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侧开脸回避,白衣被撕裂,落在他腿侧,他没有因为裸露而感到羞耻,更多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只有在被突然进入的时候才绷紧身子,连同支起的长腿和脚趾,谢兰因入得太深,他皱了一下眉,脸上无动于衷的神情被破开了,谢兰因就喜欢看他这幅表情,强行的忍耐,难受,因为痛楚和——快感,谢兰因太清楚他的身子了,很好地在他的临界点辗磨和试探,勾动,撩拨,又猝不及防地贯彻,寒无见无法控制生理地软在他怀里,伏在他肩头。谢兰因还在强迫他求自己,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眼中出现了银光,也许身体上的痛苦给了他很好的发泄口。
谢兰因看到他眼中的泪,心中一阵慌乱,他抬起寒无见的下颌,作出一副很厌恶的样子,抽身开了,穿好自己的衣服,把披风扔在他身上,转身离开。
“你说什么?”李静已经无意看下面的蹴鞠了,此刻一颗心都被旋起,她的声音略大,导致好几位皇室女眷向她投来目光。
意识到自己的不得体,她匆匆离开,走出后不久遇上李容清,李容清独来独往的,这次却和好几位翰林有说有笑,见到李美人,其他人回避,李容清与她借一步说话。
“最近陛下公务繁忙,却三番五次召见寒小公子,你有听见什么风声吗?”
“可能跟寒老的死有关吧。”她淡然道,内心实则不太想跟兄长谈论这个,“陛下此前对寒小公子就很优待。”
“那是因为跟寒公子亲缘关系又生的相似的缘故吧。只是最近频繁地有些可疑了些。”
“这个静儿也不是很清楚,话说,静儿记得小公子也是您教过的学生吧。”她一笑,“静儿还有事,先走一步,兄长慢走,仔细脚下。”
她走两步,听见李容清道:“你是大魏的皇妃,但你也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女儿。”
“我是李家的女儿,”她道。那可就不会只是个皇妃了。
谢兰因等太医过来后,自己先回了御书房,再到李静处用膳,李静表现得全然不知他中途离去找寒无见的事,全程落落大方,有说有笑。
谢兰因打量她,发现她已经退去了刚开始的那股幼稚、清澈单纯的少女气息,改而成一种洗练过的优雅知性,更有女人味,但这只会令他联想起他姑姑,对他基本上构不成吸引力。李静全然不知这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有了些魅力,更加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
谢兰因也知道自己有些忽略她,加上在寒无见处受挫,李静的温言软语体贴动人越发让他觉得对不起,这可能是唯一真正在乎他感受的女人了,如果他母妃生下过女儿,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也说不定会很讨厌他。
“你最近想要什么赏赐吗?”他问李静。
李静笑:“陛下怎么老这么问臣妾。其实只要陛下好,就是对静儿最好的赏赐了。不过,静儿也想斗胆为一个人求个恩典。”
谢兰因略微猜到了。李静道:“寒公子久居不出的,难免身心染病。静儿觉得,不如带他外面走一走的好。听闻陛下近日召见寒小公子,他们是叔侄,不若叫他们见一见?”
寒景行进宫觐见,他换了正装,但是头上缠着白色抹额,以示为祖父悼念。
谢兰因看着他长大成人,越发像他叔父的模样,心猿意马地和他谈了几句,忽视掉他眼中强压的仇恨和紧握的拳头,让他宫中住一段时间,闭口未谈寒无见,反而说起他另一个师傅的事情。
寒景行还以为他说李容清,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顾影。
顾影不是被关了么。寒景行心神动摇,他为什么一直留着他?
