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在银灰色的软毛上来回揉动,慢慢似是很舒服,正眯着眼睛翻转着肚皮一脸享受。
“哇,林老师你真厉害!听说孑哥从国外带了只猫回来,我从来没见着过,怎么你一来,它就出来了!”
“可能撞名字了吧,”林苍徹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免孑一眼,又补了一句:
“缘分。”
就像是埋藏在心里久远的小心思被挖了出来,晓免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张罗着大家用饭。
饭后,晓无双将曲小诞送到楼下,两个人腻腻歪歪了一阵,晓免孑见着心烦,拿着车钥匙打算将林苍徹送回家。
“算了吧,”林苍徹笑着看了那对小情侣一眼,道:“把钥匙给你妹妹吧,他们俩看起来比较需要用车。”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会如此说,刚反应过来,便大声道:“要什么车啊,曲小诞他敢……”
“我是说,让他们俩找个地方说点悄悄话,站在楼道里看着怪可怜的。你想哪去了?”
林苍徹说完,趁晓免孑不注意,将他手上的钥匙夺了过来,朝曲小诞喊道:
“接着!”
“谢谢林……谢谢哥!”曲小诞会意,露出一抹夸张的笑。
“那你怎么办?”晓免孑将林苍徹拉过来,皱着眉头。
“散散步怎么样?”林苍徹笑道。
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晓免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帽子、墨镜、围巾,还有……”林苍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粉色的口罩,道:
“还有这个,林苍徹怎么可能会戴这个颜色的口罩呢?”
见他说得认真,晓免孑也只能妥协,忍俊不禁道:“这一路可不近哦,要是累了,就说一声。”
林苍徹点点头,顺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去。
“那个……这不是在I国……”
晓免孑没有往前迈出一步,他将自己的手从那只温暖的手中抽回。
此时他突然怀念起在I国的日子,肆无忌惮地与林苍徹在广场上牵手、甚至接吻,看着眼前被过分武装的林苍徹,晓免孑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情感,帽子、墨镜、围巾,甚至口罩,不再是对林苍徹的保护,而是对他的束缚,也将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晚冬尚冷,街上的行人纷纷裹得厚实,林苍徹厚重的伪装倒显得也没那么突兀。
晓免孑没有跟他并排而行,而是刻意拉了半个人身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侧后方。林苍徹知道他一直跟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慢脚步,依旧用自己的节奏向前走。
他们穿过斑马线,越过天桥,路过各个街口,晓免孑越来越搞不清楚他想去哪里,明明这条路早已偏离了他家的方向。
“徹哥,”晓免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是知道怎么走的……对吧?”
“当然。”林苍徹回过头,用语气传达出笑意。
最终,当二人走到圣仁医院门口时,晓免孑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经过黑暗的走廊,悄无声息的一切让寒冷放大,走廊尽头护士站的灯光显得忽明忽暗,晓免孑默默地在身后跟着,只是脚步变快了。
推开病房的门,林苍徹便将所有伪装物都摘了下来。床边的仪器正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这是唯一能让人感觉这间屋子里有生命迹象的物体。
林思律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消瘦,当然,上一次的尴尬碰面,晓免孑也并没有过多观察他,可这张闭着眼睛却依然英俊的脸,还是令他立刻想到了Hermann的头像。
但躺着的不是Hermann,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的人才是。
望着林苍徹的背影,他早该想到,看过他家的其乐融融,兄妹拌嘴,林苍徹很难不想起自己的家人。
而他的家人,仅剩眼前这一人。
带林苍徹回自己家这件事是残酷的,晓免孑后知后觉却无法言喻,他觉得解释没用,安慰更显得矫情,于是将手默默地搭在了林苍徹的肩上。
林苍徹会意,转过头,回了他一个让他勿忧的笑容。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十分钟,林苍徹突然站起身,“走吧。”他看向晓免孑,随即朝门口走去,又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啊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晓免孑茫然,目光跟随他的脚步来到靠近床边写字台的地方,微微掀开帘子,仔细看才那里竟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
“小杰?!!!!!”
