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乔治的私人海岛!”池牧烟突然高声打断他。
“我记住了!”电话那头的段炎心疼地攥紧手指。
易辛禾沉默良久,幽幽地叹口气:“你还真是,非常不听话呀。”
他拿起胶布走过去:“要我用蛮力吗?”
池牧烟终于抬头看手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任由易辛禾把他的嘴巴粘上。
池牧烟皱起眉头,这胶布胶力太强,粘得他嘴巴痛。
“揭开。”
“什么?”易辛禾一愣。
段炎又重复一遍:“我说,把胶布揭开。”
易辛禾愣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你在命令我吗?”
段炎死死盯着屏幕:“对,我说了,你别动他。”
易辛禾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还真笑着把池牧烟嘴上的胶布揭掉了。
易辛禾看着手机里的段炎,笑道:“你小时候,经常这么跟我说话,没大没小的,气得我直接打你屁股。”
提起往事,段炎恶心得想吐。
他强忍着恶心,镇定开口:“我明天就到夏威夷,在这期间,你别动他,有什么事,我到了之后再说。”
“哦,还有第二条,把你妈的照片带过来,我想见见。”
段炎攥紧拳头:“好。”
“还有一个事,”易辛禾把镜头再次对准池牧烟,对池牧烟说,“我刚才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挚的感情存在。只要你跟他说,你不喜欢他了,以后跟他没有任何联系,我立刻放你走。”
池牧烟没有丝毫犹豫:“段炎,我不喜欢你。”
段炎立刻应和:“对,他不喜欢我,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可以放他走了吗?”
易辛禾:……
“你俩在这演双簧呢!”易辛禾言而无信,根本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段炎没搭理他,而是看着电话那头的池牧烟,心疼地柔声安慰:“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池牧烟眨下眼睛,却没回话。
等是不可能的,他得自己先想办法逃出去。
段炎挂掉电话,把煤煤递给身旁的卢艳:“艳姐,到了之后,你先带煤煤去找我外公外婆,就说我有点事,晚点再过去。”
他外公外婆也是今天刚到夏威夷。
“好,”卢艳叮嘱道,“你小心点。”
段炎转头看向窗外,外面车水马龙,有些闷热。
他卷起袖子,露出劲瘦的小臂。
段炎沉声道:“新仇旧恨,一并跟他算,要是我回不来……”
“段炎!”卢艳慌忙叫住他。
段炎宽慰一笑,摸摸煤煤的脑袋,轻声说:“我开玩笑呢,我心里有数。”
他这样说着,眼中的狠厉却越来越深,看着吓人。
段炎登机前, 再次接到易辛禾的电话。
易辛禾:“如果我见到任何一个警察,你就等着给你老婆收尸吧。段炎,你是知道我的, 我绝对说到做到。”
段炎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段炎握紧手机:“我知道。”
易辛禾挂掉电话,转头看池牧烟:“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他说完转身去厨房, 脚步居然有点打晃。
果不其然, 易辛禾刚走两步, 突然扶着沙发粗重地喘气。
易辛禾背对着他, 他看不到易辛禾的表情。
“易辛禾,你后悔了。”池牧烟轻声道。
易辛禾弯腰颤抖, 终于扶着沙发跌坐在地上, 泣不成声。
许久, 他听见易辛禾哭着说:“真好, 我们家炎炎长这么大了。”
池牧烟看着他,神色漠然。
易辛禾不是突然黑化,而是天生坏种, 一直生活在阴暗面, 突然有人喜欢他, 对他好,他却误以为自己不配。
一个医学院高材生,为了段暖暖弃医从商, 曾经也是叱咤商界的总裁, 风光无量, 却过成今天妻亡子散的下场。
易辛禾趴在沙发扶手上,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一点都不喜欢安娜, 就那一天,她穿着白裙子,坐在窗边看书,背影有点像暖暖,我才跟她好。”
池牧烟:“渣男。”
现在哭成这样,是要恶心谁?
