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如果,他赌错了呢?
如果时玖凛真的毫不犹豫将锋芒刺入自己的心脏呢?
如果……
他不允许这个有如果的出现。
时玖凛只觉着莫名其妙。
这人又在犯什么病?
但他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只是僵直身子小心翼翼的询问江池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池渊没回应,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匕首,学着时玖凛的模样在手中转了一圈,微笑着抱住时玖凛,拿刀尖轻轻抵住他的后背。
时玖凛身体僵硬,大气不敢出。
他想开口求饶,又后知后觉求饶对江池渊而言似乎没什么用。
尖锐的疼痛。
衣服布料连带着皮肉一起,多了一道细长血口。
不怎么深,却依旧很疼。
江池渊把他抱在怀里安抚。
一边是带着信息素的抚慰,一边是尖锐深刻的疼痛。时玖凛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逼到动弹不得,又生怕他心情不好加大力度让那把匕首直接贯穿他的身体。
毕竟这人喜怒无常,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池渊垂眸,忽然牵住他的手。
掌心的温度真切,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背后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自己去处理伤口。”他低声命令道。
时玖凛微笑,摇了摇头。
“用不着,反正……”他嗤笑一声,“我这具身体哪值得您浪费那点名贵药物啊。”
反正满身伤疤也会自己长好的吧。
就算好不了也没什么关系……
让他烂掉就好了。
江池渊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那道血口很快凝固,江池渊随手给他扔了件干净衣服,用他惯用的命令口吻道:“随你便,五分钟之内收拾好。”
时玖凛低头,发泄似的用力攥了攥那件衣服,沉声道:“是。”
说是带他出来走走,实际上跟遛狗没什么区别。
江池渊甚至没给他解开脚铐,就这么让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全当散心。
时玖凛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笑着跟他说:“你就算是真的养条狗怕是也没我这么听话吧?”
说打开身体就打开身体,说让他学习那些恶心的东西他也不会反抗,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按照江池渊喜好调教的……
江池渊看着刻意走在荫蔽下的他愣了一瞬。
也许只是单纯为了折磨时玖凛,也许是私心作祟,他前段时间有意将时玖凛朝畏光方向培养。
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在他每次挣扎着爬向光的时候加大惩罚的力度,或是刻意把他拖到有光的地方惩戒。让他久而久之在潜意识里形成“只要碰到那个东西自己就会受伤”根深蒂固的思想。
哪怕他的理智仍在不断提醒他,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江池渊刻意为之,他不能就这么受江池渊控制……
可是真的太疼了啊,二次分化后痛觉神经本就比之前敏感的多,更别提江池渊跟条疯狗似的动不动就毫无理由冲上来咬他一口。
他的实验很成功。
时玖凛现在站在阳光下时会控制不主的心慌意乱,直冒冷汗。严重一些的时候甚至连肌肉都会控制不住的痉挛打颤。
浑身上下被恐惧感裹挟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受,他抑制不住的草木皆兵,总觉着会有一道鞭子划破空气极重的落在他的脊背。
江池渊长舒一口气,淡淡道:“是啊,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轻易的死,不然我去哪再找一个这么称心的玩具?”
前方没有遮挡物,阳光和阴影处形成了清晰的明暗分界线。
时玖凛停下脚步,闷声应道:“可我也并非一开始就让您这么称心如意。”
还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中逐渐摩挲出来的。
江池渊牵住他的手,也不管他情不情愿,自顾自把他拉向有光照着的地方。
时玖凛咬牙,小腿都在颤抖。
一个畏惧光的人,还在妄想向阳生长,也是足够好笑的。
时玖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睛湿润,近乎哀求道:“别再往前走了,我们回家吧。”
江池渊蹙眉:“这是由你做主的?”他顿了顿,脸色愈发阴沉,补充道,“既然这么喜欢跪着就别站起来了,爬着走。”
时玖凛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讽刺至极。
“既不想我死,又不给我活着的希望……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站起身,拍干裤腿上的灰尘,凭着那股莫名其妙的勇气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违抗江池渊命令,闷声转头就走。
出乎意料的是,江池渊并没有追上来。
他只是看着时玖凛因为脚腕处有伤而略显踉跄的背影,心底莫名烦躁。
他伸手在兜里摸了摸,却没能摸到一根能短暂缓解情绪的烟。
江池渊有些颓然地垂下手。
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早就没了回头的余地。
时玖凛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那间被血浸透的房间和地上残缺破败的尸体。
腐烂的断肢,布满泥垢的衣裳……
梦中的他被吓到了,张大嘴想要尖叫,可嗓子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锋利的东西一寸寸割开自己的皮肉,骨肉分离。
他从疼痛中惊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时玖凛坐起身,把自己缩成一团,头埋在臂弯里小声呜咽。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犯不着这么矫情。
