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这么一小块的臃肿地形,不足以形成大局面。‘死’是个很郑重的字,若要配得上‘死穴’二字,这里臃肿地形至少要方圆一公里,再伴之寸草不生,空气湿度极大,阳光穿透力不佳,紫外线度数极低。你们看,这附近的柏树长得很是茂密,空气干燥,阳光明亮,哪能是死穴呢?”
只听白琦又说:“之所以考古队员困在里面,是因为今日开墓过量,导致墓穴主人怨气冲天,魂灵凑在这里作祟罢了。”
钟庆恍然大悟,怪不得,地面上的鬼不多呢,感情都凑在地下,做钉子户。
王淮空压着怒气:“还跟紫外线有关呢,怎么,你们不仅懂现代化风水,还懂捉鬼了?”
白琦反驳:“捉鬼也好,搞风水也好,都应该把传统方式与现代方式相结合,不可固步自封。”
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里,他回头跟钟庆说:“里面的鬼都闹成粥了,你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吗?”
钟庆尴尬了好一会儿……迫于领导压摄,才提起地上的一个喇叭,走上前去,对着墓穴里面朗声道:
“生死异路,各不相近。各位死者,快快出来,早日往生。”
他声音轻缓些,侧脸在夕阳中被笼了一层柔光:
“看叹人生能几何,莫蹉跎,金乌玉兔,来往往来如梭。”
“百岁光阴一刹那,似南柯,早求出离,苦海苦海劫磨。”
钟庆所吟颂的,是道教中“放焰口”道场中的唱段,也是《灵感》杂志“活人见鬼怎么办”里提到过的感化猛鬼唱段。
“好听。”领导白总鼓励他。
吟唱之间,脚下的墓穴竟然传来细微响动……那绝不是人带来的。仿佛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轻柔地回应。
众人屏住呼吸。
响动又停止了。
白琦:“不够好听啊,钟庆……”
这就不能忍了!他可是出过一期杂志的!钟庆话音一转,对着古墓,画风陡变:“怎么?还怼着活人不出来?伤害活人可是能拿奖的啊!”
“诸位听说18层地狱吗?那棕榈油一炸可是很爽的啊!那纳米级的刀具割在身上很舒服的啊!”
“诸位听过《灵感》杂志吗?诸位想让我写个法制专刊,曝光诸位的壮举吗?到时候诸位的后代看见了,那可太光荣了啊?”
现场人:…………好一个传统与现代相结合。
王淮空还要怒斥钟庆,不想,就在这时,方才那浅灰色上衣的男领导对着钟庆施了个礼:“您刚才说《灵感》杂志,您就是《灵感》杂志的编辑吗?”
钟庆点了点头,诧异这里竟然还有人认出他:“是的。”
那人激动道:“我前阵子去泽云观,看见整个道观都在读你们杂志呢。付道长说你们杂志社掌握着最精准最先进的抓鬼技术和劝鬼技巧。我也拜读了,大为震撼!”
“我早就想去你们杂志社看看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白琦吝啬地赏赐一丝笑容:“没错,泽云观的道士们很勤奋,积极学习本刊的知识。”
王淮空听后蒙了……泽云观可是全国顶尖道观啊?!
“李总,”他问男领导,“您没有搞错吧?现在可是救人紧要关头。”
那人反驳:“怎么可能搞错?付道长在今年罗天大醮请神拔头筹,连他都说,《灵感》杂志,是第一手、最靠谱、最有效的玄学刊物,他就算修炼上一百年,都不及编辑一根小指头。”
王淮空:……
其他人:……
钟庆心想太好了,现场至少有一个人认识他们。
地下墓穴又是“轰隆隆”的一阵声音。
众人听见,考古队员们地下大声呼喊:“好了好了,看到观察井了!”
“哇!绝了!刚才这段路被什么东西遮着,啥也看不到!还特别冷!突然间有光了!我们找到路了!”
男领导声调拔高:“我就说!鬼都能听他们的话!”
