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断袖娶和尚—— by啡枝儿
啡枝儿  发于:2023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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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间,杨砚青便把自乾朝之后历朝历代诗词大家的著名诗篇朗朗诵出。
这一不留神他都不知背了多少首,兴致勃发的杨砚青却在无意转身时看到远处那一身金甲让众人失色的将军。
杨砚青像又被触发了按键,鬼使神差地又想到了曹砚青,幻想着梅赤与曹砚青二人若真能于江南烟雨中画船听浆做一对神仙伴侣该有多好。
一边想着,悠悠诗词便也随着潺潺江水摇曳而出:“梅子黄时雨正浓,赤阑桥下水新生,一声画桨催人醒,落尽江南二月情。”
杨砚青突然一激灵。
我特么用梅赤的名字......作了首藏头诗?
擦......
才跳出坑,又特么给自己埋了。

杨砚青肠子悔青。
擦,瞎特么得瑟,好好背古诗不行?没事儿作什么藏头诗啊!这下梅赤的名字都出来了,这还咋解释,再说是从仙人口中听来的谁信?反正梅赤特么铁定不会信......
完犊子了,这尼玛真没法解释了。
杨砚青冷汗下来,最主要他作的还是一首呼应梅赤之前想带曹砚青私奔去江南的诗,也不知酒后“原形毕露”的邪魅大Boss不会一个激动直接把老子给拐走吧!
杨砚青被自己吓得酒醒,又赶紧再灌口酒下肚,继续喝吧,喝醉了好,喝醉了还能耍赖......
之后杨砚青却发现周围的人似乎仍沉浸在诗词海洋中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刚才那首是藏头诗,杨砚青又赶忙偷瞟了梅赤一眼,见那黄金甲胄大将军不但没冲过来反倒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手仍旧扶着桌檐,一双凤眼似噙了江南烟雨,淅沥朦胧。
还好还好......杨砚青微微吁口气,心说回头再跟梅赤“掰饬”吧。
墨踪此刻发丝凌乱,浑身麻木已然没了知觉。不知从何时起曹砚青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被他唯恐遗漏仔仔细细纳入耳间,而曹砚青的一举一动更是占据了他全部视线。
仿佛这世上只有曹砚青一人能在他心间莽进莽出,也只有他一人能让自己疼得钻心扼骨却还倔强地想为他留一盏灯。
但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听到了要残忍熄灭最后一丝星火的诗句,是藏了梅赤名字的诗,是那二人心向山河举案齐眉的诗。
没错,“落尽江南二月情”,不会错的......
墨踪抬了抬眼,从发丝间他看到了桌上的酒壶,仿佛也只有借酒才能按下挫骨的疼,按下只有曹砚青才能带给他的,这世上比皮肉之苦还痛上万倍的苦。
在梅赤落座后杨砚青随即也看到了之前一直掩于梅赤身影下的墨踪,霎那间杨砚青放下的心又蓦地悬上九霄。
只见墨踪仙风玉貌的脸颊已然满是污垢,月白长袍上扭曲着无数道狰狞浊渍。
杨砚青望着从小到大被自己当成岿巍神峰虔诚仰望的墨踪,此时却因自己的无能又一次陷落泥沼,于众人面前被凌辱、被嘲笑,而杨砚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咬掉牙活血咽着。
杨砚青的心又一次被撕扯,他猛的将烈酒汩汩倒入嗓子里,一腔悲鸣从火辣吼间裹夹漫漫黄沙嘶哑荡出:
"胸沙万卷愁,遮隐九天月,眉心一寸相思地,笔落成孤倚。
踏雪寻玉峰,精怪环伺狎,同游太虚无所惧,共蹑万山巅。
冷墨烧青砚,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众人:“......?”
墨踪:“......!”
梅赤:“!!!”
此诗念完后大堂内众人像被按了“解冻键”般渐次苏醒过来,互相嘀咕着是不是刚才听到了“墨踪”二字。
杨砚青:“......”
杨砚青一个腿软差点儿跪下。
直接在诗中把墨踪名字秃噜出来的杨砚青都想干脆把酒壶抡自己脑瓜子上一了百了。
他娘的谁来捅我一刀!我特么活不过今晚了......
“监丞大人。”欧阳祭酒的声音忽然传来夹着激动和沙哑,佝偻老人不知何时下了台,此时站在瓜州书院几个执事旁正盯着他们刷刷落纸,像是把杨砚青方才诗句全部抄记了下来。
“大人可是把仙人诗句全部背诵完了?”
欧阳祭酒一直未提最后一首词中出现的“墨踪”二字,反而特意强调了“仙人”,不知是否有意帮杨砚青解围。
众人见老夫子都不去提,想必也只是巧合,毕竟曹砚青酣畅淋漓诵出那么多仙人诗词,让人不得不信,不得不佩服。
杨砚青木讷地冲欧阳祭酒点点头。
欧阳祭酒随即一抬手,便听身边一个执事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旧打颤,“回,回禀夫子,曹大人一共背了九,九十九首!”
