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撬墙角撬得起劲,楚颐根本懒得理他,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瓷瓶上,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他。
仙药……真有他的。
岳兰舟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颐,见他始终不肯接,脸上笑意渐渐凝固,试探问:“不喜欢吗?”
“从哪个神棍那里买的?”楚颐淡淡问。
“神棍?”岳兰舟失声道,万万没想到会遭受质疑,干脆拔掉瓷瓶上的塞子,递到他的鼻子前,“这个真的是从仙山来的,不信你闻闻,而且人家原本不卖,我求了很久呢。”
瓶子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扑入鼻端,那是种劣质香料的味道,闻久了甚至有种刺鼻的感觉。
楚颐皱了皱眉,冷声道:“拿走!”
喉间却瞬间干痒难忍,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哎哎,怎么了?很呛吗?”
岳兰舟的手下意识微微收回,想要伸手替他顺气,房门却骤然被人自外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顾期年冷冷道。
岳兰舟身体一颤,连忙后退一步与楚颐拉开距离。
顾期年目光落在楚颐身上,狠狠瞪了岳兰舟一眼,大步走上前,问:“怎么了?没事吧?”
楚颐摇了摇头,喉间却依旧难受,低声道:“若没事的话,不如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顾期年静默片刻,点头道:“也好。”
离开时,他们依旧乘马车沿原路返回总督府。
顾期年虽未再重复之前的话题,可脸色却依旧不高兴的样子,楚颐靠坐在马车内,一颗心始终难以安定,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忍不住又去拉他的手。
“还在生气啊?”楚颐轻笑道,“自司琴被你送走后,我身边和心里真的就只有你,今日遇到他纯属巧合,你这么好,我怎么还能看得上别人,别气了好不好?”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迟疑道:“你没有骗我?”
“若想骗你,我干脆随意扯个谎就是了,何必非要瞒着让你动气?那晚我有其他事去做,并未见陆文渊或司琴,你……”
楚颐正欲回答,却被顾期年打断。
“我不是说这个,”他静静道,“方才阿兄说,自司琴被我送走,你身边和心里只有我……”
他目光灼灼看着楚颐问:“是真的吗?”
司琴被送走时,楚颐才刚刚回京,那时候顾期年威逼胁迫,做了不少过分的事,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那口气。
可他却未真正恨过顾期年,说喜欢可能有些夸张,可那时起,他的身边除了顾期年,的确再没有旁人。
楚颐道:“除了你,我没有对其他人再有过兴趣。”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清冷的气质都生动起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那晚的事,真的不想告诉我吗?”顾期年轻声问。
楚颐身体被抱得紧紧的,整个人几乎被禁锢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耳侧,心脏跳动声几乎都清晰可闻。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低声道:“不是不想说,阿衡算是楚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没必要事事瞒他,可你不是,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
顾期年没有说话,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来时街道虽满是积水,马车还堪堪可以通行,离开时,疏通治水开始进行,几乎所有街道的水瞬间漫至膝盖,多条路不得不暂时封闭。
据说蓄水池管道纵横交错,其中入口处管道坍塌,水位才始终下不去,现在暂时将入口封堵进行修缮,反而导致积水不断上涨。
仇云在车外道:“少主,原路已无法通行,属下绕路过去。”
楚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城中大小街道一片汪洋,入眼处几乎全部淹没。
他淡淡道:“此次来衡州,还真是各种不顺。”
马车在街上足足绕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一条正欲封闭的小路尚能通行,马车一路淌水回了总督府。
下了马车后,立刻有侍卫前来迎接,楚颐问:“二皇子和唐小将军他们回了吗?”