钟庆:“这位忠实读者,这很简单。只要读过我们《灵感》,都能直接使用可复制的行业经验。你也可以试试。”
考古人员在地下穿行着。但是,就他们的通讯机喊话能明白,仍有许多障碍阻隔,不能很快出来。
李先生的目光中闪现一丝怀疑,但又跃跃欲试。身为商场人士,他隐藏着自己的玄学爱好,日常沉稳平和。如今,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拉了拉自己的西装,才从钟庆手中接过喇叭。
他深呼出一口气,对着地下,颇有领导范,抑扬顿挫地念道:
“一世功名如春梦,百年荣华似浮沤。
劝君莫害活人命,早日投胎乐哟哟!”
这也是《活人见鬼怎么办》里头的劝鬼话术。是阴差王五提供的道教名篇,原名叫做《全真青玄济炼铁罐施食》。钟庆从中节选而来,并经过了合理的改编。这位领导背诵得很是流利。
男领导也如钟庆一样,进行了古今结合。他清清嗓子:“诸位,投降从宽,抗拒从严。我回头就给大家烧纸,是烧你们烧金元宝,还是给地府烧举报信?你们自己掂量着吧!”
钟庆轻轻颔首。
地下即时传来欢呼声:“好了,好了!!路上的土堆都被清走了!就像有扫帚给我扫走一样!”
王淮空:……
其他人:????
不出几分钟,墓道口处出来十多个被困的考古队员,大家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头空气越来越稀薄,灯也灭了,我还以为要窒息在里头了!”
“吓死我了,第一次经历这个,我都快哭了!”
“怎么搞的?我们听见你们好像和鬼说话呢?!”
王淮空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摁了摁青筋直跳的额角,去问这队考古队的队长:“刚才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长说:“我们干活干得好好的,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就塌方了。前方一片漆黑,根本探不到路。”
“你们在地面上又唱又喊的,立马灯就亮了,我们也找到路了,风还把土堆吹一边了!是您在上头做法吗?太厉害了,大师!”
王淮空无语地摇摇头,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他如何能说,是一个杂志编辑,外带他们考古队的大领导,拿着喇叭讲了讲,就把他们救上来了呢?
手机响了,朱确给他打电话。
朱确:王大师,刚才空气检测人员来我办公室了,我们屋的甲醛数值爆表,连仪器都报警了!所以,我睡了一天脑袋疼,不是因为那“破脑煞”,还真是因为甲醛超标哦!
正当他躲在树后自闭,钟庆走过来,问了一句:“王大师,您祖上是不是也是风水名家?”
王淮空一时反应不过来:“啊?是的,是的。”
钟庆:“您还记得最上一辈做这行的人是谁吗?”
王淮空:“只听家里人说过,但隔着太多年代了,我们也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族谱上,叫王求什么……”
钟庆闻言点了点头:“应该叫王求求吧。”
王淮空:“对对,就是王求求!王求求!”
钟庆顿了顿,站在一边小声传话:
“我是死于四百年前的王求求,有句话我不吐不快。就我儿子给我选的这个风水佳地祖坟,那风水是真的不行,我成天腰酸腿痛。”
“后代啊,时代在发展,知识在进步,你给你爹选的万聚园那坟,位置挺好,但是辐射略高。附近有铜矿,重金属超标!后代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钟庆学着那鬼的样子,拍了拍王淮空的肩膀,痛心疾首道。
王淮空:………
不久前,他的确给家里人选了万聚园的坟,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钟庆也挺惊喜:“祖宗还知道重金属啊。”
祖宗:“当然了,我们虽然死了,但不代表不学习了。我们比后代可进步多了。”
钟庆原封不动地把祖宗的话,转达给王淮空。
“对了,我那五帝钱,真的会有检验报告吗?”王淮空都难以启齿了。
钟庆:“还没出来,等出来后我复印一份给你,你要吗?”
王淮空:“要……”
白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念叨一句:“这可是核心科学机密,价格不菲。”
钟庆:老板还是老板,时刻以企业盈利为目标!
王淮空只好扫了钟庆的二维码。
他还想多问祖宗一些事,可这就属于天机了,钱要得更多,王淮空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那种。
李鹏飞的内心产生了极大波动。
他是这次考古活动的勘探商兼投资商之一。十多年了,随着考古勘探工作的参与和投资,他发现考古与宗教之间联系颇深,特别是读了几本关于“道教考古”的著作之后,便对道教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是由于自身原因,不时去泽云观讨教。
传统上对于道家五术的定义是:山、医、命、相、卜,风水堪舆属于“相”,也就是地相。
各机构各有所长,泽云观对此了解不多,让他找风水先生,于是他找到了王淮空。
没想到,巧遇了《灵感》编辑,在更专业人士的指导下,不仅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死穴”,还参与了一次成功的劝鬼。
他深知这两位的厉害之处,给了一大笔感谢费,便邀请他们去喝茶。白琦本来不想去,可是看了一眼数额,默默了跟了过去。钟庆简直没眼看。
等钟庆和白琦坐下之后,李鹏飞再行了个礼,对他们表示佩服。
“我想问一下两位,是不是对风水,也有所了解呢?”
