温暖的烛台往伤口处推了推,,自己又往里面靠近些许,让沈之屿背部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胸口。
布条剪开,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鬼戎军的刺刀是带有倒钩和血槽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其中伤口较浅的地方已经结痂止血了,但中心处,稍微一碰,便开始涌出血来。
“大人,这药粉会有些疼,”卓陀额头上已经聚起汗珠,但手极稳,“你忍一忍。”
沈之屿冷声道:“快弄。”
是真的痛,药粉沾上伤口的瞬间,沈之屿只觉得自伤口开始,整个下半身都像是被虫子在啃噬,他身体一瞬间绷住了,元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只是把按在沈之屿身上的手紧了紧。
包扎完,三个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一位鬼戎军在门口说道:“陛下,有个自称赵阔的人想要见丞相大人,说是给丞相大人送药。”
“让他滚!”元彻头也不回道。
“慢着。”沈之屿拦住他,“把他放进来。”
元彻:“朕关押的要犯,他说见就见,还有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不把你放在眼里才是最好的。”沈之屿挺直脊背坐起来,整了整衣衫,声音还有些虚,“赵阔代表着李瞻来,是他作为一藩之王对我的关切,如果他不做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他根本不是为了大局而牺牲我,而仅仅是因为害怕陛下您,而区区一位文吏与我见面,除了密谋害您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于情于理,陛下都可以让他见见我顺便听听我们的计划,不是么?”
元彻见他鬼点子又算起来了:“丞相大人倒是把每一个人的举动都算了进去。”
“过誉。”沈之屿淡淡道,“本职而已。”
元彻狠狠剐了他一眼,带着卓陀离开了狱房,隐匿在看不见却又能听见沈之屿这边动静的地方。
赵阔被带了进来。
四周都是鬼戎军,光是牢门外就守了两位,有些话不能直说,但不代表不能说。
赵阔看了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沈之屿一眼,放下来带的药瓶,冲沈之屿拱手:“大人为平息陛下怒气,牺牲自己,礼国百姓上上下下都感激涕零,还请大人不要担忧,虽然您与陛下先前多有误会,但毕竟是误会,礼王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您出去的,还望大人和陛下冰释前嫌。”
沈之屿听懂了赵阔的话中意思:
外族称帝蛮子本就不得人心,你入狱,已经成功激起了民愤,礼王也及时地站了出来,将这些愤怒的民意聚集到了一起,现在的大局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上。
元彻以外族身份上位,虽然有很多人不服气,但他们没有操戈动兵的原因有二:
一,元彻是有功在身上的,他平息了黄巾贼乱,让大楚重新重新步入正轨。
二,元彻虽然强势无理,但至始至终,他没有对无辜百姓下过手。
军队之间的战争,是上位者权力之间的博弈,和打普通百姓不是一个概念。
沈之屿当初告诉李瞻,要懂得舍小博大以退为进,礼国与鬼戎军正面冲突无法取得胜利,甚至还会让礼国陷入混沌,不如先顺了元彻的意,甚至赠予元彻更多的“歉意”,多到撼动礼国民生根本,激起民愤。
到时候,对付鬼戎军的除了礼国军,或许还有数不清的自发民军。
大象也会害怕蚁群,民军可比正规军难缠多了。
要不了多久,元彻也从抢来的帝王宝座上跌下。
沈之屿笑了笑,道:“本相和陛下的恩怨并非简简单单就能说清,况且陛下也没说错,弑君和包庇前朝余孽之事,确实出自我手。”
赵阔眯起眼睛,心想这沈之屿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沈之屿给他的回答是:别急,还不够,我们再添一把火。
赵阔道:“大人年纪轻轻便登上相位,是大楚的支柱,还望大人多多考虑自己。”
不要在计划外生事。
沈之屿:“赵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为官者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吗,赵大人无需劝阻,此地不是干净之地,陛下好不容易稍微克制的怒火,我等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我做事,你少管,带完话就走。
沈之屿给了冷脸,又立马宽慰道:“大人放心,在本相落魄之时,是礼国向我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赵阔却从中听出一些讽刺意味。
赵阔对沈之屿,恨意中带着又夹杂着一丝敬佩,他当下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花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爬到了礼王身边担任谋臣,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如他,都会拜服于他的智慧和手腕。
可这一次,对上蛮夷皇帝,礼王却根本不肯相信他,而是让他千里迢迢来找沈之屿,美其名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京城的世家官员,比他们这种乡田野里出生的要高贵些吗!
