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晓免孑情不自禁靠在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如果你没出这个事儿,之前拍的那些后采和直播足以保证你和宁秋的热度。可是现在,综艺停了,跨年演唱会缺席,元宵歌会的录制也黄了。还有,才签的腕表代言,平面都还没来得及拍,也不知道品牌方会不会要求换人……明年夏天徐导的剧,那可是有动作戏的,我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按时进组!”
"找个替身不就行了。”
“找替身?!演唱会能找替身吗?综艺能找替身吗?!”
章成一边说一边在床前转圈圈,见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副淡定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你现在是不愁流量,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怎么样?也不妨跟你透个底,于萱萱新带的柯嘉棋已经在接触齐董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去年柯嘉棋从原来那个小破乐队solo出来后,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还扬言以你为对标。他可是比你年轻十岁,你难道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成哥,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尊重公司的决策。但这次,我是真的想休息一下,有些东西我也不想再争了。”
林苍徹说完,将头靠在床头。他声音虽软,却十分坚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任性。
“不想再争?”章成非但没有追问理由,反而更加疾言厉色,“苍徹,你今年三十二,我带了你十年,好不容易把你捧到这个位置,想退休?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这回,林苍徹没有说话。
而在门口目睹一切的晓免孑则暗暗放下心来。全公司都知道章成的脾气,若这时林苍徹再说些什么,必将难以收场。
见林苍徹无言以对,章成也自讨没趣,丢了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拿起外套围巾,推门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晓免孑才敲门而入。
林苍徹依旧安静地半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窗外的夕阳透过奶白色的纱帘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像被橙色的余晖温柔地包裹着一般。
恬静的画面让人很难想象,仅仅一分钟前,这个房间曾剑拔弩张过。
晓免孑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滴答……滴答……
他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房间寂静得却让他坐立难安。
从前只要他与林苍徹单独待在一起,就一刻也闲不下来。林苍徹会交待他许多事情,大到帮他标注剧本,小到炖一碗冰糖雪梨。总之就算他睡着了,晓免孑也有做不完的活儿。
可现在,他却能坐在林苍徹面前无聊地抠手指,哪怕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睡着。
“兔子。”
十分钟后,床上的人总算睁开了眼睛。
“徹哥我在!”
听到林苍徹的召唤,刚才还七上八落的心居然踏实了起来。猛然意识到这点的晓免孑虽然不想承认,却似乎始终败给了习惯,以及不知道是否该被称之为“奴性”的东西。
不过对嘛,这才像林苍徹啊!是要吃饭还是要喝咖啡,是要电视连Switch还是打算看电影……晓免孑做好了一系列的预设,两大步跨到床边。
“这几天累了吧,要不回家休息休息?”
“什么?”
就像是没听懂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晓免孑下意识地回应道。
“我说,放你假,回家休息几天。”
林苍徹又重复了一遍,他语气平缓,甚至还带着笑意。可晓免孑的第一反应却是,他刚刚才跟章成争吵完,一定是在闹脾气。
“徹哥,我不累,”晓免孑装着轻松的样子,连连摆手,“你一个人不方便,有我在比较保险。”
言下之意——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公司交待。
“没关系,有事我可以找护士。”林苍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快回去吧,天快黑了,我一会儿就睡了,也不需要你在跟前守着。”
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已经不记得上次放假是什么时候的晓免孑来说,“回家”这两个字确实太具有诱惑力了。虽然答应得勉强,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那我……徹哥,要是有事儿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回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将林苍徹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摆在床头,晓免孑这才放心离去。
临走的时候,林苍徹已经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可当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又从被子里掏出了手机。
【叮咚!】
【系统:ID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上线】
“爸妈,我回来了。”
刚打开家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晓父晓母齐齐转过脑袋,宛如见到外星人似的望向门口。愣了两秒,喜出望外的晓母才小跑着来到晓免孑跟前,笑道:
“你这个臭小子,回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啊,我们饭都吃完了。”
“没关系,我去给热热!”晓父也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不用折腾了,我吃过了。”
晓免孑撒了个谎,他本也不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只想见见父母,然后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小双!快出来,你哥回来了!”
晓母话音刚落,一身居家服的晓无双踢踏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见到晓免孑,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后径直走到茶几边拿起一个苹果就啃了起来。
而晓免孑的关注点全在她刚来的方向。
“晓无双!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写作业啊。”晓无双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边吃苹果边盯着电视答道。
晓免孑:“为什么要在我房间写作业?”
