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对于他现在的小脾气很受用,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不痛不痒,并且乐此不疲的,闻言应了一声,抬眸对江予谦淡淡道:“好了,你转过去不准笑。”
江予谦忍俊不禁,用了很大的专业素养,抿住唇角,才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是,厉总。”
纪眠要的根本不是这个,但厉沉舟打定主意装傻,他就非常郁闷地坐在后面,胖胖的生闷气,让厉沉舟抓着他的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回到家后,日子照常要过,厉沉舟喝药喝得积极,纪眠每天早晨第一眼就爬起来去看那个放药的小盘子,数着还有多少天,跟数自己的死期似的。
而在下完一场雪后,又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没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覆盖在潮湿的地面,很快结了厚厚的冰,天色的变脸程度,像是在暗示,马上就要变天了。
王秘书在此期间依然非常有敬业精神的找他,纪眠想了想,非常含糊地告诉对方:利士最近好像要买一块地皮,要开发什么智能游戏沉浸式体验科技馆。
科技飞速发展的年代,虽然已经有很多全新技术,但智能游戏沉浸体验馆还尚未有人开拓,主要是难度高,维持成本大,收费难以定价,如果不是有什么技术上的新突破,这块大饼基本上没人愿意来啃。
这两个消息其实已经不算是秘密,毕竟利士最近发展太快,纪眠告诉了对方,顶多算是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纪眠手上其实还有别的消息,但他不想说,在经过上次的事件后,他内心的良心小人还是战胜了邪恶小人,他现在转移到自己卡上的钱已经有五六万了,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不至于连地方都没得住,对完成任务懈怠了许多。
而且……
他好像不愿意再过这种生活了。
周末时,厉沉舟罕见地在家休息,没有上班,楚望钦和陆何也一起来到厉家,陆何还带了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孩,叫齐柏,长得特别高,但不爱说话,一问是同学有事不能照顾,寄住在这里的孩子。
纪眠邀请了姜承乐一起来厉家做饼干,他今年22,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是这个年龄,并且一直认为自己很年轻,但见到只有十八岁的齐柏,还是有些惆怅。
他在这里嘿呦嘿呦的拌面粉,姜承乐暼了他一眼:“在想什么,你都叹了多久气了?”
纪眠意有所指:“我已经不是这个家里最年轻的人了。”
姜承乐一怔,笑了两声:“没关系,你是这个家长相最年轻的。”
纪眠想要做饼干也不是一时兴起,每年在冬天时,他婶就会做饼干给他们吃,是一种不成文的传统,在异世的现在,没有人给他做饼干了,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做。
饼干的做法也很简单,类似老式的小圆饼干,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姜承乐还上网找了配方,纠正了几处错误,最后成功的复刻出了饼干。
出炉以后,纪眠连忙尝了一块,差点把舌头烫掉,他连忙喝了一大口冰水,迫不及待地跑到客厅,捧着那小盘饼干,献宝似地来到厉沉舟面前:“快尝尝快尝尝,我做的,出锅了。”
厉沉舟和楚望钦陆何不知是在说什么商业秘闻,他一靠近,都非常默契的住嘴了,楚望钦一脸调笑,厉沉舟还未做出反应,纪眠已经等不及似的,迅速拿起一块小饼干,递到厉沉舟的唇边。
没怎么迟疑,厉沉舟吃进去,不慎碰到了纪眠的指尖。
纪眠嘀咕着:“你咬我手了……好不好吃呀?”
