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十年前艰难求生—— by蓝白猫
蓝白猫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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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虽然压了个裴乔,却再不用为破产发愁,杜宏业整个人瞧着都比前两年精神。
何况裴乔不管事,他买下杜宏业公司时,想法很简单。
他当时喜欢看动漫,然而国漫里却没有几部能入眼的,那能怎么办?
买家公司让他们按自己的口味做呗!
反正养得起。
杜宏业跟了裴乔好几年,虽说一年也见不到这个小老板几面,但对方的一些好恶,他还是有所察觉的。
发现裴乔不怎么喜欢接电话后,杜宏业除非重要事项,一般都是消息联系裴乔。
这次的消息是说裴乔上本漫画的动画化事项。
“第一集已经出来了?”大家都很卖力啊。
算了算时间,得出全员加班加点的结论,裴乔给杜宏业回了条消息,让他多发半个月工资当奖金。
那边杜宏业收到回信就笑。
能不卖力吗,这可是老板的漫画,他们不仅快还要保质。
裴乔回了消息后,就准备点开动画试看。
这第一集动画还没有对外公布,得他看过才能定义是通过还是回炉。
动画刚点开,片头音响了几句,裴乔就听到从没关严的门外传来动静。
他就把手机放在书桌的支架上,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穿着无袖背心的林青,贴身的布料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他笑嘻嘻的和裴乔搭话:
“小老板,涛哥看饭凉了,刚拿下去热。这不,刚热好,你就醒了。”
这算是邀功吗,当然不是。
裴乔盯着林青看了一会,林青就大咧咧的任由裴乔打量,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盯着那张阳光灿烂的俊脸看了一会,裴乔面无表情的接过餐盘,退后一步关上门。
门外林青猛地吐了口气,小老板眼神还挺吓人,跟能把人看透似的。
细嚼慢咽的吃过饭,因为没有进餐时看视频的习惯,直到把餐盘放到门外,并清洗了双手后,裴乔才开始认真的看起动画。
这一下午,裴乔都待在屋子里,哪都没去。
他小时候有点自闭,长大了也还是更喜静。
一个人天南海北的旅游,和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对于裴乔来说区别不大。
把动画需要修改的细节详细发给杜宏业后,裴乔穿着他的白色熊睡衣,画起了漫画。
第二本,他还要出动画。
有公司,任性。
裴乔再过去的时候,李守柱已经醒了。
老冯医生又被紧急叫了过来,裴乔飘进屋时,正听到老冯对李守柱说:“这颗门牙你还要吗?”
李守柱当即粗着嗓门:“要啊,怎么不要!”
他嘴和鼻子肿的老高,每说一个字都疼的龇牙咧嘴,仅剩的一颗门牙摇摇欲坠的挂在那,因为漏风和疼痛,李守柱话说的含糊不清,又因为口音问题,裴乔差点没听出他在说什么。
早晚得掉,执着什么。
裴乔飘进柴房,李小六中午吃了顿饱的,外面的动静完全没打扰到他,被他结结实实睡了个饱。
现在正躺在草窝里,睁着眼忽闪忽闪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小孩子吃饱睡足,恢复的就很快,比起刚见到时的模样,现在的李小六虽然还是瘦,但精气神已经一天一变。
由死气沉沉里生出些希望和明亮。
还是不能交流,看过一眼,确认李小六没事,裴乔就到屋顶待着了。
这里天已经开始黑了,在裴乔的认知里,到了鬼魂可以活动的时辰。
裴乔等啊等,等啊等,简直在屋顶等成雕塑。
依然没有等来李二牛。
不仅是李二牛,他今晚还是任何一个鬼都没有见到。
除了他,这个山村就好像再没有非自然现象。
不甘心的等到天明,等到李家的鸡开始打鸣,裴乔也没有等到赴约的李二牛。
难道真的已经投胎了?
院子里,李春早早的起来伺候牲畜,李小六不敢睡懒觉,听到动静也起来帮忙干活。
主屋里一直没动静,裴乔看了会,也就离开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裴乔出现在一片枯草荒坟里。
他定睛一看,墓前木板上不甚工整的写着李二牛。
裴乔无语,李小六是和这个李二牛关系多好?
