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渭尘再也不想理他,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唐既明便跟上来,陪他回到车里。
原本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唐既明不要许渭尘的钱,许渭尘也没贱到硬塞给他。
然而没过几天,一名没谈拢的投资人竟在下午找到了他们的宿舍里来。
许渭尘正在床上补觉,被一阵嚷嚷声吵醒,一个陌生高亢男声发表演讲,称这游戏虽然不错,但需要的投资金额太大,他给出的条件已经是他们能找到最好的,再往后拖下去,说不定一分钱都要不到。
许渭尘走出去看,便见这位西装革履投资人站在狭小的客厅里手舞足蹈,语言夸张到近乎恐吓的程度。
唐既明的表情一如往常,一面得体地拒绝,一面请他出去,不要打扰舍友休息。另外两人却已被他吓到,频频看向唐既明,像想劝他同意。
见许渭尘穿着睡衣出来,唐既明才动了动,看着他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烦死了。”许渭尘起床气很重,皱着眉头瞪投资人,明知故问:“你谁啊,在我宿舍这么吵?”
投资人脸色沉下来:“我们在聊正事,麻烦你不要打扰。”另两人也弱声地附和,劝许渭尘回房,投资人又说:“耽误了他们的项目,你赔得起吗?”
“滚,我有得是钱,投资一个游戏绰绰有余,不用拿你吓别人那套吓我。你要真给得多,还能死皮赖脸呆在这儿求唐既明给你个机会,”许渭尘并不把他当回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拿他撒气,“我在房间都听唐既明说了几次请你出去,你还站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滚,在等我报警?”
投资人脸青一阵白一阵,被他赶走了。
四周安静了片刻,房里其中一个人忽然问他:“渭尘,你要给我们投资吗?”
“他愿意要就可以啊。”许渭尘耸耸肩,没看唐既明,又让他们小声点,回到了房里。
他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外头的动静停了。
许渭尘走出去喝水,见唐既明坐在沙发上写代码,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刚倒完水,便听唐既明问他说:“丹尼尔问你,想不想了解我们的游戏。”
许渭尘回头看,说:“你不是不要我的钱啊?”
“是没打算要,”唐既明对他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给你听。”
许渭尘当然是好奇的,只是唐既明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和许渭尘聊这些的兴趣,他体贴地关心许渭尘的一切,但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仿佛唐既明的每一片区域——生活、学习、爱好,是各自独立的房间,分别对不同的人开放。
许渭尘只属于唐既明的生活,所以与唐既明的爱好无关。
这天唐既明突然变得不太一样,许渭尘不太清楚唐既明变化的原因,听唐既明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话,说游戏和角色的设定,甚至提自己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许渭尘没说几句话,努力地听了很多没听过的东西 ,比上课还要认真,发现唐既明做的游戏确实很好玩,或许以后真的可以赚到钱,虽然直到最后唐既明也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投资。
许渭尘大三时,和唐既明见面的时间已经不多。
唐既明的学分接近修完,一周只剩一节课,在学校旁租了一栋小房子办公,大部分时间都睡在那里。
难得回宿舍时,唐既明便和许渭尘聊几句,更新自己的近况,有时公司有什么聚会,倒也会问许渭尘来不来参加。
许渭尘去了两次,觉得不太符合自己对聚会的认知。特别是有一回,几个写代码的程序员聚在一起叫好,他凑过去一看,竟是在联机打牌,还问他要不要加入,令他大跌眼镜,赶紧找借口跑了。
跨年夜,唐既明也邀请了许渭尘。
许渭尘其他舍友都去约会,他自己没安排,不想独自度过,次日又恰好要搭唐既明的车回家,便答应下来。
晚上八点,许渭尘走进那栋房子,熟练地绕过客厅入口处的两张电脑桌,发现房里的灯约等于没开,只能循着光源,一眼看见了站在燃着火的电子壁炉边的唐既明。
唐既明穿着合身的西装,已经有日后成功人士的样子。他神情松弛地低着头,而后,许渭尘猛然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自己没见过的红发的漂亮女孩儿。
他们的手臂亲昵地贴在一起,鸳鸯交颈一般喁喁私语。许渭尘从未见过唐既明和谁如此亲密,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
许渭尘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他转过头,看见从前常来他们宿舍的刘易斯。
刘易斯手里拿着一杯啤酒,好像已经喝醉,大着舌头说:“渭尘,好久不见!”