时玖凛在心底不断警告自己。
可眼泪还是不断涌出,甚至濡湿了整条小臂。
江池渊被他的动静吵醒,本有些不悦,却在看到他蜷缩颤抖的模样时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咽了下去。
他没有开口。
屋内一时间只能听到钟表走动时的“嗒嗒”声和时玖凛略显沉重的喘息。
江池渊抱住他,侧头吻他的发丝和眼泪,嗅着他身上那股信息素,手上的动作愈发放肆猖狂。
时玖凛本就不指望他能真的耐下心安慰自己,咬着牙没有反抗。
哪怕眼尾还挂着泪珠,却还是乖乖打开了身体,放任他温热的手掌在自己身体上四处游走打转。
他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看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他一步步撩拨的起了反应。
真恶心啊。
毫不意外的,接下来是江池渊密不透风,压抑又窒息的侵略。
时玖凛手扶着他的肩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甲深深嵌入,在他肩膀处烙下数道红痕。
他垂头,发丝掩住了大半张脸,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凄凄开口:“你是真的不怕就这么弄死我啊……”
江池渊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温声道:“怎么了宝贝,我在帮你啊。不是失眠吗,累了就能睡着了。”
时玖凛没心思和他拌嘴。
他仍然没能从那个被血染透的屋子里缓过神。
明晃晃的刀刃抵住他的要害,一刀接着一刀刺入,经脉被尽数挑断,刀尖摩擦骨缝,疼到颤栗……
江池渊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眼底刚刚那丝笑意瞬间沉了下去,眼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什么竟有几分泛红。
“又想起他了是吗?”
时玖凛怔了一瞬,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他深埋着怒火的眼睛。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池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底莫名泛起一股狠劲儿:“是啊,毕竟我们那么相爱。”
不出所料,江池渊被他这句话激怒了。
身体几乎被剧烈的贯穿感撕碎,将他挑衅的意图碾的稀碎,他没遏制住自己的哀嚎,被逼的叫出了声。
“你也配提及这些东西?”
江池渊气恼之余还有些纳闷。
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么记吃不记打的?
他拽着时玖凛的头发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任凭他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时玖凛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只觉着身心俱疲。
只要一闭眼睛就是血淋淋的地狱,他哪有时间去回味那些撕心裂肺的痛。
江池渊强忍下想将他撕碎了尸体喂狗的欲望,脸色阴沉,毫不留情用脚踩上他的臀肉,发泄似的用力碾了碾。
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神情肃然,却没有继续蹂躏他的意思,只是将脚移开,淡淡道:“床单都被你弄脏了……一会儿记得洗。”
时玖凛从地上爬起,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温驯到好像刚刚那个出言挑衅的人不是他一样:“是。”
他神情恍然,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这么疼,那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时玖凛喉咙干的发涩,累到恨不得倒头就睡。可他又畏惧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每当意识快要被困倦感侵蚀时又会发狠使劲咬一口自己舌尖,强逼自己保持清醒。
江池渊走了,房间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床单上的污渍,情绪终于崩溃,失声痛哭。
等床单彻底洗干净时天边已经泛了白,那抹阳光撕破云层穿透玻璃洒在他身上时,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随后几乎是跌跌撞撞仓皇跑到阴暗处。
清醒的堕落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他看的清,却躲不过。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为切真地体会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无助。
他明明那么清醒,却什么都无法改变,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又是怎么踩着黎明浑浑噩噩睡着的。
好像最后还是江池渊看他一晚上惊醒数回,施舍似的抱着他给他信息素安抚,又在他被噩梦侵扰时抱紧几乎是大汗淋漓的他,坚定的在他耳边道:“别怕,我在呢。”
时玖凛只觉着荒唐。
正是因为有江池渊的存在他才害怕的不是吗?
可他们之间高度契合的信息素实在是太过蛊人,时玖凛抑制不住沉沦其中,久违的放松。
真可笑啊。
依赖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把他推进深渊的人。
未尝不是报应。
时玖凛转身,在江池渊诧异的目光下猝不及防咬住他的嘴唇。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交缠,对方的温度近在咫尺——
——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他们也做了无数次,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吻是那么赤裸暧昧。
江池渊沉默良久,干巴巴憋出来一句:“醒了?”