白琦跟王淮空辩驳何为“死穴”,钟庆又带着他轻松把考古队员救出来,李鹏飞便彻底心服口服。
白琦淡淡地道:“你直接讲有什么事就好。”
李鹏飞犹豫片刻,才道:
“说来话长,我家人命运不佳,经常生病、吵架不合,还有好多别的状况,持续多年了。”
钟庆:“咦,是你经常开墓,惹了怨气吗?”
李鹏飞沉重道:“一开始,我根本没往玄学上想。后来接触这一行,就朝泽云观道长和王淮空讨教,他们的确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家人一盘算,在我从事这行业之前,就这样了,而且好几代了。”
“我爷爷空有才华,考上了留洋大学,那学校在战乱间被轰掉了。”
“我奶奶擅长女红,在十里八乡,刺绣算最厉害的,年纪轻轻得了白内障。”
钟庆:“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倒是常见。”
白琦沉默不语,喝了两口茶。
李鹏飞:“两个人本来恩恩爱爱,虽然婚后一路坎坷,但也好不容易白首到老。结果我爷爷去世前,才说,突然觉得自己喜欢男人,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钟庆:……
“在这之前,他们生了四个孩子,也就是我爸跟我伯、我姑,他们都是大学教授,特别斯文的人。学生都很爱戴他们。”
白琦点评:“嗯,是凡人里素质很高的职业。这种人寿终正寝后,在黄泉还会礼让行人。”
钟庆掐了一把老板,小声说:“你低调点。”
李鹏飞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其实他们从小凑在一起,就会无缘无故地打架。小时候,为了不出命案,他们四个分别由他们的姑姑、叔叔、舅舅、姨姨养大,平安无事,至少没有残疾,也没有瞎。这个五一,大家凑在一起吃饭,他们四个人打群架,三个人骨折,还有一个粉碎性骨折。”
钟庆陷入了沉思。
“再说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守不住老婆,我已经离婚四回了。”
说到这里,李鹏飞不由悲从中来:“我的身体才最是邪门。我不抽烟、不喝酒,今年前胸隐隐作痛。彻底检查了一番,医生说我得了乳腺炎。你们没听错啊,乳腺炎?”
“要是前列腺炎我也认了,我怎么会得乳腺炎呢???”
身为见多识广的编辑,钟庆插嘴:“是的,男人也会得乳腺炎。”
李鹏飞:“紧接着,我老婆得了前列腺炎。”
钟庆低头查了一下。果真女性也会得这样的疾病,只是这病的概率极小,经常被人忽略不计。
白琦听罢,点点头:“确实,你家的经历,在活人中也算是倒霉的。”
李鹏飞拿起茶盏:“现在,我俩都痊愈了。我们也算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希望以后能长长久久。”
讲着离谱的事情,他原本声音悲愤,可以一提到夫人,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
白琦低声笑了笑。
“就算正常家庭,也哪有什么长久的感情。我也曾经有个朋友……我对他很好的。他想吃什么,我就给他做什么。幸好他不想吃神仙肉,不然神仙都不安全了。”
“还不是跑了。”
李鹏飞只当他在开玩笑,又喝了好几口茶。
钟庆看着白琦的侧脸,他眸光闪动,沉思的样子,跟自己的学长并无二致。
高中时,他搬家在外面后,有时学长会过来蹭饭。钟庆以前从来没做过饭,第一次做西红柿炒鸡蛋,学长尝了一口,就呛哭了。后来,他好不容易对着食谱学会了……甚至还有瑶台宴的水平。
学长还不是跑了。
为什么要扣玄冥的绩效?钟庆觉得,白琦应该狠狠扣月老的绩效!
