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饮而尽。
回到客房后不久,楚颐就再次发起了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服了退热的药,却始终不见效果。
绫罗忙紧忙出地喂药,擦洗,大夫重新被请了过来,重新诊断一番后,最终也只是满脸同情地离开了。
二皇子守在身侧,眼眶微微泛红。
他一边拧了帕子给楚颐擦拭额头,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阿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
“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和阿衡,我还住在冷宫,身边一个玩伴都没有,你见我字写得好,又爱看书,就亲自送来满满一大箱的大陈旧史和诗文杂记,也是从那时起,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再也不敢找我麻烦。”
“我只知道你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却还是第一次见你生病是是这样,若是父皇看到了……”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幼时的二皇子性情坚韧,可不是会哽咽着说出这番话的人。
说得好像他真的要死了一样。
楚颐昏昏沉沉躺着,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提不起力气,不知不觉又睡熟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窗外淅淅沥沥声不断,似乎是下雨了,天色却并没有半分阴沉的样子,光线透过窗纸,屋内一片光亮。
楚颐低声咳了咳,微微睁开眼睛,正好与坐在床边的人目光对个正着,不由有些恍惚,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醒了?”唐知衡笑盈盈问,“怎么回事,才几日不见就病成这样,是不是沈大夫不在,你的身体就没人能照料得了了?”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皇上没留你在京中多待两日吗?”楚颐虚弱道。
“皇上知道我离不开你,也留不住我。”
唐知衡随口回了一句,就去桌前倒了茶过来,小心揽着楚颐坐起身:“嗓子都成什么样子了,看到你这副样子真不知该气该笑。”
他将茶杯凑了过去,楚颐犹豫了一下,最终就着他的手慢慢喝完。
唐知衡打量着他的神色,忍不住问:“顾期年这两日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是又缠着你?还是别的?我帮你教训他。”
“你听谁说的?”楚颐皱眉问。
“不必听谁说,”唐知衡好笑道,“方才遇见他,他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不是做了亏心事还是什么?”
“明明说喜欢你,天天跟我抢,我不在时又不好好对你,这么不听话,我待会儿就去武场打得他心服口服。”
楚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都长大了,你能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得打啊,谁让他敢惹你生气,”唐知衡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看着他,犹豫问,“不然,我让他来给你道歉吧,他若是不肯……
唐知衡声音低了下来,笑道:“他若是不肯道歉,我以后就将你藏起来,再也不给他见你一面。”
说完他不等楚颐回应就站起了身,真的打算出门。
“阿衡。”楚颐叫住他。
“别去了,”他淡淡道,“想来你已见过那个赵思文,顾期年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他,哪里会肯过来。”
唐知衡笑容僵住,连脸色都微微变了:“所以,你是因为他有了赵思文才……”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好半天才掩饰道:“那好吧,那……我令人帮你准备热水沐浴更衣,等一下吃些东西,你都瘦了。”
说完快步出了门。
楚颐知道他不高兴了,却不明白原因,浑身因高热抽痛不止,无力深想太多,干脆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到了下午,衡州此次涉案的一位官员莫名死在家中,因可能牵扯到楚氏,二皇子不得不带了顾期年匆匆过来房间商讨此事。
楚颐才再次见到了他。
二皇子道:“衡州一共六郡八县,死的这位孙大人只是个小小的郡守,却一向中立,下面敛财多经由他手,但是我估摸着他是不知情的,倒是被他身边人窃取私印的可能性极大。”
那就不是畏罪自尽了。
楚颐虚弱地靠在床上,静静问:“杀人灭口吗?”
二皇子点头:“十有八九。”
“既然中立,动手的应该是楚氏或顾氏的人,”唐知衡坐在床边道,“有线索吗?”
顾期年静静坐在桌旁,闻言抬眸从楚颐脸上扫过,落在唐知衡身上,脸色却又不好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桌上的杯子。
楚颐知道他是不高兴了,明明就很在意,却还要说放手,也不知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顾家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吊着人。
他的目光黏在顾期年身上几乎移不开,看到他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心里就痒痒,再也听不进半个字。
“那我派人先从他周边的人查起,只是楚家和顾家那边,只怕也要……”不知过了多久,二皇子看向楚颐,又看了看顾期年。
顾期年道:“我让人去查,若真是有人仗着顾氏撑腰做出这种事,我绝不轻饶。”
二皇子点了点头,又看向楚颐。
楚颐目光淡淡,平静道:“阿宴你和阿衡先去忙,有些话,我要跟顾期年说清楚。”
顾期年抬眸看向他。
二皇子怔了怔,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最终叹气点头:“也好,那阿颐你们好好说,千万别吵架,你正病着,大夫说了不能动怒。”
他偏头看了唐知衡一眼,唐知衡却迟迟未动。
“阿衡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二皇子安慰般劝道。
唐知衡沉默片刻,最终点头道:“……好。”
等两人离开后,屋内便骤然安静下来,两人相对坐着,一时相顾无言,顾期年目光冷淡,轻笑问:“你还想说什么?”