许渭尘瞪着刘易斯,没有回应他的问好,瞥了唐既明一眼,压低声音,很难控制自己不咬牙切齿,恶霸一般问:“她是谁?”
刘易斯呆呆随他看了一眼唐既明,告诉他:“哦,这是艾莉丝,我们投资人的女儿。”
“他们什么关系?”
“啊?”刘易斯好像被许渭尘的表情吓到,“我不知道,艾莉丝最近经常来。是和老板谈恋爱了吗?可能是吧?我不知道……”
刘易斯好像还在说话,许渭尘却已经听不清,死死盯着唐既明和艾莉丝,所有镇定和本便不多的道德品质全都消失了——他不是完全没想过唐既明会恋爱成家甚至生子,以前还设想自己满不在乎地缺席唐既明的婚礼,只发一条简短的祝福短信——都怪唐既明从没找过女朋友,甚至没有表现过对任何异性超出友谊的好感,才导致许渭尘在看见眼前的场面时,毫无心理准备,大脑瞬间被极度的愤怒和嫉妒占据。
许渭尘胸口起伏,死死盯着唐既明和艾莉丝,眼睛都快充血,偏偏这时候,唐既明突然望向了他。
唐既明立刻对他笑了笑,带着女伴一起朝他走来。
“这是许渭尘,我和你提过的,”唐既明和艾莉丝站在许渭尘面前,先对艾莉丝介绍,又看向许渭尘,“这是艾莉丝。”
许渭尘为了避免自己失去控制,突然暴怒,选择不去看唐既明的眼睛,只微微对艾莉丝笑了笑,机械地说:“你好。”
“你好。既明告诉我,你们的母亲关系也很好?”艾莉丝也笑了笑。
三人之间忽然有些尴尬地安静了两秒,许渭尘先开口,看向唐既明微微弯着的唇角,对他说:“你们的派对也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先走了。”
“暗吗?”唐既明的唇角忽而稍稍降下一些,又抬起来,“我再开几个灯。”
“不用了,那么亮怎么玩,”许渭尘移开了眼,后退一步,随口说,“走了,拜拜。”
他回头要走,唐既明叫住了他,好像虽不清楚他突然离开的原因,还是礼貌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许渭尘含糊地说“别”、“不用”和“你们玩”, 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符合社交礼仪的,界限分明的,唐既明没有追出来,
对于如何回到宿舍,许渭尘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他实在害怕自己想太多,翻箱倒柜找出舍友找医生开的睡眠处方药,逃避似的偷吃了一粒,没过多久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唐既明站在他床边,叫他的名字。
许渭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又想起了昨天唐既明和艾莉丝亲密的样子,全身都冷了。
“我们该出发了,”唐既明不知内情,温和地对他说,“阿姨刚刚打我电话,问我接到你没有。”
许渭尘面无表情和他对视两秒,把他推开,下床洗漱了。
洗完脸,换了衣服,许渭尘终于稳定了一些,他跟唐既明走出去,坐上他的车。
风很大,外头草坪和树枝上都有些积雪,许渭尘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忽然听唐既明问:“昨天后来去哪了,喝了很多酒?睡到这么晚。”
“朋友的派对,”许渭尘扯谎,“没喝多少,就是玩得晚。”他顿了顿,紧张又带着些许仇恨,问唐既明:“你们结束得早吗?是不是抛下同事陪女朋友去过夜了?”
“还不是女朋友,”唐既明很轻地笑了笑,又说,“我们本来就没到多晚,大概十二点送她回去之后,我就回公司睡了。”
“什么叫还不是女朋友,那什么时候才是?”
“刚刚接触,哪有这么快,”唐既明说,“不过确实,艾很特别。”
听到唐既明把艾莉丝叫成“艾”,许渭尘眼前一黑,觉得自己贱得没边了,明明不想听唐既明说这些,竟然还在问,把昵称都问了出来。
唐既明也是有病,对自己一点戒心都没有,还把他当知心好友,说得这么坦荡,丝毫不知道遮掩。
张了张嘴,许渭尘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不带情绪地说话,他不想失态,牢牢闭紧了嘴,看像窗外,诅咒唐既明向艾莉丝表白被拒,向任何喜欢的人都表白被拒,和自己一样孤独终老。
两人沉默了许久,驶过一座大桥,唐既明开口打破安静,告诉许渭尘:“公司最近财务有点紧张,我们可能得用我爸的钱,我妈好像知道了,今天吃饭的气氛可能不会太好。”
许渭尘终于结束诅咒,回神看向他:“怎么知道的?”