“嗯,”时玖凛支着身子,在他嘴唇上又舔了一口,勉强着笑道:“谢谢您,我先去洗个澡。”
身上几乎全是睡着时出的汗。
一切都是拜江池渊所赐,偏偏他还要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对江池渊感恩戴德……
他刚要下床,手腕却被那人一把拽住。
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所以这是你给我的报酬?”
时玖凛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想做些什么表明自己的态度,顺便讨好一下江池渊而已。
难道他的姿态放的还不够低吗?
时玖凛咬牙,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早就一无所有了,还哪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付给江池渊当报酬的东西。
江池渊置若罔闻:“想表示感谢的话……”他将时玖凛拽过来,踹了踹他的膝盖示意他跪下,饶有兴趣抬手抚摸他的睫毛,另一只手却发了狠,把他的头按在自己小腹处,“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总是这样,能轻而易举把自己刚升起的那丝莫名其妙的感激彻底击碎。
反正他毫无人权。
时玖凛顺从的咬开拉链,抑制住干呕冲动卖力讨好江池渊。
心底的苦涩一点点堆积翻涌,从眼眶涌出,满脸泪痕。
他被呛的直咳嗽。
江池渊抹掉他唇角的白.浊,这才下了赦免令:“滚吧。”
时玖凛应了一句,重新站起身,揉了揉自己跪到红肿的膝盖往浴室方向走。
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金属镣铐便跟着响一声。
悦耳的声响。
时玖凛狼狈至极,步伐都有些不稳,偏偏气势半分不减。
他甚至有些自负的想,江池渊也会为他诧异吧?
他一降再降的底线,一次又一次从崩溃中汲取生的希望,再重新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继续妄想。
他能让自己生不如死,却终究无法让他彻底放弃生的希望。
有本事就直接杀了他啊。
时玖凛也在赌。
赌江池渊一次又一次阻止他自杀究竟是不是仅仅为了满足他那近乎变态的控制欲,还是也在其中夹杂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不舍?
可他除了这具已经被江池渊玩烂的身子外没有一点赌的资本。
赌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
他的结局又不会因此有半分改变。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呢?
肉体会腐烂,或是被啃食或是被掩埋,最终与泥土彻底融为一体。
那意识彻底消散后会是什么感觉呢。
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这么痛了吧?
每一天,睁眼闭眼都是血。
危险气息充斥弥漫,化形为一把巨刃,将他身体贯穿,逼他弯曲膝盖臣服。
跪的次数多了,便也不觉得丢人了。
只是偶尔会升起一丝怜悯。
对自己的怜悯。
他想触碰阳光,可真正站在光下时又会控制不住恐惧,狼狈的奔向阴暗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吗?
时玖凛浑身颤抖。
那就权当这一切都是在赎罪好了,让他用自己所有的矜持孤傲去偿还那些在阴暗处发烂的尸体。
也算是两清了。
就让他活在自认为自己已经看清的世界里自我麻痹,直至死亡。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后来时玖凛再回忆起这一天,也依旧会重新感受到那阵心脏被刺穿,血肉模糊的痛。
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具体是怎么扛过来的,哪怕是费尽全力也只能模模糊糊回忆起那天的夕阳。
临近夜幕,太阳的光芒敛了大半,并不算刺眼。
血一般的红。
他拖着刚做完没多久,腿还发软的身子去了那家熟悉的咖啡店。
是江池渊的命令。
他最近奇怪的很,每天准时准点命令他走同一条路,去同一家店买一样的咖啡。
可真买回来了他也不喝,只是当着时玖凛的面毫无表情的将咖啡尽数倒进泥地。
然后冷冷地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地说:“走,回家。”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死到临头,只能发出微弱喘气声的狗。
他不寒而栗。
他莫名其妙的命令就这么循环往复好几天,时玖凛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不过是指使他买杯咖啡而已,比这更过分的事只要是他命令,自己也会抛弃所有底线答应。
这又算什么。
那天之前,江池渊总会把他的衣服下摆撩起,再塞进时玖凛口中命令他咬住,好让裸露的身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然后不顾他乞求的目光,自顾自做着那些能将时玖凛自尊碾在脚底的事。
咬不住或者忘了的话,扇几个耳光就差不多能学会了。
反正时玖凛这种东西不值得人怜惜。
他无数次这么自我催眠似的警告自己,可每当看见他泛红的双眼时,却还是忍不住想抱着他轻声安抚的欲望。
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的动作仍旧和往常一样又急又狠,像是恨不得能把时玖凛整个人都撞碎。
时玖凛大腿紧绷,疼到止不住倒抽冷气。
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江池渊没有太为难他,像是为了完成枯燥乏味的任务一般,从神情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仅仅要了他一次便停了手。
是为了提醒他,让他始终牢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么?
