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幼崽抓住他军装上的纽扣,眼睛里满是不舍,“团团这次真的不能跟爸爸一起去吗?”
虽然温爷爷已经提前说过了,但幼崽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遍。
解应丞揉了揉幼崽的头发,低声道:“这次不行。”
“唔……”幼崽先是小小失落了一会儿,但又很快振作了起来,“那,爸爸要早一点回来!团团在家等爸爸,和洛洛一起!”
洛予走到解应丞身边时,恰好听见了这一句。
解应丞的视线顺着幼崽的话投了过来,与洛予撞在一起。
洛予抿了抿唇,摊开手心。
“这个,你忘记带走了。”
看着他手中的项链,男人银霜似的眸中多了一丝暖意。
他与怀里的幼崽悄声说了什么,幼崽眼睛一亮,主动从他怀中滑了下来。
“洛洛,爸爸有话要单独跟你说!团团就先回去了噢!”
幼崽扔下这一句后一溜烟跑回了屋子里,只留下解应丞和洛予两人。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洛予将原本准备好的鼓励与安抚之类话语咽了回去。
他的双眸如往常一样平静,仿佛眼前的战争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短暂外出,按部就班地进行。
心中暗藏着的不安在他的目光中悄然消散,洛予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做了个大胆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
“……早点回来,我会照顾好团团的。”
洛予耳根发热,小声在他耳边飞快说完这一句后就想退开,后腰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按住,整个人又猝不及防地与他贴得更近。
心跳骤然加快,就当洛予以为他还有下一步的动作时,解应丞却只是用力回抱了他一下,随即松开了手臂。
解应丞将项链上的铭牌拆下,珍而又重地放在他的手心,叫他的名字。
“洛予。”
他的双眸深邃而毅定。
“回来之后,和我一起养团团吧。”
洛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铭牌收进手心里。
“……等你回来再说。”
他没有拒绝。
解应丞勾了勾唇,摘下手套伸出指尖,似乎是想碰一碰他。可短促的尖锐声再次响起,他的动作一顿,最后只是用指腹匆匆擦过他红肿的唇瓣。
“等我回来。”
战争的信息被有意压了下去。
每次在官方新闻发布中不过寥寥数语带过,传达出来的信息都是让民众不必担心。这让大多数人都以为不过又是星盗雷声大雨点小的袭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上那么一次,慢慢也就淡出了话题中心。
生活又重新归于平静,但暗流却从未停止过。
给幼崽请的短假结束后,幼崽又继续去幼儿园上学了。只是洛予不敢再步行接送,每次宁可绕路,多花些时间也要乘悬浮车去。
悬浮车是温彦安排好的,解应丞去了边境,温彦则是留在了主星。
——或者说,是被扣在了主星。
“皇室和议院的惯用把戏罢了……这样是限制不住阿丞的。相反,我留在这里还能保护一下你和解安行,免得有人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温彦无所谓地说完,就和幼崽一块玩起了模型。
借着替解应丞照顾幼崽的由头,温彦时不时就来小城堡一趟,给洛予带来不少官方没公开披露的消息。
边塞星严格地说其实并不是某一颗星球,而是一条半环绕着边境的行星带。
星盗这一次行动酝酿了很久,趁解应丞回调主星的这段时间暗中进行部署,只等皇帝一出事就伺机而动,一举占领了边境大半的边塞星球。
而解应丞要做的,就是将边塞星再次一颗一颗地从星盗手里抢回来。
以帝国的军事实力,并不难。
难就难在,目前的临时掌权人并不希望解应丞很快回来。
边塞星偏远,补给是个很大的问题,武器和增援被暗中拖住,迟迟无法到达战场。一开始知道这一讯息的洛予着实捏了把汗,不过温彦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别担心。皇室这副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暗中建了自己的星际航线和供应网,基本补给还是不成问题的。”
温彦轻描淡写说出的一番话,实则骇世惊俗。
帝国所有星际跃迁点和武器供应,实际上全部是由皇室控制的。而解应丞的这番举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异于造反。
其中的困难和危险程度,一想便知。
这些讯息温彦没有多作保留,原模原样地告诉了洛予。
毕竟作为家属,洛予在主星的处境也很危险,若是一无所知,很容易被当成枪使。
明里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而洛予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紧张或焦虑的情绪。
他依旧每天去工作室,按时接送幼崽上下学,甚至周末还会带幼崽外出,去公园散散步,或是参观展览。
边塞星太过遥远,他能做的,不过是照顾好幼崽罢了。
洛予很清楚这一点。
担忧和紧张不是没有,只是在幼崽面前,洛予从不袒露出来。
