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懂。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厉沉舟,后者则平静地与他对视。
厉沉舟抬眼,狭长的眼尾锋利冷淡:“你想说什么?”
楚望钦笑了笑:“我能说什么,我顶多算是利士的合伙人呢,你是老大,当然是你说了算。”
厉沉舟眼前像是闪过一瞬青年水红的眼尾。
掐了掐眉心,神态却是冷静的:“我自有我的打算。”
“……行吧。”楚望钦心下撇嘴,一句你别玩脱了,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到底没有说出口。
纪眠捏着手机,坐在电脑椅上,有些微微出神。
自从送完资料,已经过了小半个小时,他就窝在这里,时而拿手机,时而叹气,异常纠结。
在厉沉舟身边呆久了,他现在都能推测出来,刚才送的那叠资料,肯定是利士的下一步打算。
他得到消息了。
但是……
上次厉沉舟确确实实摆了纪家一道,纪家着急上火,攒足了劲想要反咬利士一口,经历了上次的教训,纪家现在肯定会更加警惕,对自己的信任也会下降,这次厉沉舟还能反将一军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非常不愿意让厉沉舟输掉的感觉。
可他现在又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有什么理由去想这些呢?
轻轻叹了口气,他把手机放下了,纠结地皱着眉,正准备喝一口水,忽然,楼下传来异常响亮的喧闹声。
他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扒着窗户往下看,但又看不出什么,八卦的心思上来,连忙推开门往外走。
步子太急,碰巧与厉沉舟撞上。
纪眠见到是他,连忙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厉沉舟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摆正了:“保安打电话过来,楼下有人闹事。”
简单的一句话,纪眠皱了皱眉,跟着他坐上电梯:“楼下有人闹事?闹什么?闹事你还要下去吗?'”
厉沉舟口吻冷静:“说是‘安睡’产品有问题。”
“安睡”。利士旗下推出的一款产品,可以促进睡眠,缓解疲劳,让人快速入睡,可以植入体内,面向需要长期服用褪黑素人群,更多用于上班族和学生党。
纪眠听说过这个东西,电梯“叮——”了一声,缓缓打开,一阵刺耳的爆喝砸在耳边。
“我要见你们的老板!!”
“不见你们老板这事儿别想完!!”
“厉沉舟是吧?黑心老板!!吃着人血馒头爬上来,你怎么不怕遭报应啊!!”
“我家马上高考的孩子用了利士之前的几款安睡手环,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反应!!记忆力和智商严重下降!产生幻觉,现在还躺在医院接受治疗呢!”
“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一直在这里!”
一楼大厅一片混乱,十几个穿着打扮朴素的中年男女正与保安相互推搡,吐沫横飞,凶狠恶煞,如果没有保安拦着,像是要冲上楼。
纪眠吓得一跳,厉沉舟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呆在原地,自己却已经上前。
那些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厉沉舟出来了!”,几个人立刻调转方向,准备冲来,却被保安拼命拦住。
厉沉舟口吻冷静:“你们说安睡出了问题,有什么证据?还是医院出了报告?如果有,我帮你们提供免费律师告我,怎么样?”
他语调沉沉,带着长居高位的从容不迫,莫名让人群静了一秒,带头闹事的寸头却冷笑一声:“别给我们提什么证不证据!真有证据你会提供律师?我们小老百姓可玩不起你们这种大总裁!呸!我们就是要个说法,不然明天就等着记者采访,股市暴跌吧!”
像是冷水入油,他身后的人立刻吵嚷起来:“对!我们就是要说法!”
“利士的产品用了要死人!我们要说法!”
这群人来的蹊跷,连纪眠都觉出不对,他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却不想被一人眼尖的认出:“那个穿着西装!肯定也是利士的高层!!”
一石激起千层浪,纪眠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人情绪激动地钻过保安,朝他冲了过来,来不及躲闪,下一瞬,他眼前一黑——
“嘭——!”
