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急匆匆地挤进了浴室,还好别墅给每个卧房都配备了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而且足够好几个人一起活动。洗澡和换衣服的时候,杰突然问起一个问题:“查尔斯,你说,凯拉小姐这么一大早起床看书就算了,干什么专门跑到那个地方?”
查尔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懒得想,随口敷衍道:“可能她是觉得那边风景比较好吧。”
“风景好的地方在一楼的阳台啊。”杰不依不饶。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搞文学创作的人,可能脑子和普通人比也不太一样。再说她又是老板的妹妹,以老板的风格……”查尔斯撇撇嘴,“受得了老板的,哪怕是亲人,脑筋估计也不是特别正常。”
杰生气地说:“不要这么讲伊芙琳!她哪里不正常了?伊芙琳就是人很好。你看几本她写的书就明白了,伊芙琳心胸开阔、思想开明,本来她的脑子就很好了,真人还那么漂亮。伊芙琳简直是个完人!”
“你说的那些词也能套到老板身上。”查尔斯没好气地说,“你觉得老板算是完人吗?”
杰不吭声了。
他们迅速地洗漱和整理完毕,互相帮助着上了药。两个人的行礼都是查尔斯整理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根本没带药,但杰从洗漱包里摸出了药给他。
查尔斯狐疑地盯着他看,杰有点窘地别过脑袋,小声说:“是我之前为度假准备的,结果一直没能成,我也忘了拿出来……”
折腾好之后两个人都累得差点瘫在床上。还是查尔斯挣扎着把充上了电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看了看时间。
才凌晨五点。
老板最早也是中午才起床,那意味着他们还能睡上一会儿养精蓄锐……
休息前查尔斯记得定好闹钟。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伊芙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奇怪,她这么一大早起床跑到外面专门看书?根本不像,这行为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可能她就是在等他们吧……查尔斯想,老板的妹妹可能还是关心老板的电影的。他之前瞥了一眼,摊在伊芙琳腿上的是剧本,她在这里能看什么剧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能是看着看着就就想找人聊聊或者商量一下。
但是聊剧本找他们两个干什么?他们只是助理而已。真要找人聊的话应该找老板才对,老板没起床,那也应该去找导演聊剧本——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查尔斯想起昨天的时候那女人说的话,她说什么来着?
“两位也是今天登岛的客人吧”,她说。
“也”,她说。
老板、老板的妹妹、老板妹妹的暧昧对象都留在别墅里没有出门。导演说是住在二楼,但他们从头到尾其实都没在老板的房间里看到过导演。
昨天晚上导演也去了那里吗?而且还比他们更早到?
查尔斯剩下的体力支撑不住他继续思考了。再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导演昨晚也在,大概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和岛上的原住民们做快乐的事情吧……
不管导演是不是和老板有一腿,反正老板也不会在乎。
这种岛屿上也不用担心狗仔和爆料,算是海岛唯一的优点。既然这样,也轮不到他一个助理担心。
不过等会儿看到老板还是得问一声导演,昨天那情况真是挺渗人的,从他们俩的经历看,危险倒是不至于有多危险,但导演万一被吓着了、受伤了什么的,早发现早解决……
查尔斯匆忙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了事情,一头栽倒在幸福地打着小呼噜的杰的身边。
“姐姐?”伊芙琳头也不抬地问。
伊薇悄悄圣象伊芙琳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直起身,气恼地叉着腰:“怎么回事?你是有超能力还是怎么着?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走动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还以为魅魔的脚是蹄子呢。走路应该很响亮才对。”伊芙琳合拢书页,把伸直的腿的盘起来,按摩着僵硬的肌肉,“姐姐今天起得很早呢。”
“确实是像羊一样的反关节双腿也确实是蹄子的脚,但又不是动物……我们可是高明的掠食者,接近的时候就像幽灵一样安静。”
她在周围走了一圈作为示范,厚重的枯叶在她的脚下饼干一样碎裂,但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更像是走在泥泞的湿土地上,就连她双脚陷进枯叶碎片中的样子都和走在湿土中很像。
她在沙地上蹭干净脚底,紧挨着伊芙琳坐下,说:“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挺好玩的。”
“恐怖吗?”
