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 by舒仔仔/舒仔
舒仔仔/舒仔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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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息,它便活泼地在燕执面前蹦来蹦去:“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恩公大恩大德,兔兔永世难忘!”
燕执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兔子呆了呆,有些迟疑道,“兔兔只知道自己是兔兔,没有名字……”
燕执看着它红通通的眼睛,忍不住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好呀好呀!”兔兔又高兴地跳了起来。
燕执想了想,道:“嗯……那便叫茸白吧,你这皮毛浑身雪白,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叫茸白再好不过了。”
“好呀好呀!茸白谢谢恩公,茸白谢谢恩公!”小白兔跳起来道。
燕执“扑哧”笑了出来,看着它道:“好了好了,跳来跳去的你不累么?我该走了,去参加我娘亲的生辰宴。”
说罢,燕执揉了揉他的脑袋,便敛起笑意站起身,同身后的摹冽道。
“走。”
摹冽跟上燕执的脚步,谁知那小白兔却挡住了燕执脚下的去路:“恩公,茸白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茸白的父母兄弟都被林间的灰狼给吃了,如今只剩下茸白一只兔了,茸白好害怕……恩公把茸白带上,待茸白化了形,给恩公做牛做马,洗衣擦地好不好?”
燕执垂眸看它,笑道:“我用不着你为我洗衣擦地。”
小白兔失望道:“啊……”
燕执话锋一转:“不过……将你带回去也可以,将来我会有一个妹妹,待她出世,你便陪着她,给她作伴,可好?”
“好呀好呀!”
小白兔当即便又高兴了起来,燕执弯下身,小白兔跳到燕执怀中,燕执将它接住,似是觉得它摸起来手感极佳,一直顺着它的毛在捋,小白兔则很给面子地窝着头翘着屁股,短短的兔尾巴摇来摇去。
摹冽看在眼中,觉得好生羡慕,阿执哥哥对世间生灵如此温柔,若不是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些事,阿执哥哥也会永远这般温柔地待他吧……
有那么一瞬,摹冽甚至想化身为燕执怀中的那只兔子,如果可以重得他温柔以待,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是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若要问摹冽后不后悔,摹冽仍是不悔,为了阿执哥哥的安危,便是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走上那条路。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难受……
摹冽垂下眸,默然地跟在燕执身后。
走出这片竹林之后,便到了燕执的父皇和娘亲所住的小竹院,方才耽搁了那么些时候,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燕执抱着兔子推开栅栏的门,进入院子之前,面无表情地望了摹冽一眼,摹冽无需他多言,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自觉地站在院子外的栅栏边。
燕执说身侧缺一个侍卫,所以今日他的装束便是侍卫打扮,一袭火红色的劲装,长发用玄铁发冠束了起来,马尾高高垂下。
摹冽身形笔挺地立于院外,任由寒风吹在身上,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出神。
这生辰宴是燕鸢叫燕执带着摹冽一起去的,如今唯有燕执一人到场,燕鸢自是问起了燕执缘由,燕执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他父皇,自己叫摹冽在外头等着。
堂堂的天后,被当作看门狗一般使唤,给燕鸢气得够呛,然而任凭燕鸢如何说,燕执都不肯叫摹冽进来,还说他不配做自己的天后。
燕鸢心中对摹冽是有愧的,十九万年前,枝玉仙君将摹冽托付给他照顾,他将摹冽带回天界之后,却因为自己同玄龙的感情,不惜同天道抗衡,以至于身死魂灭,险些就再也回不来了,自然也就没有尽到对摹冽的养育之恩。
后来,他重生归来,摹冽已经长大成人,他见摹冽出落得如此正直善良,一心走正道,很是欣慰,却不想摹冽转眼之间便屠戮了文昌星君。
燕鸢不知到底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想通,他自小在神界无人庇佑,唯有燕执待他诚心诚意,一朝产生了爱慕之意,又爱而不得,便做出了错事。
可他便是再错,对燕执却是真心实意的,那些燕鸢全都看在眼中,所以他便忍不住心疼和怜悯那孩子。
若不是那一切种种,造化弄人,他也不至于犯下如此大错……生而为魔,若有人曾虔心渡他,他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呢?