味道很一般,至少比起家里阿姨做的要逊色很多。
厉沉舟面不改色地咽下去:“比阿姨做的还要好一些。”
纪眠顿时眉开眼笑,水润润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眯眯地谦虚:“哎呀,一般般啦。”
其实背后的蓬松的大尾巴已经缠在厉沉舟的小腿不停的蹭,不停的摇,开心极了。
饼干放在桌上,楚望钦和陆何都尝了尝,楚望钦一贯的会看眼色,竖起大拇指,闭眼就开始吹:“嚯,就嫂子这种技术,简直是厨艺界的天才。”
陆何非常中规中矩的评价:“还行,时间太长,有点糊了。”
纪眠尚未开口,厉沉舟擦了擦手指,淡淡道:“陆何的口味比较特别,没什么参考价值。”
口味特别的陆何抬起脸,面无表情,像是对于他这种不讲道理的纵容非常不赞成。
下了一夜的雪,院内已经堆了很深的厚度,姜承乐提议打雪仗,纪眠当然双手双脚赞成,加上不太情愿的齐柏,又加上跃跃欲试的楚望钦。
厉沉舟和陆何两个看起来无比成熟的大人不参与这种活动,纪眠本想直接冲进院子,但厉沉舟抓住他给他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裹,像是个球,才被投放进雪地里。
厉沉舟和陆何并肩站在门前,院内很快分好了阵营,纪眠楚望钦一组,齐柏姜承乐一组,玩的不亦乐乎。
“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好像变了。”陆何的口吻一向很淡。
厉沉舟面色不改,像是真不明白:“变在哪里?”
“你不用和我装傻。”陆何平静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
厉沉舟反问:“现在不是吗?”
门外开始飘落点点雪花,陆何转过脸:“之前我只认为你是在玩一玩,但很显然,无论纪眠现在有没有别的用处,他带来的麻烦和风险只会比用处多,对于利士以后的发展还是对于你,都不是一件好事,你现在却把这个麻烦留在身边,并且……”他停顿片刻,似乎在纠结用词,“……很乐此不疲。”
陆何似乎是他们三人中最为理性的,话也最为一针见血,到了毫不留情的地步。
厉沉舟目光落下,放在远处胡闹的人群中,像是在自问:“是吗?”
他从一开始对纪眠产生兴趣,也只是想要逗弄一下这个格外特别的青年,他想要利用纪眠进行推动,扳倒纪家,到不舍得用人,关心一切纪眠相关的事情,到逐渐开始失控,即便前不久他还在思考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让事情回到正轨,但好像都刻意忽略了一个事实。
——放开纪眠,一切事实都会迎刃而解。
事情回不回到正轨只是掩藏在真相外的一层皮。
并且在此刻内心的震动下,显得并不重要。
他是爱上纪眠了吗。
陆何看了他一眼,像是意有所指:“如果真的想清楚了要人,有些事情,越早处理越好。”
“对了,秦家那边被人举报了。”陆何看着雪,“你怎么最近又盯上秦家了,按理说,应该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厉沉舟没什么表情:“顺手而已。”
他把目光投向在场圆滚滚的青年,穿着棉服,带着一个毛线团帽子,围巾是他亲手系上的,雪白的脸颊因为热气浮上两团红晕,显得滑稽可爱。
三个人打的不亦乐乎,齐柏个子高,而且像是和楚望钦有仇似的,专瞅着楚望钦打,纪眠很讲义气地冲上去帮忙,团了一个大雪球,对着齐柏进行了猛烈的进攻,红润的唇瓣更加鲜艳,像是朵开在雪地里的小花。
战局逐渐扭转,姜承乐不太能放的开,楚望钦和纪眠逐渐占领优势,一边大喊着“冲啊!”一边向上爬,完全没有一个人有二十多岁的自觉。
纪眠穿得太多,圆滚滚的,本来修长的四肢也被包裹的不来灵活,逐渐展现出劣势,脚下一滑,就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姜承乐到底还是纪眠的好朋友,齐柏和楚望钦像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压根不管,姜承乐见状叉着腰笑了两声,赶紧去扶,还没碰到衣角,就被一道人影隔开了。
他愣了愣,不知何时出现的厉沉舟已经拉着纪眠的手,轻轻用力将人拉了起来,半搂着抱在怀里,像是抱小孩似的,一只手往下自然地给纪眠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温声说:“怎么还自己摔倒了?疼不疼?”
姜承乐一下子有点不自在,从来没这么明显的觉得自己像是个电灯泡。
纪眠一点没发觉,被厉沉舟拍拍身上的雪,很生气,但又像是撒娇一样的说:“你看看,让我穿这么多衣服,打雪仗都打输啦!”
