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冠到底是掉毛了,却不是裴乔拽的,盖因它生性刚烈勇猛,一番扑啄把自己斗的掉毛。
大公鸡都吓掉毛了,母鸡当然更受惊。
之后,裴乔就坐在柴房的屋顶上,偶尔飘进去看一眼那几只鸡,只等着它们下蛋后,就收蛋走人。
第20章
前半夜,裴乔有很认真的盯守,但那三只倒霉的母鸡好像真被吓到了,竟然一只蛋都没有下。
越等越感觉不对,裴乔总感觉自己忽视了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呢?
后半夜的时候裴乔没有死磕,因为鸡还是一个蛋都没有下,他果断下线翻资料去了。
在搜索栏输入“母鸡晚上下蛋”的关键信息后,一堆相关内容立刻跳了出来,裴乔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母鸡下蛋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光。
不管是正常的天光,还是人为的灯光,只要有光亮它们就愿意下蛋,而处于黑暗的环境中,这些夜盲生物,绝大多数是拒绝下蛋的。
拒绝下蛋!
回想李家那个黑里咕噜的主屋,裴乔深深为自己不值得,等了大半夜完全是无用功吧。
他平时情绪波动很小,这会心绪起伏比往常明显升高,裴乔再次意识到,他以前的知识面完全用不到芦花村上,这些天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明悟这一事实。
等裴乔再次入睡的时候,李小六已经在秘密基地里打军体拳了。
他像是茫然了太久,以至于突然有了目标后过于亢奋的那类人,连以往麻木的挖野菜,李小六都专注又细致,因为只有完成定额的数量,他才能快乐的跳火柴人。
裴乔每次出现的位置都在李小六身边数米范围,现在是白天,他惦记着那些不配合的母鸡,又见李小六心无旁骛,就没去打扰他,径自往李家方向飘,他也有几天没有测试自己的极限活动范围,这会正好做个测试。
距离比上次又多出几十米,活动范围大了是好事,不仅自由度高,还证明他和小六的关系越来越好。
可就像每个新手监护人一样,裴乔开始微妙的担心,李小六以后真的不会被骗的血本无归吗,这究竟是种怎样火速的轻信啊。
李小六一上午都没等到裴乔,有点失望,那些动作他已经越来越娴熟了,他想打给乔哥哥看,也想学更多的小人,乔哥哥都说了后面还有48个动作。
48哦,小六伸出两只手,他记得乔哥哥用树枝点过他的手指。
“1、2、3、4、5...”小六学着裴乔的语气数手指,数到十停下,后面他不知道。
于是他掉头,又从一数起。
李守柱上午下地给青菜除除草,剔个苗,外加巡视巡视有没有偷菜的。
吴桂花心疼掉毛的鸡,上午就守在家里,她一边剥玉米粒,一边留意鸡笼的动静。
裴乔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几只鸡有没有下蛋,他到吴桂花存放鸡蛋的地方看,和昨天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两个蛋,
这样来看今天是还没下过蛋的。
裴乔在过来的路上,找了几张宽大厚实的叶子带在身上,这时就把叶子叠好,准备着时刻抢收鸡蛋。
那三只母鸡的的确确没被吓到,如果不是公鸡好勇斗狠也不会有一地鸡毛的迷惑场景,所以在裴乔坚持了一个小时,而吴桂花去厨房做饭的时候,那只黑色的母鸡不负众望的蹲下了。
裴乔绕到鸡笼后面,发现它确实有在用力出蛋,就很期待的鼓励它。
中途吴桂花出来泼水,往鸡笼里看了一眼,也瞧见有鸡蹲在窝里,就喜滋滋的想着又有鸡蛋收了。
院门关着,她也不怕鸡蛋自个飞了,就又回去继续做饭。
没多久小黑就站了起来,鸡窝里则躺了一个粉皮蛋。
耐心就会有收获,裴乔垫着树叶,小心地打开鸡笼,竭力避开所有的鸡粪脏污,用最快的速度把蛋拿了出来。
重又把鸡笼重新关好,裴乔带着蛋满村找灶台。
粉皮蛋小小一个,上面还沾着薄薄一层血迹,好在芦花村不缺水,裴乔找了个瞧着还算干净的小水洼,用叶子沾水,仔细的把蛋擦洗干净。
裴乔带着这枚来之不易的蛋,走家串户,继而他发现在目前的条件下,简简单单的水煮蛋都很难办。
他先去了那户曾经烤过红薯的老汉家里,老汉不在,破烂陈旧的家一眼能望到头。
那个几块石头磊成的简易灶台下,草木灰掩盖着火星,木头架子上吊着一口锅,正悬在灶台上面。
锅里倒是有些清水,水却是冷的。趁着老汉外出生火煮蛋,在流程上是可以做到的,煮一只鸡蛋用到的水很少,七八分钟就能熟,加上引火的时间,十五分钟就可以。
裴乔却没有这么做,老汉家里柴火不多,瞧着身体也不大好,用他辛苦捡来的木柴,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这个点各家不是在做饭,就是准备做饭,他们对食物看的重,又爱惜柴火,做饭时基本都是守在灶台边,很难给裴乔留出煮鸡蛋的时间,等饭做好,灶下木柴就退了出来,只留下一些火炭,那点余温根本煮不了鸡蛋。
裴乔再次意识到,芦花村里食物金贵,木柴也是金贵的。
可周围山多林密,还缺木柴吗?