晓免孑强压自己的音量,惊喜还是通过眼睛鼻子嘴巴传达到林苍徹这一端,像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林苍徹抬起嘴角,默默地笑着。
轻手轻脚地跑至鱼缸旁边,晓免孑仿佛见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满心喜悦。虽然时隔这些年,小杰也长大了些,但他还是能第一眼认出,这确实是他从前的伙伴。
他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杰的龟背,道:“看来晴阿姨把它照顾得不错,它看起来挺精神的。”
“这家伙似乎跟病房还挺有缘,”林苍徹道:“就当是个吉祥物,希望我哥早点醒来吧。”
“徹哥,”晓免孑抬眼,有些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纵使林苍徹点头,晓免孑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相信晴阿姨一定也会把哥哥照顾得很好,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林苍徹温声回道,顿了两秒,换了一个奇怪的腔调,重复着刚才晓免孑的话,
“……哥哥?”
“怎,怎么了?”他的眼神令晓免孑有些害怕,忘了要走,呆滞在原地。
“你,别随便叫别人哥哥,有点……”林苍徹松缓了语气,小声道。
“啊,对不起徹哥,我只是……只是跟着你叫而已,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不是我的,我,我……”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还有称谓洁癖,虽有些无语,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越说越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苍徹将他打断,黑暗中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像流星的尾巴,有且只有一个轨道,闪亮,又目标明确,
“‘’哥哥’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味道变了,你懂吗?”
“什么味道?什么变了?”
晓免孑仿佛调错了频道,全然无法接收到准确信号。
林苍徹叹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停在晓免孑面前,将头侧在他的耳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着:
“不准对我以外的人喊‘哥哥’,知道吗?”
他的气息落在晓免孑的耳廓中,身上传来一如既往的香水味,天冷味淡,却让晓免孑忍不住地往前靠,仿佛中了魔咒一般,他几乎是没有过大脑地回应道:
“好的,徹……哥哥?”
他的及时改口,让林苍徹有些意外,但比起意外,更多的是一种悸动。
这两个字从晓免孑口中说出,红晕上脸的人却是林苍徹,他拽起晓免孑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哎,哎……我们去哪?你的围巾!”
晓免孑强压着音量,离开房间之前眼疾手快地将林苍徹遗落在沙发背上的围巾拿起。
林苍徹用手圈住晓免孑的手腕,走得很快,让晓免孑有些难受,他不停地询问前方的人,皆没有得到回应。
走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林苍徹突然拐弯,晓免孑还未看清挂牌上的字,就被拉了进去。
这一层的VIP病房都是自带洗手间的,护士站的护士们都是女性,这个时间的男厕所绝对不会有人。
理顺了逻辑的晓免孑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刚要开口,便被一个炽热的吻堵住了。
他靠在墙上,手上依然抓着林苍徹的围巾,另一只手也被按在墙面,跟刚才圈他手腕的姿势与力度一样,只要抵抗就会带来疼痛。
林苍徹的吻接近与失控,比以前的都要来得狂野,他闭着眼睛,像一头失了明的狮子,盲目又猛烈地朝那一团火焰进攻。晓免孑几次睁开眼睛想要说话,都被抑制住,只能放弃,任由林苍徹在他身前撒野。
随着林苍徹的吻一路向下,晓免孑明显感觉到面前这头野兽并没有餍足,他依旧在往森林更深处寻找猎物。
林苍徹将他的两只手放到背后,他的头发在晓免孑的脖间来回摩挲,纵使早已体会过这种感觉,但还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晓免孑虽然知道这兴奋感来自于接下去的未知,可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
“徹哥……你不会要在这……”
林苍徹当然不会回他,但他感受到来自后颈皮肤上的牵扯感。他知道这已经算是林苍徹的答案了。
“不行!徹哥,不能在这里!”