怎么都说不动燕执,燕鸢只得亲自出门去,叫摹冽进来一同吃晚饭,可是那人却是怎么都不肯进来,许是怕他的阿执哥哥生气。
燕鸢叫不动他,只得回到屋内去,在玄龙身侧坐下,用传音术痛骂燕执。
“你个浑小子!你师尊不是没死么!”
“文昌星君的魂魄好好的在神南岭的空间缝隙之中,你去女娲之镜中摘六枚天果来,便能为他重塑肉身,让他神魂归位!摹冽又不是真的杀了他,叫他灰飞烟灭了!”
之所以用传音术,是因为玄龙如今不能情绪激动,再加上今日还有旁的客人在场,不好叫他们听到。
燕执听罢,却像是受到启发一般,正在为玄龙剥虾的手一顿,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天果?……”
对啊,天果……
女娲死后仙身羽化为一座仙山,也就是女娲之境,女娲之境中有六颗神树,那树上结出的果子可以令六界亡魂肉身重塑。
他的娘亲便曾经神魂消亡,父皇为了给娘亲重塑肉身,只身进入了女娲之境,向赤渊龙献祭出二情二欲后,得到了上山去摘寻天果的机会,最终九死一生,摘得天果,救回了娘亲。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玄龙见燕执正剥着虾,便突然间开始发呆,疑惑道:“阿执,你怎么了?”
燕执回过神来,利落地剥好手中的虾,放入玄龙的碗中,笑道:“没什么,娘亲快吃,凉了便不好吃了。”
玄龙不疑有它,继续同桌上自己的昔日好友吃饭、话家常。
燕执按耐着心中喜悦,用传音术道:“多谢父皇,阿执明日便去女娲之境。”
燕鸢弱弱回道:“莫要让你娘亲知道……”
燕执顿了顿:“父皇为何告诉我这些?”
女娲之境哪里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多少人进去之后有去无回,按理说,燕鸢应当不会想让他去的。
燕鸢叹了口气,道:“父皇知你心中所想,你师尊一日不神魂归位,你心中便一日无法释怀,同阿冽之间也是日夜无法安生……你们是青梅竹马,天道认定的姻缘,你们之间本不该如此才是。”
“人活一世,或多或少,总会犯一些错误的,待你师尊归来之后,便试着,原谅他吧……”
燕鸢不久前便回九重天的禁地之中看过,永夜之中,那颗金乌般硕大的紫色帝星气运强盛,绝不会折在女娲之境当中,无非就是受些伤罢了,正因为心中清楚,所以他才会告诉燕执这些。
燕执不可置信道:“原谅他?……”
“那师尊所受的那些苦楚,又算什么?我如何原谅他?”
燕鸢:“阿执,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他么?”
“你若不喜欢他,为何同他做那些事?”
“我……”燕执哑然,顿了片刻后,道,“我只是……为了教训他。”
上一世燕鸢坠入凡尘转世为人间帝王,燕执在五岁之前都是同父皇一起生活在人间的,娘亲在他幼小的生命中缺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他自小便同父皇很亲近,成人之后更是无话不谈,每当有困惑之时,他便会同燕鸢诉说,让父皇帮自己解惑,因而燕鸢同燕执说起这些话题的时候,分毫不觉得尴尬。
燕鸢并不相信燕执的回答,他虽身在东海边的竹林中隐居,却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关心九重天上之事。
燕执同摹冽之间的事情,他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的。
“爱一个人,才会产生欲念。”
“你对文昌星君,可曾生出过欲念?”
燕执心中惊讶道:“父皇胡说什么!师尊乃是那般高洁之人,阿执怎能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来亵渎他?”
燕鸢低着头帮玄龙挑去碗中的鱼刺,用传音术不疾不徐道:“那阿冽呢?……”
“你可曾对阿冽产生过欲念?”
燕执几乎每日都会对摹冽产生欲望,只要躺在榻上即将入眠之时,他便会想起摹冽的脸,摹冽的笑,摹冽的身体。
但燕执从不觉得那会是爱。
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残害了师尊的凶手?
见燕执不回话,燕鸢继续道:“因为他是魔,你觉得他下贱,便可以肆意对他产生欲念?”