不管裴乔怎么疑惑,他下午想给小六加餐的话,就得暂时放弃水煮蛋,寻求蛋的其他做法。
也是烤红薯烤出了经验,水煮不行,裴乔下意识就想到了烤蛋。
犹豫了一下,为了不浪费这枚蛋,裴乔飘去找到李小六,这娃可能长这么大都还没吃过鸡蛋,裴乔还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现在不行了,提前暴露。
“小六。”
李小六正埋头往李家走,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听到裴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他立刻抬头,精神抖擞的像只小狗。
“我找到一个鸡蛋。”
简直暴击,李小六知道裴乔不用吃东西,他搜罗到的食物都是给自己吃的。
“乔哥哥好厉害!”但竟然可以找到鸡蛋,李小六星星眼。
在他幼小的观念里,鸡蛋可是超级厉害的食物。
好容易满足啊,裴乔日常感慨,又问他:“可以把鸡蛋放在火里烤吗,现在没办法给你做煮鸡蛋。”
“可以!”虽然没吃过鸡蛋,但小六看到过李有福吃烤蛋。
他们会把蛋埋进残余的炭火里,上面盖上草木灰,只要几分钟,还很滚烫的余温就会把鸡蛋烧熟,只要听到一两声细细的闷响,就可以试探着把蛋扒出来,一股不同于煎鸡蛋的焦香就会随着鸡蛋上的裂口涌出来。
当然可以烤蛋,那可是山村里难得的美味。
按照这个标准,难得的美味也太多了,裴乔只要知道蛋是可以烤的就行,他和李小六保证下午就可以让他吃到烤蛋,然后飘走去找灶火。
李小六抿着嘴低着头,把所有的期待和喜悦都藏起来,因为裴乔告诫过他,要学会隐藏。
裴乔原意是怕他傻乐,再被吴桂花看到受嫉恨,芦花村狭小无趣,稍微的变化都清晰可见,但这份谨慎后面确实是起到作用的。
中午吃饭时,李小六照旧独自一个蹲坐在柴房门口,他已经习惯不准上桌吃饭这件事,以前他还会羡慕的偷看那边,但这次他满心满眼都是下午的烤鸡蛋,竟然不再在乎这件事了。
李守柱扒拉着饭,有点不满。
他的两颗门牙到底都没保住,说话漏风就够难堪了,吃饭的时候更明显,门牙那它漏饭。
李有福之前迷迷糊糊默认下竹竿是他弄倒的,李守柱现在心中闷气,张了张嘴到底舍不得骂一句,只能重重的把碗放下,骂骂咧咧说饭太硬,菜不合胃口。
男女主人的战争除了李有福敢掺和,其余人等尽皆退散。
李小六匆匆吃完分给他的红薯面窝窝,没饱,他也没理这茬,低头背起竹篓,默不作声就溜出门去。
李守柱见李小六动静,不跟他招呼就走,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怒气就涨一分,他随手抄起桌上的碗就要砸过去,又因为心疼碗迟疑了两秒。
李小六溜得很快,和裴乔+烤蛋组合比起来,身后那几个算什么。
李守柱碗没砸出去,除了心疼碗,也因为又快到带李小六去镇上的时候了。
他之前去赶集,除了卖东西,更重要的是和镇上的人商议带李小六过来的时间。
芦花村山路难走,那边的人从来是不屑于过来的,李守柱想拿到每年一结算的抚养金,就必须把李小六带过去。
要说这事,李守柱也嫌麻烦,按他的想法,以后几年的钱也一块给了嘛,还非要见什么人。
而且接人的那边也很奇怪。
一边说着留条命就行,打骂随意,还说不能给好日子过,不准他和其他人来往,更不准上学,林林总总好多条,为了钱,李守柱执行的很到位,但之前带李小六过去的时候,却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他横眉竖目,一脸凶相。