晓母见儿子语气不好,立刻解释道:“小双明年就要高考了,学业压力太大,学习资料又多,你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我就让她在你房间学习,刚好,也不会分心。”
“她就不能在自己房间学习吗?”晓免孑回了一嘴,连行李箱都顾不上拿,三步走到自己房间。果然,电脑桌前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夹,地上还有散落的试卷。再看看他的床……
——“诶,我床呢?!”
只见原本放床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只剩几个纸箱,还有一个敞开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一看就不属于他。
“你妹妹说,写作业的时候一看到床就犯困,你爸就把床给拆了放地下室了。”晓母看了一眼儿子,说:“哎呀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床放着也是占地方……”
“那我今天睡哪?”晓免孑发出灵魂拷问。
“要不,沙发先凑合一晚,明天我叫你爸再把……”晓母指了指客厅。
“算了算了,”晓免孑叹口气,说:“爸本来腰就不好,反正我也只打算住一晚的。先去洗澡了。”
说完,随意拿了套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晓免孑冷冷静静地想了想,自己房间被征用的事也确实不能怪父母,毕竟这两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楚。要不是因为今天林苍徹抽哪门子疯“大赦天下”,估计到年后他都难见父母一面。
家和万事兴。
决心偃旗息鼓的晓免孑洗完澡,刚出浴室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疯狂地振动,十几个未接来电赫然印在屏幕中央。还以为是林苍徹出了什么事的他吓得头发都没吹就赶紧准备回电话。可仔细一看,却不是林苍徹的名字。
曲小诞,大学里的损友,从前两人成天厮混在一起,可自从晓免孑当了助理,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根据他以往的尿性,大概率是一些江湖救急的事。
晓免孑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一边回拨电话,刚拨通,对方秒接。
“哥们儿!出来喝酒!”
电话对面传来喧闹的音乐声,不用猜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晓免孑蹙眉疑惑。
“当然是你家那个宝贝妹妹发了朋友圈啊,”曲小诞嬉皮笑脸,不忘打趣:“你妹是有多嫌弃你啊?你回个家也要声讨几句。”
“别理她。”晓免孑自然看不到晓无双那条屏蔽了他的朋友圈,无奈问道,“你在哪儿呢?”
“我给你发定位,赶紧过来!”
曲小诞说完,还未等晓免孑回话,便直接挂断了。几秒种后,一条KTV的定位送达。晓免孑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眼沙发,决定出门。
坐在的士车里,许久没有夜生活的他久违地感受着自由的空气。晓免孑看着车窗外一盏又一盏飞速后退的路灯,弥散着橙色的光晕,快要连成一线。
此时他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放空。
可没过多久便下意识地去查看手机上的时间。
23:40。
这个时间林苍徹应该睡了吧……
诶不对,他睡不睡关我什么事?
晓免孑摇摇头,像是想把刚才的声音从脑海中甩出去,紧接着他掏出手机,按下那个心形的图标。
【叮咚!】
【系统:ID不是兔子上线】
头像刚亮,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晚上好。】
【不是兔子:这么快,你是住在app里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我一直在等你。】
【不是兔子:没有跟别人聊天?】
晓免孑一边跟着出租车广播里的音乐哼着歌,一边开起玩笑。
他倒是不介意Hermann跟别人聊天,毕竟用这个app的人几乎都是抱着交友的目的,无聊地消磨时间罢了。
就像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app上想要得到什么。因他人的一举一动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已经是很多年前才会犯的错误了,现在的晓免孑,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也为自己设置了重重枷锁。
一分钟后。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没有别人。】
【不是兔子:嗯?】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没有别人,我的联系人中只有你。】
面对意想不到的坦白及突如其来的暧昧,晓免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斟酌再三,打出一行字。
【不是兔子:Hermann,你想跟我见面吗?】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想。】
晓免孑的目光落在这个字上,看得久了快要不认识的程度,下一条消息接踵而来。
【但不是现在。】
就像刚燃起的火苗被人扑灭,晓免孑感觉自己像是被对方牵着走,略有不爽。
【不是兔子:为什么?】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跟你见面的。】
