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大学—— by柴帽双全
柴帽双全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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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月下旬,其他科目终于也开始陆续出分,月末的那一天,江阳在教务网上查询到了最后一门科目的成绩,是他最忧心的占卜课,页面刷新出来时,他还先闭眼祈祷了一番,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清分数的一刹,江阳从沙发上蹦起来,兴奋地给正端着点心过来的陆时鸣一个拥抱。
陆时鸣已经对江阳一兴奋就喜欢找他抱抱的举动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在江阳从沙发上蹦起时,他便预判一般的提前把烤盘举高,防止江阳撞到,然后再张开双臂,由着江阳扑进他怀中。
“考了多少分?”陆时鸣问。
“87!”江阳开心地说,虽然一般九十以上才能够算是优秀,但占卜对他来说,是一门一度担心自己可能会不及格的科目,所以这个远超预期的成绩已经让他非常开心了。
他抱了一会儿又松开,拿着手机想给朋友们报喜,正好他的舍友小群里也在聊成绩,郭吉祥@全体问他们都考了多少分,江阳和另外两人都把自己的各科成绩截图发过去,郭吉祥也发了自己的,可喜可贺,他们全员过关,没有挂科。
小群里欢呼了一阵,兴奋劲过去后,金鹏说:“你的分数好高啊。”
他@了一下江阳。
“是啊,感觉你这分数绩点应该得4以上,估计能排到年级前几。”黎歌也说。
“啊,不会吧?”江阳有些不信,他是有几门课分比较高,比如满分的幻术,99的表世界常识与守则,97的里世界通识,反正偏理论的科目他基本都拿了95以上,但占卜就只有87了,还有选修了格斗类目的体育课,如江阳所料的,他真的就是擦着及格线飘过,只有65分。
综合下来,他的绩点大概确实能到4以上,但排到年级前几就有点夸张了,毕竟他的体育是个很大的短板,而这门课对于向来以体魄为长的妖族而言,平均分基本都是九十,成绩一下就被甩开了许多,靠其他科目追属实有点难了。
“当然会啊。”郭吉祥也出来说话,“我知道的人里目前就你分数最高了,你以为大家都考多少啊?大部分人理论课能考到七十就不错了。”
似乎确实如此,群里除江阳以外的三人贴出来的成绩,虽然全都及格了,但也就是略高于及格线,除体育外的各科成绩基本都在七十左右,上八十的都很少见。
江阳又去问了问郎勇的成绩,郎勇也是这样,擦线及格,除体育以外的分数都很一般,不过这也只能说明部分情况,不能说明全部,即便是善于交际的郭吉祥,也不能认识年级所有人嘛。
不过,江阳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年级整体的成绩情况,他去戳了戳黄鼬。
还没等他说明来意,黄怀才就先恭喜说:“你考得不错啊,绩点排年级第二,下学期保持住,奖学金有望!”
年级第二?江阳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说:“我是年级第二?”
“对啊,其实要不是你体育差了点,你的总分可以排到第一呢。”黄怀才发了个表格过来,是各科的学生成绩统计。
江阳打开看了眼,他原本觉得自己的成绩应该也就算还行,但,大概是妖族天生不擅长文化课,或者说就没有人族那种重视文化课爱学习的氛围,这张成绩表上,基本上都跟他的几个朋友一样,七十分就很不错了,八十分的已经很少见,九十的更是凤毛麟角,不及格的倒是有不少。
而排第一的那位,他们班的班长边博然,文化课虽然也都拿了九十分以上,但都比江阳差个一两分,唯有体育超了他快三十分,一下将落后的绩点追回。
所以,他真的是年级第二。确认这一点后,江阳对着手机傻笑起来,虽然并不是第一,但第二也很好了啊,他刚入学的时候还一度担心自己跟不上进度呢,结果自己期末的成绩竟然名列前茅。
江阳把这件事告诉了陆时鸣,陆时鸣评价说:“不错。”
“那……有奖励吗?”江阳眼睛亮亮地说。
陆时鸣正在看书,闻言从书中抬起头,左耳的羽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看了江阳一会儿,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摸一下老师的耳坠!江阳的内心这样说,但他到底还是不太敢,于是说:“我想跟老师一起过新年。”