除了温彦带来的消息外,解应丞偶尔也会主动发来信息。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距离他离开已经整整过了一个礼拜。
讯息也短得可怕,就三个字:已到达。
洛予尝试着给他发了几次讯息,却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回信。
在那之后还接到了两次电话,有一次幼崽恰巧在,有一次则不在。
幼崽不在的那一次是凌晨。
半夜三点,洛予被提示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拿起终端,发现是解应丞打来的时候一个激灵,睡意褪得一干二净。
他小心翼翼地接起,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是信号不好,时不时会听到一阵嗞啦嗞啦的响声。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洛予又“喂”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应。
洛予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电话却被另一头主动挂断了。
洛予盯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缓缓吐出一口气。
啪嗒一下关掉终端,盖上被子,睡觉。
那两声轻轻的“喂”最终也没越过光年传回边境。
解应丞皱着眉,拨弄了两下机械零件,嗞嗞的响声不减反增,从临时拼凑起的信号增强器里发出,又立刻被呼啸的背景音吞没。
哪怕已经爬上了这个星球最高的沙丘,信号依旧弱得可怜。
身后突然响起嘎吱嘎吱的响声,随后冒出来一个脑袋,左顾右盼地谨慎看了一圈周围,确认安全后才吭哧吭哧地爬了上来。
“丞队,怎么样?”小队长擦了把汗,问他。
“不太行。”解应丞指尖微动,仪器就碎成了一个个的零件,被一一收好放入口袋中。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小队长暗自揣摩了半天,还是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是两天前来到这个信号奇差且偏远无比的沙漠星球的。
两天前通讯组意外截获了星盗的秘密通讯。解应丞所在的星舰恰好在这附近,立刻率队先来查看,没想到与欲撤离的星盗正面撞上,一场激烈的交战下来,赢是赢了,星舰却被炮火击中。
解应丞当机立断,下令弃舰,星舰在爆炸声中与星盗的残留部队同归于尽。
己方的人员没什么伤亡,但与外界通讯的渠道却被彻底切断了,甚至无法同步星际时间。好在解应丞像是预卜先知一般,早就在登上星球的时候安排好了后续的接应,他下令让大部队在星舰残骸附近等待,自己则是带了一支突袭小队,在星球上四处搜寻警戒。
他们一路发现了不少星盗活动的痕迹,但大多数有用的东西都被尽数销毁了,发现不多。摸到沙丘附近时,解应丞让队员们临时休整,自己则是爬上了顶峰。
可惜,还是没有信号。
解应丞料想到了这一结果,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失望。他起身,将一个黑色的物件递给小队长。
那是他刚上这座山丘时发现的东西,只剩下半个破损部件,大概是这颗星球的星盗在撤退时没来得及彻底销毁干净,埋在了沙土里。
“让工程师研究一下,这里的磁场有点奇怪,可能跟这个有关。”
小队长表情一肃:“是。”
上一次莫名其妙的电话过后,终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响起过。
洛予无意识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在睡前将终端放在枕边,放在一个他闭着眼也能触手可及的位置。
第二次的电话打来时,洛予恰巧在给幼崽讲睡前故事。
原本昏昏欲睡的幼崽知道是爸爸的来电后,立刻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凑在洛予怀里和他一起接听。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团团好想你!”幼崽说完这一句后,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从幼儿园上的课到新买的玩具,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后,得了解应丞一句表扬。
“嗯,做得不错。”
幼崽立刻开心地翘起了尾巴:“团团有好好听爸爸的话噢!下一次爸爸不可以把团团落下啦,团团也好想回边塞星!”
对于幼崽而言,边塞星也是像小城堡一样的存在,回主星的时间久了,难免也会想另一个家。
解应丞这一次的时间余裕似乎格外地长,等幼崽絮絮叨叨完,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时间已晚,洛予不得不打断父子二人的对话:“团团?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幼崽忍着的困意立刻被勾了出来,连打了两个哈欠后,终于恋恋不舍地跟爸爸道别:“团团要去睡觉啦,爸爸下一次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呀?”