在这几次接触下来,赵阔确实知道了沈之屿的厉害之处,但他还是认为,沈之屿也没有什么过于了不起的,沈之屿知道的事情,他也能知道,这个人只是有着比他多的人脉和关系,抛开这些不谈,实际上,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
丞相大人啊,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咱们比一场吧。
赵阔低头拱手,而低头下眼睛里喊着不甘心:“是,下官会这些话传达给礼王。”
赵阔前脚离开,元彻就带着卓陀从一旁回来。
不知发生了何事,元彻进来后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稍后,一把抓起赵阔留下的药瓶,短暂看了一眼,猛地抬手砸在地上。
“哐当!”
瓷瓶在地上砸得粉碎,飞至牢狱内各个角落。
鬼戎兵齐齐单膝跪下。
沈之屿蹙眉道:“你又生什么气?”
元彻看向赵阔的方向,五指被捏得咔嚓作响,递了一个眼神给卓陀。
卓陀连忙弓身去到洒落出来的药粉边,捻起一些粉末来闻了闻。
“陛下,臣可以确定,这药虽然对伤口愈合有效,但其中也掺合着和我们给丞相大人调理身体药物相冲的药,丞相大人身影一直不见好转,就是长期沾染此药。”
沈之屿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是因为这个在发脾气。
“别大惊小怪,李瞻敢如此相信我,无非就是这些药,左右吃不死人……”沈之屿还没说完,一顶帷帽扣了下来,白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人也被打横抱起。
鬼戎兵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
“放下去!”沈之屿低喝道,“你把我带出去,就不怕礼王发现没人了吗!”
从沈之屿的角度看过去,罪魁祸首上半张脸埋在碎发的阴影里,他沉默须臾,几乎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元彻开口道:“发现又如何?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沈之屿:“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疯。”
“沈之屿,朕肯陪礼王玩,前提是他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元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然朕就把棋盘给他掀翻,谁都不要有好下场,不要惹朕生气。”

说完,元彻抱紧怀中人,大步迈出。
鬼戎军强势,在礼国的故意谦让下,霸占了整座牢狱乃至狱外的地盘,元彻就这样坦坦荡荡地一路走到门口。
打心底讲,如果有人妥帖安排好一切,沈之屿当然愿意出去。
谁会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
元彻将手中力气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让沈之屿觉得疼,也不会让他没有安全感,认清元彻不容商议的事实后,沈之屿干脆脑袋一偏放软身体,把脸埋在对方肩膀上,享受着这个温暖的便宜窝。
放松了四肢,累计数日的困意立即上涌,沈之屿刚打了个哈欠,元彻就看了跟在一旁的卓陀一眼。
卓陀领会,从医箱中拿出一张早就备好的毛毯抖开,盖在沈之屿鼻尖的下方。
“你是真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费心。”沈之屿的声音已经昏昏欲睡了。
“朕乐意,你管不着。”元彻道,“收起你的鬼点子,想睡就睡。”
沈之屿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是在一间小木宅内。
沈之屿第一眼看见的是魏喜。
竟然把这小孩也带来了。
魏喜圆滚滚的眼睛里很是欢喜,扶起沈之屿靠坐在床边:“大人,药一直温着的,我现在给你端来好不好?”
沈之屿点了点头,魏喜转身哒哒哒地跑开。
沈之屿扭头看了看四周,瞧布置,不像是接待帝王专用的府邸。
应该是元彻自己置办的。
半晚的微风从木窗卷进来,吹动沈之屿搭在肩头的发,木门外传来叽叽咋咋的说话声。
“就放那儿吧,再去把锅里的菜端出来,把兄弟们叫来一起。”
“主子,弟兄们人太多了,这小院子挤不下,我们在外面吃就成,您和丞相大人在里面吧。”
对了,在上一世,许是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元彻就算当了七年的皇帝,私下里也是没有皇帝架子的,鬼戎军和他一直亲如兄弟,在某些场合,比起“陛下”,更喜欢按照老称呼叫他“主子”。
鬼戎军的将士还敢在三年一次的围猎上从元彻手中抢猎物,然后扔下一句:“陛下,要加把劲儿啊!”