几人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助理跑过来:“不好啦,老板!夫人怀疑你跟访客有一腿,跑上来闹离婚了……”
李鹏飞一拍桌子:“离谱,我一个铁直男,怎么可能跟访客有一腿!”
助理:“但夫人跑到一半又跑回去了,因为你家池塘着火了!”
李鹏飞:“什么玩意儿??”
钟庆:……这如果还说跟风水没关系,连他都不信了!
可这可怜的一家人,却无知无觉地活在这噩梦中……
今天,我们编辑部抵达了一位悲催的忠实读者,小李的家。无数祖宗,作为特邀嘉宾代表,推心置腹地告诉他奶奶:
人死了,死透了,死透上百年了,才能以亲身经验验证,那些流传在人间的风水学说。
祖坟是否风水好,难道不是祖宗说的算?
祖宅是否有问题,难道不是祖宗看得更通透?
这不只是一场学术的较量,更是祖宗对后辈浓浓的爱,只可惜爱有代沟,隔了几百年,代沟堪称天堑。现在,就让我们抵达,祖宗和奶奶之间的battle现场吧……
——《灵感第3期特刊:与时俱进,风水煞气》
在撰本文的这个夜晚,钟庆他们来到李鹏飞的家,池塘岸上的水扑灭了,他老婆也拎着扫帚疙瘩去睡觉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李鹏飞的奶奶,拎着扫帚疙瘩坐在门口,黑暗之中形同鬼魅。
当时,钟庆他们身后身后缀着长长一列鬼,从汉朝到宋朝,有清朝也有原始人。因为李鹏飞之前答应他们说会烧元宝,白琦应允他们暂缓投胎。所以各个拎着只碗,一同过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鹏飞大惊失色:“奶奶,你怎么还不睡?”
老太太幽幽说:“本来睡下了,听你老婆说要打小三,我摇着轮椅就出来了,后来发现没那回事儿。可听到你们说什么‘煞气’,我能不起来候着吗?”
李鹏飞要推奶奶进屋,可老人家拎起扫帚疙瘩,对他一通臭骂!
言语间,钟庆听明白了。这本是奶奶家的祖宅。
建造时,她娘家祖上就请名声显赫的风水师看过,一代代这么住下来。因为问题不断,李鹏飞这两年也请人来看,老人家每次都觉得被冒犯。
还好,大家都说这里处处风水设置考究,如果搬出去,全家人指不定更倒霉。从那之后,这奶奶就立下规矩:大家倒霉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许再搞风水师来了,否则就是跟她对着干。
李鹏飞本来以为奶奶睡下了,才带着钟庆他们过来看的。
青石砖的围墙,圈起这市郊一座宅院。茂密的树在夜晚投下浓云样的影子,偶尔哗啦一声响,是池塘里的锦鲤甩尾。如果没有无处不在的煞气,还有嘟嘟哝哝的鬼,这本来应是个惬意所在。
奶奶身穿唐装,虽然瘦削,但掩盖不住那精干的气质。锐利的眼神投来,让钟庆立马明白了李鹏飞的失态,不由往白琦身后一避。
白琦垂眸失笑:“我在呢,你躲什么。”
貌美老板仅仅轻描淡写地往老奶奶身上一瞥,那奶奶不知道为什么,气势就莫名其妙被压下几分。
钟庆:也是,谁在冥王面前,不都是个晚辈气场吗。
老太太还在愤恨。
奶奶:“此处宅运亨通,贫能转富,如果不是住在这里,你能做上总经理吗?”
“通个屁啊!”一只鬼搭腔,“再通下去,别说男人得乳腺炎了,估计还会难产吧!
莫名其妙的,白琦看了眼钟庆的小肚子。
钟庆:……
“莲莲!!!”在李鹏飞跺着脚跟奶奶解释期间,在后面那一队鬼中,竟然有鬼搭腔,“这不是莲莲吗?”
钟庆在奶奶的臭骂中清了清嗓子:“莲莲?”
队伍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个三寸金莲的老太太鬼,她扶着墙站着,就跟李鹏飞的奶奶复制黏贴一样的相似。
李鹏飞蒙了。
奶奶也滞住了,扫帚疙瘩也掉地上了。能叫出她“莲莲”这样久远名字的,这得是她妈呀!”