厉沉舟垂着眼,看不清什么表情,但从语调上能听出,心情很不错,顺从地说:“嗯,怪我,不打雪仗了,回去吃饼干?”
“不行!”纪眠抓着他胸口的一点衣服,告状一样的碎碎念,“我得赢一局,小时候我打雪仗从来没输过。”
“一会儿要感冒了。”厉沉舟却根本没给他什么选择的机会,抱着他的腰轻轻松松拖进了屋。
纪眠很不情愿,跟猫似的不屈地扒拉着,又无可奈何,像是想到什么,伸出冰凉邪恶的爪子,“啪!”地一下,非常不客气地钻进厉沉舟的大衣,隔着毛衣,贴在厉沉舟结实的腰腹。
一边摸,还要一边碎碎念:“你不帮我报仇…他们都欺负我……我也要欺负欺负你……”
第35章
“我要欺负欺负你……”这话说出来的太过轻易,纪眠作恶了一会儿,厉沉舟跟静止了一样,浓黑的长睫垂下,眸子狭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好像是有点太大胆了。
厉沉舟最近对他的脾气太过纵容,好到他胆子像是膨胀的气球,越吹越大,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之前的界限,而作为一个虽然幼年失怙,但依然被亲戚养得很好的小孩,得意时,总是会流露出一点点娇纵。
他手这么冰,即使贴在毛衣上,可能也有些凉。
纪眠慌忙把手抽回去了,有点愧疚,又有点怂怂地瞥了厉沉舟一眼:“是不是有点凉啊?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的……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是有些凉。”厉沉舟蹙起眉,纪眠心里已经开始打鼓,道歉的说辞都准备好了,两只手却蓦地被抓了起来,更为修长宽厚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重新贴在了胸口的毛衣。
“你怎么手这么凉?不准玩了。”
一句话,直接让纪眠丢失打雪仗的资格,但他现在却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隔着一层柔软的毛衣,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体温和健康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响的都有些震耳朵。
纪眠定在原地一般,厉沉舟已经不顾他的个人意愿,用大衣将他整个球都包了进去,抱着他散发着寒气的身体,淡淡道:“怎么不说话,不是让你欺负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提高的温差,纪眠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觉得此刻他们两个人抱在一块走路肯定很滑稽,可现在他已经分不出心去想这件事,有些瓮声瓮气地说:“你冷不冷啊……”
厉沉舟笑了一声,很愉悦的样子:“现在知道问冷不冷了?”
纪眠揪着他胸前的那块衣服,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只摸了十几秒……”
“好摸吗?”
纪眠怔了一下:“好摸……”
厉沉舟便又添一句:“以后不要这样欺负别人。”
纪眠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训,一时间不服气,脸红地辩解道:“当然啦,我只敢这样……这样……”
吭哧了一会儿,后半句他敢没说出口,厉沉舟很坦然地替他接了过去:“只这样对我。”
很奇怪的,这是一句陈述句,不是惊讶的疑问句,也没有被欺负的恼怒,反而淡淡的,好像“只这样”,是理所当然。
纪眠觉得有些奇怪,奇怪在哪里,太亲密了,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亲密,让他脸红耳朵红,像是掉进了网里,昏昏沉沉分不清现实梦境。
厉沉舟把他抱进屋里,像是剥洋葱一样将他剥出来,雪白的脸颊上晕出两团粉色的红晕,看起来像是一颗新鲜多汁的水蜜桃,因为闷了太久,到室内就大口喘气。
陆何在旁边喝茶,纪眠也端起一杯,他本以为厉沉舟要和他一起,没想到放下自己以后,厉沉舟转身便进了院子。
纪眠一怔,陆何在旁边淡定地吹了吹杯上的茶叶:“去给你报仇了。”
“啊?”纪眠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喃喃道,“不会吧……”
他就随口一说,而且厉沉舟是会打雪仗的人吗?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最前方,厉沉舟长得高,双腿修长,长款的风衣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突兀,反而衬得身材比例极好。
楚望钦正和齐柏打的热火朝天,姜承乐也很有队友精神的帮助齐柏,楚望钦一人难敌他们两个人的雪球攻击,被打的连连败退,一回头,看见厉沉舟,明显一愣:“呦,你替嫂子来啊?”
