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夏知。”寒无见笑,“他帮过我很多,树大招风,你赏赐他但别让他招嫌,我看他过去日子大抵也不好过。”
“我知道怎么做的。”谢兰因凝神望着他,“你总是为别人这么想。你什么时候把这些心思都用在我身上?”
“你这……你想怎么用?”
谢兰因抬手,用手背抚摸他的脖子,寒无见偏头轻蹭他的掌心。谢兰因捧住他的脸,抬起来,凑近,“你今天真好看,只可惜不是给我一个人看。叫人真恨不得把那些盯着你看过的眼睛都剜出来。”
“那以后就给你一个人看好了。”
寒无见垂眸笑了,他每次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这样笑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如此这般,欲含笑,又忍不住,总是十分动人。
自知有些失态,谢兰因收敛神情,道歉:“对不起,是不是说的让你有些害怕?”
“你这是什么意思?”寒无见惊讶道,“我好歹也是打过仗的人,这种话就叫我害怕了吗?”
谢兰因聚起一个笑容,“你刚刚一直担心、不安着,不如你自己来检查检查这副身体,如何?”
不及他回答,谢兰因俯身吻住了他,解了帘子。
寒无见半推半就:“等等,我,”谢兰因的舌头探进来,他像含住了,跟火烙一样,很快就热气上脸,被吻得头脑发昏。
谢兰因把他摁回床上,解开了他的腰带,把手伸进去,手指又勾又划的。寒无见“嘶”了一声,谢兰因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
“谁处理的,嗯?”
谢兰因神情专注地盯着他,有些过于专注了。寒无见抬起身子:“顾影。你再这样看我我就只好亲你了。”他勾住谢兰因的脖子,吻了吻他的眼睛。
谢兰因眉目松泛,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怎么,只有这个吗?”
“不然,你还要我如何?”
“你不是要检查我么。”
“明明是你自己要……”寒无见气笑了,还是替他宽去了上身的衣服,还把他的腰带叠整齐了放到一边,然后把手按上了他块垒分明的腹部肌肉,随着他灼热呼吸的靠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手指摸索到他腰部一条熟悉的旧伤痕,他心跳了一下,脸红了,忽地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感受他滚烫又有力的心跳。
谢兰因顺势把他摁到了自己身上,揉着他的背箍紧他,像是防止他临阵脱逃。
“你……你好烫。”寒无见本来想说“热”,他有些失神了。
“再陪我玩几个姿势。”他抓起腰带把寒无见的手拢到一起,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长出的一截放到寒无见嘴里咬住,“咬紧了,别叫出来,小心外面人听到。哥哥,你这样看起来更叫人怜爱了。”
谢兰因几乎不常叫他哥,除非是在床上,其他时刻大约都不甚愿意。在床上入的时候尤其爱这样亲昵地叫他,大抵源于刚开始磨合的几次叫了一声哥哥,寒无见身体某处难以启齿的反应过于让他满意,从此他像得了一个秘诀,对此事乐此不疲。
寒无见拒绝看他,只是咬着带子,脸上是因陪谢兰因胡闹经常性出现的难为情,脸上是红晕,耳根红得滴血。
他轻轻扭动手腕,像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但又没力气挣脱。这种人是上多少次床都不会习惯的。
谢兰因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像是感到满意非常,捉住他一只脚踝,对着自己往旁边慢慢分开,倾身过去吻他。
“他在干什么?”寒景行问。
寒景行坐在高台子上,晃荡脚,手里攥着一把胡乱扯的雏菊,他正一瓣一瓣地扯着花瓣,心思全不在这上头。他已经等了寒无见老久了,从期望等到满满的失落。
夏知借来了小扫帚,寒景行在上面扔,他在下面收拾,还得给他排忧解难:“能干什么,陪着陛下呗。寒大人现在可是陛下面前最炙手可热的人儿,您就等着一起享福吧。”
“我不要,你胡说!”寒景行把花都丢了下来,夏知想去捡,紧跟着寒景行整个人都跳了下来,差点踩中夏知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下次要扭着脚怎么办?”