那次为了追求效果,他来之前特意修理了李小六一顿。
大冷天给穿着破烂的单衣,冻的青紫的脸上挨着巴掌印,身上踹的那脚力度大了点,小孩好几天走路时都一瘸一拐的,李守柱自认这个效果,金主该是满意的,但那个和金主不知道什么关系的男人却很愤怒的样子。
虽然最后钱是拿到了,也没少,但李守柱不由得揣测难道是他领悟错意思了。
这次钱虽然没少,下次就难说了。
所以这回他就打算把李小六收拾的稍微周正点,比上次好一点,再去探探口风。
为了抚养金,李守柱也是拼了。
身后忽然安静,李小六奇怪了一下,就丢开一边。
乔哥哥总能找到他,李小六想着,就很有安全感的跑去找野菜,静静等待着裴乔到来。
那边裴乔听到火星里发出砰砰的闷响,怕引来人,就把蛋挖了出来。
这时候的蛋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简直称得上面目全非。
粉皮变黑皮,上面裂开条长长的口子,几乎把蛋一剖为二,蛋白蛋黄争相涌出来,黄白之物上又黏附着木灰。
这是个失败品吧?
裴乔有心把它放起来,可要被李小六知道他扔了个鸡蛋,得哭出来吧。
这真是自己的作品?回想自己被装框裱起来的画作,对比这颗蛋,裴乔心理落差油然而生。
最后李小六还是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颗烤蛋。
瞧啊,它翻出来的蛋花都那么好看!
吃的很香的李小六,很多年都忘不了这颗蛋,直到他们后来有钱了,野炊时烤几颗蛋,也算是惯例。
“肚子疼吗?”裴乔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不疼!”小六像只撒欢的狗子,走路时脚尖一点一点的,就差蹦蹦跳跳起来。
裴乔有意引着他多说话,就找他感兴趣的话题问他:“鸡蛋好吃吗?”
他就嘴巴张合,很有表达欲的样子:“好吃!”
“我不在的时候,小六都在做什么?每一件事都要说哦。”
这个问题总不能再用两个字概括,小孩就肚子起伏几下,运了运气,磕磕绊绊的开始讲述。
“找野菜...”
小六的一天,开端总是很质朴,裴乔静静听着,偶尔插句话,引着他说的更详细,伴随着小孩小声的讲述,裴乔发觉自己正在慢慢适应这种生活节奏。
他原来就是慢生活的簇拥者,现在当生活节奏再度被拉慢,经过初期的磨合后,渐也被接受。
“跳火柴人...1、2、3...”
当说到数手指的时候,小六伸出手认真的数给裴乔看,他那样兴味盎然的情态给了裴乔一定的触动。
等他数完,裴乔及时的夸赞他记性好、数的对,然后又问:“小六知道自己摘了多少野菜吗?”
小孩就把竹篓拉倒,偏头往里面看,里面一小堆野菜簇拥着,看不出多少个。
小六抿着嘴数出十个,剩下的不会数,他就下意识睁大眼睛去看裴乔。
裴乔往下念:“十一。”
小六就裂开嘴笑,拿起一个野菜放到左边,嘴里跟着念:“十一!”
裴乔再数:“十二。”
小六再拿起一颗野菜,跟着数:“十二!”
最后一堆数下来,数到了五十七,小六见野菜没了,就跳起来四下寻找,着紧的拽了两颗回来,蹲下等着继续数。
“小六知道五十七之后是多少吗?”
李小六就摇摇头,裴乔让他猜,小六唔唔两声,脚指头扣紧,他埋着头张不开嘴,裴乔就一直耐心的等着,最后小六蚊子样的声音从手臂间传出:“...五十八?”
“对。”裴乔跟着他念,“五十八。”
李小六倏的从胳膊间露出一双眼睛,本来是圆形的眼睛,因为不可思议瞪得更圆了。
拎起最后一个没被数过的野菜,裴乔问:“这个呢?”