“不是说到了衡州后,我喜欢什么都陪我吗?”楚颐道。
他强撑着力气起身下床,一步步走到顾期年身边停住,沉默看着他,片刻后,轻轻捧起他的脸俯身吻了上去。
他的声音干哑虚弱,带着一丝鼻音,轻声呢喃出声。
“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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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点渐大, 被秋风吹动,斜斜打在窗上,耳边除了呼吸声, 只剩下轻微的沙沙声响。
楚颐的手指冰凉, 苍白虚弱地轻搭在脸侧,干裂的唇轻轻碰到顾期年,却只是片刻时间,就被他抓住手, 慢慢推开了。
“世子。”顾期年垂眸站起身, 缓缓道, “司琴所处的地方我已经写给了你,陆文渊你也已经找到, 就不能……放过我吗?”
屋内光线明亮,虚虚打在他的身上,周身冷意便像是难以收拢的薄雾,让他整个人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让我放过你?”楚颐目光冰冷, 声音也沉了下来。
顾期年沉默看着他,没有应声。
仿佛是三年前, 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顾期年一心想要离开, 争执、请求、甚至不惜联合别人设计他。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怎么还可以说出这种话。
而且,明明最初是顾期年非要缠着他。
许久后,楚颐冷笑一声道:“你跟那个赵思文一起时那么开心, 竟敢拿这种态度对我?”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期年, 胸膛微微起伏着, 见他始终沉默, 抑制不住心头火气,随手抓起床上的玉如意就狠狠砸了过去。
坚硬的玉石砸在身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顾期年不躲不避,任由它重重砸上心口,又滚落在地,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
“我跟思文一起你不舒服了?”
顾期年笑得嘲弄,随意理了理凌乱的领口,缓步上前两步,轻轻自那化为齑粉的暖玉上踩过:“那我告诉你,在抚州之前的每一日,你都是让我这么不舒服的,可你有在意过吗?”
他在楚颐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冷了下来:“凭什么你可以有陆文渊和司琴,可以喜欢唐知衡,我就不可以喜欢别人,你和唐知衡是自幼的情谊,难道我和思文就不是?我就是要跟他每日在一起,就算将来回京,我也要带上他。”
“至于欠你一命,有何大不了的,你要的话,还你就是。”
楚颐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到,一时呼吸不稳,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幼时他两次救了顾期年,四年前将顾期年绑回府,可顾家人也刺杀他并抓走了陆文渊。
楚颐给顾期年下蛊毒,顾期年就联合别人设计害他……若说扯平,三年前就已扯平,回京后是顾期年不放过他,是他不依不饶非要贴上来,是他送走了司琴,现在他凭什么说放手。
“你说你喜欢赵思文?”
楚颐的声音干哑,苍白的脸色近乎和身上单薄的寝衣融为一色,目光冰冷地望过去,似笑非笑道:“你信不信,我让你明日就再见不到他。”
赵总督虽是顾氏的人,可若解决他儿子却也并非什么难事,楚颐从前虽处理过许多胆敢惹怒他的人,却也不会真的滥杀无辜,不过是气气顾期年罢了。
可顾期年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静静看了他片刻,低声道:“我自然信,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你向来如此任性,”他冷冷道,“若你还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我任你打任你骂就好,何必连累旁人。”
楚颐脸色微微变了。
顾期年漠然看着他,目光从屋内扫过,见墙上挂着一个装饰用的短剑,干脆大步上前将它取下,随手丢在了他的面前。
“别把气撒在思文身上,我与你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窗外雨声越来越密,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楚颐沉默看了眼地上的短剑,银白的剑刃滑出剑鞘半寸,几乎晃花他的眼睛。
他心里觉得好笑,这还是在安州那个抱着自己舍不得放手的顾期年吗?
心里莫名酸涩,楚颐缓缓道:“那好,既说还我,那我不要你的命。”
“我就要你抱我亲我。”
他抬眸看过去,轻轻问:“在安州时是你说了我想做什么都陪我,是不是不敢?”
顾期年嘴唇紧紧抿起,皱眉看着他,好半晌才冷笑道:“都到了这地步,我都放手了,你觉得这样还有意义吗?”