伊芙琳想了一会儿。
虫鸣在森林中肆意泼洒,像狂风时从树叶上滚落的露水。清晨的阳光在雾气中涤洗出无数条圣洁的光带,那场景颇有几分圣灵登场的玄妙。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此地此景,毫无恐怖的氛围。
“我不知道。”伊芙琳诚实地说,“我感觉就是个很普通很日常的故事……还有点没头没尾的。主角在里面好几次又是哭又是叫的,我都看不懂。我还算是勉强能理解怕黑、怕一个人,可是,看到蝴蝶到底是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伊薇的笑点,她古古怪怪地嘿嘿笑,张牙舞爪,挤眉弄眼。
场面顿时有点恐怖起来。
至少伊芙琳觉得伊薇像是突然发病了似的,再想想,让魅魔发病的能是什么?完全不了解,想必对人类来说更会导致严重后果。这可不就开始有恐怖气氛了吗。
伊薇敏锐地停下来。
“我感觉你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她说。
“没有哦。”
“……我就当你没有吧。”伊薇说着,忽然感叹起来,“其实你大部分时候都是完全免疫对魅力免疫的,伊芙琳,你这样也不好啊,对魅力免疫这事儿你懂吗?看到高魅力的生物你是完全不过检定的,想想看,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在你眼里估计都是古神之貌……”
伊芙琳淡定地说:“那古神也有长得美和长得丑的区别吧。”
伊薇都给她这么一句神来之笔给说愣了:“嗯?嗯???啊这,这就……”
她突然进入了某种哲学思考当中,喃喃自语道:“你如果看习惯了古神之貌的话估计……估计对你来说古神还真有美丑之分……”
“剧本我看完了。我觉得挺好演的,哪怕是姐姐的演技也能完全掌控。毕竟百分之九十九的剧情都是在努力描绘渲染周围的宁静风貌和主角的美丽外表。”伊芙丽说,“我唯独只好奇一件事,就是剧本里提到的‘美到无与伦比的蝴蝶群落’。这是要靠后期特效的吧?”
伊薇笑了。
“你以为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你吃腻了名利场的人,想给纯洁的偏远小村一点裸体震撼。”伊芙琳说,“不过也可能是另一种发展,比如看似纯洁的村庄实际上藏污纳垢,宁静安稳下的黑暗面令人作呕之类的。终归都是你想换个地方换个口味吧。”
伊薇知道伊芙琳的心情不佳。她假装没有感觉到伊芙琳的话中带刺,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这里的特产——蝴蝶。”
伊芙琳有点感兴趣了:“比光明女神闪蝶、天堂凤蝶、歌利亚鸟翼蝶还漂亮的蝴蝶?”
“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只要是亲眼见过它们的人都会这么讲。没有之一。”伊薇赌咒发誓般说,“它们只在这座岛上繁衍,从生到死都在岛上,没有流出任何影像资料,所以外界根本不知道还存在这种蝴蝶。”
“噢!我想看看。在哪里能看到?现在是观赏季吧?你们都特地跑过来拍电影了。”
“它们和绝大部分的蝴蝶习性不太一样……比如它们一年四季都是□□期,所以随时都能观赏。这种蝴蝶在岛上到处都是,你肯定也见到过。”
伊芙琳想起了她在窗帘背后捡到的那只蝴蝶。
“我之前好像捡到了一只快死的……是很漂亮,可是还远远不到‘世界最美’的程度啊。”她失望地说。
“这种蝴蝶在□□期和产卵后完全是两回事,完成繁衍任务之后它们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就像饿得骨瘦如柴的人一样,你看一个皮包骨的骷髅架当然不觉得这个人美了。你想啊,要是一个人跟个鬼似的还让你觉得好看,巅峰期时会有多美?”
“想不到。”
“……总之就是这样!等拍摄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蝴蝶,你把雅各也叫上,到时候我们拍电影,你们自己找地方玩儿去。”伊薇精神振奋,“多好的安排!多完美的发展!”