李小六深呼吸,小声说:“五十九?”
再次得到肯定回答,小孩起身无措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圈:“我,我,我去找野菜!”
青黄色的小脸上泛着红,那份属于孩子的活力正在渐渐回到李小六身上。
这个下午,李小六学会了一到一百的数数,他虽然没有上过学,却有着聪明的脑袋,除了一百,其余的数字几乎都是他根据规律推出来的。
而在接触到一百这个新的知识点后,李小六就又盼着继续往后面数。
厌学情绪在李小六身上是半点都看不到,裴乔安抚下他,告诉小孩等明天检查过他的功课,如果通过,再继续往后教他。
李小六已经明白检查的意思,他并不失望,很利落的点头答应,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的从一开始数起。
A米那边迟迟没有好消息,小六又很好学,同时还表现出了足够的聪明。
裴乔想了想,就打算先简单的教他一些知识,只是简单启蒙的话,应该也不会影响他日后在学校的系统学习。
又要备课了,裴乔心中却没有不情愿,他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充实了。
中午把李小六送回家去,路上他们遇到了冯医生的妻子。
裴乔上次从他们家离开后,就没再去看过冯医生,毕竟双方也不熟。
叫做秀兰的女人,从山的方向过来,裤腿上沾着泥土,身后背着裴乔眼熟到不行的竹篓。
类似的竹篓李家有、冯家有,村子里几乎家家有,称得上芦花村的文化特色。
那次她出村找卖药款,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这让两口子情绪都不高。
又因为刚刚卖了一批药材,家里存货被清了多半,冯元化的腿伤惊到了骨头,待要用药,秀兰才知道,家里的库存竟然凑不齐一副药。
“红花、马钱子。”
秀兰一着急就有自说自话的习惯,她这些年跟着冯元化耳濡目染下也认识了一些药材,但毕竟没有亲自上山采过药,对药材的生长地点也不熟悉,在山上漫无边际的转了许久,其他药材倒是遇见过,马钱子却是没找到。
红花家中还存有一点,虽然不多,熬两副的量还算凑的出来,而且现在不是红花的季节,女人也没更好的法子,但秋季正是马钱子成熟的时候,这都找不到一棵,那确实还是找错了位置。
心中惦记家里灶上煨的鸡汤,她走之前添了水,生的小火慢炖,要给冯医生补身子,可不能炖干了。
回望女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想着冯医生人还算可以,夫妻感情也好,如果有时间他或许可以去找找马钱子,就是凭空收到草药,不知对方会怎么想。
这天后半夜,裴乔又出现在芦花村。
柴房里小六安静的睡着,因为有些冷,他蜷缩起身体,看着愈发小小一团。
裴乔给他拉了拉盖着的破絮,又往他身上堆了些稻草,瞧着略微好些,他就出门进了山。
他的活动范围翻倍暴涨出现在烤蛋事件后,李小六的好感直白而热烈,吃到烤蛋后,堪称情感大喷发。
夜晚并不会给裴乔带去困扰,黑暗在他的眼底如同白昼。
马钱子的生长习性和各角度放大照片,都被记在脑海里,裴乔开始比照着搜山。
这种植物喜欢温暖湿润,厌弃干旱寒冷,外形和普通小树差不多,不是熟悉它们的人从树边走过,可能都认不出来。
靠近村子的外山,早不知被人翻过多少遍,裴乔是直奔的里山。
深山就像个宝库,大自然赋予了它奇迹。
裴乔在山的深处发现了好几棵还挂着果子的树,上面的果子和商店里的有些不同,不仅个头小,色泽也不够鲜亮,上面多多少少都留着被鸟雀啄食过的痕迹,看着丑但应该很甜。
裴乔就摘了几个抱在怀里,因为主要是来找马钱子,而这种草药比之药性,更出名的却是它的毒性,这些果子千万得分开放。
好在山里从不缺叶子,裴乔飘了一圈,找回几张臂长的大叶,把三五个果子包好,至于其他的则记下位置,留待以后。
半夜深山,荒郊野岭空无一人,连一些习惯夜行的动物都对裴乔视而不见,害怕的心情裴乔是一点都没有,孤独的心绪倒是生出一点,于是他捡了树枝去逗弄一只黑皮野猪,引得它上蹿下跳的跑酷,最后被愤怒的野猪追上,一口咬断树枝。
丢开树枝后,裴乔心情回暖,继续他的找药之路。
最后他在一侧缓坡上找到了一棵和马钱子极像的小树,上面挂着棕绿的小果,一串串的生得密集,小珠子一样挂在枝头。