解应丞没给具体时间,只是道:“不会太久。”
幼崽叮嘱:“那要快一点噢!爸爸也要快一点回来呀。”说完这一句,幼崽就将终端还给了洛予。
当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再跟解应丞再聊几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心中突然泛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洛予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今天通话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解应丞身为总指挥,大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吧。
等幼崽睡着,他如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终端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在他刚刚关上房间门时再次响起。
洛予握着终端,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欣喜。
电话接通,他和上次一样,轻轻“喂”了一声。
这一次收到的回应无比清晰:“洛予。”
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衬着夜色叩得心尖一颤。
洛予顿了片刻才回应:“嗯。”
一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洛予就先问了问上一通电话:“之前打过来的那一次,怎么没有听见声音?”
解应丞:“当时信号不太好。”
洛予:“那现在信号还不错?”
解应丞:“嗯,在临时基站休整。”
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这边信号不太稳定,讯息经常收不到。”
不是故意不回。
洛予心道:原来如此。
又没了话。
入秋后的天气有一点凉,洛予说:“你等我一下。”然后三两步走到床边,一阵布料摩擦声过后,将自己裹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另一端的解应丞听着耳边传来的细微声音,大致能够推断出他的动作,喉咙没来由地一阵干渴。
走之前就是在他的床边……
稍微有点后悔,没来得及再做些别的。
“好了,”洛予将终端换到另一只手上,靠在床头继续寻找话题:“你那边冷吗?”
解应丞道:“还好,夜晚会冷。”
实际上不同的星球气候全然不同,经过频繁的跳跃后,其实他早已经对天气的变换麻木了,只能想象着主星此刻的天气,予以他回答。
洛予想了想,道:“那你多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解应丞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现在的实情。
实际上他正半躺在医疗舱里和洛予说话。
手臂上一道灼痕从肩头蔓延到胸口,紧急处理过后依然还是会疼。
只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悄然退散,只剩下一丝一缕的麻痒,沿着伤疤一路蔓延至心头。
他们又聊了几句,大多还是和幼崽相关。
洛予既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问他下一通电话会不会有。
解应丞心里难免失落。
很想问洛予,却直到最后也没问出口。
电话挂断前,他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洛予。”
他语气里突然多出来的几分郑重,让洛予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嗯?”
半晌,他才道:“……没事,你睡吧。”
“……”听出他声音里的几分瑟然和落寞,洛予还是没忍心,在挂断前飞快补了一句。
“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应该是听到了,因为洛予很快就收到了一条讯息。
【嗯。】
是委屈了半天突然得到了奖励,矜持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摇了摇尾巴的大猫。
洛予勾了勾唇,满意地准备入睡,然而几天后他就发现——
解应丞只是听见了。
压根没听进心里去。
当一条环状的星河远远流淌在眼前时,洛予还有些晃神。
心跳很快,胃中反酸,他强忍着频繁跳跃带来的呕吐感,脸色微微发白。
同行的医疗人员担心他的状态,几次三番地来询问。洛予不好意思给他们增加负担,就只要了两片缓解晕眩感的药物,艰难挨过了艰难的二十小时。
一下子从平静的日常生活中抽离,洛予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惦记着家里的幼崽,一边担心着解应丞。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前几天才答应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某人,是怎么把自己弄到信息素暴走、随时可能精神失控的地步的。
温彦的一通急电打来时他才刚刚起床,幼崽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转眼却到了亿万光年开外,一个他这辈子都本不该去到的地方。
他该做些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洛予既心慌又茫然。
中型星舰慢慢靠近了一颗灰蒙蒙的巨大星球,缓缓停靠在泊位口。另一艘巨型军舰盘踞在前,如同一头钢筋浇筑而成的洪兽。
下舰时他匆匆往外一瞥,是与主星截然不同的景色与氛围,压迫感扑面而来。
洛予更加忐忑了。
他跟在临时调集的医疗团队后面,穿过通道,登上主舰。
有人已经在等着了。
医疗队的负责人快速与前来增援的医疗小队交换完手中的信息,朝洛予走了过来。
“伯恩上将的伴侣对吧?跟我来。”负责人一边带路一边向洛予解释当下的情况。
“伯恩上将在执行拔除星盗据点的作战任务时不慎吸入了大量雾态的切茜娅。”
“这是星盗目前正在大量走私的一种非法药物,会使alpha陷入狂躁和精神暴走的状态,越是强大的alpha受到的影响就会越明显。”
“上将在撤出后第一时间接受了治疗,但各项指数经过了24小时还是在危险范围波动……普通的安抚试剂对他没用,而指挥的状态直接影响着战局,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才把洛先生找了过来。”
“100%契合信息素的安抚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目前上将正在休息,希望洛先生可以协助我们,尽快让上将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
洛予努力接收完信息后,抿了抿干涩的唇瓣。
“我该怎么做?”