竟然在这个时间跑来这里给他拔草。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二牛墓前没有祭扫的痕迹,秋季杂草虽然衰败些,却还是枯草密密。
李小六干惯了农活,力气比裴乔惯常见到的那些孩子大,虽然枯草根系有力,但在李小六的耐心劳作下,还是慢慢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
李小六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皮肤干燥缺水,脸蛋两侧各有团鸡蛋大的红晕,因为累了,他半坐半躺在墓后休息。
坟离着路边有几米距离,还有草挡着,李小六身量又小,躺在后面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躺了会,李小六又坐起来,他早饿了,但因为出来时被吴桂花盯着,他不敢拿储备粮,最后只得了个糊了点面粉的菜团。
这种菜团就远不如昨天的肉团。
用的并不是白面,而是灰色的红薯面,红薯这种作物好养活,产量又大,是村里人的主要食物。
细米白面各家自然也种的有,却是舍不得吃的,都挑到镇上卖了。
红薯面不放糖就会泛着酸味,吴桂花也不舍得多放,所以说是菜团,裴乔瞧着真就全是青菜。
裴乔认不出李小六吃的是什么青菜,总感觉和他平日里吃过的都不大一样。
李小六今日还背着那个竹篓,裴乔过去看了,今天却不是在捡稻穗。
竹篓里搁着根一头尖尖的木棍,木棍下压着些青草。
裴乔观察了一会,发现青草的种类很固定,就那么三四种,倒像是有目的采摘的。
这几天刚恶补了山村生活常见知识的裴乔,得出结论,这是在挖野菜吧?
李小六确实是在挖野菜。
今天不仅他出来了,李春也带着篓子在挖。
只是为了挖到更多的野菜,两人选了不同的方向,又因为关系到自身口粮,所以无论是李小六还是李春都没有偷懒的意思。
他们俩平日里吃的多是这些不要钱的野菜,只有野菜没了才能跟着家里吃些地里种的粮食。
李小六三两口吞了菜团,肚里连半饱都没有,只堪堪垫了个底。
他舔舔手指,意犹未尽的想他藏在床下掺了肉的野菜团子。
那可真香啊!
裴乔看出李小六没吃饱,但他也没办法。
他现在还是只能在李小六身边打转,飘不出几米范围,放眼四顾,这地界荒凉的除了草还是草。
能吃的竟然只有竹篓里的野菜。
可野菜还没煮熟,还是生的呢。
裴乔刚想到这,就见正在舔手指的李小六,探头从竹篓里拎了颗叶子小小,却很肥厚青翠的野菜出来。
裴乔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动动手指,只得眼看李小六把野菜放在手里搓了搓灰,然后张嘴一吹,就吧唧吧唧吃下去了。
刚从土里拔出来的!生的!没洗!
这孩子有个铁打的胃吗?
当然不是,裴乔知道他只是饿了,而且也没人教他不能这样做。
裴乔叹口气,遇到李小六后,他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
每当他以为李小六已经很艰难了,这孩子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才到哪啊?
又捡了几棵野菜吃下,李小六抹抹嘴,感觉又有力气了。
裴乔的好奇再次冒了出来,李二牛和李小六都姓李,难道是亲戚。
这孩子刚吃过东西也不休息,就又很卖力的继续拔草,一副誓要重修坟墓的势头。
裴乔旁观了一会,他哪干过给人修坟头的事,这会儿手指都有些僵硬。
可放着不管,单凭李小六自己,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这孩子,简直一根筋。
带着抗拒的心理,裴乔还是蹲下身,任劳任怨的扯下一把草。
他的手弹过钢琴、握过画笔、点过茶、抚过花,就是没扯过草。
还是坟头草!
李小六惊喜极了,“他”又来了。
李小六暗暗高兴,看来自己给对方修坟头的行为,确实得到了对方的好感。
他得再接再厉!