巨大的爆裂声在耳边炸开,混着皮肉的闷响,后颈被手死死扣住,压入淡淡冷杉香气的怀中。
心脏剧烈的跳动,纪眠茫然地眨了眨眼,耳边传来一声前台的尖叫,人群中仿佛静了一瞬。
后颈被缓缓松开,纪眠像是想到什么,手脚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他慌张地抬起脸,入目是厉沉舟略显苍白的眉眼。
“嘀嗒。”
一滴血顺着额角掉在他的侧脸。
“血……”他像是被砸懵了,声音哆嗦着,喃喃道,“你流血了……”
拿着玻璃瓶砸人的男人也愣了一下,迅速被拉开了,其余的同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叫嚷着:“这可不是我们办的!”
“他自己砸了人,可不关我们的事!”
其余一切声音传到纪眠耳朵里像是变了个音,扭曲旋转,他像是有些站不住了,仿佛不是厉沉舟被砸一脑袋血,是他被砸了。
到最后怎么坐上的车,怎么来到医院,纪眠都记不清了,他被吓的手脚冰凉,腿都是软的,握着厉沉舟的手,直到被护士好心提醒,才放开用力抓着厉沉舟的手,失魂落魄地等在房间外,心脏跳的像是蹦出胸腔,快把他震散架了。
厉沉舟没有昏迷,却也意识昏沉,和纪眠一起来的还有江予谦,纪眠不愿意闲下来,哆嗦着跟着江予谦跑来跑去的交钱找医生,最后被江予谦无奈地按在座椅上:“纪先生,冷静一下,厉总应该马上就包扎完了,您在这里等一下,等他出来,您好见到他,我先去缴费,嗯?”
纪眠点点头,想站起身,又坐了下去,小声问:“那公司那边……”
“您放心,处理好了。”江予谦道。
“好。”纪眠点点头,有些光顾地坐了下去,不知等了多久,厉沉舟被推了出来,幸运的是,只是受伤和轻微脑震荡,没有缝针,做了简单的清创。
见到厉沉舟后,纪眠连忙跟着医生一路来到病房,要住院观察,听了一堆注意事项,用力点了点头。
江予谦给办的是vip病房,医生离开后,整间病房只剩厉沉舟一个患者,房间内陷入了安静。
纪眠看向厉沉舟,他刚才没哭,只是害怕,现在看着厉沉舟完好无损的脸,不知为什么,眼眶一红,小声吸着气,唇瓣颤抖,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泪珠顺着他的下巴尖不要钱的往下掉,厉沉舟眉心微蹙,伸手揩他的眼泪,像是被这小小的泪珠烫到了,心脏被烫穿了一个窟窿,拧巴着疼。
他开口,费劲地拉住纪眠,将他拉到床上,指尖抚过嫩红的眼尾,低声道:“眠眠,不哭了,没事了。”
沉沉的声线,带着安抚的意味。
纪眠觉得心脏都被后怕填满了,他不可抑制地想抱住厉沉舟,却又怕扯到厉沉舟的伤口,只能克制咬着唇,含糊不清地开口:“……你……你吓死我了……”
眼泪颤颤,鼻尖通红,露出一丝泣音,像是要委屈死了。
厉沉舟便将他拥到怀里,纪眠抓着他胸前的那点衣服,眼泪全部掉进了厉沉舟的领子里,后背被厉沉舟轻轻拍着,一时间都忘记到底谁是病号。
“不怕了,没事的,眠眠。”
纪眠吸了吸鼻子,缓了一会儿才从厉沉舟怀里爬出来,厉沉舟唇角微微勾着,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跟哄小孩似的左看看,右看看,轻声说:“眼睛都要哭肿了。”
纪眠有点不好意思,厉沉舟笑着说:“哭的我伤口都疼了。”
语气狎昵,分明是逗弄的意思,纪眠却眼眶又是一红,语气紧张道:“很疼吗?”
眼看着人又要哭了,厉沉舟连忙正色道:“不疼的,刚才是逗你。”
纪眠一愣,沉默片刻,吸了吸鼻子。
“我生气了。”他的嗓子里还带着点鼻音,重复一遍,“我生气了。”
厉沉舟握着他的手腕,语气轻轻的,像是在哄他:“生气了怎么办?”
纪眠往外抽手,但又不敢使劲:“我要离家出走。”
“外面这么黑,”厉沉舟不让他动,摩挲着他的手腕,“出去了还记得回来的路吗?”
纪眠觉得厉沉舟这是在笑话自己,更加羞恼,抹了一把眼睛,嘟囔着:“我找的到。”
厉沉舟却轻轻笑了:“那眠眠说一说,要离家出走去哪儿?”