燕执心乱如麻,下意识否认:“不是……我没有。”
燕鸢:“那是为何?”
燕执感觉到自己心脏中的某处在被缓缓撬动,但是他竭力遏制着那处被撬起的隐秘地带,冷下脸,用传音术回道。
“父皇别再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他的……从前,我将他当作弟弟般爱护,后来他杀害了我所爱之人,我便恨上他了……我不可能爱他……”
“我爱的人是师尊,父皇从小教过阿执的……爱一个人,便要从一而终,不可辜负对方,不可半途而废,不是吗?……”
燕鸢:“是,可是前提是,你要认清自己的心。”
燕执道:“我认清楚了。”
“明日我便去女娲之境,摘得六枚天果,为师尊重塑肉身。”
燕鸢:“于情于理,你救文昌星君也是应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对你有教养之恩,你心存感激,自是好的。”
“可是……那之后呢?”
文昌星君回来之后呢。
燕执:“之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总之,我要师尊好好地活着。”
便是师尊神魂归位之后,仍然没有恢复记忆,还是爱着上一任风神,也没关系,但至少,他要师尊好好活着,而不是飘在外头做一只孤魂野鬼,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晓。
爱一个人,便应当是要对方好好地活着。
燕鸢:“好……如若可以,待阿冽好些吧……”
“父皇只希望你往后不要后悔才好……”
燕执:“父皇放心,我不会的。”
话到此处,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父子二人面不改色地加入了饭桌上的唠家常,只是燕执一直到生辰宴结束都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燕执道别了父皇和娘亲,还有玄龙那些故友们,往外走去,他救回来的那只小兔子,早就窝在一旁暖呼呼地睡着了,连燕执何时起身离开的都未发现。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摹冽的发上、眉睫上,落满了雪花,结成了细细冰霜,面色惨白如纸,燕执看着他这般模样,便想起在人间之时,他为了让自己吃上鱼,大冬日地跳入潭中抓鱼,结果被冻僵的那日,也是这般。
他刹时便觉得心口揪痛,控制不住朝地摹冽低吼道:“你是傻的吗?下这么大的雪,自己不知道去屋檐下躲躲吗?”
摹冽缓缓朝他露出一个笑,虚声道:“阿执哥哥……叫阿冽守在这里……阿冽便会一直守在这里……”
燕执不知为何突然红了眼角: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喜欢你!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喜欢你!”
“这辈子都不可能!”
“……阿冽知道。”
不用这样一遍一遍说的。

燕执冷着脸转身便走,边走边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朝身后的人扔去。
“莫要冻死在我面前,碍了我的眼。”
猝不及防的,眼前一黑,带着体温的狐裘落在脑袋上,叫摹冽一愣,待反应过来,他抬起冻得发青的双手将狐裘从头上取下,抱在怀里,缓缓收紧。
阿执哥哥虽嘴上无情,但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他的吧……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燕执回身冷冷望着他,身后已经化出了祥云。
摹冽回过神来,将披风展开裹在自己身上,抬脚走上前去。
待两人都踏上祥云之后,巨大的祥云缓缓升起,飞至空中,夜间的风比白日还要刺骨,可是摹冽此刻却觉得里里外外,就连心脏,都是温暖的。
“谢谢阿执哥哥……披风很暖和,阿冽很欢喜。”摹冽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望着远处昏昏沉沉的月亮,道。
过了片刻,燕执回道:“谁管你欢不欢喜,我只是怕你今日冻死在这里,还要花费气力为你收尸。”
摹冽笑着,轻声道:“有朝一日阿冽若是死了,阿执哥哥无需为阿冽收尸,总归尸体会腐化成泥,随风散去……”
“阿冽想做世间的风,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你住嘴!”燕执突然扭头,用通红的双目瞪着他,粗着嗓音道。
摹冽发现燕执似乎很害怕自己提及死亡这件事,大抵他还是心软,毕竟两人是一同长大的,曾经那般亲密无间,阿执哥哥如今便是痛恨他、厌恶他,也还是想让他活着。
