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与峥和陆呈谁都没有问晏斯野的事,那么一个人,被海浪卷走,会不会游泳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一个浪打过来,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人拍晕。
晏斯野……
陆呈的眉心收的更紧,“你,去我家。”
池星燃摇了摇头,“我想回去看看孩子,他们应该吓坏了,我得陪着他们。”
“阿燃……”
池星燃对着他露出一丝轻松平静的笑:“没关系,我没事的。今天是你们的婚礼,别因为这种事耽误你们的好事。”
陆呈还要说什么,却被顾与峥拉住,他对陆呈使了个眼色,随后才看向池星燃。
“好,那我们送你回去。”
三十分钟后,池星燃回到了别墅。
家里的保姆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池星燃就像是没看见一样,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外套,递给了她。
“阿姨,帮我洗一下吧,沾了很多沙子,可能要麻烦你连。”
保姆赶紧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哎”了一声。
池星燃:“孩子们呢。”
“洗了澡喝了奶,已经睡了。”
“哦。”池星燃顿了顿,又说:“那我也上去休息一会儿,要是孩子们醒了找我,你记得来叫我。”
“好的,池先生。”
看着池星燃往楼上走的背影,保姆还是忍不住,“池先生。”
池星燃回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保姆哽咽:“晏先生他……”
池星燃这才像是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救援队的人在找他,有消息的话他们会联系我的,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去睡了。”
说完,池星燃头也不回的走上了二楼。
他走进卧室,去浴室放了热水,脱下身上湿透冰冷的衣服,把自己泡进浴缸里,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去,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燥热后,池星燃才擦干身体的水,换上舒服温暖的睡衣,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合上眼睛,进入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池星燃睡的头晕脑胀,四肢肩膀微微一动,就“嘎达嘎达”响。
他坐在床边,歪着脑袋,舒缓了一下酸疼的肌肉,目光落在床边柜子上放着的相框上。里面,是他和晏斯野还有两个孩子的合照,拍摄于两个孩子两周岁的生日宴上。
池星燃皱了皱眉头,随后把相片反扣在了柜子上,起身离开卧室。
保姆还在客厅垂泪,池星燃见餐桌上空空如也,皱眉:“阿姨,今天没有准备晚饭吗……我有点饿了。”
阿姨抬起脑袋,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明眼人都知道,晏先生是凶多吉少了。他平日对池先生那么好,现在自己出了事,池先生不仅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有胃口吃饭。
她是真的为晏斯野感到难过。
见保姆不说话,池星燃也没再说什么:“我记得厨房有泡面,那我自己去煮一点。”
保姆终于忍不住了:“池先生,您难道就不担心晏先生吗?他可能,他可能……”保姆说不下去了。
池星燃簇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说完,池星燃抬脚往厨房走去。
保姆完全没有想到,素日温柔体贴的池星燃在这种事情上居然会显得如此冷漠无情,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池星燃端着一桶泡面从厨房走出来,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泡面。
接下来一个星期,晏斯野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救援队找到池星燃,委婉的询问池星燃,是否还要继续打捞搜救。
以他们的经验,过去了这么久,再搜救下去除了花更多钱,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哪天尸体自己浮上来,或者等海浪足够大,把尸体冲到岸边……
池星燃沉默着的听救援队的队长和自己分析完,没有思考太久,便点头同意了:“我知道了,那就停了吧。”
送走救援队的人,池星燃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许久许久,然后才站起身,拉开柜门,把晏斯野的衣服,领带,鞋子全部一件件的拿出来,用一个大袋子装好。
保姆听到楼上的动静,赶紧跑上来看,见地板上,晏斯野的东西散的满地都是,瞪大了眼睛:“池,池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池星燃走到床头柜,拿起那只相框,随后丢进了垃圾桶,语气平静:“晏斯野的东西都要处理掉,孩子还小,时间一长,就不会记得他了。卧室我来收拾就好,你去书房,把晏斯野的东西都收拾好,我一会儿叫收废品的过来。”
保姆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池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第166章 流言蜚语
池星燃没有任何的犹豫,把晏斯野的东西一件件从抽屉里往外拿,手表,戒指,手环……语气依旧无比平静:“嗯,我今天就要全部收拾掉,您也抓紧点时间吧。”
保姆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池星燃回头看着她,顿了几秒,开口道:“罢了,您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收拾就行。”
见池星燃直接从晏斯野的黑色外套上踩过,保姆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可她到底只是人家雇来打工照顾孩子的,心里再觉得池星燃冷血无情,再替晏斯野觉得不值,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保姆只能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转身走了。
这个夜晚,别墅的动静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池星燃用最快的速度把属于晏斯野的一切东西装进了一个又一个密封的纸箱子里,从拖鞋,衣物到书房的电脑,笔记本……
黎明时分,池星燃把最后一个纸箱交给了收废品的工人,看着卡车渐渐远去,再也看不到了,他才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转过身回到了别墅。
保姆正在客厅给两个孩子喂饭,两个小崽子还很小,对死亡和别离还没有什么概念。
再加上平日池星燃陪伴两个孩子的时间更多一些,经过几天的恢复,晏斯野的离开似乎并没有给两个孩子带来太大的影响。
“爸爸!抱!”