沈之屿的腿还是有些疼,不过伤在大腿,并非脚踝膝盖等关键部位,虽然走得慢,但也是能下地的。
沈之屿刚推开屋门,见魏喜手中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途中自己的前脚拌了自己的后脚,猛地往前一戳,被一位鬼戎兵接住。
鬼戎兵:“小弟弟你慢点。”
魏喜:“没事没事!谢谢!”
看来已经混熟了。
沈之屿往旁看,元彻只扎了一个高马尾,一身黑红交织的利落常服,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手臂上北境的狼图腾,狼图腾随着适度的肌肉线条起伏,生灵活现。他一只手爪着一只鸡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准备杀鸡。
元彻对着比划了两下,找准一个点,手起刀落。
……然后就把鸡头砍掉了。
一位年纪偏长的鬼戎军蹲下看了看,惊道:“主子,你砍头啊?”
旁边爆发出一顿笑声。
魏喜跑来沈之屿面前,将药碗递给了他。
喝完药,沈之屿问道:“怎么在外面找院子?”
“自在。”元彻愤愤然地将头身分离的鸡丢给下属,让他们去熬汤,“礼王塞了一大堆侍女给朕,放眼望去全是头,差点没被胭脂味呛死。”
沈之屿挑了挑眉:“礼王是懂的,红袖在侧,应属人间享乐。”
元彻却道:“不喜欢便不是享乐。”
“哦?”沈之屿靠去一边门框,双手抱胸,“那陛下喜欢什么样子,说与臣听听,万一有合适的姑娘,封后之后,陛下也可以多一份权势与臣对峙。”
元彻含义不清看了沈之屿一会儿,稍后,笑道:“朕喜欢……像狐狸的。”
沈之屿一顿,放下手,没再接话,转身回了屋。
吃好晚饭,沈之屿坐在藤椅上发呆,外面夜市布置好了,灯火璀璨,他似是有点感兴趣,眼睑上朱砂痣都亮了些许。
“想出去就走。”元彻刚和下属一起刷了碗,双手在身上随便摸了两下,算是擦干净水,“我陪你就是。”
称呼从“朕”变成了“我”,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并不想管所谓的将相王侯之别。沈之屿眯起眼睛,自重生后对元彻性情捉摸不定的态度再次达到一个高峰。
这个人,真的变了好多。
他该是蛮横的,粗鲁的,而不是看似跋扈的外表下流淌着温柔。
沈之屿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元彻在大街上强行带他回丞相府,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只是叫卓陀看诊。
若不是耶律哈格打岔,当时的元彻,想要说什么?