“上午你妈妈偷偷告诉我,我爸现任太太找我妈了。”
“……为什么公司财务会紧张?”许渭尘说话不太客气,“你是不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
唐既明耐心地解释:“我们对决策的独立性要求比较高,所以投资人最后给的金额不大。”
“那你去求求艾,让她去她爸爸那儿美言几句不就行了。”许渭尘生硬地说。
唐既明笑了笑,像觉得许渭尘是小孩,不懂爱情:“这是两码事。”
许渭尘又自讨苦吃,觉得自己一路上把一生的气都生完了,发誓今天再也不要和唐既明说话。
回到家里,许渭尘发觉气氛确实不佳。林雅君平时总是带着笑容,这天却垂眼沉默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许渭尘的母亲一直陪着林雅君,连许渭尘的情感生活都不关心了。
直到吃完晚饭,林雅君才开口,问唐既明说:“你爸爸是不是来找你了?”
唐既明放下筷子说“是”,林雅君眉头微微拧起来,欲言又止,唐既明便主动说:“他几个月前给了我一张支票,我没动过。”
“他太太来找我了,”林雅君没有说她们的谈话内容,只是自责,“既明,对不起,妈妈没办法给你那么多支持……如果当时你没有和我一起来L城,待在你爸爸身边,你创业一定会更顺利。”
她看起来很伤心难过,将许渭尘从幼稚的嫉妒和愤恨中抽离,面对林雅君和唐既明并不美满的家庭现实。
唐既明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按着他妈妈搭在桌上的手背。
“妈,你不用想这么多,”唐既明专注地看着他妈妈,“如果没走,他更不可能支持我做游戏。”
“那你打算用吗?”林雅君泫然欲泣。
许渭尘的母亲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
唐既明没有马上说话,许渭尘只想了几秒钟,就开口说:“阿姨,他不会用的,我借他钱了。”
他感觉唐既明看向自己,没有回望,也学着像唐既明一样,用宽慰温和的态度,对林雅君说:“唐既明给我写了欠条的,他很有骨气,宁愿跟我借钱,也不花他爸爸的钱。”
李文心愣了愣,说:“我昨天也和你阿姨提了,她怎么都不让。”忽然夸许渭尘比以前懂事,又搂紧林雅君的肩膀,说:“别伤心了,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比我们想得周到。”
晚餐后,许渭尘说要回房间写论文,唐既明便默契地跟上来。
许渭尘一坐下,唐既明便关上了门。他站在门旁,身高几乎接近门框,因为今天回家,只穿着学校的卫衣,看起来既诚恳又温柔。
许渭尘还在暗自恼怒,但是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没法对唐既明狠下一点点心。
“我是看在阿姨的份上,不是上赶着给你送钱。”许渭尘先开口。
“我知道,”唐既明看着他,向他走近了两步,“谢谢你帮我解围。”
房里的暖气蒸得人犯困,李文心放的香薰香气淡淡的,让许渭尘想起自己偷偷珍视的,故意在心中曲解幻想过的,以前每一次和唐既明的独处时间。
可能以后“艾”或者别人会和唐既明独处无数次,但至少这一刻,让唐既明心怀感激的人是他。
沉默了几秒,唐既明忽然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许渭尘气了一整天,本来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把唐既明骂一顿,却发现自己舍不得这一刻的温情,小声地说:“就是没睡醒。”
“明天可以起晚一点。”唐既明提议。
“再说吧。”
唐既明又看他一会儿,又开口:“对不起,最后还是要你帮我,”
“行了,”许渭尘没好气地说,“别没完没了。”
本来话题到这里,许渭尘把唐既明赶出房间,就不发生有后面的事了,偏偏唐既明说:“许渭尘,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做,只要能做,我都会做。”
许渭尘微微愣了一下,细小的火苗混着妒意,还有报复心窜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看着唐既明,恨唐既明对他那么温柔,却叫别人“艾”,叫别人“嘉荀”,叫别人任何亲密的简称,只介绍他是许渭尘,是母亲好友的儿子。
“你这么说,倒是有。”许渭尘冷脸看着他。唐既明问他是什么,许渭尘说:“我找不到干净的人上床,你可以吗?”