小女孩跑到池星燃面前,奶声奶气的要抱。
池星燃温柔的笑了笑,弯腰把小丫头抱在了怀中,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爸爸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要乱跑。”
小丫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坏了规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脑袋往池星燃怀里钻,“爸爸……”
对池星燃来说,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那些困难的,不堪的东西都算不得什么,他抱着小丫头坐回餐桌,温柔耐心的给女儿喂饭。
保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池星燃,脸色更加苍白。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池星燃可以对晏斯野的死做到那么冷漠无情。就是养条狗,这么久了,也该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吧。
面对保姆异样复杂的眼神,池星燃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给孩子喂完饭,笑道:“阿姨,下午我要出一趟门,孩子就麻烦您辛苦照顾了。”
“您有什么事吗?”
池星燃:“晏斯野的事要处理一下。”
保姆眼睛一亮:“是找到晏先生了吗?”
池星燃:“没有,都这么久了,应该很难再找到他了,我要去派出所问一下,能不能给晏斯野开死亡证明,我要注销他的户口。”
保姆的脸上由欣喜变成了目瞪口呆,满眼惊愕的看着池星燃。
池星燃解释:“再有一年,这两个孩子就要上学了,不注销户口,会很麻烦的。”
保姆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池星燃没有再说什么,把怀里的小丫头放在地上玩,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蘑菇汤,小口小口的喝起来:“阿姨,这个汤不错,晚上再煮一些吧。再做个小排骨,我有点想吃了。”
保姆心脏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石头,难以喘息,过了许久许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下午,池星燃果然带着晏斯野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出了门,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略带疲惫的回到家。
“池先生,可以吃饭了。”
听见保姆的声音,池星燃从沙发里爬了起来,刚要去洗手,门铃忽然响了。
池星燃愣了一愣,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什么,快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沈星辰一只手拎着个果篮,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停在空中,面色窘迫的站在门口。
池星燃眨了眨眼睛,等眼里的那股情绪散去,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来:“你怎么来了。”
沈星辰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我,我听说,晏斯野……我有点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外面冷,进来吧。”
“好。”
沈星辰缩着肩膀,耷拉着脑袋,跟着池星燃走进别墅。
池星燃把沈星辰带到了书房,让保姆给沈星辰倒了杯茶,沈星辰轻声说了句“谢谢”,捏着水杯,等把里面的水都喝干了,才鼓足了勇气开口:“阿燃,你要是难过,千万不要忍着,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的。”
他低下头开始碎碎念:“我一直以为自己被顾与峥抛弃,已经很惨很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至少我还能看到顾与峥,以后,你和孩子怎么办。”
池星燃弯唇笑了起来:“我可以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嗯?”