声音太大也许会招来旁人,晓免孑开始反抗,可这是他竟发现自己的双手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无法抽出。
林苍徹笑着看向他,一种大仇得报的姿态,道:
“你不是喜欢系蝴蝶结么?我也会。”
那条粉红色的丝带,从林苍徹的手腕转移到晓免孑的手腕上,晓免孑叹了口气,悔不当初。
他这样的表情只能使林苍徹更加得意,他拽起蝴蝶结的中心,将晓免孑拉到角落里。
眼前林苍徹晓免孑不曾见过,印象中,之前都不是林苍徹主动,一次是自己的愤怒,一次是自己控制不住的欲望。而林苍徹,从头到尾像是一个敬业的对手,一次是反击,另一次是归顺。
现在呢?现在的林苍徹该如何形容?
在他灼热的吻和带有温度香味的碰撞下,晓免孑竟然感受到了一个词
——活着。
与刚才待过那冰冷的病房不同,与在沉睡中的林思律不同,与黑暗且寂静的走廊不同,林苍徹像是用自己的行动在对抗死寂,他想感受温度,感受给予与接纳,感受水波荡漾,感受风起云涌。
晓免孑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每个呼吸都仿佛在与死亡抗衡。
这一次,他是个革命者。
距上次与林苍徹分别,二人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见面。
晓免孑忙于筹备工作室的事,另外他的一些照片,被几本知名杂志看中,纷纷登稿。而在I国时参加的设计大赛都有了结果,这些结果足以让他找到更好的资方。
林苍徹正式入组,《冬美》的拍摄地在外省S市,两人平时除了偶尔打电话问候几声,连发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晓免孑也不喜欢通过打字聊天。
收到登展通知的那天,晓免孑在新搬入的工作室里忙着整理,看到设计展的地址是S市,立刻跟林苍徹打了个电话。
“你会来吗?”林苍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
“当然,”晓免孑说:“第一天下午有个公开会谈,我也搞不清是什么,晚上是交流晚宴,应该有许多同行或者业内人士,我觉得值得一去。”
“嗯,你回国没多久,多参加些活动对你有好处。”林苍徹说。
“那你会来吗?”
“什么?”
以为对方没听清,晓免孑又重复了一遍:“你会来吗?展览。”
“嗯……现在还不好说。”林苍徹略显为难。
“没关系,你先忙你的,对了,拍戏还顺利吗?”晓免孑问。
“还行。”
林苍徹简短的两个字让晓免孑不知该如何解读,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定很累,顿了顿,道:
“这次的助理,不靠谱吗?”
“我没有用助理。”林苍徹答。
“没有助理?”晓免孑有些吃惊,“那平时……”
“我又不是演员,要什么助理。”
“就算不是演员也……之前张导可是带了两个助理,还有那个王导,自己是导演助理,还带个助理,还有陈编剧……”
“好啦,”林苍徹笑着打断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平时的工作很简单,不需要助理。”
“徹哥,这可是你第一次在片场,没有助理。”
在晓免孑的印象中,没了助理,林苍徹在片场属于完全生活不能自理。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热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晓免孑光是回忆起从前当助理的日常,条件反射地脑袋开始发胀。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林苍徹有多久没有使唤他做事了。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成了情侣关系,好像渐渐地,这个人再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提出过任何要求。
他这是,开窍了?
还是原本如此。
晓免孑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毕竟林苍徹这朵大谜团,一天一个样,难以捉摸。
“行了,别瞎操心了,我去忙了,你到S市告诉我。”林苍徹匆匆收了个尾,挂了电话。
“您好,我是约了今天下午来面试助理的,我叫……”
工作室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待晓免孑看清楚那人容貌,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S市,电影《冬美》片场。
“余导,第三幕第六场,为什么要改成雨戏?”