【不是兔子: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最起码等到我也成为你某个唯一。】
是唯一的联系人,还是心里唯一的人,面对这样的模棱两可,晓免孑依稀感觉到对方似乎与自己极为相似。他是狡猾的,可这狡猾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十分熟悉。
【不是兔子:没想到你这么计较公平。】
【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不是计较公平,这是占有欲。】
占有欲。
说实话,晓免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是在中学期间。那时他对爱情是什么都懵懵懂懂,更别说明确自己的取向。
女朋友的大胆与主动让他觉得谈恋爱就是接受对方对自己的好,交往过程可想而知。果然,不到三个月,除了牵手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这段爱情无疾而终。
女友的分手宣言十分简单——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
到底什么是“在乎”,怎样才算“在乎”,晓免孑懒得去复盘,也不想去复盘。直到大学时自己的取向开始觉醒,才将原因归咎为对方是女生的问题上。
再后来,他也曾真真正正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只是,面对利刃手无寸铁的滋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如今,他承认自己对Hermann有好感,可似乎也谈不上“在乎”的程度。他甚至想过,若是Hermann并非他头像的样子,他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毕竟他得到的是毫无成本的情绪价值。
稳赚不亏。
这么说来,也许他并不是喜欢Hermann,而是Hermann恰好长成他喜欢的样子罢了。
【不是兔子:你喜欢我吗?】
发送完这条消息,晓免孑将手机熄屏。他看向车窗外,沿途陌生的风景让他沉浸在前所未有的不安当中。可他并不急着得到对方的回复,就像是知道对方也并不急着给予他答复。
果然,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依然安静得像是关了机。
出租车停在了一条热闹非凡的欢乐街前,晓免孑将手机放进口袋,堆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脸。
“你终于来了!”
推开KTV包厢的门,曲小诞就立刻奔了过来。晓免孑粗略的望了一眼屋内,沙发上坐着五六个男男女女全是陌生的面孔。
原来不是同学局,仅持续了0.1秒的遗憾从眼中一闪而过,他立刻提起精神,任由曲小诞拽着他的胳膊热情介绍道: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大学的死党,也是我们系公认的系草,晓免孑。”
晓免孑还没来得及说声“嗨”,坐在沙发中央的一个短发女生立刻高声笑道:“曲小诞你可真不厚道,居然有这么帅的朋友,也从来没见你带出来玩过。”
“人家可是个大忙人,谁像你,每天闲得发慌。”曲小诞回了一嘴,将晓免孑推到短发女生身边。
“她不闲,她每天在家数房租都能数一天,”这时,坐在最旁边的一个叼着烟的男生插话:“诶,许可,听说你爸最近正给你拟嫁妆呢,中心区几栋写字楼,几百个商铺,几十套商品房,还外加两个幼儿园。”
“齐睿铭,就你话多。”许可瞪了男生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哟,知道的够详细的啊!”曲小诞一边给晓免孑倒酒,一边看向齐睿铭,笑道:“我说齐大少爷,你干脆跟我们许大小姐商业联姻算了。”
“我?我可配不上许大小姐,况且……”齐睿铭抖了抖烟灰,说:“你们也知道,我口味刁钻。”
“那是,”曲小诞勾起嘴角,嘲笑道:“带个小鸭子去搅你爸的局,一般人也做不出来。”
说完,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晓免孑既不知道详情又插不上话,只能敷衍地跟着笑了几声,随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
“厉害啊!”见他面上不起波澜,许可在他身边拍了拍手,说:“看你长得一副乖乖的样子还以为你不会喝酒。”
晓免孑还在思考如何谦虚回应,曲小诞便伸了个脑袋过来,插嘴道:“别小看我孑哥,当年在大学里拿起板凳就能扫一条街,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夸张了夸张了,”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叹口气道:“怎么把我说的跟黑社会的一样,那次还不是因为隔壁宿舍太过分了,污蔑……你考试作弊。平时我也没那么打打杀杀的。”
“不过说起来,自从大四以后,你好像就收敛多了。”曲小诞回忆道。
晓免孑:“人总是会变的。”
“对了,你还有跟我们宿舍其他人联系吗?”
“没有。”晓免孑微微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那半杯酒。
“来来来唱歌吧!”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曲小诞立刻活跃气氛,将话筒塞进他手里。正好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晓免孑一惊,抬头看向屏幕。
“诶巧了!这不是你男神的歌么!”