厉沉舟抬抬下巴,伸手抓了一团雪,捏成一个特别结实的球,精准又大力的砸到了齐柏的胸口。
齐柏被砸的一愣,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你们大人耍赖找外援的不可思议。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纪眠在旁边观战,看了一会才发觉自己刚才白担心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此刻应该给齐柏点上一根蜡。
厉沉舟打雪仗不像是楚望钦那样勇往直前,纯粹图玩的开心,反而是观察敌情,专朝护不到的地方砸,平日那副悠闲冷淡的模样照旧,游刃有余,冷静的像是在玩什么智力桌游。
纪眠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真厉害”。
话音刚落,就陆何从一旁淡淡道:“厉害?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总裁,还是退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厉沉舟其实在少年时代,在还没有成为利士总裁的之前,也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雪后,和小伙伴们打雪仗吗?
纪眠忽然生出几分感慨。
在这个他认为的纸片世界,在一开始决定跟着剧情走,毫无负担地得到情报,传递给纪家时,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退路,更多的是一种预知未来的“失真感”。
因为这是一本他曾经看过的小说,所以在穿越以后,每个人的命运像是已经看到尽头,在这样的条件下,很难将这个世界看做真实,反而有种大型游戏的感觉。
但此刻,他无比鲜明的感觉到,厉沉舟是活生生的,他曾经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真实过往,性格也并不是一成不变,是明明过敏却喜欢摸猫,拿了满分试卷,放学后却会和朋友一起玩闹的冷淡少年。
厉沉舟一记精准的雪球,砸在了齐柏的头顶,齐柏被冰的差点叫出声,跑的远远的,闷声说着:“不玩了不玩了你们欺负未成年。”
纪眠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
厉沉舟一边抖衣服上的雪,一边向他走过进,见到他这副呆了吧唧的表情,挑了挑眉:“不开心?帮你报仇了。”
纪眠面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呆:“开心。”
厉沉舟平静地看向他:“开心什么?”
“开心你帮我报仇了。”纪眠一字一顿,语调上扬而轻快,“你真厉害,打雪仗都很厉害!”
毫不扭捏地夸奖,让人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异常值得,青年的眼睛像是块剔透的宝石,厉沉舟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想要伸手,又怕冰到对方,最后只是轻轻牵起唇角,轻声道:“真会说话。”
几个人都回了客厅,纪眠和张伯一起帮大家倒姜茶,室内的暖气温度正好,只穿一件打底都不会冷,纪眠坐在厉沉舟旁边,讨好地捏捏胳膊,特别关切的问:“冷不冷啊?你都没带手套。”
他刚才只沉浸在厉沉舟打雪仗打的特别好的情绪中,一回头,瞥见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齐柏,和不能幸免于难的楚望钦,也就姜承乐看起来体面一些,心里止不住的有些开心。
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厉沉舟竟然帮他报仇了诶,而且是有些“幼稚”的打雪仗。
楚望钦在一旁看的狗粮都吃饱了,不满地嚷嚷:“哥你怎么打雪仗连自己的队友都打啊,你瞅瞅我的后脖颈,都红了!”
厉沉舟跟没看见似的,淡淡反问:“哪有?”
楚望钦贱嗖嗖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报复我刚才嫂子摔倒没去扶?呵,诡计多端的情侣,如果我刚才去扶了,你可能还会因为我扶了嫂子而报复我!”
齐柏是个早熟的小孩,闻言捧着姜茶冷冷一笑:“心眼很小的大人。”
纪眠被说得脸红:“是这样吗?”
厉沉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还要实际证据?”楚望钦整个人往后一瘫,“你上学那会因为我摸了你养在学校后山的猫,考试都不给我抄。”
厉沉舟淡淡:“最后你不是抄陆何的了?”