林苍徹拿着剧本赶到监视器前,余导正看着回放,汤宁秋披着一个厚毯子坐在一旁端着一杯热水,头发衣服全是湿的,衣服有些透,林苍徹立刻将目光移开。
“你觉得下雨不对?”余导甚至没有抬眼。
林苍徹未理,认真地说:“这里我是刻意写成一个晴日,安宁本就不是脆弱的人,不需要用下雨来烘托环境。”
“你演了这么久的戏,视觉冲突不明白吗?”余导的声音有些大,坐在一旁的汤宁秋往毯子里又缩了缩,一副略显担忧的神情望向林苍徹。
“我明白,可是这里并不是……”
“有异议找崔华去。”余导扔下一句后,面向汤宁秋道:“再来一条。”
汤宁秋点了点头,松开毯子急忙就位。林苍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著是他,崔华是编剧,自己这个执行导演从开机就宛如被架空,余导虽然以前跟他有私交,也合作过几部戏,但今时今日,人心冷暖,态度有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总之,《冬美》已然被改得连他这个亲爹也快不认识了。
晚上,林苍徹在片场附近的一个小酒吧里找到了崔华。好在崔华他曾打过交道,但因作为一个性格散漫的编剧,他实属少来片场,所以联系得也不怎么频繁。
“你的事儿我听说了,”崔华给他要了一杯酒,直言不讳,“下午他们都在讨论,说你耍大牌,跟余导起争执。”
“我耍大牌?”
原本被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檐被林苍徹的惊讶所上扬,他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不引起周围注意。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崔华笑道:“没办法,世上最不缺墙头草。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要放在从前,我才不敢把你约到这种地方。”
确实,他今晚一直在考虑剧本的事,忽略了墨镜口罩,随便戴了一顶帽子就出门了。尽管这是在影视城附近,能偶遇明星的概率十分大,但再怎么说,他是林苍徹啊,全国顶流林苍徹啊。
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国的这段时间,连章成都很少找他,更别说其他人。想起去晓免孑家做客的那天,自己被武装得像个逃犯,就觉得有点想笑。
也许只有在晓免孑眼中,林苍徹依旧高高在上,皎如日星。
知道崔华日常毒舌,仅仅是在开玩笑,林苍徹自嘲道:“这也是第一次不是崔老师来找我,而是我找你。”
“《鸢尾》原著写得烂的像一坨屎,我连改都无从下手。”
崔华喝了一口酒,说:“还好你在戏中加了一些自己的设计,才给了我许多灵感。老实说,这‘编剧’后面,应该加上你的名字的。”
“我没帮什么忙,还是崔老师能力强。”
“这么吹捧就没意思了,我听说你是因为第三幕第六场到底下不下雨才跟余导吵起来的?”
林苍徹点头,“嗯,他不听我的,说为了视觉冲突。”
“视觉冲突?”崔华笑出了声,晃悠着酒杯,道:“你知道人工降雨那洒水车,租一天要多少钱?”