“不需要意义,”楚颐淡淡道,“只要我喜欢就好。”
他走回床边坐了下去,懒懒看着顾期年道:“我就是喜欢你抱我亲我,我就是想你,凭什么你说放手就放手。”
楚颐静静道:“不过来吗?”
屋内安静下来,狂风骤雨在窗外拼命吹动着枝叶,原本明亮的天色也渐渐暗淡,沉闷的感觉自外蔓延到房间。
顾期年沉默站着,浑身是掩饰不住的戾气,好半天后,嘲弄一般轻笑道:“是啊,只要你喜欢,你何曾在意过旁人心里的感受。”
他恨恨看着楚颐,缓步走到床前,不等反应,已揽住他的腰往床上一推,俯身狠狠吻住了他。
空气冰冷潮湿,温热的身体几乎无法驱散寒气,楚颐抱着他的脖子,干裂的唇火辣辣的疼。
顾期年哪里是亲人,恨不得像是要吃了他,唇舌肆意掠夺纠缠着,不轻不重噬咬着他的皮肉,浑身神经都被他折磨得紧绷起来。
楚颐心脏剧烈跳着,几乎背过气,被他死死压着,几乎融入血肉。
顾期年最终还是听他的话,还是不得不委曲求全。
只要他喜欢,他就一定要得到,也一定有办法能胁迫顾期年去做,可是此时被他抱在怀里,却全然没有目的达到的欣喜,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抽痛。
赵思文,白衣,弓箭,自幼的情谊。
明明在安州时,顾期年都还很喜欢他的。
两人纠缠辗转,几乎沉溺在这来之不易的温情里,仿若最亲密的恋人一般难舍难分,直到屋内光线又暗了几分,两人气喘吁吁,顾期年才放开他。
他呼吸凌乱地喷在耳侧,静静道:“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以后不要纠缠,不要怨恨,也不要迁怒别人,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当一个认识过的人,好不好?”
“不好。”
楚颐抱紧他的脖子,在他耳侧呢喃道:“但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你为什么说放手就要放手,若是在抚州时陆文渊没有出现……”
他咽了咽口水,胸腔闷堵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低声道:“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最初将陆文渊送到抚州时,我的确想过离京后哪日将他重新接回身边,后来有了司琴……就搁置了,我当初的确很喜欢他们,可是我现在只喜欢你,比阿曦阿昱还要喜欢,那晚我真的没有去见他,是你自己不信的,你这么对我,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我喜欢的只能是我的,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不能再喜欢别人。”
他伸手勾上顾期年的腰带,手指只是轻轻一挑就将它解开了。
顾期年呼吸微乱,伸手将他的手的手抓住,轻声问:“那我想让你只有我一个,让你从我和唐知衡中间二选一,你能做到吗?”
楚颐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道:“阿衡六岁就和我还有二叔在一起,如今二叔不在了,他只有我了,若我再抛下他,他该怎么办?”
“而且我也舍不下他……但是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会对你好,再不会找其他人,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楚颐抬头吻住他,重新将他抱紧。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恍然回到二皇子生辰那日的隐园客房中,顾期年骤然出现,低声诉说着自己的“得不到”。
可他如今明明已经得到,为何却说不要就不要了。
楚颐的手乱摸乱碰着,探入衣襟轻贴着温热的皮肤,才觉得怀里依旧是那个让他生气,不知所措,又喜欢到放不开手的人。
顾期年再次将他的手捉住,揽住他的那条胳膊也放开,轻喘着俯身看他,好半天才道:“方才我说的话答应我,不纠缠,不怨恨,不迁怒他人。”
“你和唐知衡好好的,我也不会再闹你,不会惹你生气,你听话好不好?”
可他这句所谓的“和唐知衡好好的”,难道就不是在惹他生气吗?
怀里骤然一凉,顾期年坐起身,他自顾自整理着衣衫,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他,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我们两清了。”
楚颐坐在床上,身上冷得像冰一样,目光落在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上,心底也是一片冰寒。
屋内安静下来,秋风在窗外肆虐,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是场黄粱美梦,所有温情和厚意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他的脸色阴沉,微微动了动指尖,却觉得浑身力气仿若被抽去一般,扬声对外唤:“江恕。”
门外安静了一小会儿后,江恕立刻进了屋内,小心咽了咽口水道:“主人,你们怎么了,是不是顾小少主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说话向来如此,楚颐也见怪不怪了,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去将赵思文带来见我。”
“是。”
江恕应了一声,匆匆出了门。
楚颐垂头轻咳着,表情平静无波,却控制不住心脏的抽痛,胸腔一闷,一口鲜血猝然吐了出来。
白衣上斑斑点点,他随手用衣袖去擦,苍白的脸上却也沾上,反复擦拭却越擦越多,最后干脆随意披了件衣衫下了床。
不多时,赵思文被江恕引进了屋内。
楚颐坐在桌前倒了杯茶,闲闲抬眸看他,见他一脸局促满是不安的样子,淡淡道:“是害怕还是紧张?”