寒景行冲他怒目而视:“你这个死太监什么也不懂,我身手比你想象中好多了。你什么也不了解,我不准你用这么不知廉耻的语调说我叔父,我叔父肯定是被那个人强迫了。”
说完寒景行转身就走。夏知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嘀咕一句“你个屁事不懂的死小孩儿”,还得假惺惺地问候他:“寒小公子你去哪里呀?”
“我去找我老师!”他气呼呼地跑了。
寒无见睡得不是很安稳,谢兰因撑头打量他的眉眼,低头吻他蹙起的眉心,吻他手腕上勒出的细痕。
寒无见睁开眼,被他四处拱得发痒,笑:“你是狗吗。”
“嗯哼,是你的狗,”谢兰因勾唇,“怎么,不喜欢吗?”
“喜欢。”
“哪方面?”谢兰因笑意更深了。
寒无见锤了他一下,谢兰因重新躺回去。寒无见道:“都喜欢,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起来穿衣服吧。”
寒无见想起身,被谢兰因拦腰捞回去,按回自己身上:“不满意,我们再躺一会儿。我不太能忍受你白天总是衣冠楚楚地对着我。”
“……为什么?”
“想撕烂。”
寒无见脸一红,小声:“那再躺一会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最好都说完,白天别不正不经的。”
“说实在的,你包袱这么重,我有些话都不好说出口。”
寒无见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你这究竟都是跟谁学的。你最好晚上说了,别一天脑子里就想这些。”
谢兰因笑了笑,抱着他,突然告白:“我爱你。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寒无见逗弄他,“你想怎么解决。”
“那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谢兰因忽道,“我不想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在泥地里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我不想叫你看见我无能为力的模样。”
寒无见翻身握住他的手:“这些算得了什么呢,既然要在一起,就不能只接受光鲜的部分。无论你成功抑或失败,在我眼里都是极好的,别担心。比如说,难道你会因为我落得如今下场对我失望吗?”
谢兰因摇摇头,“你说的对,所以,留在我身边和我永远在一起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坦诚相待,好吗。”
寒无见微笑着点点头:“好。”
晨起,谢兰因自然有事要去忙,很快离开了。寒无见换了衣服去找寒景行,却发现他不在房里。问了小夏子知道他去找师傅了,又向两个人打听,才一路找了过来。
寒景行正和什么人说话,面前站着一长身玉立的男子,衣饰质地打扮非凡,容貌俊逸,煦华也站在一边,看两个人站得很近,想来也是熟识。
对方望见寒无见,止了话头,向寒无见一俯身:“晚辈李容清见过寒大人。”
“原来是李公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寒无见也冲他点点头,这是景行的老师,李家公子。只不过昔日因事务繁忙太匆匆,对李容清连个大概印象都没有。
如今一看,确实是世家公子,容貌和行为谈吐都是一等一,只是过分刻意讲究了些,这是世家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追求身份的老毛病了。
“寒前辈昔日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能记得容清。容清真是不胜感激。”
寒无见摆摆手,他叫景行过来,问李容清:“这应该算我谢您。景行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他摇头:“不曾。景行是个好孩子,难为他如今落得……他能吃苦头,性格也很坚韧。”
面对老师的夸赞,寒景行只是撇撇嘴,寒无见拍拍寒景行的后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您今日来这里是因为?”
李容清看了一眼煦华,道:“我来找朋友。”
“原来煦华公子是您好友,失敬。”
煦华笑着搭话:“公子屈身垂怜,拿我当知己好友。”
李容清道:“我们打小就相识了,煦华大哥长我些岁数,只不过他家里没落的早,不曾想寒前辈和煦华也认识,真是缘分。”
煦华也附和道了一声“缘分”,转向寒无见,想问问他昨日遇刺受惊情况,却听得一声传唤:“四王爷到。”
几个人脸色倏忽之间就变了,李容清拉住煦华往自己身侧,不想使得他太突出,四王爷是出了名的爱好美色,荒淫无度,男女不拒。
谢辞理着自己袖口的金丝滚边,拍了拍手,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一眼李容清,笑:“李二公子,你爹近来如何?”
李容清甚至不给他行李,倔强道:“家父身体抱恙,多谢王爷挂念。”
“哦,这不是煦华公子吗,站这么远做甚,本王上次的礼物你好像很不喜欢,你宁愿去跟一些穷书生吟诗作对,也不愿走上我的真金白银砌的歌台?”