等李小六看看天色,察觉再不去采野菜,就完不成任务了,才锤锤自己的小细腿站起来。
他背上竹篓,几乎立刻,身后一轻。
李小六就抿着嘴笑起来。
他明天还来,坟头草还没清理干净,而且明天他会偷偷带肉团子来。
李小六不懂什么是祭拜。
但他知道,把食物放在坟前就是在和里面的人说。
我想你了。

夜晚的山村,裴乔是无所事事的。
所有人乃至动物都看不到他,他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连活动范围也只在方寸间。
如果有本书,借着月光,裴乔可以看书度过。
可惜,他没有书。
这个夜晚依然寂静,裴乔基本上已经放弃找个鬼出来的念头。
他渐渐开始偏向自己是个特例。
而要他接受自己是个特例很容易,世界上没有全然相同的两个人,何况是他这种生的万里挑一好看的人,自然是特例。
在屋顶坐了会,裴乔开始朝远处飘,他在试探和李小六之间的极限距离。
在裴乔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和李小六之间的联系大概在4.5米。
也就是说裴乔的活动范围是以李小六为圆心,一个直径9米的圆。
但在李小六察觉他的存在那天起,裴乔发现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
及至今晚,这个范围好似每时每刻都在松动,这也是裴乔稳住心态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概不需要太久,他的活动范围就能笼罩这个山村。
山村生魂看着你。
这样一想,还有点幕后小BOSS那味儿。
距离果然又有变化,裴乔飘出去足有二三十米才被身后无形的力量拽住。
一个直径五十米的圆,这个范围已经不小了。
至于变化是由什么引起的。
这个问题,裴乔都不需要思考超过三秒钟。
李小六对他的好感。
李小六是个很好懂的孩子。
极度的内敛、敏感、压抑,骨子里的耐心和狠劲,融合成了极端的缺爱。
每一分对他的好,都会被李小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通过几天的观察,裴乔甚至可以说一句。
除了谜一样的李二牛外,他绝对是对李小六最好的人。
不是这个村子里其余的人真的就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贫穷让他们顾不上别人家的孩子,不许有朋友不许和别人亲近的命令,也让李小六主动躲开了别人的好意。
好意被躲开,谁还会上赶着不成?
渐渐地,沉默的李小六就活成了这个山村的隐形人。
裴乔沿着活动范围的边界飘了一圈,希望能找出一些文字来帮助判断这个山村的位置。
这里的人,至少在裴乔听到的交谈里,他们只会讨论接下来该种什么庄稼,谁家的地更肥菜种的更好。
偶尔提起镇上,也从不提小镇的全称。
让裴乔查清地址,真人奔赴过来的想法屡屡落空。
不能坐等了,现在活动范围扩大,裴乔当即就着手调查。
至于根据头顶星星判断方位,实在是专业不对口,准确定位经纬坐标什么的,超纲了。
在村子里飘了一圈,裴乔连个宣传标语都没见到。
他查过的资料里说一些偏远的村庄,还保留着在墙上写字的习惯,一般是村委会传达上面指示,带着村民喊口号,树立正确思想,而这些宣传标语上很可能会出现村名地名。
这不能怪裴乔,虽然他确实忽略了一个村子没有村委会的情况。
连村委会都没有,他是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啊。
就在裴乔失望的时候,前方转弯处出现一户人家,小院子大门两遍,用白色的涂料一边一个写着“冯家”两字。
土胚墙,脏成黑棕色的门,掉成灰白色的大字,连月光落下来都显得惨戚戚孤零零。
这一场景无论从构图还是色彩,都毫无艺术美学可夸。
顶天了夸一句朴素无雕饰。
但这是目前裴乔找到的唯一一户和文字相关的人家。
也是少有的没有早睡,反而点着油灯的人家。
能用上油灯,在村里这家境很可以了。
裴乔听到从屋中传来不大的咔嚓咔嚓声,透过昏黄模糊的烛光,隐约能看到有人不断抬起落下手臂。
“我先去睡了,你也别弄太晚。”
夜深人静,声音传的远,裴乔飘在院墙上,也听到了屋中低低的对话。
先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温声叮嘱,然后是个裴乔耳熟的男声说:
“知道了。天冷,你多盖床被子。”
多么朴素温情的夫妻夜话,裴乔在这,他是这么想的。
换个村子里的人在这,多少得撇嘴。
温情不温情的他们不懂,他们只看到了炫富。
多盖床被子,这个多字说的好随意啊。
要知道村里好多人家顶天了就一条破被,还得一家人一起用,有的人家连被子都没有。
往年冬天,冻死人也不是稀奇事。
而冯家不仅能盖一床被子,还能盖第二条被子。
裴乔根本没往富有上联想,他听着动静,等冯医生的妻子回屋休息了,才飘进院子。
要得到文字信息,肯定要进屋。
在主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去,不礼貌。
冯医生和李守柱不一样,至少目前为止冯医生的表现没有给裴乔留下什么坏印象。
所以裴乔对待他是讲礼仪的。
而对待李守柱夫妻,只要确认他们在屋中没有辣眼睛的行为,裴乔从不和他们讲究这个。
思索后,裴乔还是觉得需要得到冯医生的同意。
可冯医生是看不到他的啊。
那就只能折中了。
于是正在屋中咔嚓咔嚓切药材的冯元化,突然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
“谁啊?”