寒无见情事过后果然又生热病,太医料理一番,吩咐不许打扰,寒无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宫女帮他盖好被子,犹豫地看着他脚上的铁链,最后还是一位宫人小跑过来,道:“寒公子的铁链当然不许摘掉,但是念在他尚在病中,特许帮他在铁链接口处裹上一层软棉花。这还是静美人为他求的恩典呢。”
棉花也拿来了,宫女接过,道:“静美人可真是细心。”
寒无见手腕都磨出血痕了,也叫人不忍看。虽然陛下是有好好招待他,但说到底他是个囚犯,陛下不许人跟他说话,还要不同的人监视他,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寒公子还要侍寝。还不许叫人知道这些。
床上的寒无见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正在虚弱地呢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他语调的痛苦。宫女们相互望望,对视一眼下去了。
寒无见深陷泥沼,在梦里,他才是沾满猩红鲜血的人,面前血流满面的人从父亲变成了谢兰因,一遍遍问他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爱他。他跪倒在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上无法洗脱的罪孽。谢兰因走到他身边,道,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寒无见惊醒,仍在发抖不已,谢兰因在他床沿坐了许久了,只是想摸他的额头,反而被打了一掌,两人互相对望,束缚着他的铁链横亘在二人跟前,烛光摇曳。
“走开。”过往一幕幕在脑中飞快闪过,停留在父亲死亡的画面,与及他如何哀求母亲让他进去被拒绝、甚至没有看他一面,与及他如何抱着父亲的灵位走回来,又遭到谢兰因的强迫与囚禁,屈辱和痛苦,一幕幕,一场场,噩梦和现实交织,他一时无法分清。望着错愕不已的谢兰因,他又说了一遍,“走开,别碰我。”
谢兰因一把扭住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你是我的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来人,把药给他灌下去。”
药送上来,但最后还是他自己喂了,寒无见迟钝着看着送过来的汤匙,没有张嘴。
“我召见景行了。”谢兰因眼神冷峻,又把药再吹了吹送过去,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道,“如果你想见他,最好听话。张嘴。”
寒无见果然张嘴。
旁边的夏知纳罕又有几分好笑,谢兰因面对寒无见无计可施简直到了失控的状态,今天讨好明天威胁,软硬兼施,阴晴不定令人发指。
第240章 不过来
景行来了,寒无见也并未想问什么。想到景行,就会想到父亲,母亲,他现在感觉就像在等死,他既想见到他们,又不想见到他们。也只会是多几个伤心人罢了,有时候争如不见,比至死埋怨不堪要好得很。他已经无颜面对了。
“只要你乖乖的,好好的,我什么都给你。你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什么都会过去的,”谢兰因把他的碎发勾到脑后,爱抚道,“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给你最好的,只要你听话。”
在这幅割裂般的既冷漠又深情的面具之下,他走近寒无见,低头吻了吻他,寒无见这次也没有拒绝,但仍然无动于衷,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噩梦里,无法自拔,在外只余下一具被剥离了魂魄的木偶。
顾且来到御书房里,谢兰因把奏请诛杀寒氏的折子放在烛台上,纸页很快泛黄,烤焦,簇起的火焰险些吞没他沾满墨迹的手指。
顾且请完礼后道:“陛下,老臣有话直说了,我是来劝你的。”
谢兰因把灰烬扬进纸篓,安然不动:“顾叔父,我以为您会大力反对呢。”
“老臣当不起陛下这声叔父了,在来之前,我已经压制妥帖好个人情绪,但凭着对王爷和陛下的忠贞,我还是恳求陛下,千万放弃过继的打算。老臣不想谈论这是个何种荒谬的打算,就陛下自己也能想到,也应该想到外人和天下又要如何看待这种事,过继外戚子弟,南辰王世子还没死呢。”
“南辰王反了,何况他儿子谢阑珊早就是死罪,朕怎么可能要他过继?”
“没有南辰世子,还有其他的宗室子弟……”
“没有,”谢兰因冷漠道,“他们都会死,没有人能够排在我定下的继承人之前做储君,我不要祖制替我做决定,我是皇帝,我还活着,谁该接那道旨我说了算。”
“您当然可以做决定,但选择寒景行,您会不会太草率了?先不说寒景行是谁的儿子,光是他的年纪,已经过了可以过继的年纪。您可知道,白眼狼是养不熟的,何况是眼见过自己祖父如何命丧高堂的白眼狼。”
“寒景行很早之前就养在我膝下,这些年我一直视他如己出,我没有草率从事,立他做储君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享受着皇子的份例,是因为我早意识到这一天,早暗中做好打算,只要您一口同意,我未来也好把他托付给您。”
“您做这些煞费苦心,但您知道,他们不会领情的,你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讨好寒无见,为了寒景行的名正言顺,您不仅想除掉所有可能会顺位的继承人,还想追封寒氏族人,你追封寒祁之为护国公,这难道不是打你自己的脸吗!”