煦华朝他俯身行礼,谢辞对他动起手脚来,李容清毫不掩饰地拉着煦华往后靠,寒无见推开寒景行,伸手挡在了煦华前:“王爷,这并非你情我愿的事情,就不必强求了吧。”
谢辞这才把目光放到寒无见身上,把手收了回来,笑:“说起来,我今天确实不是来找煦华公子的。无见了,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与本王说话何必如此生疏?”
“无见不敢与王爷攀亲带故。”
谢辞看了一眼捏着寒无见衣角的寒景行,“这景行小公子也这么大了,我听说寒相也在上京的路上。”
寒无见警惕地打量他,这一切告诉他来人绝对不简单。
寒无见开门见山:“王爷究竟有何贵干?”
“你想知道?那本王也不好再卖关子了。”他的笑容消失了,示意随从,“抓住他。”
暗无天日的地牢。
谢兰因正在喝茶,他心情很好,一滩血渗到了脚边,他站起来,跨了过去,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顾影。
“影,你过来一下。”
听到陛下传,其他站着的影卫无不同情地瞥了一眼顾影,后者面色如常,眼前视若无物,大步流星跟上谢兰因。
谢兰因带他走上过道,附近没有点灯,呼吸间全是腐烂和血腥,已经叫人习惯。这是地牢最深处的地方,每一个王族多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牢狱,审讯、虐杀、刑具,也许嗜血是刻在骨子里的癖好之一,借由仇恨和其他什么东西得以发泄。荣安王府除了在景常元年就早已设立的影卫机构,下属直接掌握的刑讯机构也有好几处。
“陛下。”顾影跟了上来。
谢兰因拿着一把题词扇子,一下一下打在手心,和着周围囚犯的呻吟,心里计量着什么,他“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谢兰因喜欢在黑暗的地方走路思考,顾影不敢打搅他,只好默默跟着,谢兰因哼起一首小曲,声音在周遭惨相环绕之中甚为诡异。
他自己却像是非常愉快,走了一段,他停了,冷不防问:“你觉得寒无见怎么样?”
顾影干脆利落地跪下:“属下不敢妄言。”
“他是什么人,你怎么不敢妄言了?”
“他是陛下的心上人。属下不敢对陛下的人妄言。”
谢兰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冷漠和傲慢,“忘掉这回事,如果他不是我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又不会为难你。”
顾影停一会儿,显得很踟蹰,他道:“寒大人……是个很善良的人。”
“你觉得他可以为我所用吗?”
“属下觉得,寒大人愿意为陛下所用。”
“这会和他的善良有冲突吗?”
“可能会。”
“他会背叛我吗?”
“……不会。”
“你在迟疑什么?”谢兰因装作思考状,“如果他既不能为我所用,还会碍手碍脚,依照影子阁的规矩,那应该怎么办?”
“回陛下,杀了他。”
“那你会去杀了他吗?”
“不会。陛下不会叫属下杀了他。”
谢兰因现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果我下令让你这么做呢。”
“那属下就去杀了他。”
“亲手吗?”
“亲手。”
“好啊。”谢兰因笑了一声,一拂衣袖,突然变了语调,“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我要杀了他,你要带他走,告诉他那都是我的命令,我要杀了他,而你愿意带他走,带他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吗?”
“不会。”
谢兰因拍了拍手,“这就对了。他相信我,而不是你,他不会为任何人误解我的意思。你明白这点,我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影,你起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漠北?”
顾影站起来,坦诚道:“属下不喜欢漠北。”
“是这样吗?那闽南呢,我打算在那新建一支中军,派遣你过去做统领,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还要扩充军备吗?”顾影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了,“陛下不必考虑顾影喜好,影只听从陛下的命令,万死不辞。”
正说着,忽然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来人隔得稍远便跪地禀告:“陛下!”
谢兰因问:“什么事?”
“寒无见被王爷带走了,说是他,杀了王爷。”
谢兰因把手中扇子折断了,坠子陷入泥泞。他将断扇掷在脚下,踩了过去:“人在哪里?”