话音落下,唐既明也怔了怔,像没想到许渭尘会这么说。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得病,又有需求,想找人上床又不敢,不是很正常?”接下来的话变得很顺畅,许渭尘理直气壮地盯着他,“不是说什么都能做吗?这也不行?”
“哦,”许渭尘拖长了语气,故意讽刺,“我知道了,不想背叛你的爱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了孩子我送件大礼。”
“许渭尘,我和艾莉丝没像你说的那么夸张,”不知唐既明有没有听出许渭尘的嘲讽,至少他澄清得很平静,“但——”
“但什么但,”许渭尘不耐烦地打断他,“行就行,不行就算,别在这磨磨蹭蹭,不愿意你就说,我实在忍不住随便找一个也不是不行,以前那个仰储我看就不错,像个处男,我去黑名单里翻一翻——”
“许渭尘,”唐既明打断了他,“别开这种玩笑,仰储精神不正常。”
许渭尘冷冷看着他:“我不在乎。”
“……我考虑一下,”唐既明说,“可以吗?”
许渭尘看了他一会儿:“我等不了几天,你最好快点决定。”
几天之后,许渭尘等到了唐既明的电话。
唐既明听起来有些疲惫,对许渭尘说可以,许渭尘便问:“那你的艾莉丝怎么办?”
“我们没再联系了。”唐既明低声告诉他。
许渭尘便和他约定了时间,怕引起唐既明的反弹,害这事泡汤,只定了每年四次。
挂了电话后,许渭尘觉得自己应该很满意,他想,自己应该觉得很幸福,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逼唐既明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只有许渭尘做到了。
许渭尘因唐既明想跟女生谈恋爱而痛苦,便也罔顾唐既明的意愿,让唐既明也感受痛苦。只是盯着熄灭的手机屏看了许久,他才发觉这其实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解气和开心。
周五又降温,但没有降雪,风大得像要把房顶都掀起来。许渭尘下课后觉得很冷,便先洗了澡,在宿舍等唐既明。
他们白天完全没有联系,像两人都在刻意避嫌,大约傍晚六点钟,唐既明才给许渭尘打电话,说自己到楼下了。
许渭尘下楼,看到唐既明的车停在路边,走过去,坐进车里。
车里非常温暖,就像每一次坐唐既明的车一样,许渭尘把安全带系好,唐既明就出发了。只不过以前唐既明开车是带许渭尘回家,去滑雪度假,或者超市卖场,而现在是带他去酒店开房。
许渭尘微微偏过头,看着唐既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似乎比起背着母亲们上床,他们更像单纯的密谋同伴,说好一起偷偷做一件无关暧昧的事。
不过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聊天,许渭尘没再问关于艾莉丝的事,唐既明也不像从前关心许渭尘的学业,关心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只是沉默地开往酒店,便还是给了许渭尘少许“这次不一样”的实感。
酒店是唐既明订的,他们登记入住,前台的礼宾小姐热情地和他们聊天,唐既明坦然地照常回应了,许渭尘则一言不发地躲在他身后。
到了房里,许渭尘说已经自己洗过澡,唐既明便进了浴室。
许渭尘脱了外套,站在房间中央,四顾片刻,走到窗边。
房间很大,窗户可以看见半个L城的夜景。对于许渭尘来说,夜景大部分是黑色,本来就只有少数特别亮的灯可以进入他的眼中,而且落地窗有反光,所以许渭尘看到的是房间的全貌和他自己。
体态修长,皮肤白皙,眼尾微微上扬。记事以来,许渭尘从未有过不够漂亮的时候,即使是理应人憎狗嫌的发育期和青春期,他也总是遇见各种各样的优待。
他的性格有很多缺陷,任性,暴躁,得理不饶人,最终总会被原谅,才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但唐既明呢,会谅解许渭尘吗?
