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同人)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 by虽矣
虽矣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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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而坐,爱丽丝时不时地甩一甩小腿,皮靴磕在椅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福尔摩斯拿到了自己最常用的那只烟斗,里面已经填满了青草色的烟丝,点然后的火焰也是泛着青色,仿佛夕阳中的蒙蒙草穗。
他们闲聊了一阵,又不约而同地突然沉默。
“和你们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爱丽丝终于说,“我曾经得到的教训是,真相对人们来说并没有好处,因为他们既没有能摆脱现状的力量,也不能说服自己接受现状。真相只会让他们在极度的惊恐中死去,不管他们在事前有多渴望真相,得到后却都会后悔。”
“没错。”福尔摩斯吐着烟气,“您是对的,爱丽丝。”
“你后悔了吗?”
“噢,不,当然不,绝不。”福尔摩斯眯起眼睛,“既然我还没有死,那我就不会后悔。”
“你想要死吗?”
福尔摩斯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
这烟草的香味很特殊,仿佛无穷的光热被他吞噬,一路发出狂躁的爆裂声;同时它又那么安静和清澈,仿佛昆虫在他的身体里扑打翅膀,带刺的足肢轻轻刮擦着,令他发痒。
“一切都会死,亲爱的爱丽丝。”他缓慢而有力地说,“人类会死,魔鬼和神灵会死,宇宙会死。这件事注定发生,而我不去考虑注定的事。”
爱丽丝抬手为他的烟斗添上烟丝,说:“或许我问错了。你想要延长生命吗?”
这次福尔摩斯思索的时间更长了些。宝石花已散落一地,烛火也燃到了尽头,地上红斑点点,目之所及都光泽动人,更应为淑女妆饰肌肤。
“不。”福尔摩斯断然决定道,甚至没有问这是否能够做到、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爱丽丝说:“我也是这么猜的。”
说话时她看上去并无情绪,只是直直地看着福尔摩斯。昏暗的火光将她的颜色洗刷得极其淡,仿佛在他们之间隔着厚重的浑水。
福尔摩斯在这时候完全放弃了观察——反正他也早知道观察爱丽丝除了搅得自己头脑发昏外并无用处——他只是看着前方逸散的青烟,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爱丽丝心胸中涌动的深流,还有她所萌发的那些朦朦胧胧的、不可表述的情感。
“请不要伤心。”福尔摩斯温和地说,“请容我大胆地假设,是我们离别的时候到了吗?”
“为了不导致更严重的后果。”爱丽丝回答,“我就要走了,歇洛克。”
但他不会忘记这座城市的,永远不会。匆忙的路人,肮脏的地面,叮叮当当的马车,暗淡的烛光,以及淤泥一样的雾霭。
这座城市是多么的卑微渺小,哪怕以地球为尺度都不值一提,更不用说同宇宙和时间作对比了。而他可以同宇宙和时间作对比。这座小小的城市,并无什么值得关心的特殊之处,实际上也鲜少出现真实的神秘事件——然而,这里却是他第一次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离开囚笼所见的地方。
这应当是有某种意义的。他曾会也将会无数次故地重游,哪怕他所去的不再是自己的伦敦……但每个世界的伦敦对他来说都是伦敦。
那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你寻求的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祝愿你一路顺风,亲爱的爱丽丝。”福尔摩斯慎重地说。
爱丽丝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有些问题,事实上我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开膛手杰克……”
“那是一群魔鬼。”
“啊。”福尔摩斯叹息道,“这难道不让人失望吗。一想到会有无数起无法运用推理得到答案的案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歇洛克。此后你只会遇到人类。只要在伦敦,你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爱丽丝仰起头看他,“你想看完表演吗?”
福尔摩斯一笑:“毕竟机会难得。”
“那么,我走了。”爱丽丝站起身,轻轻一推,椅子无声地滑入黑暗。爱丽丝理了理金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件大衣和一根手杖,放在福尔摩斯的膝盖上。
“你会用到它们的。”爱丽丝说,“永别了,亲爱的歇洛克。在华生离开您的时候,也请代我向他告别。”
“郝德森太太?”
“嗯?”