易辛禾擦干眼泪,又恢复那股阴冷的样子,去厨房做饭。
没多久,易辛禾端着一碗面条出来。
怕他跑了,易辛禾也没给他松绑,直接给他喂饭。
池牧烟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吃完一整碗面条,然后歪头午睡。
“你倒是心大,”易辛禾看他睡觉,突然以一种男方家长的语气说,“我们家炎炎能娶到你当老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池牧烟眼睛都没睁开,声音清冷:“你别想了,段炎不会犯罪的。”
自己疯就算了,还想拉着段炎陪葬,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易辛禾坐到他旁边,称赞地看着他:“你还挺会洞悉人心。”
易辛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俄罗斯套娃摆在地上:“这是我们以前出国旅游,在俄罗斯买的套娃。他妈妈已经碎了。”
易辛禾把其中一个女娃娃推倒在地上,又把代表自己的大娃娃推倒在地上:“我也要碎了。”
他的手不停抚摸那个最小的娃娃,眼中溢满偏执:“父母都碎了,只留一个小娃娃在世上,他得多痛苦。不如我们一起碎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下地狱。”
易辛禾说着,把那个最小的娃娃用力扔出去。
这套娃是木头做的,根本碎不了。这最小的娃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滚到了沙发底。
池牧烟睁开眼睛,嫌弃地撇下嘴:“下次买陶瓷的,碎得快。”
易辛禾:“……你对浪漫过敏吗?”
池牧烟皱起眉头,更嫌弃了:“矫情人爱做疯批事,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别在这喋喋不休,吵我睡觉。”
如果不是被麻绳绑着,池牧烟甚至想翻个身,离他远点。
易辛禾:……行吧。
他转头看池牧烟,眼神中居然有一丝赞许:不愧是他儿子选中的人,哪哪都好,他这个做家长的非常满意。
半小时后,池牧烟睡醒后闭眼假寐。
易辛禾这是犯了疯病,他得想办法自己逃出去。
半晌,池牧烟突然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易辛禾:“老公,段炎,不要打我,不要!”
易辛禾登时怔住。
池牧烟疯狂挣扎:“不要,不要打我!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啊!”
他挣扎得太厉害,手腕都磨红了。
易辛禾彻底愣住了,看着疯狂扭动踢腿的池牧烟,皱着眉头:“你犯什么病呢?”
话音一落,易辛禾突然反应过来:
池牧烟哪都好,就是曾经得过精神分裂症。
他犹疑地看着池牧烟:他这是又犯病了?
池牧烟脸上冷汗直落,哭得满脸都是泪,凄厉地哭喊:“求求你了,不要打我,以后我听话,我都听你的,不要再打了……辛禾。”
易辛禾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煞白。
这种话,他二十年前就听段暖暖说过了。
仅存的那点悔意让易辛禾嘴唇颤抖:“暖暖。”
池牧烟低下头,转为小声地哭泣。他强忍着恶心,哭着说:“老公,我手疼,手疼。”
易辛禾心神混乱,神志不清地去摸医疗车上的剪刀。
锋利的剪刀一点点剪掉粗粝的麻绳,池牧烟哭到呼吸急促,无声落泪。
眼角余光却敏锐盯着易辛禾剪麻绳的动作。
麻绳已经被剪到一半。突然,易辛禾停下动作,抬头冷漠地看着他。
一颗清澈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池牧烟表情呆滞,像是被吓坏了。
易辛禾站起身,从医疗车上取出麻药配制。
易辛禾背对着他,声音漠然:“犯病了,打一支镇定就好了。这里没有镇定剂,用麻醉替代吧。”
他举起一支细小的针管,细长的针尖闪烁骇人的寒光。
然而下一秒,一条粗糙的麻绳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易辛禾闪躲不及,举起针管就要扎,却被池牧烟反握住他的右手,把麻药狠狠扎进他自己的左胳膊。
池牧烟没有丝毫犹豫,把药剂直接推到底。
“这么好的药,你自己享受吧。”