事已至此,许渭尘麻木地想,无所谓,他不在乎。
落地窗倒影中,唐既明穿着浴袍走出来,许渭尘回过身去看他。
“在看什么?”唐既明温和地笑了笑,随意得像是他们只是来度假。
许渭尘没说话,发现唐既明把浴袍带子系得很牢。
唐既明的头发有些打湿,脸也是一样,眼珠漆黑,唇角变平了,但比许渭尘不紧张得多,就像被强迫进行肉体交易的人不是他,而是许渭尘。
许渭尘脑中无端浮现出他们认识时的情景。
十八岁的唐既明冒雨帮他拿回自行车,脸和衣服都湿得厉害,那时唐既明的脸和现在微妙的不同。
少年的唐既明面部棱角更锋利,个性也更鲜明,似乎比如今还是更有脾气一些,虽然难以被人察觉。
许渭尘还没反应过来,唐既明已经走近,近到一种以前没有过的距离。他比许渭尘高不少,阴影罩到许渭尘脸上。许渭尘眼前变暗,骤然被陌生的压迫感围绕,心重重跳着,后退了一步。
唐既明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怎么好像你比我怕?”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一种亲昵的感觉,许渭尘最要面子,立刻反驳:“谁怕?是你太高又走得快,好像想来打我一样。”
“没有,”唐既明否认,又向前一步,随意地说,“你想多了。”
许渭尘强迫自己不要再后退,两人面对面站着,过了几秒,唐既明抬起手,想碰许渭尘的脸,但因为没有碰过,竟然像也不知怎么下手。
许渭尘不想示弱,觉得这是他占据主动权,表明自己不害怕的好时机,心一横,伸手抓住唐既明的手背,把他拉向自己。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唐既明低下头,像哄小孩似的,绅士地贴住了许渭尘的嘴唇。
这亲吻很怪,让许渭尘愧疚,又让他沉迷,是他没有想过的感觉。唐既明的嘴唇是软的,触感像一小片棉花,但是带着和许渭尘一样的体温,若有似无地飘在许渭尘的唇上。
许渭尘先睁着眼,看见唐既明闭着的眼睛上的睫毛,也学他闭起眼睛,感觉唐既明的手轻轻碰在他的背。
起初只是贴在一起,像闹着玩,一点也没进展,许渭尘想着他看过的电影,微微张开嘴,用舌尖舔舐唐既明的下唇。
唐既明的嘴唇没有味道,也不像棉花那么软,许渭尘的舌尖比他烫。唐既明顿了顿,而后的发展便快起来。
吻变得重,把许渭尘的聪明和犟劲吸走,许渭尘昏昏沉沉,总觉得唐既明好像比他熟练许多。接了几分钟的吻,许渭尘快要呼吸不上来,唐既明忽然移开了唇,手搭在他腰上,盯着他,轻声问:“你准备好了吗,现在可以帮你脱你的衣服吗?”
许渭尘半睁着眼,愣了愣,发现唐既明其实像一个态度很好的服务员,会在餐厅收到最多小费的那一种。
唐既明浴袍很厚,许渭尘甚至无法分辨唐既明有没有感觉,只能呆呆看着他,嘴唇湿漉漉的,下意识点点头,“嗯”了一声,唐既明便拉着他的毛衣往上掀,许渭尘像人偶一样听话,配合地抬手,让他帮自己脱掉了上衣,才想起来问他:“唐既明,你和几个人接过吻?”
他暴露在空气中,觉得室内温度有点低,心里也很茫然,盯着唐既明的眼睛。
“一个,”唐既明说,“你呢?”