“……”纪眠慢吞吞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要离家出走去护士站给你拿止疼药。”
第32章
护士站的护士很热情地给纪眠指了医生的办公室,纪眠进去晃了一圈,被告知,如果不是疼痛难忍,建议最好不要吃止疼药,会影响脑震荡的恢复。
纪眠回到病房时,看见厉沉舟正阖着眼仰面躺在床上,平日里锋利削薄的唇有些苍白,浓黑的睫毛阖着,竟让人品出几分脆弱来。
他愣了几秒,厉沉舟已经听见动静睁开了眼,见到他呆呆的样子,唇角微牵,轻声问:“离家出走回来了?”
纪眠被噎了一下,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脸红,整个人羞恼得很,颇为嘴硬地说:“我当然离家出走了,只是我看你现在身边没有人,好可怜的,所以才回来啦。”
他话是这样说的,但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走到厉沉舟的面前,厉沉舟拉过他的手腕,没用力就将他扯到床上,声线低沉,又很顺从道:“是,我现在好可怜,只有你在身边,眠眠看我这么可怜,还会回来,我应该谢谢你。”
纪眠被他说的非常不好意思,被握着的手腕像是烫到,烫的他心砰砰直跳,他垂着脑瓜,臊眉耷眼地说:“……医生说不能用止疼药。”
厉沉舟无所谓似的:“没事,不疼。”
“真的?”纪眠抬起黑黝黝的眼睛,“你不能骗我啊。”
厉沉舟被他看着,莫名的心痒,停顿半晌,轻声问:“骗你怎么办?”
纪眠想了想,把手抽出来,在厉沉舟以为他要闹脾气的时候,很是大方地放在了厉沉舟的唇边,垂着眼睫,像是鼓足勇气:“那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咬我吧!”
厉沉舟一怔,抬眸看向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开玩笑,握紧他的手腕,半真半假地笑着问:“那我现在就疼。”
纪眠的眼睫颤了颤,有点害怕,但还是非常英勇地往前递了递,咬牙说:“嗯……嗯你咬吧。”
厉沉舟能感觉到手掌下细嫩的手腕在轻轻颤抖,明明就是怕疼怕得要命,但还是把自己送上门,一声不吭,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你,能生生把你看心疼了。
厉沉舟攥着这节手腕,轻轻放在唇边,纪眠连忙把脸撇一边去,生怕厉沉舟咬了自己,自己要是疼的叫出声,岂不是很丢脸?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腕,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忽的,被蹭过了一个柔软的物体,转瞬即逝,就听见厉沉舟沉沉的笑声落在耳边。
纪眠傻乎乎地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厉沉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厉沉舟唇边含着笑,轻声问他:“眠眠,你怎么会认为,我疼了就要咬人呢?”
纪眠被他看着,觉得被碰过的那块皮肤像是痒痒的,下意识喃喃回答:“……电视剧上演的……”
厉沉舟笑的胸口都在震,纪眠这会儿也顾不上丢脸,很严肃,又很着急地说:“你……你不能笑了,这样对你的脑袋不好,你不许笑了!”
厉沉舟拉着他的手腕,轻轻用力,纪眠毫无防备,就被他拉倒在怀中。
纪眠虽说很瘦,但在男生中也不算矮,猝然压下去,他慌忙想要爬起来,却听厉沉舟闷哼一声,吓得他又不敢动了。
厉沉舟扣着他的腰:“让我抱一会。”
像是想到什么,又添一句,“伤口疼,眠眠。”
纪眠顿时紧张起来,脑袋后边开了个口子谁能不疼,更何况还被砸成了脑震荡,他顿时紧张地不动了,任由厉沉舟揽着他,鼻腔里全是冷杉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有点难受地问:“这样会好一点吗?”