负责人放缓了脚步,在一扇门前停下。
“安抚,标记,成结。一切可以交换信息素的肢体接触都行。不过——”
“不建议成结。虽然成结的安抚效果是最好的,但100%契合度的信息素有可能会导致一方陷入强制发情……还有很多军务需要上将亲自处理,这一点还请洛先生谅解一下。”
负责人略带歉意地说完这段话后,自觉退离到一旁。
洛予握住门把的手指一烫,原本微微发白的脸颊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红。
“好、好的,我知道了。”
洛予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好急促的心跳,才小心又慎重地拧动了开关。
房间里的灯开着,明晃晃的一盏。
alpha并未因为军衔或职位就获得过多的优待,单人衣柜,单人的床,一张金属制的办公桌,一眼就能看完。
桌上的文件散乱着,似乎不久前才刚刚被人翻阅过,短靠背椅被斜着拉开,黑色的军服外套安静搭在一侧,袖口垂在浅灰色的床单上。
顺着袖口再往里一点,男人蹙着眉,前额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往常总是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扣解开了两粒,胸膛随着不甚均匀的呼吸时起时伏。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没想过要休息很久,床尾的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放在一旁,不曾拆开过。
看见他的那一刻,原本惶然不安的心像是触到了地底,悄声落下后从内而外地泛起一阵阵闷疼。
洛予下意识放慢了自己的呼吸,他抬起腿,小心翼翼地走近。
靠近床边,男人眼下明显的乌青和微微泛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愈发显眼。
下意识的,洛予伸出了手。可还不等做些什么,又无声地收回。
……不要打扰他。
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好了。
做完这个决定后,洛予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将视线从解应丞身上移开。
随后,他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陷入了片刻的茫然。
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手指攥了攥衣角又松开,犹豫片刻后,伸向了椅背上搭着的军服。
领口对叠,手腕一掖,带着些许烟草味的衣料便被折成了规整的形状,洛予垂着眸,认真整理着袖口处的纽扣,丝毫没有察觉到躺在床上的人缓慢地睁开了眼。
眼皮很沉,短暂的睡眠后精神上的疲惫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因为冗长又混乱的梦境而变得更加难受。
有关于以往的记忆和战场上的沙尘又在眼前重现,灰蒙蒙地糊成了一团。耳边似乎还响彻着星盗按下自爆装置时的倒数声,刺耳短促的高频电子音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耳鸣。
视线模糊并没有因为得到休息而好转,依然是一片噪点。
解应丞默记下这一点,缓慢地撑起身体,抬手扶住额角。等脑袋里一阵又一阵的钝痛稍微缓解了一点后,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搭在一旁的外套。
摸了个空。
他下意识往一旁看过去,想着外套或许是掉在了地上——
视野里蓦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短暂的怔忡后,解应丞默默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幻觉曾在最初的12个小时里频繁出现,频繁到再也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只是这次的幻觉又加重了,不仅是视觉,他似乎还隐隐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花香。
得告诉医疗团队一声才行,切茜娅真是害人不浅。
一边想着,男人一边挪动身体,彻底无视了房间里多出来的存在,重新穿上军靴。手指并没有因为头疼而有丝毫地颤抖,稳稳地打上结。
洛予半张着唇,捏着袖口的指尖僵在半空,梗住了。
刚才,他跟解应丞应该是对视了吧?
但是,怎么感觉……解应丞似乎跟没看见他一样?
从未有过的自我怀疑感塞满了脑海,洛予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看见男人还未完全站直的身影微微晃了晃,似乎就要摔倒——
“!!小心!”
洛予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的手臂,可解应丞似乎是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住了,居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洛予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顿时失去了重心,只能眼睁睁看着解应丞的后背重重撞上了床尾的墙。
“咚”地一声过后,洛予勉强拽住了他的衣领,用足了力气才将人带到一边的床上。
“……你是笨蛋吗?!”洛予惊魂未定地松开手,心脏还在狂跳。
假装没看到他也就算了,不舒服还硬要起身,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多休息一会吗?!