赵思文愣了愣,低声道:“紧张。”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了他片刻,轻轻抿了口茶水,懒懒靠在椅背上问:“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思文不知。”
“我孤身来到衡州,身边无人作伴,”楚颐轻描淡写道,“以后跟着我如何?”
赵思文骤然一慌,跪倒在地道:“世子,思文已有心上人,不配伺候世子,请世子另选他人吧……”
“心上人?”楚颐嗤笑一身,将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我就是看上你心里另有他人!”
“你既然听过我的事,自然知道我的喜好,”他淡淡道,“越是难得到我越是一定要得到,想让我没兴趣,倒不如听话一些。”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说完这句话,楚颐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杯续满,执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屋内空气沉闷,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楚颐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赵思文的脸上,想到顾期年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的怒意就难以控制。
不纠缠,不怨恨,不迁怒其他人。
他偏偏就要迁怒,偏偏就要顾期年生气难受,若是赵思文答应还好,若不答应,楚颐就将他送到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让顾期年心里永远横着一根刺。
谁让顾期年说什么两清的话,谁让他走得毫不犹豫,谁让他害自己那么……
一盏茶饮尽,楚颐紧紧捏着茶杯,关节都泛起了白,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不再看赵思文一眼,径直朝床前走去。
“世子。”赵思文在身后叫住他,脸色发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思文多谢世子厚爱,以后一定好好服侍世子。”
楚颐脚步顿住,冷冷回过头。
他静静站着,一身玄衣几乎融入傍晚的余晖中,表情都变得晦暗不明:“跟了我,以后不准再接近任何人。”
“你那么聪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赵思文目光微敛,低声道:“思文明白。”
到了傍晚,唐知衡和二皇子一同回了总督府。
绫罗煎了药过来,轻声道:“主人都吃了几副药下去了,脸色还是那么差,可要奴婢安排张神医再为主人诊一次脉?”
楚颐接过药碗正欲喝,唐知衡在一旁按住了他的手。
“这药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他皱眉道,“整日喝下去就没见你身体好过,你不是说之前的药一直都是沈无絮开的方子吗?”
“沈无絮的方子不照样有人认为有问题?”
楚颐轻轻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将药喝了下去。
“今日查的如何?”楚颐问。
唐知衡皱眉道:“已有一些线索,阿宴的意思是此事不宜轻举妄动,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别的事来,只是……”
他犹豫道:“已确认与楚家顾家都有关系。”
楚氏顾氏一向敌对,却因利益能互相勾结,倒是让人惊讶。
楚颐皱眉道:“等过两日,我与你们一起去审。”
唐知衡点了点头,直到绫罗收了药碗出门,才轻声问:“阿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楚颐愣了愣,没想到掩饰了许久,最终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轻声道:“没事,一时忍不住发了点火而已。”
唐知衡静静看着他,倾身将楚颐抱住,轻声道:“你不用瞒我,我听阿宴大概说了一些,你和顾期年路上就不对付,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
“跟他没关系。”楚颐道。
“就知道是他!”唐知衡向来了解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顾期年怎么回事,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一会儿要跟我抢一会儿又这样对你,顾家人都是这副嘴脸吗?”
“真是比小时候差远了。”
说完他放开了楚颐,却依旧有些抑制不住火气,干脆站起身道:“算了,阿颐你先休息,顾期年交给我,我去替你出气,今日一定带他过来给你赔罪。”
不等楚颐阻拦,他大步出了门。
屋外大雨如瓢泼一般,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过,连廊下都被水飞溅的雨水冲刷出积水。
楚颐静静坐着,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阿衡此次过去,定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顾身体正病着,随意披了件外氅,随后出了门。
顾期年的客房在相连长廊的北侧尽头,一路自廊下走过,衣衫袖摆依旧被雨水打湿,唐知衡脚步匆忙,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楚颐紧追慢赶,却难敌身体虚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冷风中止不住咳个不停。
最后到了顾期年门前时,屋里已传来了争执声。
“你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反正今日你若不给阿颐道歉,我绝不会放过你,他对你那么好,小时候救你两次,如今也依旧喜欢你,你倒好,动不动惹他生气。”
安静片刻后,顾期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若知道我和楚颐做了什么,还能为他出头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跟他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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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楚颐身体轻飘飘的, 无力地扶住门旁的廊柱,宽大外氅几乎完全被雨水打湿,狼狈地在风中飞舞不停。
屋内的声音轻缓冷淡, 却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心尖上。
“你们发生过什么?”唐知衡迟疑问。
顾期年却不说话了。
楚颐静静盯着门上中央的福瑞雕花, 忍不住冷笑,伸手推开房门。
屋内炭火旺盛,连外间都暖意融融,唐知衡和顾期年站在桌前, 犹如对峙一般, 听闻动静, 皆朝门口看来。
“阿颐你怎么来了,”唐知衡脸色微变, 快步迎上来道,“你还病着,怎么不在屋内好好休息,浑身都湿透了。”
楚颐没有回话, 看向顾期年道:“刚才的话怎么不继续说完?顾家人一向自诩文人,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吗?”