寒无见被绑上刑架,一鞭子挥过来,不偏不倚抽在他受伤的腰部,他疼得倒吸一口气,但并不叫出来,于是又是一鞭子下来。
路边站着不知所措的新任大理寺卿,谢辞吃着瓜子,嫌弃得招呼狱卒:“别打伤脸了,身体还能洗洗疤。”
狱卒停下来恭维了他,又继续往狠里打。
谢辞用瓜壳弹向寒无见,拍拍手,煞有介事地问:“寒无见,你可知罪?”
寒无见咬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设计谋杀了荣安王,现在这事不仅全京城都知道了,全天下都要知道。你杀了当今圣上的父亲,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
狱卒似乎察觉到他腰部有旧伤,于是朝着那儿多挥鞭子,寒无见额角手心全是细汗,“呃,咳咳咳,我没有谋杀王爷,他不是我杀的。”
“他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谢辞引诱他,“难不成,是陛下自己吗?”
他说完身旁站着的几个不敢发话的官员都惊了一惊。
寒无见瞪着他,喘粗气道:“你太放肆,咳咳咳。”
“你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否认我。无见啊无见,昔年你在宫里头得的好处也不少啊,怎么如今换了世道你还是如此的如鱼得水,陛下不处置你,难不成真是和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是陛下生父啊。”
寒无见“呸”了一声,“你在污蔑他。”
谢辞示意狱卒可以了,轻蔑一笑:“你嘴巴真的严啊,要是你不说出实情,本王真的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把那些工具抬上来,”他重新转向寒无见,“这可都是我珍藏的玩意儿,必定叫你大开眼界。”
狱卒抬过来的箱子还未放下,一个声音高嚷道:“陛下驾到。”
其他人连忙跪下磕头,谢辞也不甘心地下跪,膝盖还没碰着地面,就被一脚踹翻了。
“陛下!”有人惊叫了一声,谢兰因来得匆忙,衣服根本没换,他抽出侍卫佩剑刺向谢辞,后者一个翻滚避开,慌忙叫着“饶命”。
大理寺卿慌忙阻止:“陛下慎重啊,纵使王爷僭越了大理寺刑罚,罪不至死,求陛下三思。”
寒无见也微弱地求了一声情,谢辞至少是藩王,这一剑下去就是西南十二城的去向。谢兰因调转剑头,割断了寒无见手腕的绳子,叫人把他扶出去。
其他人才松一口气,谢兰因挥剑斩下了狱卒的头,把头踢到谢辞面前,笑道:“皇叔,再有下次,这就是您的下场。”他用更低的话表示,“毕竟我是个连生父都敢弑的人。”
其他人少见这种场合,吓得一动不动,直到谢兰因大步走出去。
因着此事,朝堂闹的不开开交。内阁大臣大着胆子进谏,企图就几日内得出最能消解矛盾的办法,好息事宁人。
谢兰因丝毫不让步,他觉得不杀谢辞就是最大的让步。
一名臣子道:“这,谢辞,他确实是太放肆、僭越司法,但他毕竟掌握潭州一带的要道,何况如今朝政新起本就不稳,再生事端怕是不好。”
谢兰因这次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带着血迹斑斑,叫人看着都瘆。他擦拭自己的剑道:“他就看了条道有几个兵就如此无法无天了,那其他的将军一并过来朕是不是还得给他们下跪啊?”
“他们再如何也强不过陛下的势去,只是考虑民生,还是请陛下三思而行,万不可再起兵戈。”
“那依爱卿之见,此事何解?”
“回陛下,臣等都以为还是要以安抚为主,训诫为辅。至于寒无见……”
“至于寒无见,”谢兰因夺过话头,扬高了声音,不容置疑地扫视群臣,“护驾有功,德行正直,朕要赦免他。”
众臣大变了脸色,一个人直接嚷道:“这怎么行!寒无见不能留啊陛下!”
谢兰因并不生气,反而颇为认真:“朕不仅要赦免他,朕还要赦免整个寒氏一族。朕看着你们就叫人头疼,这完全是为了大魏江山社稷着想,朝廷需要新的血脉,众爱卿不觉得吗?”
有几个人都噤了声,有人想继续说话,被谢兰因无情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关荣安王的事纯属无稽之谈。我是他的儿子,他是遭人谋杀还是病逝难道我不清楚吗?或者你是想说,朕与这事也有什么干系?”