“你是个好房东,也是个好朋友。”福尔摩斯说。

布鲁斯朝前奔跑。
他还不太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阻止——不管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根据对亚度尼斯的了解,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定是一场灾难,而他一定会阻止这场灾难。
不管怎样,跑就是了,距离现场更近一点,至少更近一点会发现点什么。
难道他过去经历的所有痛苦都真实因为他总想着“更近一点”吗?
现在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亚度尼斯的回避是为他着想。也许当年亚度尼斯离开的时候,他就该乖乖地留在哥谭,上学、和同学们玩闹、参加宴会、认识更多同一阶层的同龄人……像这样按部就班地长大。
考取名校,加入学校社团拓展交际圈,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空降自家公司,或者根本不去工作,拿着分红整天和一帮浪荡少爷花天酒地。
那其实是相当幸福的人生,无知带来的无忧无虑。连危险都不会有,亚度尼斯是一定会保护他的,亚度尼斯一直在保护他免于侵蚀。
为什么执意跟着亚度尼斯……他已经想不起具体的理由了。
或许是因为亚度尼斯慎重地同他作别。
也没有很慎重吧。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他从学校里回来,亚度尼斯坐在花园中写生,画纸上所画的却并不是花园,而是一个模糊的侧影。
画中人没有头发,坐在一副粗笨的轮椅上,五官的部分被模糊的粗线替代,然而印象中,那张脸上挂着格外忧郁和怜悯的微笑。那种神态的感染力强烈得惊人,仿佛画中人能窥伺观者的内心,洞悉一切秘密。
“这是谁?”布鲁斯记得自己这么问。
“一个老朋友。”
于是布鲁斯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亚度尼斯向来对自己的来历过去绝口不提。韦恩夫妇对此也不算是毫无疑虑,然而救命之恩到底大过一切,更何况亚度尼斯天然地有一种混乱的气质:就好像他在善恶的中间踌躇不前,随时都可能跨越某条界线。
作为一对真正热心慈善事业的好人,韦恩夫妇慷慨地接纳了亚度尼斯,大概是希望能引领着亚度尼斯走上正道。
年幼的布鲁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本能地对亚度尼斯有强烈的好感,并且对这个神秘的远方来客十分好奇。他试过用各种手段从亚度尼斯口中套话,也得到过不少语焉不详的碎片。
这位不知名的老朋友令他印象深刻,是因为紧接着亚度尼斯就问他:“你考虑过死亡吗?”
这对当时的布鲁斯来说不难回答。
“嗯。”他说,“有想过,那个抢劫犯冲出来拿枪指着爸爸妈妈的时候我想过,之后我也想过。”
“考虑的结果如何?”
“很害怕。”他回答,“我特别害怕。不知道如果我们有一个死了怎么办,也不知道如果我们都死了会怎么样。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哥谭很安全。”
亚度尼斯笑了,尽管没有嘲笑的意思,却让那时难免还很孩子气的布鲁斯感到尴尬。他努力为自己辩解:“害怕是很正常的!而且我也还小!那之后我也知道哥谭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了!”
“我没有在笑你。”亚度尼斯又说,“你想要死吗?”
哪怕对亚度尼斯来说这也是个奇怪的问题,这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年幼的布鲁斯认真地想了好久,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想要死吗?”
哪怕距离那么多年,布鲁斯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那段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烙进了他的记忆中,提醒着他绝不要轻率地回答亚度尼斯提出的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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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更希望在乎的人不会在我面前死。”
“你自己呢?”