他是供江池渊蹂躏的玩具,是破损的布偶,是奄奄一息的野狗。
哪有这个必要啊,反正他又没有一丁点儿逃出生天的希望。
时玖凛跪在地上,默默用嘴把残局收拾干净。
他没由来的心慌。
江池渊那副食不知味的模样狠狠扎了他一下,让他止不住胆颤。
倘若,他连出卖身体都无法吸引江池渊的话,那才是彻底离死亡不远了。
哪怕他现在找不到破局之法——但自欺欺人也好,他始终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也许,等他把那些所谓的罪孽赎清,一切就能回到最初了呢。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早就在江池渊一步步引导下潜移默化,承认了自己之前那些的罪行。
他甚至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全是自己活该,觉着只要把欠那些Omega的伤口尽数还回去,一切便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不过是把那些人遭遇的苦楚自己再重新经历了一遍而已。
他后知后觉发现,那些在他手下,被他折磨却仍旧咬牙坚持活下去的Omega,比大部分Alpha,甚至包括他都还要厉害很多很多。
毕竟他的手段在某些方面可比江池渊还要残忍血腥。
Omega不听话逃跑怎么办?
那就直接把他们的腿从小腿根部处截掉,或是随意砍掉一只脚以示警戒。
如果那个Omega的腿恰好很好看,那就挑断他的脚筋,再扒光了扔进包厢供其他Alpha玩弄。
伺候不好客人怎么办?
那就把他们强制绑到椅子上,下身填满,直至学会主动勾引那些所谓的客人。
他嫌那些Omega的血恶心,所以从不亲自动手,只是站在一旁充当着冷血旁观者,面无表情看他们在血泊中挣扎。
他不把Omega当人看,那些Omega的挣扎死亡在他眼底跟看屠夫杀猪没什么区别,自然是不会对他们升起丝毫怜悯。
可当身份地位发生转换了呢?
可当他也变成Omega了呢?
当他被人踩在脚底,被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现在是个连狗都不如的恶心东西时,在无数次的惩戒中一点点迷失自己的时候呢?
当然会不甘心啊,当然会拼了命的想要逃跑,用尽全力绞尽脑汁试图离开地狱。
他知道自己不是弱者,知道自己不是江池渊的泄欲工具,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窒息。
因为深刻体会过,所以畏惧,胆颤,恐惧深入骨髓。
他们和自己一样,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还要坚强。
每一个拼尽全力想好好活下去的人都应该得到尊重。
时玖凛这才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是多么禽兽不如。
诚然,他仍旧不那么喜欢Omega,大部分时间也仍旧会控制不住对Omega产生生理上的抗拒——
——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至少,他不会再放任自己做出那些事。
冷眼旁观的自己和他被江池渊按着罚时那些想杀他的人或嫌恶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倒是莫名契合。
只是他欠那些Omega的实在是太多太多,赎罪路途遥远,他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至他买完咖啡想要回去时路过那条小巷,听到里面模模糊糊传来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只觉着像是被狠狠人打了一拳那样。
那一瞬间,他脚下一空,有种血液倒流的错觉。
恍若隔世。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最近没睡好,神经衰弱出现了幻听,自欺欺人似的捂着耳朵闷头向前跑。
可那些声音越来越大,穿透指缝,钻入他的耳蜗,吵的他心烦意乱。
他皱了皱眉,像是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脸色煞白。
幻觉……会有这么逼真么?
可是怎么可能,江池渊明明跟他说过,那些人早就死了才对!!
时玖凛慌了神,鬼使神差朝着声音来源走去,步伐越来越快,不知怎的就变成了狂奔。
咖啡被他随手扔下,深色液体洒落在地面,和泥土混在一起。
他没功夫去担心江池渊可能会因此找事施与他的那些乱七八糟惩罚,脑子里全是那些人笑着的的模样。
狰狞,扭曲,丑陋。
什么都没有。
他跑的太用力,吸了不少冷空气,小腹处一抽一抽的疼。
时玖凛扶着墙喘气,在确认那声音彻底消失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果真是错觉。
他直起身,想要慢腾腾的往回去的方向挪。
却听到那些人诧异的声音:“时玖凛……?”