谢兰因发了怒,其他人只好都跪下去:“臣不敢。”
有人还想冒险,扬声:“求陛下万分三思,纵使不涉及荣安王之事,寒家是前朝重臣,万不可再用。寒无见与逆贼谢余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也叫人不得不防。如今天下都只此事,他又与荣安王之事有关,陛下如何堵这悠悠之口?依臣等之见,还是将其压入大理寺大牢,听候审讯,以理服人。”
谢兰因道:“许爱卿,你要知道,朕可不是凭这个‘理’上的这个位置,朕就是要直接赦免他,别再问为什么,我这是通知你们,不想听你们吵。此事就此定下,今明都不许再有人进谏。”
寒无见醒来已是在正午,夏知蹲守在他旁边,正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哈气连天。
寒无见见周围光景甚是熟悉,他坐起来,把迷糊的夏知吓了一跳,他跳起来:“啊,寒大人,您有什么事吗?你是不是饿了?”
他稀里糊涂又问了几句,又放下扇子说要去给他端药。不等他反应,林伯已经进来了,手里稳稳当当端着托盘,里面放着药碗。
对了,这是李暮当时的住所,他果真病得快糊涂了。李暮已经过世,如今只有林伯还留在这里,连看门小童也遣散了。
“公子,您醒了。”因着寒无见已不再是官职在身,林伯也换了称呼,他把托盘放下,仍然向着寒无见行了一礼,“既然醒了,就请下来喝药吧。”
寒无见撑着身体下床,环顾很是熟悉的房间,正是他昔日住的那间,他问:“我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本来还想问谢兰因,他记得明明是兰因救了自己,但还是不好问。
夏知一眼看出他的顾虑,主动上来搭话:“是陛下考虑到您需要静养,先将您安置在这里的,想必是觉得幽静。何况他不放心旁人,所以叫我跟着伺候您。您有什么需要奴才去做的吗?”
寒无见摇摇头,他知道兰因应该知道这里是除了他昔日府邸他最熟悉和心安的地方,所以才放自己这里来,何况还有林伯在,可以照顾他。
寒无见道:“不劳烦您……您知道景行哪里去了吗?”
“这个您放心,小公子虽还在心月楼,但是煦华公子照看着他呢,老鸨吃了苦头了,无人再敢为难他。”
寒无见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林伯端出一只质朴木盒,小夏子警惕地把头伸过去,审视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加了什么进去?”
“糖。”林伯看了寒无见一眼,在药里放完糖就把木盒关上了,放回原处,自顾自道,“趁着还是热的,容易化开。后面就容易黏上。”
夏知不相信,硬要他现场尝一口带给寒无见喝,结果不等他话音落,寒无见已经端起碗一饮而尽了。
夏知敢怒不敢言地递上手帕,寒无见擦嘴,笑道:“夏公公别介意,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林伯他很了解我,不会害我。公公您先下去吧,我有事再叫您,我有话要和林伯单独说。”
夏知应声下去了。他留了个心眼,走得慢吞吞,想听两人说些什么。
似乎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他一转身寒无见就寒暄似的开口:“多谢你林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要劳您老再来照顾我,还记得我一些坏习惯。无见不仅受宠若惊,甚至是有愧的。”
林伯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坏习惯。您喝药一贯都要加甜糖,否则这苦味叫人难以下咽。小暮和陛下昔年都如此记得,老奴自然也不敢忘……”
夏知聪明机警,一下便反应过来林伯口中的“陛下”指的乃是谢余,心中不禁暗骂。
第130章 给你吵
“如今换了世道,有关过去的,嗯,您也要多加注意自己谨言慎行,”寒无见不安地看了一眼夏知走出去的方向,站起来与林伯道,“有关李叔的事您知道了吧。”
林伯点点头:“您之前也早差过信了。老奴才知道您已回来,安然无恙便好,他人口舌,是非诽谤,都不值往心里去。至于李高,老奴想过人的生命总要到尽头,只是不曾想如此之快,不过白马过隙而已。”
林伯感慨一番。身边人的凋零如此之快,这位老人对寒无见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寒无见拉他坐下,态度也是恭敬,“李叔的事我也很遗憾。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一切都是我……”
“并不是您的问题。”林伯打断他,纠正他的心态,口吻甚至带着几分训诫,“如……余公子所说,您是个心思过于敏锐的人,有时候太喜欢谴责自己,这总不是好事。您这又是何处弄了一身伤?那些官兵将您强行送过来的,莫不是他们对您进行了严刑逼供,要您供出余公子的下落?”