厉沉舟“嗯”了一声:“这样就会好一点。”
纪眠觉得厉沉舟是在骗自己,他又不是止疼药,但拥抱好像是有疗伤的功效,脸硌在厉沉舟的胸膛,老老实实的让他抱着。
“眠眠。”过了半晌,厉沉舟这样喊他,“你不用因为这个而觉得愧疚。”
纪眠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屏住呼吸,心里像是冒出了泡泡。
厉沉舟是为了给他挡,才被砸的,如果说内心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见到厉沉舟头上的血,他的心像是要不会跳了,手软脚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心跳声如擂鼓,厉沉舟道:“不要因为这个愧疚,那些人本质就是冲我来的,他们找你,也只是为了威胁我,为了示威,我保护你才是对的,做错事的人是他们,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自责。”
厉沉舟声音淡淡,沉沉的,带着点病后的低哑,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纪眠眨了眨眼,像是被温水轻轻抚过,内心因为这些话而变得平静,但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其实换作是谁,厉沉舟都会去挡吗?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纪眠心里像是冒出许多小泡泡,莫名有些不开心,但又强行压了下去,转而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来闹事?安睡真的有问题吗?”
厉沉舟略微停顿:“安睡没有问题,他们来闹事,应该是受了背后人的指使,我会让江予谦继续调查。”
纪眠放心地“哦”了一声:“那就好。”
他像是只猫崽,窝在厉沉舟怀里,暖烘烘的,累了半天,心情又大起大落,这会儿困得很,差点就睡着了,头微微一晃,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嘟囔着:“……是不是得洗漱了,你得洗漱完才能睡觉……”
厉沉舟捏了捏他的脸:“嗯,那你扶我去。”
纪眠恋恋不舍地爬起来,眯了一会儿,全身都睡酥了,闻言点了点头,说:“我扶你去刷牙,洗脸的话,我给你洗。”
厉沉舟没有意见,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江予谦已经及时送了过来,纪眠不知道脑震荡是什么感觉,但从百度上搜,是特别晕,又疼又晕像是发了高烧。
他紧紧抱着厉沉舟的手臂,厉沉舟将近1米9的个子,又爱健身,不上手时不知道,一上手才发现这人竟然这么沉,纪眠努力让他靠着,嘴里还念叨着:“你是不是还自己使劲呢,没关系,都靠我身上。”
厉沉舟忍俊不禁,垂着眼,看着他头顶圆圆的发旋,低声说:“全靠你身上,就把眠眠压成扁扁了。”
纪眠一时耳背,反应了一会儿,抬头,有点羞恼地瞪了厉沉舟一眼:“你才是扁扁呢!”
厉沉舟顿时皱眉,像是柔弱不堪:“……头疼。”
纪眠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火,将人架着,自暴自弃地说:“扁扁就扁扁吧……你不要笑了,笑太多会头疼的。”
厉沉舟在他看不见地方微微扬起唇角,顺利进了洗手间,纪眠就在一边看着他刷牙,提醒他不要低头。
厉沉舟虽说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偶尔轻轻皱起的眉头,也能窥出他只是习惯性地装作无事,纪眠心里又开始变得酸胀,菇滋菇滋地冒着泡泡,眼眶红的要命,厉沉舟余光见了,无奈似的轻轻叹气,单手捧着他的脸,很有耐心地问:“眠眠是小猫吗,眼窝好浅,怎么又要哭了?”
纪眠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我才没有要哭呢。”
厉沉舟静默片刻,却没有再说什么,刷完牙,洗漱完,被扶着回去,纪眠拿了块小毛巾,打湿拧干,自告奋勇地给他擦脸。
温热的毛巾轻轻在皮肤上摩擦,纪眠擦得认真,自己洗脸都没这么专注过,长睫低垂着,擦完以后,把自己都折腾出汗了,小脸红扑扑,刚要去放毛巾,就被厉沉舟攥住手腕。
“诶?”他不明就以地抬眸。
厉沉舟看着他:“眠眠是不是之前也给别人擦过脸?”
纪眠茫然了一瞬:“没有诶,你是第一个。”
他之前在家时就是老小,虽然是寄住,但和亲人没什么区别,别人都要照顾他的,哪里轮得到他照顾别人。
厉沉舟语气平淡:“这样吗?”
纪眠反应过来了……厉沉舟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夸他擦脸的技术好呀?