池牧烟举起手狠狠捶向易辛禾的后颈,把人打晕后用麻绳把人捆结实,又把昏迷的易辛禾彻底翻过来,从他身上翻出自己的手机,还有易辛禾口袋里的钥匙和手|枪。
做完这些,池牧烟才红着眼吹吹自己被磨出血的右手手背。
右手手背上血肉模糊。易辛禾绑得太紧,刚才麻绳的断裂口只被剪到一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右手从那断到一半的断裂口处硬生生挤出来。
池牧烟稳定心神,拖着那条伤腿走到门边。
拿出从易辛禾身上翻出的钥匙一个个试,居然一个都不对。
这狗东西,居然把钥匙都给扔了。
还好这别墅围墙不太高。
池牧烟搬来凳子,爬到墙上,顿时心凉到谷底。
这围墙外面,居然是一大片的荆棘丛。
“草。”池牧烟骂了句脏话。又不敢在这里多留,怕乔治会派帮手过来。
池牧烟收好手机和枪,闭上眼睛,纵身跳下。
朦胧月色下,池牧烟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往前走,青草地上蜿蜒出一条细小的红色线条。
那是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池牧烟身上的衣服都被荆棘条划烂了,衣不蔽体,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甚至还有几根断枝被他压断了,深深卡在了肉里,池牧烟一边走还得一边拿手抠,把那些卡在肉里的断枝抠出来。
池牧烟深吸一口气,给911打电话。
对方的语气也很着急:“我们已经接到周先生的报警电话了,但是挟持你的轿车避开了监控,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被挟持到乔治先生的私人海岛。我们正在跟乔治先生进行沟通,让他尽早允许我们进入他的私人领域调查……”
池牧烟没听完,直接挂掉电话。
拉倒吧,去你的私人财产大过天。
池牧烟越想越气,给段炎发去语音,边走边骂:“结个屁的婚,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多带几个人,赶紧到海岛港口接我,快点!”
此时,段炎还在飞机上。
到底是客场作战,池牧烟站到山坡上,远远看到海岛停船处有好几个壮汉在那里打着手电把守,一看就知道是乔治的人。
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池牧烟一回头,易辛禾正带着几个壮汉朝他走来。
易辛禾果然有帮手。
“不许动!”池牧烟举起手|枪,眉眼冷峻。
易辛禾却毫无畏惧,站在原地勾起嘴角:“拿着枪却不敢开,那这把枪对你而言,只是一块废铁。”
易辛禾说着突然往两边看。
这里位置险峻,是整个海岛的最高处,左边就是数十米的断崖,从断崖跳下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易辛禾仿佛有了主意,直接打着手电坐到草地上,甚至给池牧烟扔去一个充电宝,连着数据线:“手机快没电了吧,多充一会儿。”
池牧烟直接捡起来充电。
易辛禾甚至跟他聊天:“乔治说你不好对付,让我多带几个帮手,一开始我还不信,幸好最后听他了,要不然,还真让你给跑了。”
似乎怕是连累到乔治,易辛禾自顾自地解释:“这些都是他安排给我的保镖,保护我的安全,仅此而已,整个绑架的事,都是我自己策划、动手,他们都不知道。”
说完易辛禾挥挥手,把山坡上这些壮汉都赶走。
他甚至悲悯地看着池牧烟:“可怜的孩子,伤成这样,这硬脾气,以后炎炎肯定吵不过你。”
池牧烟疼得咬紧牙龈:“滚。”
他话音刚落,一件黑大衣被易辛禾扔过来。
“披上吧,别冻着。”易辛禾说。
池牧烟把衣服捡起来穿上,坐在悬崖边,最终垂着眼眸又往崖边挪挪。
易辛禾果然着急了:“哎哎,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池牧烟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你自己想死,你自己跳下去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段炎拖下水?”
甚至还不愿意伤到他。
冷风中,易辛禾凄凄然地笑:“我不知道啊,可能是黄泉路上太冷了,我想找个伴。”
池牧烟不理他,裹好衣服,直接躺在草地上睡觉。
易辛禾甚至贴心地问:“要不,我们回去睡?”