谢兰因听了居然丝毫不觉生气:“你们要我想一个可以过去的办法,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吗?追封寒祁之,至少堵住悠悠之口。还是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支持战事的一方了?”
“如今都是箭在弦上,如无必要,这仗自然可以不打。只要陛下还在一天,大魏自然就是国泰民安的。但是您未免把身后事计划得太荒谬了!”顾且道,“如果像一开始就决定的那样,彻底铲除这些旧士大族的根脉,又何至于麻烦今天。”
“够了,不必再谈论这些了,有什么问题起草了送去内阁吧,朕乏了,来人,送顾将军出去。”
谢兰因叫了人,知道谈话结束,侍从才依言而入,拉门,掀帘,在默许的情况下挑亮烛台。
谢兰因又叫住顾且背影:“对了,顾叔父,劳烦你为朕和大魏操心,也该是时候去看看小影了,他这些天应该也过的不容易吧。”
顾且道了一句“多谢陛下”快步离开了。
侍从问:“陛下,您今晚上是服药还是?”
“不了,”谢兰因道,“明天再拿来吧。把许太医叫过来,”他看了一眼写在宣纸上的记事,“不,叫他四个时辰后再来。去请煦华公子过来,告诉后宫的人,朕今天同煦华公子秉烛夜谈。”
后宫的人,除了一群早已被“束之高阁”的佳丽,就只有静美人和寒公子了。还有守寡后常年居住宫中的安平公主,这是例外。
身为皇室公主,但拥有自己的封地,皇帝再如何费尽心机收还土地,也没能动摇到公主的根基,除了人文层面问题,更多是地域因素,还有许多不能放上明面的阻力。于是陛下想了一个很直接的办法,强制公主留在宫中——以待嫁的名义。尽管公主的年纪已经到了令这件事不合理到可笑的地步了。
“这没什么。”谢池道,“青春不能挽留固然令人遗憾,但青春是可以通过很多东西弥补的。”她皱着眉打量着自己手指上因为握笔留下的压印,因为失去弹性,已经皱了,“陛下不服药了?新奇,他不难受吗?”
见她总算把话题拉回正轨,陈相因叹一口气,道:“据我的眼线观察,是这样,我们因此有些担心。您有什么高见?”
“这是明摆着的了。”谢池道,“让你的手下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快慢不要紧,重要的是必须交到对方手里,”她递出手下刚写好的信纸,墨迹尚干,并不防着陈相因。
相因大略看了一眼,“您准备出宫了?”
“先不急,只是通知,估摸着过完这个冬天,让谢辞竖好他的耳朵,如果我的好侄儿自己不肯,我们就得帮他动手了。”
陈相因有些犹疑,还没走,谢池取来一方手帕,擦了擦手,“这不是你的风格,”她问,“还有什么事吗,煦华?”