“我有很多存款,晏斯野也留了遗产给两个孩子,我没有什么经济负担的。”
沈星辰皱紧了眉头:“阿燃,你真的不难过吗。”
池星燃语气平静:“为什么要难过。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喜欢晏斯野,和他在一起,就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既然是过日子,那对象是不是晏斯野,根本就不重要。”
池星燃:“说句实话,我也就是心疼这两个孩子所以才会留在他身边,这两个孩子从小无父无母的,太可怜了。”
听到池星燃这么说,沈星辰这才松了口气:“你能想得开就好,我怕你伤心,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来见你……”
池星燃弯唇,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来:“我没有伤心,放心吧。”
送走沈星辰后,池星燃回到餐厅吃饭,吃完晚饭,池星燃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澡,把小崽子哄睡,池星燃又接到了盛戚南打来的电话。
得知他就在别墅外面,池星燃赶紧换了套衣服,匆忙出去见他。
池星燃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盛戚南了,时隔一个多月,眼前的男人消瘦了很多,身上也笼罩着一层池星燃从未见过的颓丧和低迷。
“抱歉,阿燃,这段时间我很忙,晏斯野出事到现在,我一直没来看你。”
他先是和池星燃道了歉。
池星燃:“盛总,你没事吧。”
他能察觉到,盛戚南身上似乎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很累很累,素来凌厉深邃的眉眼如今也染着一层深深的疲态。
盛戚南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却又想起自己不应该在池星燃面前抽烟,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撑起一丝笑容:“没事,生意上出了点事,有些心烦。”
“抱歉。”他伸手揉了揉池星燃的头发,笑道:“本来是想来安慰你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反过来让你来安慰我。”
池星燃摇了摇脑袋。
盛戚南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忽然伸手抱住了池星燃。
“让我靠一会儿吧,阿燃。”
盛戚南的脑袋慢慢靠在了池星燃的肩膀上。
池星燃当然知道,盛戚南不是为真的生意的事烦心,可盛戚南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多问,自己的肩膀能让盛戚南好受一点,那就足够了。
想到这,池星燃慢慢伸手,安抚似的在盛戚南的后背上拍了拍。
盛戚南就这么抱着池星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松开了他。
池星燃:“不需要再抱一会儿吗?”
盛戚南的眼神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沉郁,笑容也轻松了不少,摇了摇头:“足够了。”
他抬起手,又揉了揉池星燃的头发:“回去吧,外面冷。”
池星燃还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盛戚南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如果哪天我又犯病了,我会再来找你充电。”
听到盛戚南这话,池星燃总算露了个浅浅的笑,“嗯,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送走盛戚南后,池星燃回到别墅。
刚进屋,他就看到保姆急匆匆的从窗边转过身,假装拿着拖把打扫卫生。
池星燃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刚刚和盛戚南在一起的画面,可经历过这么多事,他早就懒得向任何一个人去解释什么。
理解,尊重,名声……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生活曾经给予他的苦难太多,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日子如同流水,推着池星燃一天一天往前走。
这段时间,池星燃和盛戚南见面的次数多了不少,盛戚南时常邀请他去吃饭,看电影,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去公园的湖边散散步。
这天傍晚,池星燃刚回到家,就看到陆呈来了。
他二话不说,便被陆呈拉进了书房,手里被塞了一个手机。
“自己看。”陆呈言简意赅。
池星燃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匿名的爆料贴。
【大家知道吗,最近某城贵族公子圈里出了件大事,某少爷为了救自己男朋友掉进水里淹死了,然后他男朋友第二天就变卖了他的遗物,和别的男人搞在了一起。】
虽然帖子是匿名贴,但圈子里淹死的贵族少爷又能有几个。评论区很快就有人站出来——
【这事我知道,ysy呗,听说现在尸体还没找到呢。】
【怎么说呢,他也是活该吧,明眼人都看出来他男朋友不喜欢他,舔狗舔到最后把命都舔没了,笑死。】
第167章 林颂
池星燃还要往后面看,陆呈却一把将手机拿了回来,他给抬了抬手指,无声的问出个问题:“说的是你和晏斯野?”
池星燃沉默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陆呈抓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你真的把晏斯野的东西拿去扔掉了?”
池星燃想了想,解释:“也没有全部扔掉,有部分拿去卖了。”
陆呈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抖了起来,好半天才重新打字:“我知道你不喜欢晏斯野,你也没那么在意晏斯野是死是活,可你这动作也太快了点,这下好了,被人家抓住小辫子了吧。”
池星燃淡淡的:“我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我。”
陆呈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这种……私密的事,是谁……传出去的。”
池星燃大概猜得到是谁说的,这别墅里就他和保姆两个成年人,除了保姆还会是谁。
可即便知道是谁透露出的消息,池星燃也不打算去追究了。
他既然敢变卖处理晏斯野的遗物,就做好了接受别人议论的准备。
见池星燃不说话,陆呈叹了口气:“你,以后,怎么办。”
池星燃终于弯唇笑了起来:“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
“那要是孩子……”
池星燃:“他们还小,记不得晏斯野的,如果将来他们真的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会给他们找个负责的父亲。”
陆呈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池星燃平静的面容,最终点了点脑袋。
别墅的生活就这么渐渐归于平静,一个月后,正在家里为两个孩子挑选幼儿园的池星燃,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律师打来的电话。
对方是路嘉言的律师,案子的审理已经基本接近尾声,路嘉言即将要被转送到监狱服刑,在临走前,想要见池星燃一面。
池星燃同意了。
当隔着那扇透明的玻璃,看着头发被剃光的路嘉言时,池星燃不由的有些恍惚,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在这种地方,最后见了一眼司明羽。
“池星燃。”
路嘉言的声音打断了池星燃的回忆。
池星燃抬眸看向他,那双猩红的眼里写满了嘲讽和不甘,以及深深的恨意。
路嘉言对着他,露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晏斯野找到了吗?”