布鲁斯又认真地想了好久:“我不想死。但我总有一天会死的,对不对?人都会死。”
亚度尼斯点了点头,毫无征兆地说:“我要走了。”
“诶?!!”布鲁斯吓了一跳,“什么?为什么?去哪里?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
亚度尼斯站起身,揭下画纸,把它撕成碎片。他没有回答布鲁斯的那一长串问题,而是望了望天色,抬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
“你在乎的人不会死在你的面前。”亚度尼斯说,“你也不会死。”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他的房间、他的收藏、他的所有作品。布鲁斯呆呆地看着亚度尼斯的背影,想要大声呼唤,却又在某种悚然的恐惧中不敢开口。
那一瞬间,尽管只有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晚。
阴暗的小巷中枪响声震耳欲聋,妈妈尖叫着后退,项链的线断了,珍珠血滴般四处溅落。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和思绪却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白色的珍珠,污水没过珍珠,又自然而然地从珍珠的表面脱落;爸爸跌倒在地上,无力地伸着手,浓雾仿佛也被他搅动,绕着他脱力的身躯旋转,血泊简直漫过他的小半个身躯,浸在血水中的几缕发丝微微飘荡着……
一只手轻轻将木然的他拽到身后,视线被隔档了。
布鲁斯那时候还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但至少他清楚那不是开枪的人。他双手死死地揪着眼前的布料,把脸埋在上面,很快感觉到布料擦干了他的脸。紧接着就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时间,等他回过神,已经坐在医院的等待室,热可可散发着甜美馥郁的香气,他的一只手仍旧抓着来人的衣角。
爸爸妈妈只住了半个月的院就恢复健康,抢劫犯很快被捉拿归案。事后,布鲁斯误以为自己是因为过于恐惧,才会在当时误以为父母都死在了枪下,也是因为过于恐惧才听到了两声枪响。
不知怎么,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不知怎么,那片衣角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他很快选择了转学到外地,然后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小格雷森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布鲁斯对自己说,冷静,仔细想想,到底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勘察现场没有用,在亚度尼斯身边,现实的逻辑会扭曲。要用亚度尼斯所拥有的扭曲逻辑进行思考,现实在这里反而是最无用的。
他回忆着之前在爱丽丝眼中看到的景象,那片灰色的大海代表着什么吗?月亮有什么含义吗?桑西的出现是什么意思?不,先不用管这些,蝴蝶,重要的是那只蝴蝶。
拼命起舞而又逐渐力竭的蝴蝶。翅膀残缺的、坠落的蝴蝶。
这场表演是“飞翔的格雷森”一家在进行表演,一对夫妻带着小儿子一同进行的表演。然而他自始至终只看到了一只蝴蝶,如果从高空摔下的是小格雷森,那么,他的父母呢?
布鲁斯朝前奔跑。这里的空间不知具体有多大,或许在这里根本没有空间这一概念,自然也就不存在方向,他只是随机地朝前跑动。
地面的触感仿佛那片神秘之海,带来一股温水般的触感。他似乎正奔跑在灰色汪洋中,只是因为过于稀薄才无法看清全貌。
如果一个地方不存在方向,那么这里是否存在时间?
布鲁斯忍耐着眼球的胀痛张望前方,灰色大海上正刮起狂暴的风,这风也稀薄到几乎无法被感知到,布鲁斯张开手指,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指缝穿过……正像是他不久前搅动大海时的感受。
也许这一幕已经反复重演过了。
他还在朝前奔跑,丝毫不觉疲惫。疼痛是很容易忍受的,眩晕和发呕的感觉也可以抵抗,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血水从爆裂的眼球中涌出,然而视觉依然很清晰,只是他看到的再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万亿道纠缠拉扯的炫丽光幅。
就好像他的感官接纳了太多超出读取能力的东西——他看到的是什么?是命运的线吗?跑到线条的尽头是否有三姐妹在等待他,而他解决此事的方法就是抢下那把剪断命运的剪刀?