“只有和你,”许渭尘小声地告诉他,“唐既明,我有点冷。”又忍不住说:“你等下慢一点,我很怕痛的。”
唐既明说“好”,他伸手想去解唐既明的睡袍带子,唐既明突然扣住了他的手,把他抱起来,许渭尘把腿缠在唐既明的腰上。唐既明可能是怕他掉下来,把他抱得非常紧,许渭尘终于感觉到,唐既明原来是有反应的。
许渭尘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闭着眼睛和唐既明接吻,都不知道唐既明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衣服全都脱掉的。
唐既明突然起身说拿东西,还顺手关了房间顶上的灯,许渭尘眼前突然黑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又看不清又有点无助,才发现唐既明的浴袍还穿得好好的,自己已经却不着寸缕。
黑暗中,许渭尘听见拉开拉链和拆包装的声音。他隐隐猜到唐既明在拆什么,但是心里更在乎唐既明关了灯,唐既明不想看见他的身体,难免让他有点受伤。
不过他很快又告诉自己,或许因为唐既明万一开着灯,看得很清楚,说不定立刻失去欲望,到时大家都不好受,还不如把灯关了。唐既明这也是对的。
等了小半分钟,唐既明好像拆完了,许渭尘依稀分辨出他的的身影向自己靠近,就支着手肘撑起来些,想看唐既明的脸或者表情。但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出一点轮廓。
他仰着脸睁大眼睛,心里有些复杂的失落和伤心。
很快,唐既明的手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问他:“是不是等急了?”而后又温柔地亲了他的额头,像照顾小动物一样。
许渭尘没有安全感,搂住唐既明的脖子,咬他的嘴唇,不让他走,唐既明便体贴地和他吻了十几秒钟,而后才很轻顺着他的腰往下滑,说:“我买了润滑剂。”问他:“现在用,还是你想先……”
唐既明忽然将手绕到许渭尘的小腹,向下轻握住他半硬的位置,拇指按在顶端。唐既明的手很热,手掌微微粗糙,包裹许渭尘从来没被人碰过脆弱部位。
许渭尘连自渎都很少有,也不看色情影片。他和唐既明说什么自己有生理欲望,本来就是逞逞口头上的威风,其实根本不清楚做爱该是什么感觉、要走什么流程,被唐既明一碰,全身都烫了,还吓得抖了抖,瑟缩地抓住了唐既明的手臂:“你干嘛!”说完许渭尘突然意识到这是上床的一部分,觉得很丢脸,想装作自己没说过,又缩起来,硬着头皮假装很熟练地说:“你润滑吧,我不喜欢被人摸那里,你记住了。”
唐既明说“好,我记住了”,声音里掺进笑意。
许渭尘很想骂他,叫他不要笑,但是还没说出口,唐既明便在手上挤了润滑剂,轻声让他张开腿。
唐既明一边吻他,一边替他扩张,耐心好到许渭尘怀疑他对自己没有欲望。
许渭尘双腿间全是润滑剂,湿湿的,敞着腿,被唐既明的手指按得忍不住轻喘,又觉得有些屈辱,又舒服得不想唐既明停下,如果他早知道跟人亲热是这么舒服,他一定早就想办法逼唐既明和他做爱,虽然很可能想不出办法。
许渭尘听不见唐既明的声音,觉得唐既明特别平静,很想知道唐既明是怎么想的,伸手去扯唐既明的衣服,唐既明便低声哄他:“别急,还没好。”
“你的衣服磨得我痛。”许渭尘骗他。
唐既明以为是真的,停下来,把浴袍脱掉了,才继续帮许渭尘扩张。
许渭尘伸手摸到了他上腹的肌肉,而后是手臂,指尖向下一点一点地碰下去,碰到唐既明的手背和手指。
唐既明沉默着,没有阻止他,手指又湿又热,模拟进出着,被许渭尘碰到,便深深地往里送。许渭尘敏感得眼睛也红了,叫了一声,缩回了手,忍不住问:“好了没有啊?”
唐既明的手顿了顿,问:“你觉得可以了吗?”
许渭尘觉得唐既明的声音格外低,又因为他的问题有些生气,小声骂他:“我哪会知道,是你刚才说没好,你问我干嘛。”
“好吧,对不起。”
唐既明抽出手指,许渭尘又喘了喘,听见他说:“那我先戴套,我们试试,你痛就让我停。”
其实许渭尘心里还是在乎唐既明关灯和不脱衣服,想问他究竟全硬了没有,做不做得了,但还没想出怎么问,唐既明就戴好了套子,朝他压下来,挡住了夜灯最后的微弱的光芒。
胯骨突然被唐既明的手牢牢地箍起来,朝他的方向拖过去,许渭尘还没反应过来,大得烫得吓人的硬物已经滑到自己的腿根,吓了一跳,夹紧了腿,而后脸后知后觉地热了起来。
“怎么了?”唐既明不知道他想什么,温和地问。
“没有。”许渭尘喏喏道,抬脸找唐既明的嘴唇,只亲到他的鼻尖。
唐既明好像知道他没有安全感,紧张害怕所以索吻,一手撑着低头,几乎无法更温柔地吻他,另一手扶着吓到许渭尘的地方,慢慢往里顶。
不知是否是因为吻太过缠绵,被照顾得太好,许渭尘真的没有觉得太疼,更多是酸胀与身体被撑开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