“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有找到他。”
路嘉言往后面的椅子上一靠,整个人显得洋洋得意:“我听说,掉进水里淹死的人,死相都特别可怕,身体会变的像肿胀的馒头一样,鱼虾会把他的脸啃的面目全非……啧啧,可惜了晏斯野那么一张帅脸,最终却落得那么个下场。”
池星燃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打断路嘉言的故意的激怒和嘲讽。一直等路嘉言说完,池星燃才淡淡开口:“你让你的律师通知我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吗?”
大概是没有想到池星燃会这么平静,路嘉言先是一愣,随后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他死死的攥紧手指,腕上的金属手铐“哗啦哗啦”响,就这么盯着池星燃许久许久,路嘉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也是,你压根就不在乎晏斯野是死是活,我说这话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只是可惜了晏斯野,到死都没有获得你的原谅。”
路嘉言忽然凑近了玻璃,嘴角的笑容加深:“池星燃,你应该感谢我,我帮你处理掉了晏斯野那个**烦……”
“感谢?”
池星燃终于给了对方一个冷冷的眼神。
路嘉言瞬间怔住。
池星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字一句:“路嘉言,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原谅他,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可是,你知道我和他纠缠了多少年吗,从17岁到34岁,我人生最幸福,最痛苦的时光,全是他给予我的,你没有办法理解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我也不想和你解释,我到底是怎么看晏斯野的。”
池星燃声音越来越沙哑:“阿言,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你说你从小无父无母,要看着那些叔叔婶婶的脸色过日子,饿的头晕眼花了,也不敢问他们要钱买吃的,路过馒头店,你实在忍不住了,偷了个馒头还没吃一口就被店里的抓住,你叔叔婶婶知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你打的半死,跪在地上求饶……”
“阿言,这件事,你和我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有次你喝醉了酒,抱着我哭,你说,你要是有父母,绝对不会有人这么欺负你。
“可现在,你却害的另外两个孩子和你一样,没了父亲,你没有想过,他们或许也会和你一样,因为没有父亲,所以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可能会受到别人的欺负。你自己吃过的苦,却要让两个无辜的孩子再吃一遍。”
路嘉言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池星燃的话像是一记响亮且沉重的耳光,重重的甩在他的脸上。路嘉言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整个人颓丧的坐在椅子里,脸色惨白。
池星燃冷冷的看着他:“你说我应该开心,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我流落过街头,翻过垃圾箱里的食物,为了一顿饭,出卖光自尊和脸面,我的那些照片,视频,至今都不知道躺在多少人的手机里,被人当成收藏品一样反复阅读传看。”
池星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自嘲:“在这场斗争里,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爱人,我是个彻彻底底的输家,阿言,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路嘉言的眼神,因为那一句“最好的朋友”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几秒之后,两行眼泪,“吧嗒”一下,从路嘉言的眼眶里成串的滚了出来。
池星燃最后看了他一眼,“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作为曾经的朋友,我真心祝你未来一切安好。”
说完,池星燃转身就走。
背后忽然传来了桌椅摩擦的声音,在池星燃看不到的地方,路嘉言忽然跪倒在地,几乎崩溃:“对不起……阿燃……”
池星燃没有回头,松开拳头,抬脚离开。
回到家时,正是午饭时分。
保姆端着鸡蛋羹从厨房走出来,“池先生,您回来了。刚刚有个电话找您。”
“电话?”