曲小诞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因为一些原因,他并没有将自己做助理的事告诉周围的朋友们,就连曲小诞也一直以为他的工作是某位大老板的秘书。
此时大屏幕上播放着的MV里,万分熟悉的面孔,让晓免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喜欢林苍徹啊。”许可在一旁接道,“他的歌都特别难唱。”
晓免孑立刻将话筒往桌上一摆,顺水推舟,“我唱的不好。”
“你可是凭借这首歌获得了校园十佳歌手,怎么可能唱不好!”没想到曲小诞转眼就把台拆了。
“最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来唱吧。”晓免孑再三推脱,曲小诞只能接过话筒高亢地嚎了起来。
“不过林苍徹也太惨了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直接摔进了医院,他们公司是怎么做事的,连最起码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好。”许可吃了一块水果,盯着屏幕随口说道。
晓免孑就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虽有一千字的理由想解释,但都无法说出口,只能干笑两声,勉强附和着。
“但说实在的,一个公司资源也有限,从前林苍徹是牛逼,配的当然也是最好的团队,可现在他毕竟年纪大了,身边跟的人取决于给公司创造的经济效益,所以也正常。”
许可越说越带劲,“这几年他接的角色太单一了,完全没有挑战性,观众都审美疲劳了。要我说,他们公司最近很火的那个柯嘉棋就不错,年纪轻轻,还不挑戏,资源能不好么。”
晓免孑无力反驳,只在心中暗暗无奈。
柯嘉棋确实不挑戏,林苍徹不愿意演的几个戏全扔给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全盘接受,将档期排得满满的。外面的人总以为他们两个是对家抢资源,其实只有公司的人才知道,林苍徹根本没把柯嘉棋放在眼里。
正说着,从旁边伸过来一个酒杯,“来,系草是吗?走一个。”拿杯子的是刚刚还坐在最旁边抽烟的齐睿铭,不知何时已然串到了他的身边。
晓免孑见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从上到下穿得都是名牌,再加上刚刚的聊天内容,笃定这人非富即贵,不好得罪,立刻将杯口对着对方的杯身,含笑碰杯,十分谦敬地完成了一套社交流程。
“听小诞说你是给人当秘书的?”齐睿铭又点燃一根烟,似是不经意问道。
晓免孑一时弄不清楚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没话找话地尬聊,只觉得昏暗的灯光下,烟雾背后那张脸上隐约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含糊承认。
“你老板是男的吧,而且肯定至少比你大十岁。”
晓免孑一惊,干笑了两声,故作平静,“为什么这么觉得?”
“猜的。”
不料对方也开始跟他打哑谜,晓免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他匆忙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用喝酒来化解无措。
齐睿铭也没有再说下去,看了他几眼后像是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一晚上酒过四五六七八巡,快到凌晨五点时,大家才尽兴散去。曲小诞坚持要送许可回家,路边只剩下晓免孑和齐睿铭两个人。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齐睿铭看了晓免孑一眼,问道。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晓免孑皮笑肉不笑,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这地方偏,不好叫车。”齐睿铭将手里的烟灭了,甩进路边的下水道,“坐我的车。”
“你喝酒了啊。”见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晓免孑强硬推辞。
然而齐睿铭却大笑了起来,晃悠着身体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你傻啊,我有司机。”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驶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走吧。”
还没等晓免孑反应,齐睿铭已经拽着他的胳膊上了车。
“你家在哪?”齐睿铭问,他的手依旧缠在晓免孑的手臂上,没有松开的意思,“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去我家……”
“我……”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与暗示让晓免孑浑身不适应,混合着烟味的男性香水味像是夹杂着迷幻剂,令他十分晕眩,他往门边挪了挪屁股,脑内飞速旋转。
“圣仁医院!”
几乎脱口而出,随即而来的是齐睿铭充满疑惑的眼神。
“我有病!”晓免孑十分认真地说:“最近一直在住院,今天是偷跑出来的。”
果然,手臂立刻被人松了绑,齐睿铭惊讶得酒醒了一半,皱眉道:“什……什么病啊……”
“哎,难言之隐……”
晓免孑摇了摇头,起了个沉重的语调。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向身边的人,齐睿铭酒彻底醒了,连忙坐直了身子,与晓免孑隔出一个人的位置,对着司机急切道:“走,走,去圣仁医院!”
一路疾驰来到医院门口,齐睿铭已经靠着车门睡死了过去,晓免孑迅速对司机道了个谢,礼貌退场。
冬季天亮的晚,病房里既安静又温暖,林苍徹却一整夜都没睡踏实,在黑暗之中迷迷糊糊醒来了两次,第三次则是被推门声吵醒的。
他以为是护士,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阵浓郁的酒气。
……晓免孑?