他渐渐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是时间。他跑动时勾动的同样是时间。
小格雷森就在前方,大笑着在半空中翻滚,仿佛定格动画一般四处闪现。
是他之前在过道上碰到的小男孩。黑色的头发,圆溜溜的蓝眼睛,带婴儿肥的脸颊,灿烂的笑脸。这孩子几岁了?布鲁斯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男孩那么眼熟。
小格雷森很像他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而在他小时候……
布鲁斯惊恐地搜寻起格雷森夫妇。
他们并不是表演的中心,尽管这一家族早已享有盛名,但年幼的天才无疑更能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成年人的身体在做出空中抛接的动作时也远不及孩子灵巧可爱。
种种因素让格雷森夫妇的身体被藏在没有打光的暗处。
他们一个用腿弯倒勾着空中秋千,另一个握着对方的手,缓慢地荡向小格雷森,集中注意力后布鲁斯甚至能听到木板拉长的断裂声,仿佛凄厉的风在尖叫。他模糊地思索着,看到格雷森夫妇努力接住了小格雷森,在男孩来不及调整方向时拼命将他甩出,反作用力让他们从空中秋千上滑落,夫妇两人沉重地砸到地上,那声响好像坠地的两团沙袋。
小格雷森这一次飞得相当低。
笑容消失了,他迟钝地低下头,将地面的景象一览无余。从这个角度看他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呢,大概会像电影特写镜头一样空洞和不真实吧,危机到来的那几秒里人常常会关注到奇怪的细枝末节,小格雷森看到了——
布鲁斯抬着头睁大双眼,茫然地凝视着那双圆圆的、悲恐欲绝的蓝眼睛。
哦,他想,他看到了我啊。

布鲁斯已经很习惯作为拯救者出现。
蝙蝠侠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小部分时候在监视和控制反派,大部分时候奔波在帮助受害者的路上;他白天的身份实际上对此做了更多努力,虽然留给外界的印象无非是和韦恩夫妇一样热爱慈善,但他实际上对政局做了更多的干涉,主要手段是资助对这座城市怀抱热情、渴望改变的有为青年。
和很多外界人士印象不同,哥谭的主要问题并不是层出不穷的反派——他们当然在努力为哥谭的危险性添砖加瓦,可真正的毛病在于,哥谭这座城市几乎是赛博朋克世界观的具象化:
财阀控制整个社会,罪犯、帮派人士分散在各行各业,底层几乎毫无出路。想往上走难于登天,要想往下却简单得很,有一整个蓬勃发展的灰色行业线翘首以待,从引路入门到进阶渠道一应俱全。
在这种境况中,蝙蝠侠是强大的,因为蝙蝠侠是黑暗世界的一部分,他有无数种手段更能够诉诸于暴力。
布鲁斯·韦恩却是弱小的,他拥有财富和地位,然而他的财富和地位本身就来自于这一系统。
对很多事无能为力,对更多事无法施力,或许是出于无奈和回避,布鲁斯·韦恩从不在生死危机中直面无辜者的眼睛。
……他看到了小格雷森的眼睛。
这就是亚度尼斯的目的吗?这就是这一整出戏剧的高潮?布鲁斯并不打算运用任何一种道德标准评判亚度尼斯,但这实在不是亚度尼斯一贯的风格。不够残忍。太温和了,甚至带着点调侃,从亚度尼斯的角度看这简直和调情无异。
假若当年他的父母真的——那么这一幕会有足够的冲击力。
想到这里布鲁斯禁不住有些同情那些得到过亚度尼斯些许注意力的倒霉鬼,尤其最同情康斯坦丁。
他盯着小格雷森的眼睛,忽略掉眼球后晃荡的濡湿水意。他已经陷得太深,没办法研究剧烈疼痛的原因是否来自某个部位的熔化。无论如何他不会死。亚度尼斯保证过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格雷森一家的安危。
布鲁斯继续朝前奔跑,游荡在时间线之中。
人身,歌声,细碎的脚步声,卡带般断续的鼓掌声。这场演出的背景乐起伏如潮汐,被深沉的海浪声掩盖——海,这其中是否同样有某种隐喻?他如今已知道亚度尼斯是一团粘稠的雾,那么海洋代表着什么?布鲁斯只能把海洋和庞大的生命力联系在一起,宏大的交响乐,生命的欢歌,充满杀戮和新生,死亡和新生。海,无边无际的水,孕育一切。
死亡与新生。
确实是亚度尼斯喜爱的东西。
这混乱的时间显然不受他的控制,也找不出具体的规律,但只要他停下脚步,时间就会开始往后流动,仓促之间布鲁斯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最好是在表演开始前阻止表演。
然而,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这里又不是一座城市,实质上没有任何一条道路。然而,繁杂凌乱的路面不规则地铺设,如同数万条奇形怪状的旋螺楼梯互相穿插,光芒漂浮在道路的四周,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懵懂的童年时代,到处都是神秘的,危险却撩人心弦。
不论朝着什么方向奔跑,不论时间怎样不规律地跳动,布鲁斯都无法抵达表演开始前的地方。
这里有非常微小的可能,假设尝试的次数足够多,也许他能回到起点;可能性更高的是,正如他在爱丽丝眼中体验过的那样,被亚度尼斯所截取的时间只有开场之后的部分。
烛火闪烁,气味如毒花般腥甜。
布鲁斯开始记忆和观察自己看到的各种闪现场景。那并不难,稍微有点麻烦的是将每一个画面安放到合适的顺序中,那需要大量的细节佐证,而他的眼睛距离炸成一团肉泥只有一线之遥。
至少那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能做到的事,布鲁斯以惊人的耐心做起了这项工作,将脑中的图画排开,选取重点,调整成连续拍照般的顺序。他甚至在脑海中构建起漫画式的分镜,只在某些镜头里取出他认为最有代表性的细节。
整项工作主要围绕着断裂的空中秋千——它们是如何在表演的中途断裂的?