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林苍徹表示不知。
崔华伸出两个手指,像比了个“耶”,“这还只是一天的钱。宁愿多花这个钱,也要改成雨戏,可有人就是爱看‘出水芙蓉’。”
林苍徹想起裹着毯子的汤宁秋,发丝淌着水,满脸清丽,目光柔婉,楚楚动人。那不是他笔下“安宁”的模样,却是能让男人浮想翩翩的模样,瞬间了然。
“所以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谁出钱谁是老大。”
崔华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又示意酒保要了一杯新的。
然而摆在林苍徹面前酒,连冰都化了,他也没动。
崔华毫不介意,继续道:
“但是观众不知道啊,拍得烂了只知道骂导演骂编剧骂演员,金主爸爸一句话,今天塞个人进来,没有合适的角色硬加一个,明天植个软广,格格不入勉强得我看了都尴尬。
如今更是厉害,开始点播了,对剧情指指点点。
哎!突然怀念起以前那帮蠢蛋,对艺术一窍不通,也不介入拍摄,就会哐哐砸钱,简单粗暴,真好。”
“不介入拍摄,但会介入别的……”
林苍徹垂眸,无奈地举起酒杯,喝了今晚的第一口。
被稀释了的威士忌口感变得不伦不类,品不了,也喝不醉,毫无攻击性。
相反的,崔华终于将酒杯放下。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那个……小柯的事,谢谢了。”
许久没听到的一个名字,林苍徹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他在说什么。
自从柯嘉棋签了他们公司之后,所有的活动都由于萱萱一手安排。
章成看不惯于萱萱跟他抢资源,当他知道柯嘉棋也开始出入齐麟山的饭局时,便嘱咐林苍徹,如果看到柯嘉棋的“艳照”,便想方法拿回来,成为对抗于萱萱的筹码。
林苍徹对这些事从来都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一张照片,于是顺手摸了回来。
但他把这件事忘了,时间长了也不记得将照片放在哪里,就没有跟章成提起。
直到晓免孑帮他将《修行与肆意》拿进房间,他才再次发现了那张照片。
“小柯是我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说是混娱乐圈,也没什么用。他当年入这个圈子,我在家里投了反对票。原因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后来他说玩乐队,我虽然担心,但看他每天高高兴兴的,也就没说什么,孩子嘛,叛逆正常。
再接着他说有人看中他,让他去拍戏。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照片,不管在谁手里我都不放心,谢谢你。”
“没什么,那天在公司楼下不小心听到你和于萱萱的对话,崔老师作为他的亲人,理应将照片给你。
况且,那照片我本来也没打算交给成哥。”
“为什么?”崔华诧异。
“不知道,”林苍徹实话实说,“可能不想让他步我后尘吧……”
过了许久,崔华才低声说道:
“你入这行,可惜了。”
林苍徹苦笑着向他举了举杯,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他知道,崔华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多事,柯嘉棋其实是自愿的。
只是这个“自愿”,于他而言,是唯一的选项。
晓免孑抵达S市的当天,林苍徹依旧在片场奔忙着。他将自己下榻的酒店定位发给林苍徹后,也投入了忙碌之中。
公开会谈。
直到用完午餐,晓免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小范围的公开采访。
包括他在内的五位新晋设计师,均会登台受访。晓免孑什么也没准备,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顿主办方,一边跑到洗手间稍微将自己的发型捯饬了一番。
事发突然,登台的设计师们显然都没有应对措施,问答环节充满着未知感,既匆忙又随意。
当被问到——“最满意自己的哪一个作品?”时,晓免孑踟蹰了许久也答不出来,索性尴尬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仔细看过台下的观众,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他突然就笑了。
就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忘了正在做什么,眼下坐着的男人让他本就紧张的心更加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林苍徹没有将墨镜摘下,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采访结束,林苍徹避开人群,好不容易挪到晓免孑身边,还未走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与晓免孑低头对着手中资料认真交谈。
他不想打扰,便停下脚步,不料被晓免孑捕捉到了,他连忙笑着朝这边招了招手,林苍徹只能默默走过去。
“徹哥,你一定想不到,章文也是学设计的!”
晓免孑看向两人,兴奋地说。
“林,林老师,好久,好久不见。”
刚刚还口若悬河章文突然紧张了起来,却不忘礼貌地鞠了一躬。
“你好。”林苍徹小声答道。
“最近工作室琐碎的事比较多,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就想招一个懂设计的助手,章文是看到应聘广告过来的,一见面我们俩都懵了,这也太巧了!”
晓免孑眉飞色舞,觉察出章文还是有些紧张,另一头林苍徹也无动于衷,便将手中的资料递到她手中,小声交代道:
“我要陪林老师逛一下,你帮我把明天需要的资料准备好,我一早去取。辛苦啦!”
