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季青临给灵澈喂下了一枚人参果,所以他现在只是修为倒退,身上却没有受太重的伤。
只要他愿意帮忙,就可以暂时抵挡住其他仙族的查探,给予他们恢复的时间。
然而,在雪空迫切的目光当中,灵澈轻轻摇了摇头,“雪空师兄……对不起……”
他不想死,他不知道季青临什么时候还会返回来,他真的怕了。
雪空几乎是瞪直了双眼,“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要彻底的不管我们了吗?!”
“你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谁把你从凡间带回来?是谁教你术法,是谁让你变成今日的仙人人的?!”
雪空恨得牙根都在痒痒,“你怎么能做出这般白眼狼的事情?!”
灵澈脸上露出一抹惨笑,随后又变为了嘲讽,“雪空师兄,我这不是跟你们学的吗?”
“你们不也是这样对待息尘上神的?怎么这种事情落到你们的身上,你们就接受不了了呢?”
说完这句话,灵澈咬牙从地上站起身,将被拔光了毛的赤羽抱在了怀里,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雪空三人。
雪空在身后歇斯底里,可灵澈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不管不顾的离开了去。
因为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在凡间身为皇子的时候也学了很多的技艺,灵澈成为了一家南风馆的头牌,而且还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数着今日赚到的银子,灵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种弹琴弹到手软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忽然,他紧闭的门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一身黑红色长袍,脸上带着一股英俊邪气的男人从外面跳了进来。
他猛然之间走上前,然后一把捏住了灵澈的下巴,眼神当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挑逗之色,“千年时间不见,你竟然落到了以色示人的地步?”
灵澈瞳孔骤缩, 整个人害怕的瑟瑟发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虽然修为只停留在堪堪地仙之境,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仙人, 在这凡间没有人能真正的害了他的性命。
每日里只需要弹弹琴, 就可以被无数人追捧着,灵澈倒也算是享受着这样的生活。
他从出生起就是整个皇城当中最受宠爱的皇子,十六岁那年,又被雪空带上了赤华山, 千年的悠长岁月里,基本上没有吃过任何的苦。
这就导致灵澈没有任何的生存的技能。
按理来说, 虽然地仙在赤华山上算不得什么,但终究也是拥有着法力和悠长寿命的仙人, 灵澈来到人间以后, 别说是入仕干一番大事业,但最起码也能够保证吃喝不愁吧。
但灵澈却仿佛是一个智障儿童,三两句就被人骗的卖到了南风馆里去。
若不是因为南风管的老鸨看他长得有几分姿色, 浑身的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这才愿意在他身上投资,让他做一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绾儿, 否则他早就不知道沦落到何种境地去了。
在南风馆的这段日子里,灵澈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虽然每天都需要应付一些讨厌的人,但也比随时都有可能要丢掉性命的赤华山要强的多。
灵澈原以为他来到人间以后就可以彻底的摆脱掉赤华山上的一切,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在这凡界生活。
可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男子却给他一种极其强大的感觉,好像是当初季青临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没有丝毫能够反抗的能力。
灵澈几乎都快要吓傻了,该不会是他都已经逃到了人间, 季青临还不愿意放过他吧?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他隐姓埋名逃离了这么久,又是为了什么啊……
就在灵澈内心思绪万分之际,钳制着他下巴的男子突然咧嘴笑出了声来,他的笑声当中夹杂着丝丝凉薄的试探,“你不记得我了?”
灵澈心中一阵无语,但对着如此一个实力远高于他的男子,他只是弱声弱气地反驳了一句,“我都根本没有见过你,我上哪记得你去?”
肉眼可见的,男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他的瞳孔当中映上了一抹满带着兴奋和激动的光彩,“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你转世重生,忘却了前尘往事,对不对?”