聪明如厉沉舟,夸人的技术竟也不怎么样,纪眠却莫名感觉忽然轻快了许多,心里压着的石头不翼而飞了,他矜持地抽回手:“明天还给你擦哦。”
厉沉舟点头,纪眠便心情愉快地跑回卫生间迅速给自己洗漱了一番。
这是vip病房,专门配了一个小一点的床作为陪护,纪眠当然不能任性到要和厉沉舟睡在一起,尽管他非常想,这一个星期他都是和厉沉舟睡在一起的,逐渐出现了“认人”现象。
躺在病床上,纪眠关了灯,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撒了进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即使知道厉沉舟就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但还是睡不着。
辗转反侧地躺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地出声:“厉沉舟……”
“你睡觉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线便落在耳边:“没有,眠眠睡不着?”
“嗯……”纪眠觉得特别累,但就是睡不着,他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说,“你是不是也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厉沉舟声音带了点笑:“眠眠还会讲睡前故事?”
“我当然会啦。”纪眠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从前的从前,在森林中,有一只漂亮的小松鼠……”
青年嗓音温和,调子也轻,讲着讲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彻底没了动静,厉沉舟夜视视力极好,偏头看去,纪眠正阖着眼,乖巧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呼一吸平稳极了。
他无声地勾唇,讲故事把自己哄睡了,眠眠真是第一人。
翌日,纪眠醒来时全身骨头就跟散架似的,一阵一阵的疼,小腿和腰是重灾区,他之前没觉得自家床有多好睡,睡过了医院的床,才发现豌豆公主竟是他自己。
他迅速洗漱完,又把厉沉舟收拾好了,屁股在床边上还没坐热乎呢,听到利士出事后,各路人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踩着门框一个接一个的来。
纪眠社恐症发作,在厉沉舟旁边微笑装哑巴,同时心里又很不满,都说了人家脑震荡需要休息,怎么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赶都赶不走。
他暼着嘴在一旁扮演小娇妻,总算是见识到了厉沉舟的人脉网,这一病那是全都上赶着来讨好了,有几个爱演的还要掉几滴眼泪,等把人全都送走,纪眠皱着眉头,看向厉沉舟沉静俊美,略显苍白的脸,忧心忡忡地问:“你头疼了吗?”
厉沉舟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腕,看到他刚才的表情,笑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不情愿呢?”
纪眠被戳中了,黑而圆的眼睛眨了眨:“我这不是怕你累到吗……平时没见他们来的这么勤快……”
厉沉舟摩挲着手下细嫩的皮肤:“有求于你,才会来讨好你,很正常,人之常情。”
纪眠不再说话了,他们这些人提了不少东西,他兴致勃勃地翻了翻。
“啪嗒——”
门被从外推开,纪眠抬头,与楚望钦对上视线。
“看来我来的很巧啊。”楚望钦把提着的果篮一放,打了个响指,“那群人都走了吧?我刚才还碰到了几个。”
厉沉舟淡淡:“嗯,掐的时间刚刚好。”
楚望钦毫不谦虚:“那是,人称小闹钟呢,我买了苹果,怎么样,又大又红,是不是比他们送的人参看起来健康多了?”
厉沉舟:“……”
纪眠:“……”
好独特的角度哦。
楚望钦把果篮放下,冲纪眠一点头:“嫂子早上好。”
纪眠冲他笑了笑:“早上好。”
他对楚望钦的观感,要比其他人好很多,别人可能是虚情假意麻烦厉沉舟,但楚望钦作为原书中,唯一和反派“狼狈为奸”的二把手,肯定是真正关心。
楚望钦生了一双桃花眼,闻言夸张道:“怎么觉得嫂子照顾了一夜,脸都瘦了啊?”
纪眠摸了摸,皱眉嘀咕:“有吗?”
厉沉舟轻嗤:“听他胡扯。”
“嘿。”楚望钦不满,“怎么说话的,这是对大早上千里迢迢来看望你的好兄弟应该说的话吗?”
纪眠没理会他们两人的斗嘴,想了想,颇有主人风范地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楚望钦。
楚望钦受宠若惊,眯眼一笑:“还是嫂子对我好~~”
纪眠被他不着调的语气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脸蛋有些红,楚望钦嘴贱惯了,吹了吹水杯喝了一口,没注意厉沉舟轻轻蹙眉,指骨捏紧了一瞬。
“眠眠。”厉沉舟出声,“你去楼下看一看江予谦到哪了。”
纪眠应了一句,起身推门,等到青年彻底消失不见,楚望钦才放下茶杯,笑眯眯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厉沉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看起来很开心?”