顾期年冷冷抬眸看他, 苍白的脸上表情疏离,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一盏烛台, 转身就欲去内室。
“站住!”
楚颐缓步走上前, 冷笑问,“我来了就要走,你怕什么?”
他知道顾期年不会说, 世家公子出身, 平时又极爱面子, 怎会拿出这种私事炫耀, 他只是生气顾期年那毫不在意的语气,就仿佛,嘲笑他不值得一般。
楚颐轻轻缓着气,忍不住又低咳起来。
顾期年脸色阴沉,许久才轻笑出声:“所以,你们是来声讨我的?”
“二位还真是有闲情逸致,”顾期年漠然道,“可是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废话,若是说完,就请回吧。”
听他话语决绝,唐知衡眉头皱起,忍不住道:“你怎么说话呢?之前围猎回京时,在马车上不是你先缠着阿颐吗?你整日这么闹别扭,惹阿颐生气,就不能听话点,像小时候那样乖一点。”
他话音顿了顿,叹气道:“我知道顾家向来与楚家不和,可若你不再闹,我和阿颐以后都会好好对你……”
“你跟他好好对我?”
顾期年冷冷打断,目光森寒几乎霜冻一般,整个人都笼上了戾气,“既然你认为是你跟他的事,他生气凭什么让我去哄?”
“你害他生气不该道歉吗?你以前那么喜欢他……”
“以前是以前!”
楚颐心口骤然一堵,静静看向他。
顾期年话音漠然,继续不屑嘲讽道:“别以为你以前救过我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今日是楚颐留下的我,即便要道歉也是他跟我道歉。”
他的目光落在楚颐身上,淡淡道:“你若真闲着没事,就好好去找个大夫将病治好,离思文远点,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参与我的事。”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楚颐进来时,房门未关紧,潮湿的风自门缝灌入,顾期年手中烛火不停晃动,表情明灭不定。
楚颐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大半,只是站着都带了分寒气,苍白的脸上沾上雨水,将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侧脖颈,整个人像是要支离破碎一般。
“要我跟你道歉……”他目光冰冷,几乎被顾期年气笑了,“你是怪我今日留下你?”
顾期年没有说话,干脆将烛台放回桌上,自顾自坐下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
楚颐冷冷看着他,才不信顾期年真因今日的事怪他,若真的不愿意,在他提出要求时完全可以敷衍了事,而不是非要把他压在床上一副吃了他的模样。
明明他也很喜欢,明明就是乐在其中,还真是爱装。
倒是那句让他离赵思文远点,像是真情实感的心里话了。
楚颐心里莫名泛起酸意,忍不住就腾升出火气,缓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顾期年没有应声。
许久后,他抬眸看向楚颐,静静道:“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你自己一直不明白。”
窗外天色晦暗,雨声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半空中有白光闪过,伴着沉闷的雷声,一下下都像是打在了心头上。
楚颐胸膛起伏,心底那股若有似无的不服和酸涩不停翻涌而上,折磨着他不能平静。
他的确是不明白,不明白顾期年为何就这么头也不回,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明明他平日别扭又爱争宠。
似是报复一般,楚颐大步走到唐知衡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阿衡,我困了,”楚颐故意声音轻柔道,“回去陪我睡吧。”
顾期年紧紧捏着杯子,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楚颐不再理他,拉着唐知衡就朝门口走去,房门打开后,狂风暴雨立刻吹进廊下,兜头扑来。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被屋内炭火热气烘烤,却丝毫没有热意,此时冷风瞬间灌入,激起一阵冰寒,楚颐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不远处有身影出现在雨幕中,仇云穿着蓑衣,手里拿着油纸伞,带着一个人匆匆而来。
迎面对上楚颐,他脸色骤变,看了眼房内,低声道:“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颐皱了皱眉,朝他身后看去,才发现他身后跟着的竟是赵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