老奶奶鬼:“我是你祖宗呀!你妈死时,说我们这辈最小的姑娘叫莲莲。咳咳,死了这么大岁数,我快都忘记这是我祖宅了!”
除白琦之外,众人震惊。今天不仅碰到了王淮空的祖宗,还碰到了李鹏飞奶奶家的祖宗,可见李瀛之说得对,这亦庄真是风水宝地,不知道埋了多少帝都人的祖宗啊!
李鹏飞忙着给祖宗烧香参拜,而奶奶一扫阴霾,忙着和老人家嘘寒问暖,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见过谁,今天吃了没……钟庆作为传话者尽职尽责的。
讲着讲着,奶奶回归了今天最重要的事:“祖宗,咱家这祖宅,当时可说是风水极佳啊!”
老奶奶鬼:“佳个屁啊,佳不佳,难道不是我说得算?”
可奶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她妈妈教给她一堆风水条文,又在后代被更多风水大师验证过,她瞬时间摇着轮椅回到卧室,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展开了本篇一开始提到的那场学术battle!
钟庆当时极其激动:“电脑呢,我电脑呢,我要写东西了。”
他从李鹏飞那里拿到一台笔记本,又凑到白琦身边:“帮我,领导帮我传话,我码字搞不及!”
白琦只觉好笑:“不帮会怎样?”
可钟庆哭哭哀求的样子很像某人,就像小猫求小鱼干,于是白琦屈尊迂贵地颔首!
瞬时间,宛如辩论赛的戏码展开,鬼怪七嘴八舌,以李腾飞奶奶祖宗鬼为首进行输出,白琦转达,展开了激烈的battle!
钟庆在旁啪啪码字,手指快速敲击,几乎迸射出火花!
奶奶说:
咱家祖宅后面,修了三道马路大转弯。这叫“九曲水”,九曲朝堂,封侯拜相。
祖宗说:
你看这弯修得似弯非弯,圆周太大,像不像暧昧的男女关系,“天姚水”,你对象出柜!
奶奶说:
门口湖泊宽广,河流交汇,“九龙会注荡胸湖,巨京三品侍明主”,这叫“荡胸水”。
祖宗说:
离湖近达两米半,门窗正对,“血盆照镜”,运势糟糕,连池塘都着火!
奶奶说:
祖宅屋靠大山,“后靠明山当掌权”,所以后代出大官!
祖宗说:
那也叫明山?一毛不长,屋里人容易在泌尿系统出现问题。
奶奶说:
附近有水塔,这叫高高在上好挡煞!
病煞。你看那像不像医院的点滴?
我看你像个点滴!
祖宗:你不孝啊!
(此处为草稿,正式发布后会删掉)
白琦一边在旁为奶奶和祖宗传话,一边看钟庆飞速码字。他打断钟庆:“你怎么连这个都写?”
钟庆:“你不懂,我们编辑喜欢把现场的一切都码出来,这样有氛围感,有情绪,后期再删掉就好了。”
白琦无语:……
“各位注意礼貌辩论啊。接下来,祖宗说,莲莲,门缝也不能留太大,不仅带不来福气,还会让后代兔唇。”
“以我死了三百多年的经验,连门口那影壁,都选得有问题。”
李鹏飞媳妇也被吵醒了,全家人都醒了,站在这几个人周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局面,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是自家气势威严的奶奶,另一人样貌卓绝,神色淡然地口吐狂言。还有一个疯狂码字,不愿错过一字的编辑。
谁见过这种battle现场呢?
他们更想不到,来自古墓中清朝的、汉朝的、宋朝的鬼,都加入了学术探讨的现场。甚至鬼和鬼之间也展开了讨论。最终以原始人因履历最丰富,见证最多悲欢离合,最能够在风水一说上有表决作用。
直到将近天明,钟庆才敲下最后一段话:
【现场极为震撼,任何风水术士,都不会不为之打动。
长久以来,我们的风水堪舆学缺乏细节,缺乏规范,缺乏验证。在今天,我们给数百个风水学说观点,进行了细致的修正。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姜还是死掉的辣。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觉得自己家明明构造不错,家里人却又疾病不断,特别是男得乳腺炎、女得前列腺炎,不用怀疑自己,你们需要参照本文进行一一修正……】
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夜的battle,当然最终以祖宗队获胜。李鹏飞他奶奶输得心服口服,要孙子快点填湖、修路、推山、改格局……如果钱不够,就干脆搬家好了。
钟庆存好上万字稿件,拿了感谢费,跟白琦一起离开。
“领导,今天好像是周六,有加班费吗?”