“好的,晓老师。”章文点了点头,又向林苍徹二度鞠躬,才略带慌乱地离开。
看见她小跑着的背影,晓免孑忍不住打趣道:
“徹哥你当时对她做了些什么啊?到现在她好像还有些怕你。”
“没做什么,”林苍徹面无表情道:“正常工作。”
晓免孑觉察出他语气不好,立刻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设计展。
他带着林苍徹参观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作品,为他讲述着灵感来源以及设计经过,也不管林苍徹到底能听懂多少,但他看见身旁的人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小声提问,于是越讲越来劲。
直到有三个年轻女人慢慢往他们这边靠近,边走边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林苍徹一向对外人敏感,条件反射地压低了帽檐,脑袋向下低。
晓免孑也觉察到了,护犊子似的胳膊将林苍徹往身后揽,脑海里立刻规划出引起慌乱后的无数种逃跑路线。
等对方来到跟前,打头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晓免孑索性完全横在林苍徹面前,充当人体盾牌。
“你好,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是不是……”
“不是,你们认错了!”
在那三个字说出来之前,晓免孑一定要制止,万一让周围的人听见,又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是过去时,但两年的助理也不是白干的,像这样情况对他来说也算是十分有经验了。
女人没想到他否认得这么快,微微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旁边另一位同伴站了出来。
“刚才我们一直坐在采访台下,不会认错的。”
比起她的伙伴,这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声音也洪亮了不少。看来之前林苍徹在观众席里时就已经被发现了,晓免孑无奈,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嘴前,稍稍低头嘘道:
“林老师这次是私人行程,可以给三位签个名,但是禁止拍照。”
“林老师?”
三位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异口同声。
这回轮到晓免孑困惑了,下一秒的声音又将他从疑问中拉了回来。
“请问您是,晓免孑,晓老师对吧?能跟您合个影吗?我们是您粉丝会的……”
晓免孑从浴室出来,林苍徹穿着浴袍在阳台上抽烟。
S市是沿海城市,举办方安排的酒店特意选在海边,每间房都有一个面朝大海的阳台。此时虽已是深夜,但海浪的声音依旧治愈人心。
晚宴难免避不开喝酒,晓免孑心里惦记着在房间等他的林苍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喝多,但还是有些微醺,洗过澡之后的他脸上更是布满红霞。
阳台上的那个背影让他想起在I国时,林苍徹也喜欢这样,靠在栏杆上抽烟。
但那时的风没有这时大,却比这时光亮不少。
晓免孑慢慢走上去,他轻轻地从背后环住林苍徹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后颈处,属于林苍徹的香味便侵入了他的鼻腔,很快淹没了全身。
他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前方的温度。
可还没沉浸两秒,林苍徹的声音在他的胸腔中发出了共振,
“今天可以不做吗?”
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表情。可这句话的冲击力宛如祈使句,而不是疑问句,晓免孑心中“噔”了一声,下意识松了手。
他从来没有想过,林苍徹会说这样的话。他们本来就见得少,所以每一次都当做久别重逢的喜悦一般,向对方尽数释放自己的思念。
这是第一次,林苍徹提出拒绝。
“徹哥……”
晓免孑小心翼翼地站到他一侧,问:“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林苍徹没有回答,吐了一口烟,扭过头,朝他笑笑。
“抽吗?”
他将燃到一半的烟微微往晓免孑面前递了递,晓免孑没有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徹哥,我不抽烟,你知道的。”
“嗯,也对,”林苍徹将目光收回,望向黑如深渊的大海,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就坚持永远不要抽,就算别人像我这样把烟递到你面前,也别抽。”
晓免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只能点头答应。
“你困了可以先睡,明天还有活动要参加吧?”林苍徹说。
“活动是下午的,”比起明天的事,此时此刻的林苍徹更让晓免孑在意,他将脸往林苍徹面前移了移,道:
“是不是参观展览很无聊啊?”
林苍徹对上他的目光,还是没忍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