“你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人,不是息尘上神了。”
男子笑眯眯的用手摸了摸灵澈的下巴,“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没关系,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在男子说出“息尘上神”的一瞬间,灵澈就知道他认错人了,把自己认成了那个武力值高强的上神,可自己不是……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和息尘上神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对方和在赤华山上几乎和他们赶尽杀绝的那个家伙是一伙的,那他恐怕就要离死不远了。
灵澈低着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带着苍白的脸色,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没有说话,可偏偏眼眶红着,又没有落下泪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男子的眼睑重重一颤,恍惚之间,记忆回到了千年之前。
明明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千年之前的那人招式狠辣,剑光凌厉,打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击都用尽了全力,那种千钧之势,几乎将赤华山巅的草木巨石全部都给震裂了。
即便是雪白的白衣被鲜血染成了深红,即便是整个身体宛如一片萧瑟的秋叶,可那人却始终能够艰难的站起身,将口中的鲜血往下咽,召唤起已经跌落血泊的神剑……
再给自己重重的一击。
哪怕是在彻底的燃烧神魂自爆的那一刻,男子都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人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神色来。
即便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那人的骨子里面依旧充满着傲气。
如今在这一张完全相同的脸上,看到这样惹人怜惜的表情,还真是让人……
满眼激动啊!
他可真是太兴奋了,兴奋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兴奋到想要让眼前这人流露出更加可怜的神色,兴奋到甚至想要把他给弄哭!
一想到曾经那样高高在上,满身傲骨的人,被自己视为毕生之敌的人,竟然沦落到以色示人的地步,男子就感觉自己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又开始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男子的拇指指尖轻轻的摩擦着灵澈的嘴角,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后,他突然放声一笑,“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但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星野。”
灵澈瞳孔剧颤,只感觉星野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指温度烫的惊人,隐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对方,他几乎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嗓音,“你是……魔尊……”
他的心里面顿时泪如雨下,整个人害怕的无以复加。
灵澈原以为自己来到人间就可以彻底的逃离开,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曾经的息尘上神的死对头!
当初的星野能够逼得息尘上神自爆,如今他一个小小的地仙,又怎么可能抵得过星野的一击啊……
绝望在刹那之间填满了灵澈的脑海,他顿时变得六神无主了起来,含着眼泪的黑黝黝的眼眶滴溜溜地转了半晌,他悲悲切切的开口道,“别……别杀我……”
星野突然来了兴致,他的视线穿过灵澈被风吹乱的发丝,一顺不顺的落在灵澈的双眸上,“你怕我?”
灵澈嘴唇轻颤,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晌后,小心翼翼的说了声,“听说……魔尊杀人如麻。”
“哈哈哈——”星野几乎是仰天大笑,“你说的非常对,我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温热的指尖从灵澈的嘴唇边上缓缓的往上移,到最后落在了他泛着晶莹的眼尾,轻轻的将那一抹眼泪擦去,星野带着满腔的恶趣味问道,“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别……我求你……”灵澈的身体打了一个晃,几乎快要撑不下去,“我想活着。”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短短几十年的光阴过去后,心甘情愿的赴死,更何况是灵澈这种已经见识过了更加漫长生命的人。
他虽然没有天赋,也爱偷懒,可他对于生的渴望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小。
他努力的生活,拼命的装乖,在雪空他们眼前一演戏就演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才晋升到上仙,虽然现在他的修为已经废了大半,可他却不想就这么结束生命,要不然也不会带着赤羽逃离赤华山。
灵澈最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能够惹人怜惜,他知道曾经的息尘上神高高在上,冰冷骇人,所以他努力的扮演着活泼好动,以最为温和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
在得知眼前的男人就是魔尊星野的时候,灵澈的心里面是真的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害怕的,以为对方会把千年前和息尘上神的恩怨算到他的身上,会在倾刻之间就要了他的命。
可星野没有。
甚至是盯着他的这张脸入了神。
那一刹那,灵澈便知道。
——他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极尽可怜的模样,尽可能的表现出柔弱的样子。
果不其然,星野上钩了。
灵澈的眼睛有些酸涩,盯着星野的眼睛半晌,忽然又捏紧了拳头,呼吸微微颤抖了一下,“可以不杀我吗?”
“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我很有用的。”
星野的眉梢扬起,“你敢和魔尊谈条件?”
“不是早就知道我杀人如麻了吗?”
“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灵澈的眼眸亮若灯火,清亮的仿佛是自雪山之巅融化而下的溪水,“你没有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动手,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传闻当中的那么坏,所以……可不可以不杀我呀?”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星野的心里面升起了强烈的兴味,他在这三界迷茫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把一个人带在自己的身边。
他心中微软,甚至是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我可以不杀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灵澈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脸颊微红,眼尾处好像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他羞答答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声,“是什么条件呀?”