白琦道:“你看我像不像加班费?”
钟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天已微亮,晨辉璀璨,照在路面上闪闪发亮。“烛龙睁开眼了,”白琦跟钟庆说,“要说风水,它应该也懂吧,不过咱们人间事太小,它可能觉得都是闹着玩。”
烛龙睁眼而天亮,闭眼而天黑。钟庆望着长路尽头,仿佛能看到那只水汪汪的眼。
白琦又说:“你怎么这么高兴。”
编辑一直在笑。
“我们编辑写到有意思的东西,都会这般开心。文曲星君不会这样吗?”经过一次跟领导出差,他已经能肆无忌惮地向领导提他的朋友了。
“会,是和你一样高兴,很傻,”白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没有东西写,就糟了。”
钟庆:“对呀,没素材我也会沮丧。不过,入职《灵感》后,我好像很少有枯竭的时候。”
刚入职的时候,钟庆就想着辞职。但是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甚至朋友的命运都与之紧密相连了。他看着路面上白琦和自己的影子,心里有满满的饱胀感。
白琦看着万里长空:“钟庆,哪怕暂时没有加班费,但因果有序,你所有付出都会得到回报。”他揉了揉钟庆的头发。
钟庆怔了一下,他这个动作和学长很像。不过仅仅一个动作,不太能说明什么。
秋日微风如同涓涓细流,在微凉的空气里,他忽然开口吟诵。
日月轮回西复东,明来暗去古今同。
常言人静何曾静,说到真空果是空。
夜间才闻三擂鼓,翻身又听五更钟。
闲时静坐思量老,好似南柯一梦中。
他们身后的祖宅,香烛焚烧,烟火如蝶般的翻飞入晨辉中,那是李鹏飞兑现给这些古墓逝者的诺言,那颂歌跟李鹏飞打款的支付宝入账金额几万元一样悦耳。
钟庆望着白琦那张和学长一模一样的脸,跟他同唱了一曲《青玄济炼焰口铁罐施食》,送这些没有家的鬼们急急向下,早入轮回。
与此同时,帝都。
一个悠然自得的鬼魂,戴着墨镜,正在各建筑奔波。他手中有拿着一样长条形状的东西,在各处量来量去,量完还会在小本子上打个勾。每打完一个,他都或是高兴,或是叹气。
等他量到知名地产的建筑施工工地时,神色一变。
“要出大事了,”他拿起手机,“姬昌,我算了一下,但是我怕不准。我觉得这里严重影响咱们领导的红鸾星。”
第18章 鲁班尺
这两天,一条新闻引起了小小轰动:亦庄考古队发现古墓群,科考过程中遭遇塌陷,又被安全解救。连钟庆的旧同事群都有人在转发新闻了。
苏京说:“听内部消息说,这次塌陷发生得猝不及防,特别邪乎。这被定性为玄学问题,当时因为太邪了,连风水高人都不能搞定。”
徐亮程:“哇,还是你人脉广,都有内部消息了。后来呢后来呢?”
苏京:“幸好现场还有两位高人,据说都长得巨帅、很有气质。一个反驳之前高人的观点,另一个三下五除二,抑扬顿挫地对着古墓念了一段话,就摆平了。这俩人甩袖离去,深藏功与名。但是为了价值观需要,这些东西就不让传播了,你们别告诉别人哈。”
徐亮程:“我敲???……念了一段话,这也太牛逼了。”
苏京:“听到这事,我就想@钟庆 ,钟庆不是写了一本捉鬼杂志吗?怎么样,你们要是能采访到这种高人,那杂志水平也不止能提升个一星半点吧。之前你都写什么采访门神的搞笑东西,太low了。”
钟庆本来在吃饭,随便刷手机,看到苏京圈他,他也觉得挺搞笑的。
这个时候徐亮程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考古现场那个高人之一,就是钟庆啊,他对着古墓念的一段话,就从他从自己杂志里摘的。”说完还抛出一张jpg。
其他同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的有点像。”
还别说……徐亮程这张偷拍照片不知道从哪来的,糊虽糊,但隐隐约约能看出钟庆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