“啊,嗯,是的,”陈相因本来倚在一旁摞着佛经的方桌上的,抱着剑鞘,一下子站直了,灯光显得她身形瘦削,但松竹般挺拔,“也不是,只是——寒无见,”她及时在话题里拉来一个垫背的,每当她需要在公主面前尽快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就会把寒无见拉过来,“听说了吗,杀了寒祁之后,他把寒无见囚禁了。”
“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吧。重要的是,”她拿起妆奁里一只珠花,金丝嵌宝,熠熠生光,“为了寒无见,他居然失心疯一样想把景行过继成皇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真爱无见弟弟啊。”说到这个,她明显觉得有些可笑,“追封了寒氏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为了让景行多少沾一点皇室血统的光,稍微显得体面些,真是可笑。好姑娘,到我身边来,帮我比比这支花。”
陈相因依言走过去,为了压低身量,她半跪下来,让谢池拿簪花比了比。
谢池看向铜镜,对着里面犹如映照潭水的身影道:“这是先皇赏赐给我的,打这只嵌宝珠花的匠人在为所有的公主打制首饰完成后就被父皇赐死了,以保证他的女儿都是独一无二的。如今在天下你再也找不到如此精湛出色的手艺了,真叫人没办法,把头抬起来,等你恢复女儿身的那天,我亲手为你把它戴上。”
宫女煞有介事地告诉寒无见陛下今日不来了,独留了一位琴师侍寝。寒无见恍若未闻,宫女小声劝:“公子,好歹用些膳食吧,陛下今日不会来了,您就用些吧,知道您服丧,奴婢们特意端了一些素食过来,都热着呢。”
她话还未说完,谢兰因就又过来了,一声短促的“陛下到——”过后,就是杂沓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宫人们轻车熟路地跪下,近侍恭敬上前,适时而低调地抬臂准备捧住谢兰因解开丢下的斗篷。
谢兰因解下身上的厚斗篷,抬手谢绝试图进一步为自己整理衣装的宫人靠近,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平时多余的宫人,出声:“怎么都是素的,他一个病人,你们平时就给他吃这些?”他把手上的斗篷揉作一团,掷在宫人身上,“怪不得他平时恹恹的。”
宫人们赶紧都把头叩得极低,同时艰难地举着托盘:“陛下恕罪。”
“朕还不打算罚任何人,这都是你们寒公子的功劳。”
于是他们又高呼:“多谢寒公子。”
“行了,都下去吧,把这些通通倒掉,让东御膳房把我的那份端过来,还有上次那个,庆礼上做过我画了圈的菜品,限他们一个时辰内送过来。”
谢兰因一边说,一边净手,擦干,走到寒无见旁边,把铁链拨到一边,环住了他的臂膀,靠上去。
寒无见破天荒第一次道:“不是说不过来么。”
“本来是这样,天气冷了,这些没什么眼见的宫人只会偷懒,我怕他们冷到你,就自己过来看看。”谢兰因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像一只慵懒犯困的大型狸猫,发觉寒无见肩膀越发瘦削,他直起身,“你又瘦了,让我陪你吃点吧,都是你之前爱吃的,如果我有空,我就给你亲手做……我扶你起来好不好?”
第241章 姐弟
寒无见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谢兰因很殷勤地给他加菜,嘴里念念有词,持续不断,直到碗里已经满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寒无见拿去筷子。谢兰因心情颇好地帮他执箸,寒无见松开了,谢兰因想亲手喂他,他没有张嘴。
“为什么,这不是你之前很爱吃的东西吗,”谢兰因问他,“还有戏,你想不想看戏,想的话你就把这个吃了,都是我亲身试过毒的,来,听话,张嘴,”
寒无见木讷寡言,垂着眼睛,不看桌上的鱼肉珍馐。
“好吧,”谢兰因扔下筷子,淡然道,“一定是这些下人的错。你不爱吃过去的东西了,一定是厨子的问题,他做的不好吃,来人,谁做的,寒公子不爱吃,谁做的菜就把谁的手剁了,拿去喂狗。”
寒无见抬眼看他,谢兰因想冲他笑,寒无见捡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的很快,很费力,好像这不是吃饭,是在受刑。谢兰因护在他身边,一度怕他噎着,自己说了什么,他似乎也全然不记得了,也不在意。
谢兰因朝外一挥手,君言作儿戏一般:“收回刚刚的命令,赏,都赏。”
在一片跪谢声中,寒无见放下碗筷,捂住嘴,然后离席,拖着重重的铁链跑到窗边的木桶边剧烈呕吐起来。
谢兰因走过去,寒无见漱了口,接过侍女的手帕,谢兰因朝他伸出手,问:“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宣个太医过来瞧瞧?”