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呢。
摹冽虔诚地望着他,离九重天越近,星星就越明亮,可他望着燕执的时候,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摹冽笑道。
“阿执哥哥放心吧,阿冽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的……”直到生命终结。
只要阿执哥哥需要他,哪怕是将他作为纾解欲望的工具,他也欢喜、乐意至极。
燕执发现摹冽总喜欢同他说一些动人的情话,可他们之间分明不是那种关系……
纵使摹冽是他天道命定、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他是迫于无奈才娶他,纳他为天后的,他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地承认过他。
燕执扭过头去,虎着脸道。
“你不配同我说这些。”
“好……”摹冽笑着回了句,于是便不再说话了。
凡间正值深夜,而越靠近九重天,天空便越明亮,九重天之上此时仍是傍晚,夕阳笼罩着半边天穹,甚是美矣。
燕执却是无心欣赏,待他回御书天宫处理完一众事物,明日便要下界去女娲之境寻天果了。
祥云落地之后,摹冽正欲将身上的披风还给燕执,燕执便已经背着他走远了,摹冽只得作罢,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徐徐走回自己那荒僻破落的居所去。
这一批飞升的上神包括敖霜在内共有三个,原本明日才会进行册封神位,燕执今日便提前拟好了诏书,命身侧的神侍将几名新飞升的上神宣至紫霄云殿,连夜为他们册封了神位,赏赐了宫殿。
敖霜昨日虽激怒了燕执,燕执却并未因此迁怒敖霜,公报私仇,敖霜主修的是攻击术,被封为了海敖上神,在燕执的一名得力战将手下当副将,若是日后立了战功,再行提拔。
除此之外,燕执还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贱魔居,不得同摹冽说话,违者,打入伺天鉴扒去神骨,扔进六道轮回中。
这道命令分明就是针对敖霜下的,敖霜虽心中不满,却但也不能说什么,只得红着眼忿忿领旨谢恩。
除去敖霜之外,另外两位上神被封为花神和雨神,掌管人间花草和一方降雨,待册封结束之后,燕执回御书天宫继续处理政务,至天蒙蒙亮,才起身离开,去往贱魔居。
他无声地进入殿内,绕过那张蛀虫的木屏风,看到榻上的人正蜷缩在单薄的被褥中,抱着昨日那件他扔给他的狐裘披风,白皙的脸贴着狐裘披风毛茸茸的面,睡得很沉。
燕执不知为何自己离开之前要来这里,道不清缘由,就是想再看他一眼,他也没什么要同摹冽交代的,天色还早,没必要将人弄醒,燕执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便欲转身离开。
谁知这时,榻上之人却突然醒了过来,看着他的背影,茫然地开口,嗓音中还带着些许沙哑:“阿执哥哥?……”
燕执回过身去,摹冽已经抱着那件披风缓缓坐了起来,望着他,像是在询问他有什么事,燕执不好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走,便抿着唇,冷淡道。
“我来是想同你说一声,我要下界去办件事,你乖乖地待在贱魔居中,等我回来,莫要乱跑,莫要见不该见的人,你如今是我的天后,该有的本分,你应当遵守。”
摹冽闻言淡淡地笑起来,道:“知道了,阿冽会等着阿执哥哥回来。”
燕执颔首,不再说话,转身欲走。
摹冽忍不住问道:“阿执哥哥要去何处?……天色寒凉,将披风带上吧。”
燕执自然不会回答他,回头看了眼摹冽手中的披风,目光触及到摹冽身上单薄的旧被褥,沉声道。
“脏了,不要了,扔了吧。”
这么好的披风,又是阿执哥哥给他的,摹冽自然是不舍得扔了,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披风,分明不染纤尘,不见半分污垢。
燕执知晓,自己此次去往女娲之境,定然讨不得好,从前摹冽为了替他寻生辰礼物而去女娲之境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满身鲜血,几乎丢了半条命。
甚至死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到达女娲之境后,燕执在弥漫着金色光芒的结界之外停留片刻,做好了心理准备,方才抬脚,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进入结界的那刻,浑身充盈的神力在顷刻之间便消散了,燕执步步向前走去,脚下盛开出金色昙花,一望无际的金色原野之上,一座高大雄伟的金色宫殿矗立在汹涌的金色海岸边,而那海岸上生长着六棵高大的胥余树,每一棵胥余树上都结着一颗泛着金光的果实。