布鲁斯注意到它们在表演的早期光洁无瑕,似乎不太可能出于蓄意阴谋。事实也是如此,在表演的早期,它们完美地承担了三个人的重量。
更加值得思索的是格雷森夫妇的神情,两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式的僵硬笑脸,在聚光灯照不到的暗处,他们的目光频频移向后台的方向,时不时还互相以眼神交流。
那隐晦的神态变化难以捕捉,在头脑昏沉时尤其如此。布鲁斯早就筋疲力尽,太阳穴处的抽痛一路爬到脑后,身体更是酸痛笨重到难以言表,疼痛和焦虑都让他几欲昏厥,而前方的道路又是如此毫无止境,仿佛置身于光炫诡谲的泥潭中,越是跑动就越是被其所吞噬。
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拆掉韦恩公司大楼外部的所有霓虹灯管,布鲁斯想。
他细致耐心地继续研究自己所看到的每一幕,甚至苦中作乐地逐渐感到到整场表演相当迷人。格雷森一家都是黑发蓝眼的漂亮面孔,都有着纤长优雅的身形,在半空中旋转时飘逸如丝带,矫健如老虎。
最牵动人心弦的则是无防护表演中生死一线的危机感。大概每一个观众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失误,上一秒还生机勃勃的表演者可能下一秒就摔得粉身碎骨。
难道人们不正是怀抱着隐秘的恶意和好奇来观赏表演的吗?那倒不是说假若表演顺利观众将败兴而归,然而他们一定会为此感到失望。当然,可能只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一点点。
那确乎是不可忽视的一点点。
也许就是不计其数的、无数个这样的“一点点”导致这种事发生,布鲁斯不无恶毒地想,现在的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藏在人们心里的念头能做些什么。很多种魔法都涉及到许愿,老天,连亚度尼斯都喜欢实现人们的许愿。
可能是人们的愿望导致了格雷森一家的悲剧吗?
会有人这么希望吗,渴望着格雷森夫妇死在年幼的儿子的面前……会有人希望他的父母死在他的面前吗?
他多少能理解那些人会这么想,就像他多少能理解亚度尼斯喜欢折磨人。
正是足以撕裂人心肺的痛苦塑造了人,正是痛苦和绝望制造出迷人的性格。关于人,关于任何生命,那都只是无规律地猛然闪现而出的火花,甚至不足以照亮黑暗一瞬。思想和精神,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只是生命所产生的的废料,然而唯有这些废料能恒久地保存下来,就像尸体只要数十年就能在泥土中腐烂,塑料的降解却需要上千年之久。思想和精神,他们是无形之物,无非是一段信息——然而思想和精神比肉体本身更像是一种生命。不死的生命。
但格雷森一家不会死的。他也不会死。他们不需要经历那样的痛苦也是他们自己,未经打磨的宝石也依然是宝石,就像玫瑰哪怕另取其名也依然芬芳。
他们不会死。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灾难和更多的险情,哥谭的角落永远不会停止出现无名的尸体,战争、饥荒、瘟疫……他不能阻止他们,用尽全力也不能。
但今天,他们不会死。至少是他们,至少在今天。
布鲁斯停在原地,仰头注视定格的舞台剧。欢笑着的无知无觉的小格雷森,斜上方十指紧扣的格雷森夫妇,倾斜的打光穿过小格雷森,最阴暗处是格雷森夫妇的对角线上,一道灰暗的影子藏在那个地方,一把手枪从影子里伸出来,枪口对准了木板。
布鲁斯的视线在格雷森夫妇、小格雷森和那把□□之间移动。他思考着,思考着他能做些什么。他能做什么?他不能跑动,时间会流淌;他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这提醒了他以后出门一定要在身上藏点什么。布鲁斯久久伫立,穹顶下的火烛熊熊燃烧,如同万千粒红宝石折射出金红交织的光。风雾拂过他的衣摆,布鲁斯突然醒悟过来。