“就这样?”陆时鸣说。
“唔……”江阳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想一起包饺子包汤圆,炸藕盒炸春卷,贴春联看春晚,晚上还一起守岁看烟花……”
他说着说着又停下来,感觉自己的要求属实有点多。
“可以。”陆时鸣都答应了。
耶!虽然离过年还有好几天,但江阳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所有科目成绩都出来后,第一学期也差不多真正结束了,根据万象大学的惯例,老师用试卷来评判学生的成绩,而学生也要填写匿名问卷,评价老师在课堂上的表现,教学是否严谨认真等内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投票活动,每人有三票,将这三张票投给三名你最喜欢的老师,或者也可以把三张票都投给一人,这个活动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跟教务处的教学评分挂钩,奖励也只是纪念性的奖牌,只面子上好看,是以大多数老师都不太在意这个,但显然,胡瀚予不是这个大多数。
投票开始的那天,他正在三亚度假,却也没忘记于百忙之中在朋友圈发一条消息:“同学们今年也别忘了给老师投票哦~[么么.jpg]”
下附一条投票活动的链接。
学生们纷纷响应,给他点赞回复,呼朋唤友地去给胡瀚予投票,很快取得了断层般的票数优势,将第二名甩开了两倍有余。
虽然知道胡瀚予在学校很受学生欢迎,但江阳点进这个投票链接看到所有老师的得票后,还是不得不咋舌狐狸那一骑绝尘般的超高人气。
显示顺序是按照票数高低排的,胡瀚予稳居第一,江阳本来是想直接投给狐狸完事,但又一时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哪些老师最不受欢迎,连一票都没有,于是一路往下翻。
这个投票小程序有点卡顿,江阳费了点功夫才翻到最后一页,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陆时鸣的照片。
不知道是程序员偷懒直接沿用了去年的投票系统,还是出了bug,本该因离职除名的陆时鸣仍然在这个最喜欢老师的投票活动的名单中,只不过因为是0票,排在最后,且系统卡顿,少有人有耐心翻到最后,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江阳试着点了一下,发现竟然还可以投票,于是偷偷看一眼不远处正在阳台浇花的陆时鸣,手上连点了三次+号,把自己的三张票一口气全投了出去。
看着陆时鸣的得票从0变成3,虽然依然排不上榜,但江阳看着这个数字,还是有一种隐秘的独占般的喜悦。
他正对着投票页上陆时鸣的照片傻乐时,微信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胡瀚予:“别忘了给老师投票哦~[么么.jpg]”
内容跟他朋友圈发的基本一模一样,江阳猜测估计是群发的拉票消息,因为刚刚把票全投了陆时鸣而没有留一票给狐狸,所以江阳有点心虚,也就没有回这条群发消息。
但,过了片刻,胡瀚予竟然又发来一条:“投了没有?”
江阳:“……原来你不是群发的?”
“当然不是了。”胡瀚予发来一个Q版狐狸眨眼表情,“给老师投了没有?”
“这个……”江阳支支吾吾。
“你不会把票投给别人了吧?”狐狸犹如察觉到了什么,消失了一会儿,片刻后回来说,“我发现一个bug,陆时鸣竟然还在榜,而且底下竟然还有三票,你对这三票的来历有头绪吗?”
江阳:“……”
“……是我投的。”他承认了。
“你竟然连一票都不留给我。”狐狸发来一个幽怨的背对着他蹲地画圈圈的表情。
“……你已经有很多票了嘛。”江阳说,反正无论有没有他这三票狐狸还不都是稳居第一。
“那怎么能一样?”胡瀚予说,“一个人的投票代表一个人的喜欢,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老师吗?亏老师还对你那么好,给你买奶茶,给你带礼物,假期旅游也想把你一起带过来遛着玩……”
江阳:“……”
什么叫一起带过来遛着玩啊,他是小狗吗?这狐狸是不是不小心把什么心里话说出来了?
胡瀚予掰着爪子细数了一遍江阳的罪过还不够,眼看他还要掰着尾巴继续数,江阳连忙打断说:“……可我已经投出去了,又不能撤回。”
“那你也得做点事补偿老师。”胡瀚予说。
一个选项自由的投票活动,江阳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他必须要补偿胡瀚予这个逻辑的,但未免狐狸继续念叨,还是说:“你要什么补偿?”