池牧烟把自己裹在黑衣服里,只露出半截头发:“滚。”
池牧烟握紧那把手|枪,一觉睡到天明。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手指接触到的皮肤一片滚烫,嗓子眼也又干又痛,跟吞刀片一样,咽口唾沫都生疼。
池牧烟想,伤成这样,不发烧才怪了。
易辛禾也醒了,看着他问:“别硬挺了,跟我回屋吧?”
池牧烟没搭理他,安静坐在悬崖边,一副只要他过来,自己就会立刻跳下去的样子。
易辛禾轻声笑:“身为人质,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威胁绑匪?”
池牧烟冷静道:“人质如果死了,那就不是人质了,而是一具毫无价值的死尸。”
易辛禾挠挠下巴想了下:“的确是这个理,不过你可威胁不到我,我可不相信,你会真的跳下去。”
两人相隔几十米,一直耗到中午。
自己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远处海岛停船处,多了一个新船,船头上站着好几个模糊的人影。
池牧烟站起身,贴边走路,沿着悬崖边往回走,试图绕过易辛禾。
对方怕他掉下去,还真没逼近。
直到他走下山坡,瘸着腿试图跑起来,身后的易辛禾跟阵风似的,飞快地跑到他身边,一把钳住他的肩膀。
这下池牧烟彻底没力气了,又不敢真的开枪,拼尽全力也只是把手里的手|枪扔进海里。
池牧烟想,没了手|枪,至少段炎能安全点。
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颈边,割出几缕血珠。
易辛禾冷声教育他:“你最大的失误,是不该爬到这个地方,而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救援。”
池牧烟垂下眼皮:的确是他太心急了。他对这海岛不熟悉,想着登高望远,站在高处找到停船口,就能找人开船带他出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乔治那个狗东西,居然会派人在岸边把守。
易辛禾挟持着他,一步步往悬崖边上走。
池牧烟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易辛禾接通电话,冷冷开口:“我说了,只许你一个人过来。我在最高处的山坡上,你自己一个人过来。”
半小时后,段炎终于出现在山坡上。
看到心爱的人被伤成这样,段炎心疼得眼睛都红了:“烟烟。”
一句“烟烟”,让池牧烟坚持了这么久的冷静全部消散,他委屈得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疼死了。”
“我,”段炎下意识就要上前。
“站住!”锋利的匕首又扎进他的肉里。
段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易辛禾:“易、辛、禾。”
段炎一字一顿,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
易辛禾恶心的目光仔仔细细把段炎打量一遍,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好好长大。
片刻后,易辛禾满意地点点头:“你外公外婆把你养得很好。”
“儿子,今天是父子局,我们整整十七年没见了。来,先叫我一声爸爸。”
段炎看眼架在池牧烟脖子上的匕首,没有犹豫:“爸爸。”
“炎哥!”池牧烟急了,企图挣扎。
“你别动。”段炎安抚好池牧烟,冷静地看着易辛禾,“只要你肯放开他,你要我叫多少声爸爸都可以,甚至叫我改回姓易,我都答应。”
段炎回得云淡风轻, 只有池牧烟知道,要他喊易辛禾一句爸爸,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段炎说:“你还想要我做什么?你说出来, 我照做。”
易辛禾回道:“把你妈的照片给我。”
段炎从口袋里拿出他妈的照片,竖起来给易辛禾看。
易辛禾凝神看了会儿,说:“可以了,炎炎, 你再喊我一声爸爸。”
段炎脸色发白, 又叫了一声:“爸爸。”
“欸, ”易辛禾声音突然变得哽咽, 他红着眼睛,挟持着池牧烟, 又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看向崖边, 冷冷地说:“跳下去。”
池牧烟立刻脸色煞白, 看着段炎:“炎哥。”
段炎问:“只要我跳下去, 你就会放开他吗?”
“当然,”易辛禾点头,他轻轻笑了下, 语气里都是嘲讽, “不过我知道, 你根本不会跳,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真挚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利益面前, 一击即溃, 更何况是生死。”
段炎想了下, 跟池牧烟对视一眼, 往前走一步。
易辛禾下意识带着池牧烟往后退一步。
两人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池牧烟看向悬崖边的某个位置,停下脚步。
段炎转身,居然真的往悬崖边走。
海风从崖底灌上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从悬崖上掉下去。
池牧烟嘴唇发抖:“炎哥。”
易辛禾难以置信地看着段炎:“你居然真的要跳?”