他把手伸进风衣。那是亚度尼斯不久前送给他的礼物。福尔摩斯的风衣,“最后一案”中他与莫瑞亚蒂教授进行搏斗时所穿的衣服。
福尔摩斯会赤手空拳地面对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敌人吗?这位伟大的咨询侦探会在睡衣里放着手枪把玩。
也许他没有使用武器,华生的笔记写得十分清楚详尽,他只提到瀑布边留下了搏斗的痕迹……但福尔摩斯一定带着武器。
布鲁斯在宽阔的口袋底部摸到了他想要的。一把很小的□□,甚至能藏在手掌中。但设计得十分精美,布鲁斯检查时发现它上好了膛,且只有一发子弹。
他握住手枪,枪口对准暗处的人。
并非只有一次机会。
然而他并不想体验第二次。更不想重复更多次。是的,他很确定自己已经变得和表演之前不一样了,或许是被浸染得太深,他的心中充满难以言说的躁郁。不,他其实并不悲伤,也没感觉有多难受。
此刻他依然停留在那个夜晚,想起那惊悚的寒光和撕裂纸面般撕裂寂静的枪响。当然不可能忘记那种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自己还是孩童时亲眼目睹父母之死这种事?
但现在他的思绪并不在父母身上,甚至也不再在格雷森一家身上。他想到的是那个抢劫犯,他从来没真正看到过对方的脸,记忆中对方只是一道人影,融入到身周的所有黑暗当中,仿佛正是因为他站在哪里,哥谭这座城市才会终年笼罩着浓雾。
那个抢劫犯被捕入狱了,后来怎么样呢?布鲁斯没有去关注,但他清楚地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造成真正严重的伤亡只判了几年,先是服刑,然后缓刑出狱,之后在社会福利机构的关照下找到工作,就此生活下去。甚至是韦恩集团出资建造的慈善组织在帮助他。
布鲁斯的父母是真正的好人。真正富家子弟式的宽容和天真。他们原谅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但他们是受到伤害的人吗?难道布鲁斯不是真正受到伤害的人?有人问过他原谅没有吗?
布鲁斯从来没有原谅过。
布鲁斯只是忍耐。
是他想太多,还是他在变得疯狂?
真是糟糕的一天。
蜡烛不知不觉中已烧到了尽头,只留下无数粒如豆的灯火,宛如染着血迹的珍珠。死亡的痛苦拥抱着布鲁斯,新生的喜悦却在痛苦中疯长,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在这样的清醒中,他移动枪口,对准心脏。
然后,扣下扳机。
血珍珠迸溅开,散落一地。

第99章 第三种羞耻(30)
伊薇守在通道的入口,无所事事地对着口哨,又抬起手,对着灯光欣赏自己的淡粉色镶钻美甲。
虽然亚度尼斯并没有对她的后续行动做出任何安排,但为了把伯蒂运送过来,她不得不推掉全部行程,眼下办完了事,她也没什么要做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在这儿等着,要是出了乱子还能帮个忙……或者说看个热闹。
这才见了主人几面,伯蒂就已经完全脱离了人形。也不知道困扰他的到底是什么,主人居然对他这么感兴趣,还想办法保留了他的神智。伊薇满肚子的好奇和吐槽没处宣泄,摆弄了手指头好一阵后也失去了兴趣,用尖锐的犬齿咬住指甲,脱手套一般轻轻用力。
精心保养、打磨过的指甲被完整地拔出。血液如涓流,淅淅沥沥地撒了一地,迅速融入红地毯中。
她如法炮制,拔掉了剩下的指甲,把血肉模糊的手指放到唇边呼呼吹气。没等太久,新指甲就顶开血痂生长出来,饱满光滑的甲面透出健康的淡粉。
伊薇小心地收好旧指甲,正想摸出手机,就听到剧场中传来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鼓掌声。
“听着像是很精彩的样子。”她哀怨地叹了口气,“我也想看表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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