侍卫道:“还未回来,不过他们今日去审案,最早也要到后夜了,那时街道应该可以通过。”
顾期年看了楚颐一眼,道:“等街道能通过时派人去通知他们一声,中间就不要让他们白跑了。”
侍卫应了一声,连忙恭敬退下了。
廊下能通行后,下人们已贴心将楚颐的东西重新搬回了原来的房间,他身体疲累,回了房就直接瘫倒在床上。
顾期年轻声问:“很累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楚颐勉强睁开眼看他,喉间干哑已逐渐烧到心口,浑身仿佛有无数虫蚁爬过,焦躁难安。
他勉强道:“身体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顾期年走上前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我帮你叫大夫……”
温热的手轻轻贴上皮肤,有说不出的舒服,楚颐呼吸急促起来,伸手将他的手指抓住,声音干哑。
“别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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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碳火旺盛, 蒸腾的热气被紧闭的门窗格挡,整个内室都是暖意融融。
楚颐浑身热意难耐,随意翻了个身, 将身上厚厚的外氅扯开, 露出里面刺绣精美的玄衣锦袍。
他的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勉强咽了咽口水,重又说了一遍:“你别走。”
顾期年的手被紧紧拉着,扣住手背的指尖微凉, 不停地微微轻颤, 他皱了皱眉问:“之前你病刚好, 却被我带出去,不会是吹了风, 高热再次反复了吧?”
他另一只手沿着光洁的额头滑至脸颊处,轻轻贴在楚颐的脸侧,明明触感依旧微凉,可鼻尖额头却一点点渗出细密的冷汗。
楚颐嗓子干痛, 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亲密的触碰让他心尖泛痒, 呼吸微微急促,却又闷得透不过气, 连头脑都开始晕沉沉。
此时是高热反复, 还是其他原因,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表弟……的那个瓶子有问题……”
楚颐艰难说完后,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 胸腔肺腑反复被烈火灼痛, 一种难捱的空虚感自心底升起, 每寸皮肤都在叫嚣着, 想要被亲吻,想要被满足,想要被紧紧抱在怀里。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迟疑道:“催情散?”
催情散?
怪不得他难受成这样,原来竟是催情散啊……
还说什么闻一口快活似神仙,岳兰舟……真有他的!
等他好了,一定要让人将他挫骨扬灰!
顾期年坐在床侧,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修长的手指因常年习武留下一层薄薄的茧,细细摩挲着白皙的手腕,每一下都带着痒意,直到那片皮肤微微泛红,才将他捞坐起身,紧紧抱在怀里,轻吻上他的眉心。
“顾期年……”楚颐失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偏头躲开那轻飘飘的吻。
“很难受吗?”顾期年轻笑问。
清凌凌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勾着他的瘾,楚颐喉间忍不住一声轻吟,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死死拉着顾期年的手道:“你又不是没中过这种毒……别……火上浇油了。”
楚颐喘着气,干脆一把将他推开,勉强用手臂撑坐着,道,“难不难受……你应该最明白。”
顾期年忍不住低笑出声,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身上流连,仿佛在欣赏他此时的无助:“阿兄这么难受,那……我帮你缓解缓解好不好?”
他的笑容恶劣,伸出指节轻轻刮了刮楚颐苍白的脸,手指向下轻抚上干裂的唇。
“你求求我,我帮你好不好?”
楚颐皱眉看着他,这辈子他都还没求过人,更何况是这种时候,顾期年明显就是因为遇到司琴一事还未消气,故意气他。
他一把将凑在唇上的手拍开,脸色阴沉。
看他真的生气了,顾期年不再逗他,轻声道:“好了别生气,我替你找绫罗过来解毒。”
说着将他的手拢在手心亲了亲,就要放开,楚颐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几乎陷入顾期年白皙的手背。
“舍不得我走,还是不想让绫罗来?”顾期年肆意打量着他,不错过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干脆伸手替他脱去搭在身上的厚厚外氅,在耳旁低声道,“要不然,我还是让仇云去请大夫吧。”
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耳后,楚颐下意识颤栗一下,心底像是有只无形的爪子抓挠一般,被他勾得又痒又难受。
中了这种毒,先不说大夫会如何想,城中的路大多已经淹没,连马车都无法通行,就算去请大夫,能不能来还是问题。
而绫罗早上去送张九重,根本就还未回来。
“不就是催情散吗,你刚才说帮我……缓解,要他们做什么?”楚颐身上的衣服皆被汗湿,几缕额发被汗水粘在脸侧,衬得苍白的脸色有种破碎的美感。
他认真注视着顾期年,喘息着问,“还是说,你像……你表弟一样,不愿意给我宠幸?”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寂静。
帐上垂挂着的穗子轻飘飘打着转,随着飘动,尾部垂坠的琉璃珠子光影投在锦被上,一团轻薄的白光,似梦似幻。
好半天,顾期年“噗”地笑出声,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你说真的?”