冯元化赶紧起身开门,他是村里唯一的医生,这些年半夜敲门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问了一声,没听到门外回答,也不以为意。
只当对方嘴笨或是太着急以至于说不出话,这都是可能的。
然而打开门,外面却空无一人。
冯元化咦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他院门锁着呢,村里人来看病也只能敲院门,可刚刚是主屋门响的。
“谢谢。”
冯元化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裴乔礼貌的道了声谢,从他打开的门里进去了。
既是开门相邀,便可进了。
别是村里谁在作弄他吧,冯元化倚着门张望,院外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不见人影。
摇摇头,回想起刚刚敲门声,不像是手指敲击,好似更像石子,他便只当是哪个路过的闲来无事,随手一掷。
裴乔进到那个点着油灯的房间,这里果然书气浓郁。
相比大字找不到一个的其他人家,这个房间摆着个木架子,上面有序的放着几十本书。
粗略一看多是和中医有关。
冯元化这会儿已经关了门进来,重新坐下,扶稳铡刀准备继续切草药。
里屋就传来妻子的询问,还有淅淅索索的披衣声。
“你睡下吧,不用起来,没人。”
瞧着是个稳重的人,知道心疼老婆,脾性也差不到哪去。
把注意力挪回那些书上,裴乔一本本看过去。
最后在右侧发现了几本手写的册子。
和惯常的签字笔不同,册子上是一手流畅的毛笔字。
手工木架,毛笔字,自制的泛黄簿册,真有种古色古香的氛围。
想不到外面平平无奇,里面还挺有艺术气息。
也是在这些手写的册子上,裴乔发现了一个村名。
左侧上,竖写:冯元化写于芦花村
只一个名字就能看出给冯医生起名的人推崇谁。
右侧则被别的压着,看不到。
这村子叫芦花村吗?