楚望钦:“那确实……不对,我这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纪眠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有些想笑,只能低头忍着,被厉沉舟发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手指。
没有一点威慑作用,反而像是逗弄。
纪眠被他握着手,心跳逐渐平缓。
他想,如此温馨的一幕,即便是在不久的将来,他离开了这里,也不会忘记。
陆何和楚望钦在吃过晚饭后离开了纪家,临走时,楚望钦还留下了一贴邀请函,他家老爷子马上要过寿,因为年岁已高,准备大摆筵席,地点就定在楚家老宅。
宴会时间在一周后的晚上。
在参加宴会的前几天,厉沉舟结束了休假后,又变得异常忙碌。
纪眠基本会跟着他一起去上班,一边听着利士的消息,一边留意着外界的消息,纪家旗下一家公司被以侵犯专利权告上法庭,导致最大的生产链出了问题,最近像是忙的焦头烂额,王秘书找他的频率都变低了,他也乐得不用说谎话唬人,但内心隐隐……感觉不安。
现在的剧情和他知道的有些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完全跑偏了,像是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纪家和秦家本是在主角攻受联姻后蒸蒸日上,但现在却被不同的事情牵住手脚,显得有些狼狈,哪里还有一点主角光环。
主角需要成长,但以利士目前扩张的速度,主角成长的空间被不停压缩,马上就要清零了。
生日宴开办的那天,纪眠被厉沉舟从公司拎回家,穿了一身做工讲究的西装,纪眠听说这是从G国来的设计师专门设计,但他愣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唯一值得提一嘴的是,这件衣服和厉沉舟穿得很相似,跟情侣装似的。
纪眠西装里穿的是马甲,他在镜子旁边照了照,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领结和厉沉舟的领带好像是同一色系。
纪眠心说这设计师真会来事,看他们是夫夫,竟然设计的如此细节,换一对感情好的,估计会很开心。
纪家老宅要比厉沉舟现居的房子大很多,更偏轻中式的风格,一个巨大的院子停车,下车后,从室外看去,灯火通明,无比气派。
车上有暖气,下车这一会儿,才觉得好冷,但他后背被厉沉舟来时贴了一个暖宝宝,现在竟奇异的发挥了作用,厉沉舟牵过他的手,低声问他:“冷吗?”
“不冷。”纪眠开口,一团白气从他脸边飘过,“这个暖宝宝可热乎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厉沉舟“嗯”了声,“一会到里面,热了就把外套脱下来。”
纪眠小鸡啄米地点点头,楚家这次庆祝老爷子80岁大寿,请的人全是商界名流,顶层权贵,纪眠一步不落地跟着厉沉舟身边,在递交了请帖后,迈入了老宅中心。
楚望钦还来迎接了他们,厉沉舟与他点点头,像是带动了众人的目光,一群人纷纷上前攀谈,纪眠在旁边假笑,感觉社恐症都要犯了,手心里都哗哗冒汗。
在说话的空隙,厉沉舟转头与他耳语:“无聊了可以去一旁坐着,我待会去找你。喝酒只能喝彩色的,白色和高脚杯都不要碰。”
纪眠点点头,简直是出笼的鸟,飞快扑棱翅膀着跑掉了。
他遵守着厉沉舟说的话,酒也没太敢碰,正吃的开心,就听一声熟悉的“哥”。
纪眠一愣,下意识转头,就见到阮言正站在一旁,小白花一样的脸依然我见犹怜,神情却是有些疲惫的。
“嗯?”纪眠抽了张纸,擦了擦唇角,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阮言笑了笑:“没,就是在那边看到你,想过来和你说说话。”
纪眠心说咱俩能有什么话,但面对面,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尴尬。
阮言像没察觉出一样,走近,坐下他的一旁:“之前听说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纪眠静了片刻:“现在也一般爱吃。”
阮言点点头:“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地方僻静,位于宴席的一角,纪眠没什么防备地说:“挺好的,你呢?”
“我?”阮言笑了一声,“哥,你也不用装傻,纪家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你应该知道的。”
纪眠一怔,斟酌片刻后:“……我只知道一点。”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他真不知道,毕竟王秘书不会告诉他,纪家老爷子也不会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工具人。
阮言面上笑着,眼底却是冷的:“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离开纪家前聪明,离开纪家后装傻,总是有出路。”
这番话说的不留情面,纪眠心里有些不舒服,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真的不知道呢?