“不然呢……”楚颐手臂发软,干脆半靠在床头软枕上,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腰带,话语里满是暗示的意味,“你要不要?”
他伸手轻轻贴上顾期年的脖颈,顺着修长的弧度移至喉结处,指尖轻轻勾勒着轮廓,抬眸对上顾期年灼灼看来的目光,拉住他的衣领贴近,在上面轻轻吻了吻。
顾期年身体一僵,抓住他的手。
“在想什么呢?”他低声道,“你身体这样……”
楚颐一听就不高兴了:“我自幼被二叔教习武艺,十三岁……随他出入军营,我身体再差,难道还……”
他顿了顿,又将唇贴近他的脖子轻蹭了下,低声道:“还满足不了你吗?”
顾期年呼吸彻底乱了,紧紧将楚颐抱着怀里,声音微哑问:“那……那……你还记得今日说的话吗?”
熟悉的淡淡冷香传入鼻端,原本躁动的心更加无法平静,楚颐的心剧烈跳着,体内热意一迭迭传来,忍不住整个人扑过去,将他压在了床上。
他今日说了许多话,能让顾期年刻意提起的……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楚颐轻喘着道,“乖,别怕。”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顾期年的唇上,那张唇柔软莹润,颜色是淡淡的粉,轮廓极薄,连生气轻抿时都是好看的,亲起来更是……
楚颐口干舌燥,微微咽了咽口水,目光一点点下移,到精致的下巴,再到喉结。
长成这副模样,就算没有中毒,他也根本就忍不了多久。
楚颐垂头在他脸上亲了亲,伸手勾上他的腰带,轻轻一拉就将搭扣解开。
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轻笑问:“很紧张吗?若紧张的话……”
话未说完,顾期年手臂收紧,按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他的吻激烈暴虐,带了一丝狠意,辗转在温软的唇上,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不一会儿,嘴唇便火辣辣一片,温热的掌心隔着单薄的衣衫贴在腰侧,与冰凉的身体相触,无端激起一阵战.栗,楚颐蹙眉轻哼一声,无力伏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的手在背上安抚一般慢慢摩挲。
顾期年这样可不行,每次亲人都像吃人一般,若不收敛些,只怕以后他们晚上做了什么,第二日就能被人看出痕迹。
楚颐神经紧绷,脑中不停胡思乱想,主动权几乎被轻易剥夺,不多时,柔软的唇转而到了颈侧,牙尖轻轻触上皮肤,痒麻的感觉瞬间传入心底。
“你乖点……”楚颐呼吸粗.重,话音都带了丝轻喘,“我以后会对你负责,不要紧张。”
顾期年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到底是谁紧张,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角道:“好。”
而那只做乱的手却没闲着,沿着华贵的玄衣下移至衣带处,轻轻一勾松散开来。
窗外刮起了风,吹动枯叶沙沙作响,枝头凝结的雨水随着枝叶晃动纷纷洒落,仿佛一场骤雨忽然而至。
午后的日光明亮,给床上投上一片冷白的光影,蒸腾的炭火热气中,楚颐仿若又回到了幼时的某个秋日午后。
那天是二叔丧礼完成后的第二日,许多亲朋好友担心他身体虚弱承受不住,纷纷写信过来安慰,而在那成堆的礼物和厚厚的书信中,顾将军府上的那封却最为特别。
那封信楚颐拆开看了,光是信纸都足足写了八张,自出生起至九岁,洋洋洒洒词藻优美,将生平几乎皆娓娓道来。
光是信封上顾期年三字,就够让楚颐扎心,他的二叔死在顾家人手中,而顾家嫡子此时还有心情卖弄文采。
他随手就将那封信丢进了湖里。
而现在,得知他就是当年雁子岭的小团子后,楚颐很想知道,拿假名字骗他的顾期年,当初是以何种心情写下的那封信。
若楚颐知道今日他会如此喜欢顾期年,当年的他绝不会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或许那时他们……
楚颐衣衫散乱,不知何时又被顾期年压在了身下,轻柔又耐心地安抚着他烦乱的神经,却偏偏又不让他好过,时不时停下注视着他的表情,最后在他彻底不耐烦时,干脆放开,将他抱在了怀里。
“谁让你停了……”楚颐皱眉道,“好烦。”
他此时被折腾地不上不下的,加上那瓶仙药的作用,更是燥.热难耐,顾期年一只手沿着雪白的寝衣缓缓下移,在耳旁柔声道:“阿兄不是说了宠幸我吗?最后怎么都听我的……阿兄这么疼我,我也好好对阿兄好不好?”