寒无见这才理解过来,林伯对谢兰因还是抱着一种不明就里的敌视状态。这也难怪,并非林伯只身卷入了什么政治风波、秘密交易,而是因谢兰因的“入侵”身份太过强烈,百姓对他有着无法轻易抹除的刻板印象。再加上谢余、李暮的缘故,林伯是很难喜欢谢兰因的。
寒无见摇摇头:“没有。我的伤不是陛下……是误伤,主要是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寒无见口吻明显是在维护谢兰因,林伯可能猜到什么,但也没说,只是把话题滑向了陈相因,说起他也偶尔来看自己,有时城南算命的瞎子也会过来给他递什么消息。林伯都已寒无见说了,但后者并未往心里去太多,只当相因自己经营着什么独特的关系网。
这半月寒无见都在林伯处养伤,门口有士兵围护,平时不得随意出入,景行也没法被带过来。谢兰因也很忙,头几天简直出不了宫,全靠夏知来传话、传递讯息。
夏知一下子神气了起来,他仿佛成了某种秘密特使,应该说是信使,同时他眼界很高,见识不短,知道不能随意透露给其他上来巴结的各种大人相关讯息。谢兰因要的就是嘴严。
直到第四天夜里,谢兰因才骑马来了,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门口森严的护卫差点没认出他,他又没带令牌,对方坚决不让他进去,气的他差点杀了对方。
好在后面夏知连滚带爬穿衣服起来给他通路,把一些侍卫吓得脸色都变了。
寒无见本来已经睡下,他养伤睡得略早,被叫起来听了这回事,觉得很好笑,觉得不仅不应该生气,还应该奖赏那些侍卫。
“如果是我的将士,”寒无见笑道,“我就会为此感到高兴,说明了纪律严明,不为强权低头。”
“什么不为强权低头。”谢兰因不屑道,“他只是没认出我而已。如果我穿一身皇袍头戴琉冕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怕恨不能冲上来舔我的脚。”
寒无见微笑着不可置否。
“好吧好吧,”谢兰因坐得离他更近一点,隔着被子拥住他,“我们无见哥哥说赏,就那赏,好吗?”
寒无见道:“你赏罚分明,关我什么事。对了,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你皇袍琉冕的模样呢。”
“不怎么样。”谢兰因表现得很是厌恶,“重就算了,还很麻烦,熏的香也难闻,都是繁文缛节,我已经把几条规矩改了,除了大典和一些节日祭祀,都不要穿这些。”
寒无见对此是有些了解的,他幼时与宫中来往密切,年少又和谢余关系亲密,对礼法也很熟知。
景帝出行时候讲究排场,他的礼服就有不下二十几套,在寒无见看来其实都差不太多,仅仅是玉石和暗纹刺绣的变化,景帝刚开始很享受这个礼仪的过程,后来就厌烦了,连去帝台祭祀都省了。
同样的礼仪制度到谢余的时候更缩减了,礼部对此颇有微词,谢余拿节俭的由头塞了过去,那些追求周礼的老家伙就再没讲过一句废话。
谢余把礼服减到四套,按春夏秋冬来规定料子,形制都大差不差,玄服冠冕,垂着冕锍,玄服上绘暗纹和盘龙,以示皇威。
同样的他也认为熏香很难闻。可能是一时找不到更上品的龙涎香了,之前香料阁走水过,能用的好东西都被烧光了,一度导致香料价更高。
谢兰因除了讨厌龙涎香,令他最厌恶的是由于织造局效率问题,他暂时只能穿谢余用过的礼服。礼部一位没什么眼力见的大臣曾试图安慰他,谢余之前穿的也是景帝的衣服,可比这身不合适多了。陛下您穿的难道不是刚刚好吗,看啊多合适。谢兰因气的半死,当时差点没真的用剑把他戳个窟窿。其他大人笑言,这位大人也就只能爬去礼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