好处一样没占,坏处怎么都是他的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纪眠喝了一口酒,目光平静,“如果你想和我换,在当初爸妈把秦钰指给你,爷爷带走我时,就应该提出来。”
阮言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是我失言了,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纪眠沉默片刻,阮言走后,他才觉得有些郁闷。
倒也不是因为阮言那几句带着情绪,不痛不痒的话,而是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要变天了。
早在厉沉舟第一次打破剧情时,他就应该明白,这已经不是一本小说,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谁强谁是王者的真实世界。
那他怎么办呢。
他吃着小蛋糕,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彩色果汁酒。
最好就是喝醉了,那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应付完一群人后,厉沉舟扯了扯领带,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大厅内放在悠扬的音乐,纪眠不知道又躲去了哪里。
眼前似乎闪过青年雪白漂亮的面颊,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内心宁静。
等厉沉舟找到纪眠时,他正趴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星空。
许是听到动静,纪眠转过脑袋,动作迟缓,笑容恬静,小声说:“你来啦。”
一看就是喝醉了。
厉沉舟叹了口气,一边上前,一边说:“喝了什么,怎么又喝醉了?”
“不可以上前!”纪眠忽然开口。
厉沉舟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地抬眸:“怎么了,眠眠?”
纪眠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里是我的……我的地方,是只有我能靠近的……秘密、森林。”
厉沉舟认真听了一会儿,听到最后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却很有耐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靠近你呢。”
温柔的月色像是一层细白的纱,将纪眠的面孔染的柔软纯净,他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钱,我需要,钱……”
他说话声逐渐大了起来:“我需要……好多、更多的……钱……”
厉沉舟一怔:“原来是个小财迷。”
“我不管。”纪眠喝醉了就非常不讲道理,“你给我……给我二十万!”
厉沉舟没什么犹豫,抬手给他转了过去,举起手机,站在原地问:“转了,这样我可以过去吗?”
纪眠迷蒙的眼睛微微睁大,显出几分痴态,好像很开心似的,弯了唇角:“你可真大方……”
许是因为喝醉,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而仅仅是几秒中的时间,他像是要仰面掉下去。
厉沉舟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在瞬间大步上前,拽住了青年窄细的手腕,一把扯进自己怀里。
心脏砰砰作响,像是要跳出胸腔,厉沉舟拥着他,差点失去又失而复得的情感太过强烈,交织在一起,纪眠被他勒的不舒服,扭来扭去的直哼哼,厉沉舟却置若罔闻,扣着他的腰,用力到像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
如此强烈的情绪下,让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鼓噪。
而一直看不清的东西,仿佛被拉开面纱,变得清晰起来。
他爱上纪眠了。
爱上了这个胆子很小,又胆子很大,常常会缩在壳里,洋洋得意就会探出头,明明是个小骗子,却拥有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会毫不扭捏地夸奖,认可他,会自然地依赖他,让他好似接住了童年时丢失的那架飞机模型,接住了曾经不敢碰,却又喜欢的橘色猫猫。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但又如此坦然,如此自在。
青年依偎在他怀里,逐渐不再挣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伸出爪子,抚上他的脸,口齿不清地解释:“……别怕……别怕……我刚才、刚才抓了栏杆……”
厉沉舟有些无法抑制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们回家。”
纪眠却不太乐意,双手推拒着他:“不行……不行,我还没有……玩够呢……”
他说话颠三倒四,润红唇瓣一张一合,神情带着几分迷茫,显得天真可爱:“我要再玩……再玩一会儿……”
厉沉舟安抚着他:“回家再玩不可以?”
纪眠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纪眠像是想不出来,很有脾气地拿头撞了撞他的肩膀,语气却无比落寞,“因为我、我没有家了……”
尾音轻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家?”厉沉舟一怔,“眠眠是什么意思?”
纪眠终于停下了推他的动作,眼睛很亮,却像是印不进去任何人,有些不满地咕哝:“字面意思呀……你怎么、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