裴乔就摊开大叶子,折断树枝,连短枝带果实一并带了回去。
趁天还没亮,他把包裹好的马钱子放到了冯医生家的院子里,之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清早空腹吃水果容易腹痛,裴乔直等到小六打军体拳打的冒汗,才把果子拿出来。
小六有的吃就很高兴,一点不挑剔上面带着小鸟啄过的痕迹,而且这种被小动物挑中的果子真的很甜,这在缺乏糖果的山村,是很好的糖类替代品。
这段时间的生活简直是神仙日子,李小六很珍惜,他一边啃果子,一边断断续续的数数。
裴乔怕他噎到,让他吃完再说话,小孩却像是担心考核不通过似的,争分夺秒的练习着。
五个果子,小六吃了三个,剩下两个被留到下午。
小孩吃东西不知道节制,裴乔总得看着他,免得他吃坏肚子,要是生病了,这里卫生条件这么差,难保不会演变成大病。
吃过果子,小六咂咂嘴,开始完成昨天的数数作业。
他晚上又不知道在心中过了多少遍,这次数的又快又流畅,中间从没有忘记想不起来的情况。
裴乔就教他继续往后数,从一百开始,一百零一、一百零二,数到一百三十五后,李小六因为昨天猜对了后面的数字,今天脚趾抠了抠后,在裴乔停顿的间歇里,他小声的接道:“一百三十六...”
“对。”裴乔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数。
这个对字听的小六攥紧了拳头,脸又开始发红。
他慢慢的往后数,数几个就停下来等着那声“对”,听到肯定才继续下去。
这样一直数到一百九十九,小孩才开始为难。
“二百。”空气里传来回应。
“二百!”小六立刻鹦鹉学舌样的跟上。
小六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能正常的上学交朋友,他说不定会成为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下午,裴乔去了趟冯医生家。
那包马钱子已经不见了,院里原来横放着几个木架,上面摆着数个编制的大竹盘子,其中一个上面正晾晒着一粒粒的马钱子果实。
冯医生在屋子里待不住,这会正躺在院子里那张手工粗糙的木椅上,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放在身边,充当了拐杖。
他半眯着眼睛,正在想那包突然出现的马钱子。
他需要用马钱子入药的事除了他们夫妻就没人知道了。
而妻子秀兰又是个内敛文静的性格,很少主动和外人说自家事,在她拿着那包马钱子惊喜的递给冯元化后,冯元化高兴之余,就问过她是不是把这事说给谁了。
人家辛苦去山里找来,他们也不能平白受这份好意,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但夫妻双方这么一核对,才发现谁都未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这就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村里还有这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这时候到底人都朴素老实,奸猾的人还是少数,而且送药这种好事,即使不求回报,也不至于非得瞒着他们啊。
村里人挨个在心里转了一圈,冯医生还是没个头绪。
瞧见马钱子被妥善的晾晒着,裴乔就离开了,既是收下,也不枉他大半夜跑那一趟。
这天黄昏时分,裴乔瞅准时机,又在鸡笼里收了个蛋,这只比昨天的蛋要稍大一些,就不知道是哪只鸡下的。
而连续两天摸鸡蛋时,都发现生蛋鸡减产,吴桂花已经认定这鸡是受到惊吓所致。
农人家应对类似的事有经验,都是祖祖辈辈实践得来的。
可对着一只没有受到惊吓的鸡使出来,再好的经验也得折在这里。
李守柱并吴桂花,去田里挖了治受惊的草藤剁碎拌在鸡食里,又去挖蚯蚓虫子回来加餐,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三五天,谁想三五天过去,下蛋少的症状还是一点没减轻。
吴桂花从前一天多了能捡两到三个鸡蛋,现在就剩下一到两个,简直让她心疼的不能呼吸。
“唉!”她推推李守柱,“再不行,你带过去让老冯瞧瞧?”