那应当便是天果了……
在失去神力的情况下,没办法幻化出原形,要爬上那神树将天果摘下,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燕执正想着,朝那海边的六棵神树走去,忽然听到天际传来一声悠远低沉的龙鸣,只见一条通体玄黑的远古巨龙从漫天的金色晚霞之中飞出,朝他疾驰而来。
“来者何人?……”
伴随着一声粗旷低沉的质问,还未看清那巨龙的长相,燕执便被硕大的龙头击中了腹部,整个人被冲撞得飞了出去。
燕执只觉得脏腑剧痛,在半空之中吐出一大口血,重重落在地上。
“咳咳……咳……”
远古巨龙已经活了太久,久到连双目的视力都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必须待人到了跟前才能看清,他停在半空,倒竖着的巨大赤金龙瞳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人,盯着燕执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道。
“是你?……新一任紫霄帝星,他的宿命、和因果。”
燕执艰难地撑着地面爬起身体,从前虽没有亲自来过女娲之境,但也对女娲之境中的六大上古神兽有所耳闻。
他认出赤渊龙,却不知赤渊龙所说是何意,只得道:“前辈……认识我?……”
赤渊龙像是很讨厌他似的,冷嗤一声,接着便有火焰从他的鼻孔中朝着燕执的面庞喷去:“吾已候汝多时了。”
燕执连连后退,虽失了神力,身手却还算敏捷,忍着脏腑中的痛,堪堪躲过攻击,好在赤渊龙也没有用三味真火将他活活烧死的准备。
见到燕执狼狈的模样,赤渊龙眼中居然出现幸灾乐祸的神色。
“活该。”
“……”燕执缓缓皱起眉,虽说他知晓,要在这女娲之境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经受住上古神兽的考验,但这赤渊龙分明是对自己怀有极大的敌意,他按捺住心中疑惑,恭敬地作揖道。
“敢问前辈,晚辈可曾哪里得罪过前辈?……”
“若是因为今日上门叨扰,扰了前辈清净,晚辈在此向前辈道歉,还请前辈大人大量,莫要同晚辈计较……”
赤渊龙冷哼一声,不耐地问道:“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燕执顿了顿:“晚辈的爱人,为人所屠戮,如今肉身消亡,成了一介孤魂野鬼,晚辈今日来女娲之境,便是想要寻得六枚天果,为爱人招魂集魄,叫他神魂归位,重回九重天宫,还请前辈成全……”
赤渊龙:“你爱人是谁?”
燕执:“文昌星君。”
赤渊龙冷笑出声,像是被气的:“好一个文昌星君。”
“你刚才说,你想要天果?”
“是……”燕执垂眸道。
赤渊龙:“好啊。”
“想要天果,需得战胜六大上古神兽,凤凰明王神殒之后,如今便剩下吾这赤渊龙,还有朱雀、白虎、梼杌、毕方五大上古神兽,便宜你了。”
“你可愿挑战?”
燕执今日既然来了此地,便是做好了爬回去的准备,他抱拳作揖道:“晚辈做好准备了。”
赤渊龙:“你可想好了,若是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燕执:“晚辈想好了。”
赤渊龙:“好。”
“朱雀、白虎、梼杌、毕方,现世——”
低沉的嗓音落下,一头翼展二三十米长的朱雀拖着七彩的绚丽尾羽自晚霞中飞来,与此同时,一头有着黑色花纹、数十米高的凶猛白虎从远方跑来,不过几息便到了跟前,以至于地动山摇,海浪愈发汹涌。
梼杌龇着尖锐的獠牙,从天而降。
毕方鸟通体青红,体态犹如仙鹤一般轻盈,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长鸣着从另一个方向飞来。
五大上古神兽将燕执团团围住,对着他一顿胖揍——
一炷香的时辰后,六枚泛着金光的天果被丢垃圾一般丢在燕执面前。
“滚吧。”
燕执无力地躺在地上,口中淌出血,他缓缓撑起身体,将天果拢到自己身前,逐一捡起后,晃晃悠悠地起身,作揖道。
“多谢前辈……”
“敢问前辈……前辈方才所说的,宿命、因果,是何意?……”
赤渊龙睨他一眼,冷冷道:“待你知晓谁是你真正的爱人之时,便是因果结束之时,到那时,再回到这里,吾会让你会知晓的。”
疑惑虽还未解开,但再不离开,燕执便要撑不下去了,他谢过一众上古神兽,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
待那身影消失在女娲之境中,毕方鸟轻轻开口道:“我刚才不小心把他的胸口给啄穿了……他虽对阿凤差了些,但他也是被卷入阿凤因果之中的可怜之神,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好啊?”