伊芙琳问:“我就不能自己带着雅各去看么?”
“你不认识路啊,宝宝。这座岛上也没有地图,导航在这也不管用。”伊薇站起来,“千万别自己乱跑哦,这座岛很多地方都相当原始,在奇怪的地方迷路的话是真的会死在里面的。”
她拍拍伊芙琳的肩膀,态度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倒是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想要伊芙琳在岛上乱跑。
她朝别墅走去,背影如支起上半身的蛇一般摇曳。
伊芙琳久久凝视着伊薇的背影。
就在此时,一个背着画架、拎着手提箱的男人从森林中走出来,不紧不慢地从伊芙琳的身旁经过。
等他走远,伊芙琳低下头,又一次阅读起剧本。
闹钟响了。
杰还在半醒半睡当中,还没睁开眼就轻车熟路地用手肘去推身旁的人:“醒醒,查尔斯,起床了。”
他的手落了个空。
“查尔斯?”杰的手在查尔斯该在的位置上乱摸一通。
大部分时候查尔斯都是他们两人当中负责、谨慎的角色,承担着许多重任,但这不是说查尔斯就像机器人一样刻板。好比说,可能是由于平时想得太多的缘故,查尔斯的睡眠质量非常差,很难入睡,也能难清醒。
每天早上,杰都负责叫醒查尔斯。
这不算苦差事,然而有经验的人——不管是反复叫醒别人的经验,还是反复被人叫醒的经验——都知道,这是个麻烦差事。
查尔斯会一遍又一遍,含糊不清地说“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只要三分钟”,而杰会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走到查尔斯身旁将查尔斯叫醒,直到查尔斯成功起床为止。
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办法,比如省略掉前面几次叫醒的步骤,直接在关键时刻强行督促查尔斯起床。
这确实很有效果,也能让查尔斯稍微多睡几分钟,然而紧随而来的后续是查尔斯会保持一整天的低气压状态,心情恶劣,缺乏耐心,而且还会拒绝交流。
就好像那抢来的几分钟赖床时间很重要似的。
——如果查尔斯真的很想抢睡几分钟,那么,这几分钟肯定就真的很重要!
所以杰养成了习惯。每次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就在自己起来前先叫查尔斯一次。穿好衣服再叫一次,洗漱时叫一次,准备食物的间隙叫一次,早餐好了最后叫一次。查尔斯总会赶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从不早,也从不晚。
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我也刚醒没几分钟。”查尔斯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跟着他的声音一起进门的是咖啡的香气,“我做好早餐了,快出来吧。”
查尔斯不太会做饭。可能是因为他是英国人。查尔斯做东西不是过熟就是过生,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尽管都还不至于到难吃的地步,可对杰来说已经属于一种慢性折磨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处,查尔斯经手的可入口的东西里,咖啡的味道香醇可口,堪称异军突起,所以他们家咖啡都是查尔斯煮。
杰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紧邻着卧室的就是小客厅,桌子上摆着两盘……还好,是意大利面。
杰松了口气,对着别的东西他还真的没法违心地夸出来。
他们在桌边坐下用餐,杰虽然有点奇怪查尔斯的异常表现,但也将此归咎于上岛后一系列古怪事件的后遗症。
意大利面煮得有些硬,番茄酱倒多了,煎蛋的一面略微焦黑,却神奇地保持着溏心。总体来说,是符合查尔斯水平的一餐。
“你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呢,查尔斯。”杰闭着眼睛说瞎话,“说,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在家里练过?”
他不担心被查尔斯觉察到在说瞎话。
做饭难吃的人普遍味觉不怎么灵敏,否则自己边做边尝,再怎么也会有所进步吗,而和他在一起之前查尔斯经常做饭,却从未有过任何进步。
显然,在查尔斯自己看来,他做的食物不算好吃,但能凑活。
“没有练,做饭而已,虽然做得特别好吃很难,做得不难吃还是很简单的。”查尔斯理所当然地说。
食物只有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和难吃这四种情况!杰在内心尖叫。
他微笑着点头同意:“我想也是,你做什么都很容易上手。”做饭除外。
吃完之后杰才想起来要问:“这些食材都是哪儿来的?”