星野猛然之间往前一步,坐在了灵澈的身边,随后抬手搂上了他的腰,将其带进自己的怀里,感受着那股温热的触感,星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舒坦……”
将这人搂在怀里的感觉,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呢。
低头握住灵澈洁白的双手,星野的眼眸当中夹杂着浅浅的笑,“我想要你跟我回幽冥去,做我的魔后。”
说完这话,星野又用手掐住了灵澈的下巴,抬着他的脸,强迫他直面着自己的双眸,“你愿不愿意?”
灵澈的心里面一阵犯呕。
你丫的,一个活了几十万岁的老怪物,还想让我这种小年轻来做你的魔后,好不要脸!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不过,这种话灵澈也就只敢在自己的心里面想想罢了,当着星野的面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随后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天真无邪的问了一声,“当你的魔后的话,你就不杀我了吗?”
星野直接弯腰在灵澈的眉心映下一吻,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这是当然。”
息尘上神的神魂转世,不仅流落到人间,成为以色示人的玩意儿。
甚至在后来还爱上了他这个魔尊,成为了他的魔后。
只要一想到当赤华山上的那些道貌岸然的仙族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星野的心里面就是一阵一阵的畅快。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让眼前的灵澈恢复其前世的记忆。
他想要看看高高在上的息尘上神,得知自己的转世被他压在身下苟且偷生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绝望崩溃。
当那一幕来临的时候,一定会非常非常的让人难以忘怀。
星野几乎已经快要迫不及待了,他的手不断的揉捏着灵澈的手指,“怎么样?思索好了吗?”
他可没有逼迫眼前这个人,而是让他心甘情愿的跟自己走的。
星野眼里闪过一抹满带嘲讽的冷笑,息尘上神啊息尘上神,看看你现在摇尾乞怜的样子吧!
灵澈的眸光微闪,随后眼底溢出些许的笑意,“我愿意。”
他可是知道,那个在赤华山上面,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恐惧的息尘上神,却根本不是魔尊星野的对手。
甚至在千年之前,直接被星野逼到自爆神魂。
虽然当年的那场大战,星野也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给了赤华山上的仙族们喘息的机会。
那个人回来了,夺去了他的一切,雪空,甘棠和封阳三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口口声声说着爱他,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可到最后却全部都抛弃了他。
曾经的他是那样的得意,以为自己是赤华山上最受宠的人。
可实际上,一切都如镜花水月,只不过是短暂的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的现实是那样的残忍。
即便被季青临硬生生抽去自己体内的神魂碎片和取出他蕴养在丹田的神剑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只要稍稍想起来,灵澈还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他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人呢?又怎么可能可以为自己报仇呢?
他原本都想着远远的离开那些人,好好的过自己剩下的日子也就够了。
但是啊,天无绝人之路,上苍总归是偏爱他的,让他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魔尊星野。
只要他能够哄的星野为他全心全意,他又何愁大仇无法得报呢?
只能说不愧是蛇鼠一窝,星野和灵澈的内心想法当真是出奇的相似。
“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后悔了,”星野直接信手凭空画了一个契约,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灵澈,“只要滴一滴你的血上去,契约就可以完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魔后!”
灵澈眨了眨眼睛,迫不及待的划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滴在了契约上。
弄完这一切后,灵澈委屈巴巴的伸出自己马上就要愈合了的手指,指着上面的伤口说了一声,“有点痛。”
“呵,”星野勾着嘴角邪魅一笑,抬手抓住了灵澈的手指,歪着脑袋,声音低沉的叹了一声,“看你这委屈的样子,既然做了我的魔后,那我就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话音落下的瞬间,星野直接将灵澈的那根手指头扯过来,然后迅速的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甚至还用舌头在那处伤口上舔了舔。
将手指头从嘴里取出来的时候,星野的嘴唇和灵澈的手指之间甚至拉出了一根闪着晶莹的银丝。
灵澈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十分羞涩的将自己的手指藏在了手背后面,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你……你欺负人。”
星野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灿烂了起来,“你都是我的魔后了,我不欺负你,你还想让谁欺负你?”
灵澈:……
妈妈!我不干净了!
yue!
恶心!!
令人作呕!!!
泥马,就这玩意儿也能当上魔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恶心又油腻的玩意儿!
灵澈拉着床上的床单,拼命的揉搓着自己背在身后的那根手指头,他只觉得从星野嘴里传出来的口水味几乎是腌透了他的手指头,恶心的他差点连上个月吃的饭都给呕出来。
“呵……”灵澈假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嘛,有点不太习惯。”
星野歪了歪脑袋,随后整张脸都凑到了灵澈的面前,故作温柔的说了一句,“放心,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灵澈:……
他后悔了,行不行?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刚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该怎么办……?