“放开他,”段炎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如果你敢食言,我外公外婆一定不会放过你,外面的那些警察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段炎又转头看向池牧烟,红着眼眶:“烟烟,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早点跟你结婚。”
“炎哥,”池牧烟彻底哭出声,“你别这样,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医院了,回头你自己去吧。烟烟,再见。”
段炎说完,直接跳了下去。
“段炎——”池牧烟疯了似的冲过去。
与此同时,挟持他的匕首也瞬间掉在地上。
易辛禾也疯了似的往前跑,惊慌地大喊:“儿子——”
然而下一秒,刚跑到悬崖边的易辛禾,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左腿,整个人被拽了下去!
段炎没有丝毫犹豫,刚把易辛禾拽到下面石台上,就把易辛禾整个人推了下去!
“不要——”
池牧烟惊恐大喊。
段炎眼疾手快,在最后的时刻,用力抓住了易辛禾的胳膊。
易辛禾整个身体掉在石台外面,只要段炎一松手,他就会葬身海底。
跪坐在悬崖边上的池牧烟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沿着悬崖边往回走的时候,池牧烟就注意到,这崖底有一块多出来的石台,离上面地面大概两米高。
刚才被易辛禾挟持着往后退的时候,池牧烟不停给段炎使眼色,不断看向石台的位置。
还好,段炎领会了他的意思,两人刚才那番生死诀别,只是互相打配合演戏而已。
段炎牢牢抓住易辛禾的胳膊,突然眉间动了下。
“烟烟。”段炎轻声说,“我要抓不住他了。”
“不可以!”池牧烟跪坐在崖边,吓得声音都在颤抖,他从来没这样害怕过,慌忙劝道,“是你把他拽下去的,你不可以松手!”
“可是……刚才我在自卫,把他拽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我要拽不住他了。”段炎面无表情地趴在石台上,双眼冷漠地看着易辛禾,接着转头对池牧烟说,“你拿手机拍下来,不是我不救人,而是他太重了,再拽下去,我也要跟着掉下去了!”
池牧烟拼命摇头:“是你把他拽下去的,说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哈,”易辛禾笑得好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整个身体悬在外面,大声地喊,“段炎,你就不想给你妈报仇吗?就不想给你老婆报仇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松手啊,你让我死啊!”
段炎转头看他,瞬间呼吸急促,拽着他的手很明显松了一下。
“你去死!”段炎的眼睛已经全红了,甚至布满血丝。
然而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段炎倏然抬头。
跪在崖边的池牧烟已经哭成了泪人。
豆大的眼泪不停往下砸,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
池牧烟哭着说:“你别松手,我来帮你拽。”
池牧烟说着,也要跳到石台上。
段炎赶忙拦住他:“你腿上有枪伤,别乱动,我自己能应付!”
到底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这样趴在石台上拽着易辛禾,的确很费力。
池牧烟打开手机录制放到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去找帮手,你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松手吧。”
现在松手,总比跟易辛禾一起掉下去强。
池牧烟转身走人,很快在山坡下看到一群米国警察。
“help!”池牧烟拼命挥手大喊。
与此同时,段炎跟悬在外面的易辛禾还在僵持。
易辛禾痴痴看着他,咧嘴笑了:“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段炎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掉下去,咬着嘴角回道:“想死可以,别死我手上!”
悬崖底下海浪拍岸,海声呼啸。
这么危险的处境,易辛禾甚至还有心思跟他谈判:“人活世上,没有选择来的权利,却有选择死的权利,你再加把劲,用力把我拉上去,我自己再跳下去。”
段炎用力到额角青筋直跳,脸上冒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已经在用力了!”