“厨房里都有。冰箱里也塞满了各种吃的,我猜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吧。他们肯定也事先打扫过卫生,我之前在浴室和床脚看过,一点灰尘都没有。”查尔斯一边把锅碗丢进洗碗机一边说,“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做的,临走前可以要张名片。不贵的话我们家也交给他们。”
杰在眼皮下面翻了个白眼,懒懒地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打扫房间不满意。”
“什么?不,我的意思是……”查尔斯停顿了一下,好像他也不清楚该不该把话说出口。
但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得考虑孩子的事情,对不对?养育孩子是个辛苦的事情,我们的工作性质又要求我们长期在外。等有了孩子,我们就不能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工作,收入肯定会减少一部分,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会变少。坦诚地说,我认为我们几乎不能再拥有什么‘独处时间’。对有孩子的家庭来说那是奢侈品。说到奢侈品,我们也不能再花那么多钱在紧追潮流上了,说到底我们也不是明星,没必要穿得太好。”
“如果我们穿得不好看会被误认成直男的。”杰脱口而出。
是啊,孩子。
到目前为止他们俩还没在孩子怎么来的问题上统一结论,然而一起养育孩子的事情是明确了的。杰始终认为孩子才能让一个家庭真正完整,那倒和传播基因的事情无关,纯粹就是——想想看,一个家里,如果没有孩子,如果不能目睹孩子成长,那该有多可怕啊!
一个没有孩子的家还算是完整的家庭吗?当然,当然,总有些人不想要孩子,杰同情他们,他们将缺少无数种快乐。人各有志吧,他倒不至于贬低那些人……再说有些人不要孩子对孩子才有好处,生孩子是叫孩子受苦。
就比如老板这种人吧,你能想象她生孩子吗?让老板养孩子就更离谱了!简直不敢想象老板的孩子在耳濡目染下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老板就应当单身一辈子。
孩子当然是会有的。可是,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这就是杰从未真正考虑过的东西了。
他是有想过,可再怎么想也只有一些粗糙的、模糊的图景,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忙,他们的房间里会塞满孩子的用品和东西,家里的边角需要用防撞条包裹住,诸如此类。
他想得更多的是买些什么样的亲子装、亲子玩具,怎么在家里规划出一个陪着孩子一起玩的角落,更进一步的是该怎么在孩子稍大一点时候告诉ta为什么ta有两个爸爸而不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告诉孩子不管ta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家里都不会被压抑和批判,ta可以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然而,查尔斯的话却如此真实,一下子就戳破了杰的幻想。他近乎惶恐地意识到,他们真的会有孩子,他们的人生真的会模样大变,这种改变会深入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并且绝无回头的可能。
要不就算了吧——这句话冲到了嘴边,又被杰咽了回去。
毕竟已经争吵了那么久,互相妥协了那么多次,这一过程耗费的精力、体力和脑力够多了,除开怀孕本身造成的生理影响外,心理影响他们俩可以说是体验了个遍。到了这一步再后悔,连杰都说不出口。
最开始也是他想要的。
查尔斯对孩子的态度一直都是可有可无:倒也不是真的毫不心动。查尔斯从来不是容易说动的人,如果他打定了主意,杰是绝不可能从查尔斯嘴里撬出另一种可能的。
所以,孩子。真的会有孩子,一个或者两个,加入他们的生活,带来与众不同也前所未有的欢乐与痛苦。很可能痛苦其实占了多数,很可能欢乐远比他想象得要少。
杰发了半天的呆,终于下定决心。
他说:“好吧,查尔斯,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感到一阵虚脱,于是转头他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碧蓝如洗,寥寥的淡云变换着形状,在杰的眼中却逐渐变成了他和查尔斯并肩而立,双手扶着面前的婴儿车的模样。
他忽而开怀一笑,心想我们大概还没有准备好……但我们大概也准备好了。
两位成年人之间坚固的联系是一个家庭的支柱,这是最重要的。
而在这一点上,杰没有过任何动摇与怀疑。
“我希望你昨晚睡得还好。”伊芙琳说。
希克利吓得整个背部都贴在门板上。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晚睡得不太好。空气闻着有点怪的缘故吧,我不太习惯这种腥味,你没闻到吗?虽然用我们都在海边能解释啦,可是我总感觉这种气味其实是从森林里面传过来的。”伊芙琳从窗台上跳下来,踢踢踏踏地走到希克利面前,“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整个经历本身就像是电影一样?”