说起来和李小六采野菜那回,他们确实路过了一片芦花丛。
就在村后那条半环村而过的河边,规模不大,却朵朵白似棉花。
多么朴素而富有诗意的名字。
有了名字,现在只等到明天白天,让人去找就行了。
只是等找到这里,后续想把李小六带走估计是不容易的。
裴乔不放心把李小六留在这里,无论是因为他和李小六的共存关系,还是这孩子遍体鳞伤的现状。
李守柱爱钱,如果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
法治社会,哪怕李守柱真的虐待李小六,那也不是他抢孩子的凭据。
钱不行的话,还是要走法律途径。
除非两边都走不通,逼不得已他才会抢。
裴乔敲定,又仔细的把其他书看了个遍,在其中一本书上,又看到了一个印刷社的名字。
“胖宝宝印刷社。”
裴乔肯定自己从没听到过这个印刷社的名字。
不然就凭它的独立特性,也该让人印象深刻。
算了,都交给专业人士去查吧。
临走前,裴乔回头看了冯元化一眼,见他神情专注,一灯如豆,满室药味,沉静安详,显见是真热爱这一行。
裴乔喜欢这类拥有专注爱好的人。
冯元化也算助他更早找到这里,到时候这人愿意就一起带走,回头扔进医学院当个旁听生,进修进修也不错。
之后,天明。
温暖的光线被厚实的窗帘挡的严实,裴乔心情很好的拉开窗帘。
阳光明媚,一如他的心情。
下楼吃过早饭,裴乔就联系了专业的私家团队,把目前已知的信息发给了对方。
对方接单接的很利落。
有地名,有人名,哪怕信息量庞杂,找到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和丰厚的报酬比起来,这笔买卖简直划算极了。
私家团队的老板也很满意,却不为钱,只为搭上裴这个姓,以后他的人脉路子就更广了。
介于这个私家团队的业界名声,裴乔目前也很满意。
他开始等消息。
中午的时候,裴乔心情很好的睡下了。
哪怕睁眼时,再次出现在李二牛旁边,都没有让他心情怎么坏。
裴乔都要手指僵硬的去挽袖子了。
李小六来这还能干嘛?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但这次裴乔显然晚了一步,他袖子挽了一半,才发现靠近坟墓一圈的草已经被拔干净了。
李小六这是,加班加点啊。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想叹气。
可看李小六也累的不轻的样子,还是算了。
今天李小六照常穿着那件女款上衣,好在下身多了条裤子,不至于和裴乔第一次看到他时光着屁股。
只是脚上还是没鞋,而是用草编了个鞋的形状,勉强穿着。
裴乔看到李小六的脚已经磨破了,黄色的草鞋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伤口处略结痂,痂皮上翘着,只要一动...
李小六在草上躺了一会,翻身坐起来,脚一动,痂被草鞋边蹭到,顿时就被掀了起来。
裴乔脑子里自动给重新流下的血配音。
这孩子是不是个傻的!不知道痛吗?
见李小六好像没察觉的模样,自顾自在兜里掏掏掏,裴乔伸手就从旁边的茅草堆里拎了根细树枝出来。
他得教教李小六。
人,先自爱。
如果自己都不知道爱护自己,又能奢望谁去爱你。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陪伴你一生。
李小六用手把三分之一大的肉团从兜里掏了出来。
不是他不舍得一整个。
而是整个装在兜里,实在是太鼓囊囊的了。
明显到,李小六低头一看就知道绝对瞒不过。
最后只能掰了小半下来,又用手捏扁了才装进口袋。
因为造型变化太大,以至于裴乔最初都没认出那是他顺来的菜团子。
直到,李小六给菜饼塑了个形。
重新把它捏成了一个小点的菜团。
裴乔无语,这是拿他给的东西来做祭拜来了?
跟个毛孩子也没啥好计较,裴乔动动手,正要用树枝点点李小六的脚,让他注意伤口,别让伤口撕裂的更大。
就听李小六把菜团子端正的摆在坟前,然后开始说悄悄话。
“你在吗?”他小小声问。
“谢...谢...你,给我找吃的。谢...谢你,帮我提篓子。谢谢...你,陪我挖野菜。”
“谢谢你,打了他。”
李小六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
他有些扭捏的看看左右,不知道鬼在不在。
他不知道谢谢能不能用在这里,那个山外来的人告诉他,为了表示感谢,要说谢谢,道歉则要说对不起。
李小六当时问那个人,什么是表示感谢,道歉又是什么。
当时那人的表情李小六看不懂,他不知道那个表情是无奈。
别人给你东西,要说谢谢,别人帮你干活,也要说谢谢。
最后那人手足比划,才让李小六懵懵懂懂的记下。
“谢谢你!”
李小六缓慢清晰的又说了一遍。
裴乔愣了下,对号入座一哈,李小六是在说他吧。
“二牛叔?”
没有得到回应的李小六不确定的叫了声。
“唉...”
裴乔不知道第几次叹气,这是,把里面那个当成他了?