“新年要到了,陆时鸣应该会做不少好吃的吧?”狐狸大开口说,“你给我都留一份,等我回来吃。”
江阳:“……好吧。”
他总有种被狐狸套进去的感觉。

在距离新年还剩几天的时候,江阳和陆时鸣就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跟中秋一样,陆时鸣本身是不过这个节日的,但是他答应给江阳的奖励是陪对方一起过年,且附带了后面一长串繁琐的新年活动。
那么多事,肯定要提前做点准备,正常的家庭一般也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置办年货的,否则临近年关后,各行各业都会开始放假,到时候连快递都不送了,想买都没得买。
他们提前买好了需要用到的食材,并且大致都做了初步的处理,但除夕那一天真正来临时,两人依然很忙碌。
早上七点,陆时鸣便开始在厨房里包汤圆,江阳也在旁边帮忙,跟做月饼一样,他也不太会,但这回他学乖了,并不盲目自大,老老实实地让陆时鸣手把手教他,上手后才开始自己包。
因为今天要做的事情多,食物也有好几种,所以陆时鸣并不准备像做月饼那样一次做许多,皮备得有限,馅料也只有两种,芝麻馅和紫薯馅,两人忙活一个小时便也差不多好了。
八点的时候,江阳吃了一碗陆时鸣现煮现包的汤圆当早饭,吃完收拾干净,两人又开始炸春卷炸藕盒。
“一刀深一刀浅,浅的那刀不要切断。”陆时鸣示范了一下如何切藕,他刀工娴熟,切出来的藕片均匀且整齐,连接处留得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江阳也试着切了几刀,不说切出来的藕片有多奇形怪状,他还因为没拿稳刀,险些切到了自己的手。
“意外。”江阳尴尬地笑笑。
陆时鸣没说话,但无情地没收了他的刀具,只让江阳在一旁包馅。
这个倒是简单很多,只要把肉馅塞到切好的藕片里就行,不太讲究比例和手法,江阳也可以轻轻松松上手。
两人把藕盒做好后先没有炸,等把春卷也包完后,方才开始起锅热油。
翻滚的油锅中,第一锅藕盒出炉,还没到吃饭的点,但江阳已经被香味勾得按捺不住,他像只偷鱼的小猫一样,趁陆时鸣不注意悄悄伸出罪恶的爪子。
“凉了再吃。”陆时鸣背对着江阳,却好像总是能知道他一切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喔——”江阳乖乖地答应一声,等藕盒凉了陆时鸣允许后才拿了一个放到嘴里,他几口吃完,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
他们家只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中还只有一个人需要吃饭,所以陆时鸣只把一部分藕盒炸熟,另一部分只炸了个八成熟,等要吃的时候再复炸,春卷他也是这么操作,全部炸完后还多了一点没用完的肉馅,于是他又炸了一点肉丸。
如此忙活完后,也到中午了,陆时鸣炒了两盘蔬菜,配着刚炸好的藕盒春卷肉丸,江阳解决了午饭。
下午,陆时鸣在厨房里擀面做饺子皮,江阳则搬了个凳子跑到屋外贴春联,他贴完大门又来贴屋内,拿着一张福字在卧室门口比划着拿不定主意,从二楼探头下来问:“老师,你要贴‘福到了’还是正着贴啊?”
“随你。”陆时鸣低头擀皮,语气随意。
江阳于是自己拿了主意,想着还是福到了比较喜庆,于是给自己卧室和陆时鸣卧室各贴了一个倒着的福字。
贴完后他又开始收拾屋子,虽然陆时鸣平常就很注意干净,家里并不脏,但因为面积大,江阳一通忙活下来也累得出了一头汗。
时间已经到下午五点,江阳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
这衣服也是陆时鸣给他新买的,或者说,他衣柜里现在大部分衣物都是陆时鸣买的,本来这半年中就断断续续买了不少,而临近新年这段时间,陆时鸣不知从哪知道了过年要买新衣服的习俗,于是犹如找到由头了一般,开始大买特买,不同款式不同风格,颜色则保持了一以贯之的相同,即便不是主体红色,也会带有红色系的装饰元素。
明明陆时鸣自己其实更偏爱穿素色系的衣服,但他给江阳打扮时却总是挑红色,倒也不是不好看,红色很搭他,同时还十分应和过年的景象,显得很喜庆,但江阳看着自己那满衣柜的红色,时而也会感觉自己像只愤怒的小鸟。
下楼后,江阳打开电视,用春晚的预热节目当背景音,到厨房跟陆时鸣一起包饺子。
八点的时候,春晚准时开始,江阳急吼吼地吃完饺子,便跑到电视前,观看春晚的开幕。
他同时冲厨房中正收拾碗筷的陆时鸣喊:“老师,先看春晚吧,明天再收拾!”