希克利说:“你是说暴风雨山庄模式?孤僻的小岛,和外界近乎中断联系,陌生但又有着复杂纠葛的一群人聚集在一个地点,接下来就该出现受害者的尸体那种?”
“实际上我想到的是童话风格的……主人公到了陌生的地点,在探险中发现了奇妙的生灵,学会了魔法,在冒险中得到成长。”伊芙琳笑了,“不过我也很欣赏你的观点,雅各。”
“……求你了,别欣赏我的观点。”希克利胆战心惊地回答。
“我想去森林里探险。你要跟我一起吗?”
“先声明一下,你的回答不会改变我的回答。”希克利说,“不管我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去,你都肯定会自己进去森林看看,对吧?”
“嗯。”
“我和你一起去。”希克利说。
伊芙琳立刻靠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希克利僵着身体,被伊芙琳带着向前,都快走到门口了才急刹车般停脚:“等等,我们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食物,水,火源,急救箱,都需要带上。”希克利说,“还有刀和消防斧,这些别墅里肯定有——仓库里有撬棍吗?有的话也带一把。不,两把。你也带一个。”
“我们只是去森林里转一转,又不是要在里面过夜。”
“如果要过夜的话还需要帐篷。我没说带帐篷。”
“我知道为什么你说你怕了。雅各,你胆子真小。”
“……随你怎么说。”希克利嘴硬道。
他有点扛不住伊芙琳的评价,这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还好,从这个迷人的那个人口里说出来,尤其是对方说的时候还微微带了点笑意的时候,那感觉真是既羞耻又得意,就好像在派对上被迫扮演丑角,却逗笑了女神似的。
伊芙琳轻轻拍了拍希克利的手臂,说:“那好吧,我们带上你说的那些,撬棍就算了。”
她就要去找东西,却被希克利阻止。他反身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就拎着两个背包走出来,边走边背好一个,又把另一个递给伊芙琳。
伊芙琳没伸手接。
“你是准备好了要跟我去探险吗?”
希克利迟疑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头。
伊芙琳转过身,展开手臂。希克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笨手笨脚地牵起背带让伊芙琳的手臂穿过去。
转角传来轻轻的喘息声。希克利立刻敏感地抬头看过去,杰站在房间门口,正双手捂着嘴,脸颊红红地看着他们。他以一种喜悦的、诡异的、心满意足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希克利脸上顿时火烧般热胀。他低下头,默默地帮伊芙琳捋顺背带。
“杰。不要打扰他们。”查尔斯轻轻扯了杰一下。
“没有哦,我们要去森林里探险。啊,你们昨晚是去里面玩了对吧?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伊芙琳掂了掂背包,“杰?查尔斯?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杰神色古怪,查尔斯表情僵硬。
希克利低着头,又在伊芙琳的背后,没有暴露情绪的风险,因此他没有刻意控制,满脸都是震惊。他心说这也行?大半夜的跑到森林里面去?然后还活着回来了?
这也行?这合理吗?这俩又是什么神奇的物种?