易辛禾眼角湿润,突然说:“炎炎,对不起。”
段炎一愣,险些松手。
易辛禾也觉得自己可笑。
一句“对不起”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被伤到遍体鳞伤的人觉得更恶心、更难受。他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呢。
易辛禾再次笑出了声,怨毒的目光看着段炎:“你跟我长得真像,样子像,性格也像,你简直就是我的翻版。你外公外婆天天对着你这张脸,看着你这跟我年轻时十分相像的性格,他们就没有恨过你吗?”
嘈杂的奔跑声快速逼近,易辛禾冷笑道:“好一个翻版易辛禾!”
易辛禾跟段炎对视,轻轻笑出声,如鬼魅般残酷的声音逐渐向段炎逼近:
“你以为我对你们段家最大的报复,是逼死你妈吗?不,你活着,才是我对你们段家最大的报复。”
“在这里!”米国警察终于赶来,两个男警察绑着绳索跳下去,把段炎和易辛禾都拽了上来。
然而就在警察即将给易辛禾铐上手铐时,易辛禾突然挣扎着冲出人群,从悬崖上纵身跳下去。
段炎崩溃地跑过去,对着崖底嘶吼:“易辛禾,我操|你祖宗!我妈哪里对不起你?我外公外婆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折磨我们?你要这么折磨我?你去死!去死啊!你下地狱!操|你祖宗十八代!”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不断涌动的大海。
易辛禾的身体砸进海里,掀起巨大的浪花。
众目睽睽下,易辛禾跳海自杀,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池牧烟走过去,手指搭在段炎的肩膀上。
段炎终于回神,红着眼睛转头看他:“烟烟。”
段炎带着他站起身,把池牧烟身上的黑衣服扔进海里,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池牧烟穿上,接着把池牧烟拦腰抱进怀里。
段炎:“走吧,我们回家。”
池牧烟点头,靠在段炎肩膀上,彻底昏睡过去。
两天后,婚礼策划的周经理来到病房门口。
其实他前两天也都来了,但那时候池牧烟精神不好,他每次来池牧烟都在昏睡。
这次池牧烟刚吃完早饭,正坐在床上看书。
段炎挤在他身边腻歪:“别看小说了,你看看我,这男主能有我帅?”
池牧烟被他烦得不行,掰过段炎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一口。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两人赶紧分开。
周经理捧着一束花走进来,满脸歉意:“真是对不起,说好放心让我们接机的,结果还把人给接丢了。”
那天易辛禾举着跟他们婚庆公司一样的牌子接机,抢在周经理之前把池牧烟接走。等周经理发现时,池牧烟已经被带着走了。
“不怪你,是庄园那边出了问题。”那家庄园主人的儿子,居然跟乔治是好友,就这么走漏了风声。
“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及时报警呢,谢谢。”池牧烟真诚感谢。
周经理谦逊点头:“不客气。”
因为他的腿伤,两人的婚礼只能往后拖拖。
周经理走后,池牧烟拿起手机看下自己的脸。
还好那片荆棘丛不高,没有伤到自己的脸。
“还好都是皮外伤,就是腿伤严重一点,最起码得养半个月。”
“没事,往后延几天,来得及。”本来他们计划的婚礼日期就在半个月后,他们提前过来,跟婚庆公司沟通筹划而已。
段炎说完,转头看向窗外。
池牧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看到稀奇的东西。
池牧烟不由皱起眉头:“你还好吗?”
从海岛回来后,段炎经常跟他聊着聊着就不说话了,不是转头看窗户,就是低头看手机。
然而每次段炎低头看手机时,他的手机都是黑屏,什么东西也没有,而窗户也是干干净净的,窗户外面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段炎出神地看着窗户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突然说,“我跟易辛禾长得真的好像啊。”
眉毛,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池牧烟沉默不语。
血缘这种东西是客观存在的,没有办法摒弃。
段炎叹口气:“我要是长得像我妈该有多好,我怎么就这么像那个畜生?”
池牧烟刚想安慰他,段炎就转过来若无其事地说:“中午吃什么,吃饺子吗?华人超市有速冻饺子。”
池牧烟:“外婆说了,她今天亲自下厨给我们做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