白虎:“那叫差了点吗?那是差到离谱!谁叫他那般对阿凤,活该,我还嫌不够呢,方才不过踩断了他三根肋骨,已经够脚下留情的了。”
梼杌哼哼两声,得意道:“你们知道的,阿凤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我方才用獠牙把他的脸给划破了,我看他破了相,还怎么勾引阿凤……”
朱雀:“似乎是过分了点……那毕竟是他的心上人,要是叫阿凤看见,怕是会心疼的。”
五大上古神兽刹时沉默了下来,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燕执又回到了那一日。
鬼王横生的獠牙沾满腐臭的绿色粘液,嘶吼着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上方被一片晦暗的阴影笼罩着,他无力地抬起眼皮,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个身着红衣的幼小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用手中泛着黑气的魔刃刺穿了鬼王的眼球,同时摹冽的身体也被钉在了鬼王的獠牙之上,鲜血顺着他的衣摆快速地滴落,一滴滴砸在荒杂的草地上。
鬼王被伤了眼球,吃痛地嘶吼哀鸣着,那抹小小的红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摹冽忍痛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到燕执身边,抓住燕执的手,用力握紧,气息颤抖而微弱道。
“阿执哥哥……别怕……”
“阿冽来带你回家……”
他说要带他回家的,可是摹冽在说完这些话后,便倒去意识倒在了燕执的身边,没有了声息。
燕执身上受了重伤,痛得动弹不得,他努力抬手抚上摹冽精致而稚嫩的小脸,眼中滑出泪道。
“阿冽……醒醒……”
“你不要离开我……阿冽……你醒醒……你醒过来……阿执哥哥便去人间给你买风车,和糖葫芦……”
因为他记得这个小人儿总是郁郁寡欢,每当摹冽苦着脸不高兴的时候,燕执便会送给他风车和糖葫芦,摹冽收到他的风车和糖葫芦,面上便会露出浅浅的笑来。
燕执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比不开心的时候要好看。
他喜欢他笑的样子。
可是这回不论他说什么,摹冽都没有再理他,燕执将手轻轻地探到摹冽的人中处,发现他没有气息了。
燕执顿时崩溃地哭出了声,不顾身上的痛楚,将摹冽垂在地上的手用力握紧,哽咽道。
“阿冽……阿冽……”
“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帝君?……帝君?您怎么了?……醒醒……”燕执正沉溺于无尽的痛苦之中,一道陌生的少年音突然远远地传进耳中,似乎有人在轻推他的肩膀,燕执挣扎着醒过来,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被噩梦魇住了。
“帝君,您醒了?太好了!茸白这便去禀报紫霄元君和玄龙将军。”
守在床前的人说完便转身步入了虚空之中,燕执并未注意那人是谁,也并不关心,他撑着床缓缓起身,贯穿了胸口的伤令他疼得倒抽了口气,抬手捂住胸前,面色惨白。
他只记得自己从女娲之境寻得天果归来后,刚踏上九重天宫便昏了过去,后来的事情,便不知晓了。
既然此时身处于啻玉宫,身上的伤势应当已经被医仙疗愈过了,断掉的肋骨被接上了,胸腔内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上古神兽的神力非同凡响,它们在身上所留下的外伤,怕不是那么容易愈合,除去胸口上的伤在剧烈疼痛着,燕执感到脸上那道横跨右脸的伤也在火辣辣地疼着。
顾不了那么多,燕执起身穿上鞋子,步入虚空之中,去往贱魔居。
像是刚刚下过雪,地上的雪积得很厚,燕执到贱魔居的时候,看到那抹单薄的红色身影,正拿着扫帚背对着他在破落的殿前扫雪,缓缓地,一下一下,“唰唰”的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传进耳中,叫燕执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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