在灵澈尚且思考着人生的时候,搂着他腰上的那只手突然用紧了力,将他整个人都给腾空抱了起来。
灵澈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星野双手揽着他,低着头笑的一脸的春心荡漾,“你都已经是我的魔后了,自然是跟我回幽冥,难不成你还想要一辈子都在这里弹琴给别人看吗?”
灵澈眨了眨眼,摇着头说道,“不想。”
“那就好,”星野非常满意他这种乖顺的态度,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一脸宠溺的说了句,“那我们现在就走。”
子夜时分,整个都城都陷入到了寂静当中,甚至连夜晚的鸦雀都已经入睡。
忽然,在清亮的月光下面,一道黑色的人影怀里抱着一个人,不走寻常路的,从一间屋子的窗户处飞出。
脚尖踩在树荫婆娑的树梢上,乘着夜晚的凉风,三两下就消失不见了踪迹。
屋子一角的一个竹篮里,一只秃了毛的“野鸡”正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它睡的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挥动着自己丑陋的翅膀翻了个身,翅膀不小心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面,直接痛的它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赤羽四下扫视了一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主人灵澈消失不见了踪迹。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相依为命,虽然没有了赤华山上的风光,但灵澈对待他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只要有灵澈一口吃的,就有它的一碗汤喝。
可现在……
它的主人好像丢下它独自一个人跑了。
赤羽挥了挥自己的翅膀,踩着爪子从竹筐里面走了出来,想要张嘴好好的怒骂一下灵澈,却突然发现灵澈的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屋子里,只有人不见了踪迹。
赤羽瞬间警惕了起来,它心中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歹人掳走了灵澈,就在它往灵澈的床上移动的时候,它突然嗅到了一股魔族的气息。
一瞬间,赤羽好像是傻了一样呆愣在了原地。
灵澈被魔族之人捉走了。
那它……该怎么办?
就在赤羽脑海当中思绪万千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远处袭来,卷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望着西南方的方向急速而去。
赤羽叹了一口气,它是灵澈的契约兽,它根本没有办法离灵澈太远,灵澈被魔族的人抓走。
它……恐怕也没有几乎活了。
一路上被迫着横冲直撞,当赤羽终于看到灵澈的时候,它本就被拔了毛的光秃秃的身体上没有布满了青青紫紫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无比的恶心。
星野看到赤羽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鬼东西?!”
“厨房的野鸡怎么跑这儿来了?”星野冲着门外怒吼了一声,“还不赶紧把它捉了去炖汤?!”
狂风呼啸而过,暴雨倾盆落下,整个苍穹都好似是一片倒悬着的汪洋,在风起之时,连绵不绝的浪涛便从那一片汪洋之中倾泻而下。
整个天地都好似被喷洒上了洗过毛笔的墨水,雾蒙蒙的,只看得见眼前寸许。
长长的朱雀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就算偶尔有一两个经过,也全部都是行色匆匆。
就在这瓢泼的大雨里,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牵着一七岁左右男孩的手,撑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艰难的前行着。
女子穿着一身麻衣和草鞋,草鞋也有些破旧,直接露出了大拇指。
长期做活的脚趾头格外的粗大,或许是因为在地里刨食的缘故,女子的脚趾甲缝里面还沾染着深褐色的泥土,即便是经过了倾盆大雨的洗涤,也依旧死死的扒在指甲缝里。
男孩的衣服比女子身上的要稍微好上一点,但裸露在雨中的四肢带着一股长期吃不饱饭的疲劳,又有着营养不足的瘦削。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远千里的从故乡来到都城,看着这繁华的朱雀大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卑微。
他们想要问问状元郎的府邸在哪里,可路上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还不等他们走近询问出口,就已经远远的避开了去。
仿佛这母子二人是什么蛇蝎一般,只要触碰上,就会在顷刻之间毙命。
女子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牵着小男孩的手越发的用力了一些。
小男孩抬起头来,带着满脸的茫然看向自己的母亲,“娘……那个人真的会是我的爹吗?”