寒无见看也没看他一眼,扶墙绕过去了。
谢兰因想说什么,忍住了,有些神经质地点点头,“好的,好吧,我又叫你厌倦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你会明白的,你睡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我回去了,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他转身,抬手捂住额头,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但仍然在许多人要扶他之前自己站稳了。
“陛下,”宫人捧着斗篷道,“保重龙体。”
谢兰因什么也没回,出去了,斗篷也没披。寒无见朝门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空洞嘈杂的声音,纷乱,冷风趁隙钻进来。
次日,寒无见刚起床,侍女替他梳头发,他仍然寡言少语,突然一声喊,两个小孩儿闯了进来,打打闹闹,嬉笑快活,望见他,又快速站作一排,规规矩矩给他行礼:“舅舅好。”
寒无见望着这两个孩子,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是一个打扮得略为朴素的女人走了进来,亲昵地唤他:“阿见。”是他第二个姐姐。
寒无见站起来,好不容易露出笑颜:“阿姐。”
寒悦心疼地看着他,想拍拍他的肩膀,最后还是颇为约束地作罢:“你这,都瘦了一圈了。要好好吃饭呀,这,姐姐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姐弟长时间未见,她有些尴尬,赶紧招呼自己一双儿女,“快快开,给你们三舅舅请安。你三舅舅得的是圣宠,长年累月住在宫里,你们好容易见得,这是你们的福分。”
两个孩子都穿的素白袄子,一看就是仍在丧期,仍然无法掩饰他们的可爱。男孩儿嘀咕:“明明已经请过了,是母亲来的慢。”姐姐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敢说话了,于是两个人又请一遍安。
寒无见冲他们笑笑,让他们出去玩了,自己和姐姐说话。
毕竟是家里最和气好说话的弟弟,寒悦很快熟络起来,先是惯常抱怨了一通自己的丈夫,又说起他为官哪里如何受阻,怎样宠妾灭妻,云云。
寒无见适当捡起一个话头,问起自己外甥和外甥女的年庚,顺其自然地把话题调转向了自己希望的方向,问她有没有回娘家,来宫里见了景行没。
寒悦道:“阿见啊,不是姐姐说,这景行虽然是本家的,但是我们,双双和小钰,也是你亲外甥啊,你不能总是只想着景行,也得在陛下面前多为我们娘俩,为你姐夫说道说道啊,你现在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
寒无见打断她:“阿姐,你刚刚不是还在说姐夫人不好吗?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跟他和离吧,我手头还有一些钱和地产,本来想留给景行的,你要就拿过去吧,都在二哥那里。至于孩子,我再想想办法。”
“我哪敢问他要啊,我那是,”她抿了抿唇,拍了寒无见一下,“傻弟弟,你把钱给我,你怎么办……哦,你当然是跟陛下过了,你看看,陛下多宠你啊,你现在就是贵人。陛下为了你还要大封我们呢,虽然大多数人都不领情……”
通过她,寒无见大概了解了一些事,谢兰因这恐怕也是补偿之举了。让寒氏的人来见自己,他也是煞费苦心,虽然只有这一个姐姐过来,其他人应当还是敌对状态。
寒无见浅浅问了几句,寒悦说着说着拿起手帕揩起眼睛:“哎哟,你不在这些日子,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她想你,但是不敢说,还要给父亲守寡……你别说,我当然也是向着父亲的,可是,可是陛下是明君啊,身为大魏的子民,我们当然是要忠诚于陛下,父亲常年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吗?再说了,我已经嫁出去了,俗话说得好,而且你姐夫也得……算了,你大姐姐不肯来,她忙着替她两个女儿择好夫婿呢。我主要是惦记你,他们都不把你当家里人,就你这个二姐姐还想着要疼你。而且,这是陛下的命令啊,他说你不开心,想着见着我可能就好些,我有什么法子呢……”
寒无见安慰着自己姐姐,心猿意马了一番,想让她帮自己带几封家书回去。寒悦装作难为情的样子接过书信,道:“你那地产……”
“是给您的。”
见寒无见毫无怨言,她道:“你也别怨姐姐市侩庸俗了,姐姐心底是愿意你好着的。”
“当然了,”寒无见帮她扶了一下头上欲坠的银簪,笑了,他的笑容也是惨淡薄弱的,但他们在此刻真切地拉近了距离。
“说实话,阿姐,你还能来看我,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无论如何,您都是阿见的亲人,也希望您千万别忘记这点。”
第242章 逃跑
寒悦离开了,寒无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看了看脚上的铁链,攥紧手里方才取下的她的银簪。
夏知劝了半天了,寒景行仍然怒气冲冲,把该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宫人根本不及捡。
他道:“凭什么不许我出去!你们是什么人,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要见我叔父!”