“嗯。”保姆皱眉:“是一位姓林的先生。”
姓林……
池星燃在脑海里仔细想了想,他好像不认识什么姓林的人啊。
保姆:“我告诉他,您有事出去了,他说,等您回来,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当面和您说。”
说着,保姆就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了池星燃。
池星燃接过,看着上面陌生的数字,微微簇了下眉头。
回到房间,池星燃换了套衣服,这才拿起手机,按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通了。
里面传了一个陌生男生的声音。
“您好。”
池星燃:“您好,我是池星燃,您上午给我打过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随后那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您好,我是林颂。”
池星燃先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过了好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林颂?!这不是盛戚南昏迷多年一直未醒的男朋友吗?
他醒了?
那盛戚南岂不是要高兴的疯掉。
池星燃的大脑一片凌乱,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疯狂跳了起来。
可不等他再多问,对面的林颂却再次开了口:“池先生,我能和你见一面吗。”
“我?”
池星燃的大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一丝不对劲。
奇怪,林颂苏醒,为什么要联系他呢。
池星燃还来不及想更多,林颂已经继续说道:“我就当您同意了,地址我一会儿发给您。打扰了。”
说完,林颂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一条写着地址和时间的短信被发到了池星燃的手机上,是云城的一处海洋馆。
池星燃看着上面的时间,距离现在,也就不过还剩下一个小时。
林颂居然这么着急的要见他……
不再多想,池星燃只能再次换了套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四十分钟后,池星燃在海洋馆的大门口,见到了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面色带着浓烈的病态的苍白,胳膊细的像是个小婴儿,两条腿虽然被毛毯遮挡住,却依旧能看出有严重的萎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可怕的骷髅。
池星燃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主动打招呼,那人却已经看到了他,摇着轮椅快步走上前来。
“您好,请问你就是池星燃吗?”
池星燃点头。
“我是林颂。”
池星燃:“你好。”
林颂上上下下的将池星燃打量了好几眼,随后开口道:“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会儿吧。”
二十分钟后,池星燃和林颂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池星燃刚坐下,林颂便开门见山:“池先生,我就有话直说了,你是盛戚南现在的男朋友吗?”
,池星燃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林颂来找自己的理由。
这段时间,他和盛戚南的来往很多,盛戚南心情不好,他时常安慰盛戚南,关系要比之前亲密很多。
林颂一定是误会了。
池星燃的心脏忍不住加速跳动,急急忙忙的解释:“你误会了,我,我和盛总……”
林颂看着池星燃,唇角轻轻弯了弯,语气平静:“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啊?”池星燃有些懵。
林颂伸手去端面前的水杯,可他的手太过于细弱,扭曲的手指连一个杯子的重量都让他难以去承受。
握了好几次,他才终于把水杯端了起来。他微微低着脑袋,看着杯子里透明的液体,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池星燃愣住。
林颂抬起眼睛,那双浅栗色的瞳孔里已然是深深的无奈。
“他和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林颂的声音顿了顿,尾音是极力克制下的颤抖:“我其实发现了,我醒来的时候,他就显得很焦虑很慌张,有很多次,他都想和我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后来,我看到他在抽烟,喝酒,他以前很少碰那些东西的,我知道他有心事,我去安慰他,我说,别担心,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嫁给他。”
“可他还是不高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后来,我看到他在书房和别人打电话。”
林颂的眼里慢慢泛起一抹苦涩:“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那种温柔的,没有任何防备的语气,也很久没有见过那种缱绻放松的神态了。以前,他只会在我的面前,露出这种真实的疲态……”
林颂似乎哽咽了一下,却又很快撑起一丝笑:“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他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林颂眼里的那抹难受和痛苦像是一根针,猛的扎进池星燃的眼里,他刚想说什么,对方就再次开了口。
“我不怪他的。”林颂语气坚定:“我昏睡了这么多年,就连医生都说,我能苏醒,本身就是个奇迹。这些年,他……一定很辛苦,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如果不是我拖累他,他早就成家立业,有儿有女了。换做是我,可能在医生说盛戚南醒不过来的时候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池星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林颂:“昨天,他终于和我坦白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很对不起我,他愿意拿出所有的东西补偿我。”
林颂再次顿了顿,随后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和他说,我不需要什么补偿,我就想看看那个人是谁……看看那个要取代我,和他走进婚姻,白头偕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林颂放下水杯,变形扭曲的手指有些无错慌张的搅在一起,凸起的指骨泛着触目的苍白:“他拒绝了我。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满脸仓皇,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