说完随手扯下了床帐的金钩。
窗外的风呼啸不断,枝头的雨水被尽数吹落,飞溅起几滴洒在窗纸上,很快便被屋内的热意蒸腾干净。
日光越来越冷,最终被墨色遮挡,眼前一切变得晦暗不明,狰狞的树影投在窗上,渐渐清晰起来。
楚颐无力躺着,所有喧嚣到了耳旁却戛然而止,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夹杂着无意识中发出的暧昧声音。
他的膝盖被死死扣住,以一种十分不像样的姿势压在身侧,浑身仿佛被车轮碾过,又痛又疲累。
“顾期年……”楚颐轻喘着道,“你……你敢……”
顾期年微微起身看他,汗水沿着漆黑的发滴落,正好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伸手替他温柔抹去,问:“敢什么?”
楚颐打了个激灵,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干哑道:“别乱动,滚开……出去!”
“真的要我走?”
顾期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动了动就要起身,楚颐反而更不舒服,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盯着他。
顾期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道:“好了,乖,这就给你。”
呼吸声响在耳侧,将周围一切都吞噬掉,楚颐整个人轻飘飘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顾期年精致的眉眼,舒服得仿佛泡在温泉水中。
直到天色浓黑,浑身焦躁的热意慢慢退却,他微微缓着气,懒懒翻了个身,任由顾期年自身后将他抱紧。
楚颐困倦地眼皮都睁不开,骨头里都泛着懒,半梦半醒道:“等贪腐案结束后,你陪我去国公府住段时间吧。”
顾期年执起他的手,轻轻亲了亲指尖,犹豫问:“那唐知衡呢?”
第91章
楚颐让顾期年去国公府, 本意是想在双方都在京城时,多与他待段时间,也不知他此时提起阿衡是何用意。
他闭着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而不回答的后果, 是整个后夜被按在怀里翻来覆去。
第二日天刚亮, 总督府院外照旧开始忙碌嘈杂,楚颐几乎整夜未睡,又被过来送早膳的侍女吵醒,勉强睁开双眼, 发现身边的顾期年已经离开了。
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的, 身上的催情散倒是全解了, 懒懒撑坐起身,却见窗下的软塌上, 安静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阿衡?”楚颐皱眉道,“刚回来吗?”
唐知衡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窗外的秋风落叶,道:“回来大概一个多时辰, 见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
楚颐沉默下来, 阿衡向来最爱笑,此时表情平静, 却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顾期年此时虽已离开,可满床凌乱和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衫,却明明白白揭露昨夜这张床上曾发生过什么。
说不定, 二人早已打过照面了。
他心里如坠了千斤, 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唐知衡垂眸片刻, 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至桌旁倒了杯茶递给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自顾自道:“昨日收押了五六个与案件相关之人,却依旧没有证据,他们做事干净,几乎未留下任何痕迹,此时证据链全断在几个低等官员身上,若就此结案,倒是全了阿宴此行皇上对他的考验,只是,那些贪官暂时只能作罢了。”
楚颐刚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能作罢,此次案件甚至涉及军饷贪污,必须全部处理了。”他抬眸看向唐知衡道,“阿宴在意皇上的看法吗?”