“您好好呆着吧,”夏知蹲在地上捡他扔的笔,“奴才跟您道个心底话,好好呆着,该吃该喝,未来有您好日子呢。”
寒景行怒瞪他一眼:“你不过是个奴才,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他把夏知拽起来,挥手想让其他人出去,另一个掌事太监过来了,传话道:“陛下让寒小公子过去。”
寒景行收敛怒容,道:“我不去。”
“啊?”夏知一下子愣住,“您要抗旨?”
寒景行板着脸道:“说我病了,无意冲撞圣驾。”
夏知发现寒景行这副德行,蛮有几分谢兰因的味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当你憎恨一个人的时候,本身也在不知不觉成为他?
夏知本身也要去复旨,劝道:“哎哟,这,还是去吧,您刚刚不是还不满被陛下关在这里的吗?而且,说不定这次陛下找您正是有要事相商,指不定还有您叔父。”
寒景行觉得他说的有理,仔细平复了一番内心,起身过去了。
谢兰因正在和人相商要事,晚膳已经推了许久了,在用膳之前,他把过继的事抬上明面,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总算明白这一整天都风轻云淡的皇帝在打什么样疾风暴雨的算盘。
“朕当然会参考各位爱卿的意见,事实上这也是我近日重开内阁的原因之一,昔日的元老们我想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了,至于空出来的位置,我已经在同尚书大人相商,当然,诸位大人也可举荐,朕努力沿袭先祖们用人唯贤的德行,不令诸位失望。”
平素癫疯惯了的皇帝难得也有举止大方、言行从容有教养的一天,站着的人都小心左右互看一眼,没人说话。谢兰因留他们一同用膳,最后还是没人敢真留下,说了几句恭维话下去了。
外面台阶还是湿的,伺候药膳的太监踩着碎落叶再次把药端进来,谢兰因望着漆黑的药汁,端起一饮而尽,罢了问人:“那边怎么样了?”
当陛下问起“那边”,聪明人都知道他在指代哪里,于是一个聪明人道:“回陛下,那位刚刚今天似乎气色好许多了,太医请过脉,难得用了些东西,还同人说话了,问起——”
“问起什么?”
“问起了您。”
“问我什么?”
“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谢兰因笑了,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回寝宫用膳。”
寒无见的心总算不会是铁块做的,纵然是铁也会为他而化的,这不对吗?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谢兰因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走过整整齐齐跪在一侧瑟瑟发抖的宫人,弯腰捡起地上被撬开的铁链,脸色迅速冷却下来。
“追回来。”谢兰因一字一句,手中的铁链差点让他捏得变形,“你们的命都在他身上。”
有人走过来,寒无见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对方是个管事公公,呵斥他:“狗眼看着的,真是的。”
寒无见恭谦道歉,等他离去,再虚弱地扶住墙壁,躲到一处矮树后,坐下来,忍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也许是因为刚刚用簪子撬断铁链,偷走一套内侍后翻墙动了太多真气,现在整个身体都跟要散架了一样。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两步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得赶在天色彻底看不见前从密道出宫,也许还能租借到马车之类,再晚些可能就封城了。
好容易走到一条四方通达的宫道,他耳畔听得有脚步匆匆的宫人议论:“……听说了吗,陛下忽然下令把寒小公子抓起来了,不知又怎得出了事。”
“不会是要下令处死吧?不是有消息说要赶尽杀绝吗?”
“谁知道呢,赶紧走吧。”
“……”
寒无见脸色苍白,停驻脚步,头昏眼花地靠在宫墙上,第一次觉得这副身体是如此无助,虚弱无力,视力模糊,连记忆都逐步褪色……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一个黑点在他头顶一小片天空盘旋,最后拍打着翅膀落在他肩头,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尝试用自己的喙衔起他一抹滑进脖颈间的头发。
寒无见被它蹭得痒痒的,用手指搓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主人还好吗?”
影子在他手指下歪了歪脑袋,轻巧地跃到他伸过来的一只臂膀上,灰黑的眼珠打量他。
“谢谢你,虽然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抱歉,我忘记你主人怎么教我的了,我最近很难受,开始忘记很多东西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失败。你要走了吗?”
影子低头啄出陷在羽毛里的哨子,想叼进寒无见手心,寒无见才看到那里有一根细弱的绳子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