芦花村就冯元化一个赤脚医生,他主业农民,兼职医人,没得法子,也兼职兽医。
李守柱绝没有偷人钱后不敢到失主面前晃悠的心虚气短。
关系到自家的鸡,他嘟囔两句,还是捆了几只下蛋鸡,一起拎着去了冯元化家。
农家人没有大白天关门的习惯,李守柱拎着鸡直接就进到了院子里。
冯元化丢钱那事,他也疑心过李守柱,但毕竟没证据,对方又是个泼皮,自己现在腿瘸着,真要闹起来,也闹不过李家。
这会儿见李守柱拎鸡过来,冯元化也面色如常的招呼他。
“来了,这鸡是咋了?”
“嘿,前几天被啥子吓到,这几天不怎么生蛋。”李守柱摸出两个鸡蛋搁在架子上,就当作诊金。
“我看看。”
冯元化挨个把鸡拎在手里查看,却见每只都精神的很,都不像被吓到的模样。
“这不像是吓到了啊。”他又伸手摸摸鸡脯,那里鼓囊囊的,显然食欲也很好。
“可它就是不下蛋啊,每天少一两个呢!”
奇怪了,冯元化找不到症结所在,只能找了治鸡受惊的药粉,让李守柱回去掺在水里给鸡喝。
“我瞧着这鸡没事,你回去再看看。”
“唉唉!”李守柱接过药连声应了。
回去的路上他就犯嘀咕,这鸡都不下蛋了,还说没毛病,这老冯头莫不是知道钱是他拿的,在借机报复吧!
冯元化也嘀咕,李家的鸡确实没毛病,怎么突然就不下蛋了?
再看看晒着的马钱子,两件都是古怪事。
冯元化是芦花村难得的文化人,他没上过学,看书识字都是他爹教的,包括屋子里那些书,也都是爷爷父亲留下的。
他腿脚不好,不能上山采药,夜里清闲,睡不着就拿了本妖妖鬼鬼的志异故事看。
这深山夜半的,看着看着冯元化就多想了。
那包马钱子,如果不是村里人放的,那会不会是...村里的动物放的?
他这些年也救治了不少动物呢!
这个年代迷信本就风行,何况这个不通化的小山村。
冯元化想着鬼鬼神神的,越想越有可能,都说动物成精后有神通,知道他需要马钱子一点不稀奇。
啊呀呀,感觉自己看破了某种非自然事件呢。
怕吓着妻子,他暂时没往外说,也是心里还有点不确定。
冯元化第二日趁妻子出门后,就关了院门,在角落里捏土成香,还恭敬的在灶里拿了个窝头供上。
嘴里念念有词说了长串,无非是些感谢的话。
临近傍晚他再去角落查看,窝头还好端端的扣在碗里。
冯元化的失望裴乔不懂,他在确认过马钱子没有被浪费后,就没再去过冯家。
这两天芦花村天气变化,有经验的农人判断出要落雨,似这时节落了雨少不得连绵两日,山里水汽本来就重,柴火难干,家里囤积木柴不足的人家,趁着落雨前纷纷进山抢柴。
李守柱带着全家出动,李有福也被拉来,虽不指望他干什么体力活,帮着捡捡树枝也能在雨前多囤些柴。
雨天进山实在是个苦人的差事。
裴乔飘在一边冷眼旁观,让个五六岁的孩子跟着进山打柴,这是何等智慧。
他不想帮忙,一旦去捡树枝,就有种给李守柱干活的感觉,捡回去的柴火用来烧水做饭,可热水好饭又进不了李小六嘴里。
但不帮忙,就看着李小六深一脚浅一脚的漫山遍野跑...
看在那被他一竿子敲掉的两颗门牙上,裴乔还是挽起了袖子。
进山砍柴的人有十多个,彼此间离的并不太远,属于喊一嗓子就能听到的距离。
裴乔也需要留意,不能被人瞧见树枝在天上飞。好在秋天树枯枝脆倒也不费力气,他一边留心周遭,一边捡,也能给李小六留出偷懒的时间。
小六还想利用这个空闲数数,被裴乔制止了,这是山里,脚下全不平整,这孩子也不怕自己从山上滚下去。
又一遭,裴乔把捡来的枯枝交给小六,小六就抱着过去放到集中点。
那是处较为平整的空地,几个人打了柴就放到一起,待会集中运回去。
小六走到半路,乱跑着玩的李有福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双手各拿了一根树枝,嘴里嗷嗷嗷的就冲了过来,跑到近前他双手挥舞,两条树枝劈头盖脸就朝小六打过去,边打还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