要是他自己大半夜的跑过去……这会儿尸体恐怕都烂在土里了。
想到这希克利几乎要悲从心来。他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容易吗,结果越是见识得多越了解大部分人的生活真没有他那么危险。只有他的人生才这么处处危机,动辄撞见诡异而不可名状的陷阱。
“还行,里面……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森林嘛。”杰干巴巴地说,“昨天特别黑,我们也没看清什么,没撞见什么好玩的东西。里面就是树而已,可能还有些野生动物……还好我们昨晚什么都没碰上,就是、就是……”
查尔斯清了清嗓子:“天太黑了,我们差点迷路,还摔了几下。好在不严重。”
看来他们昨天真的遇到了什么,希克利想,还看清了,看来森林里面真的有点东西,不只是树而已。说不准还有些诡异的生物在里面,不过这两人应该没有正面撞上,不然很难解释他们怎么全须全尾回来的。
“哦!真有意思。”伊芙琳轻快地说,“我正打算和雅各一起去看看呢。”
杰的神色一滞:“你打算去看看?”
“是啊。不然只能在沙滩上玩沙子了。雅各没有带泳衣,又不能一起去游泳潜水。刚好我还没见过森林呢。”
查尔斯和杰指责的目光立刻射了过来,希克利别过头,心说你们俩怎么会懂我的谨慎。
“还是在海边玩吧。”查尔斯说,他试图进一步地劝阻,却忽然皱紧眉头,喉咙滚动。
他匆忙捂住嘴,弯下腰,另一只手捂住了胃部。尽管他极力压抑,还是发出了令人泛恶心的不雅喉音。
“查尔斯?查尔斯?”杰吓得马上去拍他的背,然而他和查尔斯的距离最近,这么听着查尔斯作呕的声音,他的喉咙也痉挛般滑动起来。
这两人再也顾不上伊芙琳和希克利了,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摸索回房间。
希克利被这一转折弄得目瞪口呆。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茫然地说,没有刻意问什么人,“发生了什么?”
“哼嗯。”伊芙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森林的方向,“我想他们可能是在那里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干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
她没被这种小事干扰兴致,转头又高兴地挽起希克利:“走吧!我们去森林里看看!”
“……好,好。”希克利半是恐惧,半是哀求,又有些若有若无的窃喜,“就去一会儿,午饭前回来。”
“嗯嗯。”伊芙琳答应得毫无迟疑。
树木的枝叶摇曳不止,仿佛迎接访问者的帷幕正缓缓升起。
伊芙琳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希克利慢了半步,既要紧贴在伊芙琳的手臂旁,又要注意别和伊芙琳贴得太近。伊芙琳挽得太紧了,要想在走动间不碰到她颇要点精力,这也导致前半截行程里,希克利几乎没能注意到他们的周围有没有什么动静。
并不是疏忽,更不是什么被伊芙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所以才没心思关注其他。
主要是希克利太习惯在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无视所有的异常了。
对他,这已经成为一项久经锻炼的技能,完全已经固化在了希克利的精神世界,形成了条件反射式的肌肉记忆。
不过这种能力就像憋气一样,希克利确实能憋得很久,但他还是需要呼吸和换气的。
伊芙琳就在这时候开口了。“雅各?”她说,手指勾在背带上,“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我在专心看路。”希克利回答。
“可是领路的人是我啊,再说,这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有什么好看的?这一路都没有分岔道,再怎么看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伊芙琳放满了点速度,等希克利和她并肩,“我昨晚睡得不大好。”
希克利有点摸不着头脑,话题是怎么忽然跳到这里来的?
而且这个话题不久之前他们才刚聊过。不过当时他们都没有就着睡眠质量继续往后谈,而是跳到了这座岛上发生的事情很像是故事,紧接着他们就收拾东西跑到森林里面来了。
“我,呃,我睡得还行吧。”希克利紧张地说,“我在哪里都睡得很不错。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面对第二天嘛。”
他竭力不去回想这座岛上有多少种“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发展,至于伊芙琳口中的“童话模式”无疑是更恐怖的东西,然而他没有那份想象力,因此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至于在脑子里先自己吓唬自己。
“你的工作很累吗?需要很多精力才能面对?你的工作主要都是什么啊。”
希克利还记得自己昨晚的人设。他胸有成竹,实际上不完全是在撒谎:“大部分工作其实是和人打交道。”
“我也喜欢观察人!我的工作也很需要观察人。”
“你把写作看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