唐知衡忍不住轻笑一声,懒懒撑住床道:“阿宴自然不在乎,他和我们一样,只想惩治贪官,我是担心阿颐你,被别人使了美人计,忘了咱们一直的坚持。”
楚颐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他这种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即便是美人计,也应该是他使美人计,顾期年那种正经到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哪里是会使美人计的样子?
更何况,顾家和楚家扶持的皇子虽不同,可顾家也一向算是忠良,不是不顾全大局之人。
楚颐道:“顾期年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顾期年?”唐知衡笑容微凝,静静道,“所以说……昨晚留在这里的是他?”
“原来是他啊……”唐知衡淡淡重复,又忍不住嗤笑出声。
楚颐身边不是没有过别人,就连当初阿衡有次从西北回京,他身边都带着陆文渊,阿衡不是不明白他的处境和心思,也知道他向来不会认真。
可顾期年,却总是例外的那个,稍一深想,就知道他与之前那些人的不同。
楚颐捏住茶杯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静静道:“阿衡,你听我解释,我和顾期年……”
“解释什么?解释你和他什么都没有,让我不要误会?”他笑意盈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问,“之前我就问过你,阿颐,你可还记得六岁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过的话?”
六岁那年,楚颐满心满眼都是征战沙场为国效力,第一次见阿衡,只记得是二叔将一身红衣的他带到面前,那时的阿衡瘦瘦小小的,却极好看,后来他们一起修文习武,从未分开。
只是第一次见面说过什么,他真的记不清楚了。
茶杯光滑的杯身在手指下一点点变凉,紧捏杯子的指节都变得僵硬,楚颐将它放在床边的矮桌上,道:“你没有误会,我和顾期年……确实并非什么都没有,我一直都喜欢他,你是知道的,也一直舍不得他。”
“喜欢他,舍不得他,”唐知衡冷笑道,“不过是十三岁那年救过他一次,就如此放不下,你我将近二十年的感情,都比不上幼时的一面之缘吗?”
阿衡从前即便是生气,也是自己默默忍下,从未对他发过脾气,楚颐沉默看着他,轻声道:“可即便我喜欢他,你也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因为有了他就不理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和二叔一样。”
“从六岁那年开始,你就是我的家人,父母亲忙于别的事,几乎无暇顾及我,你和二叔就是我最亲的人,”楚颐看着他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了他,就失去所有,你我之间除了知己好友,还有亲情相系,是永远拆不开分不散的。”
唐知衡沉默看着他,许久未再开口,好半天后他点点头,笑道:“知己好友,亲情相系,在你心里,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个位置,那我问你,顾期年知道那件事吗?”
楚颐目光看向窗外,此时天光大亮,天空难得放晴,透过窗纸明晃晃一团光影撒入屋内,他明白阿衡说的是隐瞒病情一事,淡淡道:“他不知道,这毕竟是楚家的事,何事该说何事该保留,都不是儿戏。”
唐知衡眸光晃了晃,随他的目光朝窗外的光影看去,轻轻道:“是啊,毕竟是家事。”
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低低道:“那阿颐你身体既然快好了,跟顾期年一起好好想想该如何审理此案,再有一月就是年节,等过完元宵,我想尽快回京。”
他顿了顿,又道:“我先去忙,你再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再来看你。”
楚颐没有应声,看着那道红衣身影快步走出门外,直到与融入明亮的日光中,消失在转角处。
等他离开,绫罗快步走进了门。
那日楚颐令她送张九重离开,她大半日都未回来,此时依旧风尘仆仆的样子,到了内室,着急道:“主人,张神医和司琴都已安置好,方才仇云过来传话,说顾小少主令奴婢过来看看主人体内是否有余毒未清,主人是中毒了吗?身体可有不适?”