沈之屿有些感兴趣。
沈之屿指了指自己的腿伤,故意夸大道:“疼。”
“我背你。”元彻说着就背对着他蹲了下来,“来。”
沈之屿的兴趣更加浓烈了。
沈之屿趴了上去,元彻站起来往外走去,院内院外的鬼戎军当没有这两号人似的,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
礼国没有遭遇黄巾贼叛乱,街上还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或许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帝王更替而有太多的悲伤,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享受着当下。
元彻给沈之屿披了件斗篷,拉起兜帽挡住他的脸,一来是挡风,二来以免被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自己到无所谓,礼国地处边境,各式各样的外邦人众多,昨日城门外,元彻站得靠后,没有人见过他。
沈之屿将这些人来人往的场景映入脑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街上无忧无虑闲逛过,心情一放松,有些憋闷在心中的话就说了出来:“礼国土地肥沃,近来几年无祸无患,成了大楚最富饶的地方,百姓们在此基础上,安居一处,座山吃山,很是倦怠……”
普通的农耕,吃什么全看老天心情,老天爷心情好的日子久了,这些人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没记错的话,三年后,会有一场天灾将礼国打下尘埃,耕田荒废,流民四起。
他不能任由礼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继续溃烂下去,他要拔掉他们的惰骨,让他们也参与复兴大楚之中,让礼国,不再掌握在“老天爷”手中。
“过惯好日子,谁还想努力?”元彻道,“吃饭靠天意,朝税也得跟着靠天意,乃至整个大楚都是天意,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沈之屿道:“所以其实大楚有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千百年来的承袭人们已经当作习惯。”
早在几年前,大楚衰败伊始,沈之屿就发现了。
但皇帝无能,皇权旁落,纵使他就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他身为丞相,可以倾尽全力去改变这些现状,但他无法孤军奋战,他需要一位负责,强大,且足够信任他的君主站在身后。
先帝不是。
李亥也不是。
沈之屿盯着元彻,无声地笑了笑。
但总有人是。
他会牺牲一切来恭迎大楚新的帝王,他会像个疯子,他会利用和牺牲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
元彻背着沈之屿走上一个矮坡,这个地方能更好地眺望整个礼城的灯火,元彻并不知道沈之屿心中已经有了千思万绪,他将沈之屿放在石墩上,自己也坐在一旁。
“之前的那个皇帝,是什么样子?”元彻冷不丁地问一句。
“先帝?”沈之屿被他忽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元彻哼了一声:“好奇而已。”
“那位陛下没什么特别的。”沈之屿道,“他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三岁便被封太子,再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元彻:“然后就把自家的皇位丢了。”
沈之屿没反驳,元彻没说错,就算他没有南下,李家江山也会落入旁人之手。
元彻:“他对你很好?”
“没被饿着,也只是没被饿着。”对沈之屿来讲,这些记忆已经太久,“有时候挺累的,觉都不够睡。”
“那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对他。”元彻皱起眉,“特别是他儿子。”
沈之屿:“……”
这家伙绕一大圈的本意原来在这儿。
沈之屿没回答。
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不同的立场,注定他俩不可能站在一处,就算今夜他们能肩并肩地坐下来聊天,明日一早,他们又会各自回到不同的地方,执剑相对。
既然要执剑相对,就别留太多的温情。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锣鼓被敲响。
灯谜比赛开始了,矮坡上涌来一大堆人,他们占据大片的地,阻断退路,让沈之屿和元彻没办法离开。
元彻干脆胳膊一撑,从矮坡上跳下去,再转过身,冲沈之屿张开手。
“跳下来,我接住你。”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挤到沈之屿身边。
“快啊。”
沈之屿奋力一跳,元彻接了个满怀。
他们在人群中拥簇彼此。
而正当元彻兴冲冲地打算跑去别的地方玩时,沈之屿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该回去了,明日就是审问的日子,别忘了臣教你的东西。”
刚抬起的脚步顿时落下,元彻的神色冷下来,最后归于死寂。
“朕没忘。”
周遭灯火灿烂迷人眼,好不欢喜热闹。
但他们好像从未来过。
盈儿每天午时来给李亥送饭。
如今的丞相府凋零,原本府中的门生故吏散的散死的死,碍于李亥身份特殊,沈之屿也不便找寻太多的人看住李亥,全凭李亥自觉。
京郊别院外,盈儿提着冒白气的饭盒伸手缓缓推开门,正奇怪今日为何如此安静
别致的院落空空荡荡,石桌上茶盏里的茶叶被完全泡开,茶水凉了个透。
李亥根本不在屋内!

盈儿猛地回头,见李亥站在她的身后。
李亥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出了一身的汗,微微喘着还没歇透的气,十六岁的少年身体未完全长开,却也初显挺拔之态,盈儿看他时需要抬头:“送饭。”
李亥闻言在她手上扫了扫,看到确实有饭篮子:“下次……”
他想说下次着人通报,却想起这别院中除了自己,也就这个小姑娘时不时来一趟,哪儿还有其它人?