林苍徹皱了皱眉,没有做声,躺在床上仔细辨认着那人的气息。果然,当一声长叹过后,林苍徹立刻确认了来者何人。
他喝酒了?
林苍徹单手支撑身体坐了起来,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横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被子被踢在脚下,翻个身也许就会掉下来。他努力动了动没有受伤的手和腿,慢慢地扶着床栏,单腿落地,沿着桌边,一步一步地跳到了沙发旁。
“兔子?”
先是小声地喊了一句,没有反应,林苍徹又稍微加大了点音量。
“晓免孑!”
没想到对方垂下来的手有气无力地晃了两下,嘟嘟囔囔道:
“不……喝了,不喝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了防止他滚下来,林苍徹干脆坐到了沙发外侧,对着他的侧脸问道。
“……小诞,真……真喝不动了……”
面对含糊不清地语句,林苍徹将自己的身体放低,企图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然而刚靠近他的身侧,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男香。
这个牌子的香水不便宜,林苍徹很清楚,同时他也十分肯定这香味一定不是来自眼前的人,而是由旁人沾染上的。
“真不该放你假的。”
林苍徹摸了摸躺着的人随意扔在地上的大衣口袋,掏出手机,用晓免孑的指纹解了锁,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碰碰”APP。
点开,翻到联系人,打开对话框,不出三秒,便删掉了最后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名字不重要头像即本人】的回复:
——“喜欢”。
“妈!我想喝水……”
半梦半醒间,晓免孑下意识喊了一声。睁开眼才发现身下的沙发并不是家里的,他猛地坐了起来,病床上空空如也。
床单和被子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再仔细辨认,确实是林苍徹的房间没错,前几天汤宁秋送的花束还放在床头,但已然蔫得没了生机。
依稀残留的烟酒味充斥着周身上下,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晓免孑来不及稍作整理,便冲向护士站询问林苍徹的行踪。
“他去术后复查了,”护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负责照顾他吗?这也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我睡过头了……”晓免孑敷衍地解释着,“那个,请问一下,复查,在哪?”
护士仰头,用鼻尖指了指方向,低头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路小跑来到X光检查室,刚好看见林苍徹被一个护士用轮椅推了出来。轮椅上的人帽子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围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披巾。不知道二人在聊了些什么,但他似乎心情极好,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徹哥!”
晓免孑一边小声喊道,一边连忙上去接过轮椅把手,并对护士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护士走后,刚才空气里弥漫的嬉笑声也停止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林苍徹没有开口,晓免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宿醉后的身体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听大脑指挥,更别说努力找话题来化解眼前尴尬。
“我们下楼转转?”
最终还是林苍徹打破了沉寂,他微微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就像在等待晓免孑点头。
“转转?嗯……嗯!好!转转!”
过了近十秒,晓免孑才反应过来,可答应之后又突然意识到有些后悔。
“外面好像有点冷……”
他看了一眼窗外,足有三层楼高的一排树木,光秃秃的枝干零零星星挂着几片枯叶,风一吹就快要落下。
而自己,只穿了一件薄线衣,连外套都没有,不禁潜意识里怀疑林苍徹是不是又开始恶意刁难他。
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去年冬天,他们在一个温度低至负二十度的北方城市拍戏,林苍徹以不放心外卖为由,让晓免孑只身一人跑到离片场二十公里以外的指定咖啡店,买回剧组所有人份的热咖啡,包括清洁工阿姨都享受到了林苍徹的恩泽。
而晓免孑,当天晚上就因为支气管受凉不得不去医院做雾化。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打算找借口将林苍徹忽悠回病房。
“徹哥……”
刚准备开口,轮椅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将自己的披巾卸下,递到了晓免孑面前。晓免孑顺手接过,拿到手里才意识到林苍徹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不是冷吗?”
面对晓免孑的困惑,林苍徹平静地说,他的眼中并没有笑意,一切像是习惯性的,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
晓免孑没再回话,默默地接受了好意。当沾染着只属于林苍徹的温度与香味的围巾裹在自己身上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到时候该如何还?
这条价值不菲的羊绒披巾,不能机洗,不能手洗,不能水洗,不能干洗,曾经让他困惑了大半天的洗唛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怎么了?”
发现停滞不前,林苍徹提醒道:“电梯在那边。”
“嗯……嗯!好!”
晓免孑总算迈出了脚步,边走边说:“那个……徹哥,这围巾,我到时候清理干净了再还给你。”
“你身上很脏吗?”林苍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