解应丞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愣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句:
“……不是幻觉?”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几分犹疑和难以置信。
原本生起的一点点愠怒悄然隐没,洛予抿唇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相触,再扣紧。
温暖的触感顺着末梢的神经传入大脑,艰难传递出一道准确的讯息——
不是幻觉。
那道模糊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从星河之外,来到了他的身边。
喉结一滚,顿时失了言语。洛予见他沉默,心中一沉。
alpha现在的状态和狂躁暴走根本不沾边……该不会是傻了吧?
他犹豫了半天后,鼓起勇气般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说你需要安抚——”
解应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伸出手臂,主动环抱住他的脖颈。
淡淡的花香立即变得浓郁,像是在怀中抱着一束鸢尾。人类难为情地抿起了唇,脸颊覆上了一层薄红。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回应他的是男人反揽上腰的臂膀。
洛予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很久很久之后,才小声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不行。
还不够。
想要变成兽态将他压在身下,或者被他轻轻抚摸,密不可分地靠在一起,让他全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的气味,想要将他抱得更紧,将花瓣揉碎,让汁液一点一滴地从鼻腔蔓延到心脏,好安抚被禁锢着的、狂躁不安的野兽。
手指不受控制地沿着腰际上移,在肩胛骨的位置隐忍着停下。
洛予知道他想干什么。
耳边是他愈发急促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洛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上去镇静一些。
“……想咬就咬吧。”
他对整个战势那么重要。
与之相比,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似乎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后颈就被按住,在反复触摸过后才终于确定了位置,随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从未有过的深度让洛予疼得心尖一颤,手指攥紧他的衣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呜咽,男人立刻放轻了力度,一下一下地轻轻舔舐。
洛予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过了许久才闷闷地憋出一句:
“……下次能不能轻一点?”
像是为了证明一般,后颈处的腺体又被咬了一下,轻轻衔住吮吻。
这次不疼。
“心跳正常,信息素浓度正常,激素指标正常……上将,您是否还有哪里感到不适?”
解应丞摇了摇头,医疗队的成员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负责人推了推镜框,飞快在面板上记录着数据,为100%契合信息素令人惊叹的安抚效果而欣喜不已,这时他才想到,似乎没有看见上将的那位伴侣。
“上将,您的伴侣……?”
解应丞重新穿上军装外套,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细听之下还带着丝微不可察的餍足。
“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不要让人打扰他。”
“……”负责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好像也不过短短一个半个小时吧?得折腾得多狠才会……负责人在心中默默吐槽完,又问:“您之前说到的视线模糊的问题,是否有所好转?”
解应丞整理袖口的手指一顿,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跟之前一样,”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这件事不要告诉洛予。”
负责人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医疗室内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分为又重新变得凝重。
间歇性的视野模糊……这样的副作用还是首次发现,并且也只在解应丞身上出现过。
“可能是因为浓度过高、距离过近,也有可能是跟alpha本身的精神强度和身体素质有关……抱歉上将,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案……”负责人满脸愧疚。
“无妨,慢慢来即可。”解应丞从医疗舱内起身,径直走出医疗室,路线流畅。
他的表现太过自然,以至于除了医疗队成员和他的副官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时不时会陷入视线模糊的状态。
解应丞不打算让过多的人知晓这件事——凭借他的军事素养,完全能够做到瞒过所有人。
他对军舰的构造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从哪间舱室出发,都能够凭借着肌肉记忆,毫无阻碍地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至于指挥方面暂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战事的讯息和防线部署地图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结合着副官每个小时例行上报的数据,能节约不少文书工作,实在需要亲自去看的文件,就趁着视线短暂好转的时候抓紧处理。
虽然对精神的负担很重,但现在,他有了洛予。
想到这里,男人冷肃的神情变得容缓,快速下达了几个指令后,迫不及待地往休息室走。
可能是切茜娅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散,也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才分开不久,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似乎只有在洛予身边才会得到舒缓和抚慰。
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将原本的路程缩短了一半。以往总是被军务塞满的思绪中轻扫出来一块区域,安放着他的鸢尾。
安抚alpha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当解应丞的兽形是一只身长两米的雪豹。
想到人类半途中一点一点将脸埋进了他的毛发里,趴在他的脊背上睡过去的样子,胸口就微微发热。
打开休息室的门,淡淡的鸢尾花香扑面而来,让解应丞眯起了眼。
洛予正靠在床边,看他回来了,眼睛一亮。
“上将,你身体怎么样了?”
听见他急切而关心的语气,解应丞心中一暖。
“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必担心。”
他说完,洛予立刻勾起一个笑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