女子神情威顿,那双布满着沧桑的眼眸里面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惶恐,可面对儿子的询问,她终究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是,肯定是你爹,柱子不会认错的。”
小男孩点了点头,趟着满地的污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嗯,我也相信柱子哥哥。”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让母子两人的行路也越发的艰难,小男孩走着走着,突然双腿一软。
在他即将要重重地跌进满地的雨水当中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拖住了他的双腿,将他牢牢的固定在了地上。
小男孩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这是遇上神仙了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前方走来了一名宛若仙人一般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是这整个灰蒙蒙的世界里面唯一的一抹纯白。
他没有撑伞,就那样静静的走在雨幕当中,可所有的雨水都仿佛是惧怕他一样,再落下来即将要淋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又自发的向周围散去了。
青年就这样毫无遮拦地走在滂沱的大雨里,可浑身上下却没有被沾湿一点。
他是那样的清爽干净,干净到让小男孩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不配触碰这种干净的颜色,就在眼前的青年即将要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小男孩拽着母亲的手遥遥的避开了。
青年忽然顿住了脚步。
周围狂风大作,他的满头青丝却没有丝毫的凌乱,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的落在小男孩的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悯慈祥。
就好像是在怜悯着这红尘当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一样。
小男孩的心尖一颤,和青年低垂着的悲悯眼神对视到一起,“你……是神仙吗?”
季青临弯了弯嘴角,“你觉得呢?”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如果你真的是神仙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啊?”
季青临饶有兴味的望着他,“说说看。”
他来到都城已经半月有余了,可却始终没有发现一个能被他收为徒弟的苗子。
今天下着大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整个天空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瓢泼的大雨当中褪去了原有的色彩。
但季青临却很喜欢雨,因为雨水可以洗涤所有的脏污,他喜欢下雨的清新味道,他喜欢在雨中漫步,听曲雨打芭蕉的声响。
原本以为今天这一趟只不过是舒缓一下心情,没想到遥遥的看到了一对很有意思的母子。
季青临观察了他们许久,看到他们满脸茫然的走在这宽广的朱雀大街上,试探着想要向路上的行人问路,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们。
但这对母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彷徨,他们脚下的步伐依旧坚定,依旧在执着的追寻着自己心里面所期望的东西。
季青临遥遥地坠在他们身后,想要看看这对母子究竟要去往何处。
却没想到雨下的越发的大了起来,让母子二人行动的脚步变得迟缓。
所以他现了身,想要看看这对母子在这个雨天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季青临这般不撑伞却不会被大雨淋湿的样子,自然不会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女子并没有阻止小男孩的行为。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用那还带着童生的嗓音,一字一顿的说着自己的事情,“我是和娘亲来找我爹爹的。”
“爹爹自三年前进都城赶考,然后就彻底的失去了踪迹,娘亲一个人养着我,还要养祖父和祖母,太辛苦了。”
一提到自己的母亲,小男孩的声音就不由得软了下来,他那双带着伤疤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女子满是粗糙的大手,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开口道,“祖父祖母这几年相继离世了,爹爹不在,没有人给娘亲撑腰,我们家里的地和房子都被族叔他们给抢跑了。”
“我们一直以为爹爹在赶考的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才失去了所有的消息,再也不回来,可是前段时间村子里面卖货的柱子哥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他在都城见到爹爹了,爹爹中了状元,还娶了公主,还有特别大的一座状元府邸……”
说到这里,小男孩一下子低下了头去,眼里也不由自主的淌下了泪,“柱子哥哥说爹爹不要我和娘亲了,公主比娘亲漂亮,公主还给爹爹生了一个比我还好的儿子……”
“可是爹爹以前明明是最疼爱我的,”小男孩儿的手微微攥紧,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我不相信爹爹会不要我了!”
“所以我和娘亲要来这状元府问上一问,看看住在状元府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爹爹,如果他真的不要我和娘亲了也没有关系,他必须要把我们的房子和地从族叔那里拿回来。”
“要不然的话……”说着说着,小男孩又哽咽了,“我不想娘亲这么辛苦,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我也要保护娘亲。”
听了小男孩的话,季青临已然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缘由。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类似于陈世美一样的事件。
眼前的这名女子辛辛苦苦的供夫君念书,替他在家伺候公婆照顾子女,可等到夫君一举考中了状元,发达了,就忘记了家里面的糟糠妻,转头抛妻弃子,尚了公主。
好一个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戏码。
季青临在都城也已经居住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自然是知道状元府在什么地方的。
他抬手向着斜前方指了指,“状元府就在那边,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