既然是催情散,两人都解了一夜毒了,肯定早就好了,也不知顾期年担心个什么。
楚颐轻轻按了按眉心,扫了她一眼后,将手臂轻轻搁在床边。
绫罗会意,立刻上前扣上他的脉搏。
“还好,并未有余毒,”绫罗微微松了口气,随意道,“也不知主人中的是何毒,仇云悄悄说是顾小少主解的,倒是解得彻底。”
“催情散。”楚颐道。
绫罗随口应了一声,旋即怔住,许久后,脸侧腾得红了,下意识后退两步,目光落在满床凌乱上,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叫人过来伺候梳洗用膳,主人稍等片刻。”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楚颐在下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完,又服药吃了早膳后,也没了睡意,他浑身筋骨疼得厉害,仿佛马车从全身碾过一般,想到阿衡的表情和眼神,心里就始终无法安定,强撑着让人搬来案宗了解案情,顺便当活动筋骨。
连续忙了几日,与案情相关之人几乎皆已锁定,只是搜寻证据依旧各种阻碍。
楚颐向来不是好脾气之人,面对那些官员的逃避推诿、互相伪证,干脆令人将所有人关进大牢,而他随二皇子等人亲审。
衡州之下郡县皆设有大牢,而与总督府相距不远的是刑罚最为苛酷的一个,前身是前朝梁国军营的驻扎处,遗留下不少罕见刑法,甚至可与国公府的刑法媲美。
他们去之前,楚颐就令人先将那些官员绑起来,而等他们到了门前时,隐约听到里面不满的咒骂声。
“顾家不过文臣世家,顾家少主能带兵出征,也不过全靠家里权势,楚家那个世子不过是个药罐子,没两年好活……”
顾期年下意识看了楚颐一眼,脸色瞬间差了起来。
刑房内声音不断,继续隐约传入耳中。
“那个唐小将军,最后定然也是树倒猢狲散,至于那个被皇上厌弃的皇子,更没什么好怕的,此案结束,他们自然要灰溜溜离开,你们该听谁怕谁,还要我再重复吗?”
然后是低声下气的求饶声:“徐大人息怒,世子下令本该昨日就该将你们绑起来,小的们还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等到现在,这几日小的们信也帮你们传了,吃的用的也都帮你们送了,还请各位大人日后记得小的们啊……”
门外的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好起来,赵总督额上冷汗淋淋,颤声道:“下官治理不严,还请少主恕罪……”
顾期年脸色阴沉,率先走了进去。
一行人随后进了大牢,立刻被里面的霉味冲得捂住口鼻,楚颐更是忍不住低咳出声,而对话声则立刻停了。
到了刑房后,满室的人立刻呼啦啦跪了一地,却皆是面容紧张,一句话不敢说。
顾期年冷冷问:“负责看管他们几个的是谁?”
四周安静下来,许久没有人再开口。
“不敢说吗?”顾期年冷笑,“方才不是说得很起劲吗?”
一个首领模样的小吏慌忙走上前行了一礼,颤声道:“大人……之前交代的人员名单皆带到了此处,大人们可有别的吩咐?”
“你是主要负责此事的?”顾期年目光森寒地从他面上扫过道。
小吏一惊,慌乱道:“是……小的……小的……”
楚颐忍不住轻轻笑了,伸手拉了拉顾期年的胳膊,道:“做错了事,直接砍了就是了,何必不顾身份与他动气,乖,别生气。”
话音落下,微微偏头,身后跟随的士兵立刻上前,不顾小吏的痛哭求饶,架起胳膊将他拖了出去。
楚颐目光落在被反绑住手的官员们,声音冰冷道:“方才那位徐大人是哪位?据说刑房中花样很多,正好今日大家无聊,那就挨个试了。”
刑房中空气骤然凝固下来。
一个小吏战战兢兢上前,道:“回世子,徐大人他……他是……”
“你们没有证据,即便是皇子,也不能随意用刑……”一位官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强自镇定开口。
“谁说的?”楚颐笑道,“真以为强龙难压地头蛇吗?即便你是清白的,今日我就想拿你们几条命玩玩又如何?”
“你……你目无法纪、无法、无法无天……”
楚颐嗤笑一声,一声令下,官员立刻被架到刑架上,之前的小吏们为他们传信送物,本就一颗脑袋吊着,此时也不敢放水,三十几样刑具连番上阵,个个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