下巴一指茶几,声音冷道:“放去那儿。”
盈儿将篮子放下,收拾好上一次剩下的饭菜碗筷,李亥也应当是饿了,脱掉外衣走来坐下直接端碗,盈儿立在一边,想起方才事情,叮嘱说:“殿下,您如今身份特殊,虽然当今陛下和丞相大人不在京内,还是不要随便乱跑。”
李亥本就心情郁闷,听盈儿这么一说,登时怒气大发,挥手掀翻了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吼道:“贱东西!本宫的事情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盈儿退避不及时,裙摆上沾上汤汁,皮肤被烫红。
“沈之屿从哪条沟里把你捡回来的,一点规矩……”李亥还在骂,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盈儿的胳膊拖到自己跟前,“你刚刚说什么,那个蛮人不在京城?那他在什么地方,和沈之屿一起的?”
盈儿的裙摆粘了一小块在身上,被扯得疼,她不敢动,惊愕地看着李亥,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亥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李亥也没再说话,放开了盈儿,兀自笑起来。
盈儿再也顾不上烫伤,捡起被打翻的饭篮子就跑。
李亥看着她离开,起身跨出地上的饭菜残渣,走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布条,布条很普通,上面只单写了一个“杨”字。
自从听说了蛮夷新帝三天消灭黄巾贼,李亥心里的气性上涨,每天都会去林子里练习从在武官习来的拳法,偶尔有商队从入城道路过时,他便去买一袋水喝商队沿途卖货给路客再正常不过,商队的人也不可能认识他。
但有一次,他发现商队的水囊袋上,多了一个“杨”字。
京城范围内,能在商货上落下杨字的人,只有一家。
接下来的这几天,杨字频繁出现在各队商队上,好像在警醒着李亥什么。
李亥有时候觉得沈之屿对他挺好的,毕竟沈之屿真的愿意在蛮族手下保住他这条“前朝余孽”的命,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沈之屿对他不好,让他感觉太遥远。
父皇还在的时候,他经常躲在暗处看这些朝臣上朝下朝,沈之屿永远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绛紫色朝服在他身上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沈之屿有时候会和太子哥哥说说笑笑,有时候会让父皇大为称赞。
京城哗变之前,沈之屿的眼神从未落在他身上过。
沈之屿是不是根本瞧不起他,只是其他人都死了,出于无奈才选择的他?
李亥想起深宫中,他那位无名无份的母亲经常抓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亥儿!你是皇子!你父皇是天子!你根本不比谁差!你和太子,和其他人没有差别!你抬起头来!你生来就高贵!”
“所有人都应该是你的垫脚石,他们是臣!你就是该利用他们,那是他们该的,你不用对他们感激!”
他姓李,既然沈之屿对他爱答不理,他完全没必要跪着求着冲沈之屿摇尾巴,有的是人会站在他这一边,又不是他逼沈之屿和那个蛮子暧昧不清的。
不听话的东西就要扔掉。
就算是沈之屿也一样。
李亥看着自己从水囊上扯下的布条,上面的杨字很新,应该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他是皇子,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盈儿抱着篮子,眼里包着泪水,在街上走着,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害怕,她不知道李亥在笑什么,她只感觉那笑容藏着森寒。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街边马车内的温子远掀起帘子:“还真是你,快上来。”
盈儿在看见温子远的那一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可等她进了车内,除了温子远,她还看见了元彻身边的副将、耶律录也坐在一边。
温子远把手上的一大包零食袋子扔去耶律录手上,掏出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
温子远和沈之屿长得相似,偶然一瞥时几乎一模一样,对她也同样的柔和,此话一出,盈儿心中的愧疚登时喷涌而出,包着的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普通一声跪在了温子远面前。
耶律录在,盈儿不敢再乱说话,连一个人名也不敢提,只是道:“公子……我,我好像闯祸了……”
元彻连夜将沈之屿送回去,还命卓陀前来再次换了药。
沈之屿昨日下午在元彻身上睡了个饱觉,夜里只浅眠一会儿。
一些毫无根据错中杂乱的梦境便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比如,元彻没有生在北境,更不是北境狼王的儿子,他也没有生在沈家,他俩只是平平无奇的百姓,元彻很调皮,每次下了学堂都要来翻他家的院子,缠着闹着陪他出去玩,可惜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并不能如元彻所愿意。
再比如,他忽然回到了上一世,在最后时刻,太医将他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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