扑通——
心脏在那一刻仿佛都停止跳动了一般,他身体僵硬,大脑嗡嗡作响。
时玖凛的灵魂都好像被抽走了一般,站在远处沉默着看这一切。
他看见自己转身,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嗓音:“你们,没死?”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出现了一小条裂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扩散,刹那间,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你在说什么啊?”那人皱眉,反问他,“这么久不见了……你最近都去哪了?我们之前还去找过你来着,你家家门怎么还被封条贴住了?”
“夜语你也也好久没去了吧,还等着你请客呢……”他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不知几分真几分假,“怎么,时哥金盆洗手啦?”
时玖凛嘴唇翕动,眼眶红的厉害,死死盯着他。
那人却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忽然掩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诧异,失声道:“还有你信息素是怎么回事,怎么跟Omega的味道一样?!”
不只是和Omega接触时粘上的那种恶心色情味道,更像是从身体里散发的……简直就像他变成了Omega那样!
时玖凛抬头,看到了天边被云层掩住大半的夕阳。
云层被余晖染出一大片温润柔和的色彩,泛着浅光。
有三两只零零散散他叫不出名字的白鸟飞速掠过,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很奇怪,那光芒明明不是很刺眼,他却仍旧被刺的掉出了眼泪。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害死江溪俞的罪魁祸首没有死,夜语没有被封,什么都没有变。
他们教唆自己犯下滔天大罪,他们杀烧掠抢再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自己头上,他们肆意妄为,甚至比自己还要恶劣多的多。
可他们没有死。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活在极乐世界中逍遥自在……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被鞭子抽到奄奄一息,被沉重的铁链锁在角落,被恶魔无数次贯穿身体,甚至连想要好好睡一觉都是奢望。
江池渊是故意的啊。
他笑出了声。
那笑声刺耳,像是无数只濒死的乌鸦在声嘶力竭的咆哮,振聋发聩。
第85章 谎言构成的世界
江池渊到的时候,时玖凛已然将那把明晃晃的刀刃刺入了最后一个人的胸膛。
入目皆是刺眼狰狞的红。
血与夕阳最后的余韵交糅,整个世界都泛着一层薄红,像是坠入了血海那样。
时玖凛眼底满是癫狂。
他在笑,笑着用那把刀挑断那些人的咽喉,一寸寸割开他们的皮肉,看他们哀嚎挣扎的模样。
江池渊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你看到了吗?那些伤害你的恶人全都死了,他们会下地狱的。你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他回过神,抬头。像是在看一件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宝物那般满意的看着时玖凛。
五六个Alpha。
他在身为Omega没有信息素压制的情况下,仅凭借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匕首,便能将他们全部杀尽。
还是虐杀。
江池渊看着地上数也数不清的残肢,压在心中许久的那团气终于舒了出来。
这些人渣污秽每多活在这世上一天,对他而言都是无声的挑衅。
总算是死了啊……
他把视线移到那个双手紧攥着刀,像是疯了似的拼命把刀插入那些人的要害,再拔出,不断做着毫无感情机械运动的时玖凛。
哪怕他手下那些人早就断了气,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的残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杀人时毫不手软,甚至有意放慢速度,只想看他们濒死时绝望的挣扎有多狼狈。
血顺着刀尖蜿蜒,触目惊心。
这才是他。
有那么一瞬间,江池渊感觉自己透过他的躯壳,看到了那个本被自己层层锁住的恶灵冲断锁链,重新占据了时玖凛的身体,张扬至极的朝他嘶吼。
时玖凛注意到了他,手上动作停滞一瞬,缓缓回头。
江池渊背对着光,轮廓温润,他朝他张开双臂,笑着对他说:“宝贝,过来吧,我们回家。”
时玖凛依言站起身,有些恍惚看向四周,嘴角仍旧噙着笑。
这个由谎言构成的世界啊。
破碎了。
所谓的赎罪究竟是什么,他迄今为止遭受过的这些苦楚又算什么?
是江池渊的一时兴起么。
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束缚住他,像是催眠那样无时无刻提醒他:你要赎罪,你要把自己欠这些人的全部还清,都是因为因果轮回你才会遭受这些,所以一切都是你活该。
可事实呢?
真正有罪的人并没有死,他被当做替罪羊送上刑场遭受凌迟,却又在最后一刀落下前忽然被宣告——他是无罪的,不该由他来承受这些。
那他之前挨得刀子又算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啊?!!
江池渊是故意的。
时玖凛笑出了眼泪。
从送他那把匕首开始,江池渊就在计划这一天了吧?
怪不得要命令他一次又一次去那家咖啡馆买他不喜欢喝的东西呢。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迟早会来这对吧?
因为他早就预算好了这一切,就在这等着他上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