楚望钦往后一瘫:“开心?我开心啥啊,你不在,我都愁死了。”
厉沉舟嗓音平静:“那你刚才笑什么?”
“啊?”楚望钦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笑了吗?”
“当然。”厉沉舟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股不虞,指尖敲了敲栏杆,“从进门开始,你就在笑。”
“你砸一下成细节怪了啊。”楚望钦不满,差点想上手锤他一拳,“我天生微笑唇,就爱笑,我有什么办法?”
厉沉舟捏了捏指节,停顿片刻,强行压下心中那股燥意,垂下眼睫,问:“查到了吗?”
楚望钦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查到了,大概率就是纪家做的,他们专门挑拨这些人,背后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真是卑鄙,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下三滥?”厉沉舟黑眸沉沉,轻嗤,“有用即可,如果不是我进了医院,他们还要闹下去。”
楚望钦点头:“昨天闹事的那群人虽然进了局子,但纪家买了不少水军营销造谣,我又给压下去了,下一步呢,你想怎么办?”
厉沉舟眸中泊出点幽暗的光:“怎么办?当然是诱敌深入,釜底抽薪。”
楚望钦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位多年的好友最适合以退为进,又问:“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是全仰仗你,小嫂子知道这件事吗?”
厉沉舟停顿半晌:“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楚望钦了然地点点头,轻笑,“我都快让你感动到了。”
厉沉舟抬眸,神色淡淡地望向他。
“英雄救美。”楚望钦点了点桌面,“其实这也不稀奇,但你竟然没拿这件事发挥,真不符合你的风格。”
厉沉舟却并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是什么风格?”
“聪明、谨慎、自私。”楚望钦说,“能把一切关系利用起来往上爬,怎么这次转性了?”
厉沉舟却轻轻皱了皱眉:“没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楚望钦一时无语。
他觉得上次和陆何吃饭时,陆何和他说的话一点不错,厉沉舟现在就是那个铁树开花,昏了头的君王,最令人害怕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下意识的反应都发生转变时,根本发觉不到什么不对,并且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他作为朋友,自然无法多言,无论是什么决定,都是人生中的一环,看小嫂子的样子,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别人的情感问题,自己也不好插手。
他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你惨喽。”
你要坠入爱河喽~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在听见门响的瞬间,转身冲纪眠一笑:“嫂子,我就先走了啊。”
纪眠领着一旁的江予谦,闻言愣愣点头:“啊,好。”
江予谦带了电脑和一堆资料交给厉沉舟,纪眠托着脸在一旁皱眉,小脸拧巴,忍不住开口:“养伤期间还要工作啊?”
厉沉舟捏了捏他的鼻尖:“只是看一看,不会累到。”
纪眠被他捏得哼哼两声,很不满:“看一看也累脑子吧……”
厉沉舟轻笑:“那怎么办,眠眠帮我看?”
纪眠闻言一怔,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没暴露,但总是敏感的,厉沉舟是真的信他,还是在试探他呢。
默默摇了摇头,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听着江予谦给他汇报工作,觉得江秘书作为打工人也很不容易。
平时老板在公司也就算了,老板上医院了,还得跟着过来,但依旧有条不紊的。
他叹了口气,莫非他是全世界唯一的笨蛋?
默默在心里郁闷一阵,他又坐不住似的从一边东翻翻,西找找,准备找个东西吃吃。
江予谦和厉沉舟谈完工作,纪眠才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即食的产品。
这群人给厉沉舟送东西为了凸现逼格,人参海参都是洒洒水,还有各种各样的没见过的补品,不说名字,还以为是给厉沉舟治肾亏的。
“……”
纪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从唇边抿出一点笑意,把目光转向了楚望钦拿过来、看起来无比朴实,又无比好吃的大红苹果。
厉沉舟听见动静,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眠眠笑什么呢?”
“啊?”纪眠连忙摇头,“没什么啦,我就是在想……嗯…这个苹果看起来很好吃诶!”
厉沉舟却不复往常那般开口附和,反而点了点桌面:“你喜欢吃苹果?”
“也不是。”纪眠伸出爪子在里面挑挑拣拣,“主要是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吃,就只有楚望钦拿来点实用的……嘿嘿,这个好大,我们两个吃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