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小六没有得到回应,小肉团也没有被对方拿走吃掉。
他小手握紧,不安忐忑还有点泄气。
想着是鬼不在,还是鬼不想理他。
然后他就听到右侧,高一点的地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猛然抬头,空无一人,只见一根细细的树枝飞在半空。
“他”来了!
“是你在说话吗?”
李小六激动的语无伦次:“我...我没听清,你能,能再说一遍吗?”
裴乔关于李小六不太聪明的思路中断,他讶异的对向李小六亮晶晶的眼睛。
那孩子视线游移,并没有和他对上,可他竭力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那声叹息。

这是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裴乔眼前一亮,伸手要去摸李小六的头,但手在半空却临时拐了个弯,最后落在李小六肩膀上。
摸头什么的,等李小六什么时候洗了头,他肯定愿意摸,现在,肩膀就很好。
手下空空如也,因为使力过大,他手掌还陷进了李小六的身体里。
虽然出现了一个小惊悚的插曲,但李小六能听到他的声音,加上裴乔昨晚在冯医生家看到的地名,也算是双喜。
李小六已经在裴乔短短的沉默中变得十分躁动。
他盯住半空的树枝,虽然看不到鬼,但树枝还在,按捺住跳起来去摸索的心情,李小六又叫了一声:“二牛叔?”
裴乔不得不澄清:“我不是李二牛。”
那确实不是李二牛的声音。
李小六瞪大眼睛。
他对李二牛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李二牛病死的时候,他才四岁,现在三年过去,早连对方高矮胖瘦都认不准了。
唯一记得的事,是对方曾经给过他一次吃的。
这也是李小六为什么对着窝头猜李二牛。
可无论记忆多么模糊,现在听到的,如同温凉的风一样的声音,都绝不是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李小六模糊的想,这个声音和村子多么格格不入啊!
至少需要好几年后,李小六才能稍稍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那声音带着从外界来的自由气息,救赎不期而至,美好的像是一个梦境。
“那你是谁?”
李小六迫不及待的想确认,只要给他一个回答,他就能牢牢抓住。
“我是裴乔。”裴乔扔掉树枝,既然能交流,就不需要拿树枝指指点点了。
“你可以叫我乔哥哥。”
从前他家附近的那几个孩子就是这么叫他的。
“别发呆了,你脚在流血。”
乔哥哥,李小六默念着,心里有一大堆话想说。
你从哪来?为什么给我吃的?你为什么保护我?之前不和我说话,是因为不喜欢我吗,那你现在和我说话了...
这些乱糟糟的情绪,塞满了李小六不大的脑容量,他几乎要宕机了。
听到裴乔说他脚在流血,李小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回头。
为什么会突然说他的脚?流血,只流了一点点啊。
“怎么了吗?”他话里因为疑惑而底气不足,最后又扭捏的小声叫道:“乔哥哥。”
“你的脚受伤了,继续穿着这双鞋子,伤口会越来越严重的。”
这小孩到底在疑惑什么,破了那么大一块皮,多少处理一下啊!
还是因为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震惊到整个傻掉了?
脚上磨破的地方,过几天就会因为厚厚的结痂形成保护层,等细嫩的皮肤全被磨掉,新的结实的皮肤重新长出来就不会疼了。
李小六脚上类似的痕迹很多。
他的白皮因为营养不良被拖累成了青黄底,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脚上伤口愈合后,留下深浅不一的皮肤。
李小六只听出了裴乔对他草鞋的不满。
这鞋是李春编的,小姑娘已经很全能了,但草鞋这种东西,不是手艺好就不磨脚的。
而且在李春的观念里也是一样,磨脚怎么了,过几天把鞋子磨软就好了,总比没鞋穿强吧。
确实是这样。
芦花村说好听的是未经雕琢,这里的路,泥土掺杂着石子,从没人想着去修路。
为什么要修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李小六歪头想了一下,然后把草鞋脱下来抱在怀里,一脸“我做的对吗的表情”。
但因为裴乔刚刚丢了树枝,李小六不太确定要把脸朝向哪里。
那双脏成黑灰色的小脚并拢在一起,脚趾蜷缩起来,断茬的草根和粗粝的石子都被踩在脚底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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