“嗯。”陆时鸣应一声,洗干净手出来,来到客厅的沙发旁,坐到江阳旁边。
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会儿,江阳一边看春晚一边玩手机,他将自己这一天拍的跟陆时鸣一起做东西的照片整理一番,挑出几张好看的,做成了一个九宫格图集,发到朋友圈上。
发完后,他又开始翻其他人发的朋友圈,今天是除夕,不少人都晒了和家人一起聚餐的年夜饭照片,狐狸虽然是孤家寡人,但他似乎也过得很滋润,晒了个丰盛的海鲜宴,龙虾扇贝配着红酒,看起来非常诱人。
江阳挨个点了个赞,又一路往下划,划到周宇的朋友圈时,他手指不自觉停了一下,周宇发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在朋友圈里并不突出,甚至口味也一般般,因为姑姑的厨艺并不好,基本不会用糖盐酱油之外的调味料,做什么都是一个步骤。
但……江阳看着照片中那些熟悉的菜色,以及某张照片中不经意入镜的中年女性背影,无意识失神了片刻,手指悬在点赞的按钮上,想按,却似乎又顾忌着什么,迟迟无法按下。
“怎么了?”陆时鸣问道,说是一起看春晚,但江阳在分心玩手机,而陆时鸣的心思显然也没放在春晚上,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江阳的异样。
“没什么……”江阳答了一句,将手机息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专心看春晚的样子。
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望一眼手机,打开微信的联系人界面,像是在等谁的消息,但至始至终,晚会进行了一半,已经到十点多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给他发消息。
今天的一切都很好,陆时鸣满足了他对新年的一切期望,陪他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晚上又陪他一起看春晚,电视上的节目依然在热热闹闹地放,但江阳突然就感觉有些意兴阑珊,他对陆时鸣说:“老师,屋子里有些闷,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陆时鸣支着头看他一会儿,应道:“嗯。”
江阳来到了二楼的露台,他一个人站在露台上,缩着袖子,靠在堆了层积雪的栏杆边,对着手机发呆。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微信对话框,对话框主人的头像是那种中年女性常用的荷花图片,江阳开着对话框似乎是想跟对方发一句新年问候,但偏偏他发呆了那么久,都一字未发。
对方同样没有发消息给他,不仅是今天,在这半年间,这个荷花头像的微信号主人都没有跟江阳发过消息,他们最后一条聊天是则一分半的通话记录,时间是在半年前,六月十三号,刚刚高考完的暑假。
“在想什么?”
江阳发着呆时,陆时鸣的声音突然在他耳旁响起,他愣了一下方才意识到陆时鸣不知何时也上了露台。
“……老师,你怎么不继续看春晚了?”江阳说。
“我不看春晚。”陆时鸣说。
江阳想起来了,是哦,陆时鸣根本不过春节,也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只是答应了陪他看才坐在电视机前看那些无聊的节目的。
“这是谁?”陆时鸣看着江阳的手机。
“她是我姑姑……”江阳本来不想跟陆时鸣或是任何人说自己的过去和家庭,就像他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个表弟,但此刻,这个有些寒冷的除夕夜,他突然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老师,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过去吧,你想听吗?”江阳问完似乎是又有些后悔,挤出个笑容说,“其实也挺无聊的,还是不要听了……”
“嗯。”陆时鸣打断说,“我想听。”
江阳停下来,他低头沉默了会儿,才慢慢开口说:“我跟你说过的,我是在江北边被人捡到的,捡到我的人姓江,所以给我取名江阳。”
“他叫江凯,算是……唔,我名义上的养父?没有办过正规收养手续的那种,那个时候户籍管得也不严嘛,那地方又是个小渔村,都是渔民,不太懂法律,所以他在江边捡到就直接收养我了,也没有报案走什么手续。”
“江凯,我养父……”似乎是太久没有这样称呼过对方,江阳顿了顿才继续说,“他也是个渔民,没有结过婚,他比较……好赌,还酗酒,烟瘾也很大,一天可以抽一包,家里到处都是烟头和空酒瓶,他很少收拾,都堆在屋里,每次打渔卖了钱他就会拿去买酒买烟,或者去赌。他有一条腿有点跛,听村里人说,以前他家家境还不错,父母小有积蓄,但因为他好赌,家产慢慢都被他败光了,父母也都被他气得生了重病,没钱治直接病死了,他那条腿也是因为还不上赌债被人打断的,附近的人都知道他赌博成性,所以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他捡我回去,是想以后有人给他养老。”
“他虐待过你吗?”陆时鸣突然问。
“虐待……没有吧,他没有打过我,我记忆里没有。”江阳轻声说,“就是……他总是想不起来给我吃饭……”
那时候的江阳还是个不会说话不能走路的婴儿,他饿了只会大哭,但他哭得再大声,烂醉如泥的江凯都是听不到的,有好几次他都哭到声嘶力竭,饥饿又脱水,引发高热,要不是邻居实在听不下去过来敲门,他可能早都病死了。
但这也导致江阳幼年时一直很瘦小,五六岁时跟别人家四岁多的孩子差不多高,而且因为没人教导,他五六岁时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只会一些简单的词组,村里的孩子常常会以此取笑他。
他同时也没有上过学,不光是幼儿园,六岁该去上小学的时候他也没有去上,因为江凯不同意,同村的人来劝,他就骂骂咧咧地说:“学什么学,都跟江娟一样,把脑子学坏了,以后跟我学打渔就行了,饿不死。”
那时候江阳还不知道江娟是谁,只知道是一个经常出现在江凯口中,作为辱骂对象的词汇。
“其实我对他记忆不深,在我六岁半那年,他就因为喝了太多酒,半夜从赌场回来的路上失足摔进河里,淹死了。”江阳回忆着说,“村里的人帮着张罗办了丧事,在守灵的第三天,从外地赶过来一个女人,村里人让我叫她姑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江凯除了那对被自己气得重病早亡的父母,其实还有一个姐姐,在守灵的时候,江阳从在葬礼上闲聊八卦的几个叔婶口中知道了一点江凯和江娟的事。
跟好赌成性初中辍学的江凯不同,江娟非常上进,一路从村里的小学考进县里的初中,后来又考上了职高,对比城里的大部分人,当然不够优秀,但在那样落后的乡村里,她已经是很有出息的了。
她比江凯大两岁,十八岁那年刚刚职高毕业开始工作,她人上进又努力,打拼几年,靠着父母的帮衬,慢慢地应该也能在城里攒点钱,买套小房子,但她十六岁的弟弟江凯在前年初中辍学后染上了赌瘾,偷偷摸摸偷家里的钱去赌,赌输了就回来让父母填窟窿,一开始靠着江家的家底还能咬咬牙还上,但后来越欠越多,江家父母也早被掏空了,根本没有钱还。
江父江母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江凯还是继续赌,那时候是九几年,治安不比现在,江凯又一次赌输欠了一大笔钱后,追债人的直接找上门,在江家一番打砸威胁,二老被又气又吓,犯了急病住进医院,可家里连住院费都交不起。
江娟那时候人在外地打工,知道父母病了的消息后匆匆忙忙往回赶,可她人回来时,父母已经双双病故了。
甚至没有时间伤心,作为家里唯一顶事的人,她立即开始操持葬礼,她暂时没有功夫去搭理或是质问喝骂江凯,但谁也没想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江凯竟然擅自做主把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
说是嫁,其实跟卖也无异了,因为那有钱人家的儿子智力不正常,且性格暴力,犯起病来连父母都打,正常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这种人,江娟自己也不会愿意,但江凯擅作主张地跟那家人联系上,他想用江娟的彩礼钱帮自己还债。
江凯急着要钱,而那家人也急着让自家那已经快三十的儿子娶上媳妇,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一致,约定七天后上门娶亲。
那天正是江父江母的头七,江娟在灵堂前守灵时,娶亲的人突然上门,她方才知道江凯做的好事,她质问江凯时,几乎气到发抖,但江凯就很理所当然地说,父母不在了,他是江家唯一的男丁,唯一的男主人,江娟的婚事本就该他做主。
这也确实是当地的习俗,越是偏远落后的地方越是有这样愚昧的观念,但已经在城里接受过教育的江娟不可能接受,在父母的牌位前,她指着江凯大骂一通,并且就此跟对方断绝姐弟关系,离开了渔村后许多年都没有再联系,也没有再回来。
江娟离开的这十几年,江凯一直很怨恨对方,觉得对方那满脑子自私的想法都是在外面读书读坏了,他是她亲弟弟,她做姐姐的半点不帮,还一走了之,害得他被人打断腿,所以时常在酒后辱骂对方,同时也不让江阳去上学。
这回江凯的葬礼,村里人费了好大功夫才联系上江娟,到底是唯一的亲属,江娟知道江凯的死讯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松口答应回来了。
村里人叫江娟回来,一方面是想让她回来送江凯一程,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她照顾江阳。
江阳已经六岁半了,养也养不熟,到哪儿都是个拖油瓶,平常看他可怜给一口饭可以,收养他,村里却是没谁愿意的,而且他们跟江凯非亲非故的,平白给人家养儿子,也很没道理,但江娟是江阳的姑姑,虽说江阳是捡来的,但户口也上在江凯名下了,于情于理,江娟都该照顾他。
江阳那时候并不懂村里人的心思,只是听几个熟悉的叔婶让他叫对方姑姑,他就怯生生地上前叫了一声。
江娟冷漠地看他一眼,没有应,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了过去。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即便江阳还什么都不懂,但他也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一点,姑姑似乎并不喜欢他,所以之后,他也没再往江娟面前凑。
晚上,村里其他人都离开了,灵堂里只剩江阳和江娟,江娟回来至今,没有为江凯落一滴泪,甚至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她此刻独自站在灵台前,对着江凯的照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是冬天,前天又刚下过雨,江娟一路从外地赶来,鞋子沾的都是泥,内里也被泥水浸透了,被冻得几近麻木,但突然的,她感觉到一股暖意,低下头,就看到江阳端着一个取暖用的炭火盆,放到她旁边后,又立刻离远了一点,像是不太敢靠近她。
寂静中,鞋子上结冰的泥水在悄悄融化,江娟突然开口,语气直白又冷漠。
她对江阳,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孩子说:“我不是你姑姑,你是江凯捡来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停顿了片刻,又说:“江凯是个人渣,我早就跟他断绝了姐弟关系,就算你是这个人渣亲生的种,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是你姑姑。”她重复道。
江阳那时还不太能理解江娟的话,但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漠和厌恶,他缩在墙角,讷讷地应了一声。
“其实姑姑她只是嘴上说得绝情,后来葬礼结束,她还是把我带去城里了。”江阳说,“姑姑那时候也成家了,在东海市买了房子,还有个儿子,比我小一岁,在那之后,我就跟他们一家住在一起。”
江娟家并不富裕,她和姑父两人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房子也很小,只有两间卧室,夫妻两一间,表弟周宇一间,江阳来后,就在周宇的屋子里给他支了张小床,小到连翻身都困难。
但江阳其实也并不总睡那张床,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学校。
江阳刚到城里来,江娟就给他联系上了一个小学,送他去读,虽然那时候并不是招生季,第一学期都要结束了,但江娟送礼托关系,还是把江阳塞了进去,让江阳不落后同龄的孩子太多。
那是个寄宿制小学,江阳从那时候开始住校,初中高中也是,只有假期时会回到姑姑家中,而他每每回去,总能在房间里听到姑姑和姑父在客厅中的争吵,争吵的原因也一直都是同一个,因为他。
“姑父一开始就不同意收养我,是我姑姑一意孤行把我带回来的,她说我的食宿和学费都由她出,不用姑父管,但姑父说她的钱也是家里的钱,最后还是他们家出钱,他们因为这个经常吵架,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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