话音一落,明月阁沸腾了,所有人竟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掌声霎那雷动险些把楼顶掀翻。
而此时还坐在椅子上的只剩六人,分别是听到“梅赤”藏头诗还在抓心挠肺如坐针毡的梅刺史;气得嘴角歪去耳后根的曹祭酒和用紫锡杖快把地面戳出坑的永虚和尚;瘫在椅子上一直也没坐起来,此刻又眼角淌泪的赵司业。
梅赤在桌檐上的手把桌面抓出了坑痕,乌黑睫毛挡住了一双血目,倏地一偏头,满面肃杀,“几时了。”
“回禀将军,已是戌时了。”
墨踪此时眼中莹莹闪光如将银河倒错其间,虽被绳索绑身却又觉若释重负一般,口中不停念着那一句,反复回味着那一句:青砚逐墨踪,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墨踪的胸腔被热浪填满又哽咽了喉头。
曹砚青啊曹砚青,只要你一句话,所有星火为你燎原。
曹祭酒最终还是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把抓过身旁侍从,“立刻去崇教寺看看,那小和尚他娘的是半道儿迷路了?”
话音才落,只见先前被兰迦住持派走取《玉池雪莲图》临摹本的小和尚已经半脚迈进大堂。
心里终于痛快了的曹祭酒心说刚才让曹砚青侥幸逃过一关,这次就算给曹砚青一百张嘴他也百口莫辩,这顿板子是挨定了!
曹祭酒兴奋地一把将侍从推倒在地,跳着脚大喊了一嗓子:
“崇教寺的小和尚回来了!”
鼎沸大堂随着曹祭酒一个嗓门又猛地降了温,击节赞叹毫不吝啬掌声的节度使王也像才想起自己被曹砚青用假画蒙骗的事,脸一拉又沉沉坐回了椅子上。
众人见节度使王变了脸色,也都纷纷收敛表情停息掌声,一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幅画上,为曹砚青捏了把汗。
双手捧着临摹本的小和尚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反倒不慌不忙走到了本寺住持面前,恭恭敬敬把画卷递到了兰迦住持手中。
兰迦和尚似欣慰地看着眼前小和尚点了点头,随后拿着《雪莲图》也是不紧不慢走到了台前,在大家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缓缓展开了画卷。
作者有话说:
胸沙万卷愁,遮隐九天月,眉心一寸相思地,笔落成孤倚。
踏雪寻玉峰,精怪环伺狎,同游太虚无所惧,共蹑万山巅。
冷墨烧青砚,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啡枝儿

第六十一章 你来点一个
兰迦和尚双手展开临摹卷,虚着眼睛慢慢悠悠和台上那一幅杨砚青献上的《玉池雪莲图》一点点作比较,众人屏息凝神,偌大的明月阁内再次陷入沉寂。
兰迦和尚手执画卷慢条斯理,这让杨砚青冷汗淋漓抠着太阳穴只想赶紧死个痛快的。
住持不愧是住持,无形中就把人给折磨了,就那双明镜儿似的眼睛指定一早看穿了,此时这是故意拖延着让我备受煎熬呢。
哎......杨砚青擦着一脑门汗,寻思着一会儿怎么能求节度使王少打自己几板,却听到兰迦住持在台上重重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直接让杨砚青的心掉到了井底。
诶呀我地妈,兰迦活佛您出家人菩萨心肠,可千万别一不留神再落井投石就成......
只见台上的兰迦和尚又开始摇上头,而后悠悠开了口,“赝品果然只是赝品啊,哎......”
伴随着兰迦和尚又一声叹息,寂静大堂像被人扔了火把瞬间又乌烟瘴气。
“我就说是赝品吧!曹砚青居然还大言不惭把责任推到仙人身上,他以为背诗能让人信服,侥幸认为赝品也可蒙混过关,真是糊涂啊。”
“他这头一回参加盛宴,竟还能找来一个赝品献给节度使王,我看他是整日梦游把脑子梦魔怔了,蓄意蒙骗朝廷官员,他也真是不要命了。”
“哎,骗谁不好,非要骗节度使王,谁人不知节度使王暴戾狠绝,对自家人更是不见手软,这次怕是曹砚青不仅屁股开花,还要被节度使王赶出敦煌画院了......”
......
曹祭酒听着周围人嘈杂的议论声心里痛快至极,一歪身直接把腿翘上了杨砚青之前坐的椅子上,就差再吹出两声口哨了,永虚和尚此时小人得志也欢快地转着佛珠和曹祭酒相视一笑。
墨踪浑身捆绑粽子一般,霎那也后悔了没把牛角匕首带来,但即便带了又如何,如今自己废了双腿又怎么去救曹砚青?墨踪心焦如焚却无能为力,这种折磨让墨踪对曹氏一族的恨又烙深几分。
梅赤在详细听了身边小兵把之前杨砚青献礼的事情始末讲述一遍后倏地脸色煞白当即耸起两座眉峰,脑中飞快思忖着一会儿待节度使王降罪后该如何救杨砚青于水火。
梅刺史抚着美须髯轻撇了一眼“盘踞”另一头的节度使王曹川,见其周身虽一团黑气却像瘪着雷电的乌云迟迟没动静。
梅刺史眼珠微微一转轻嗽了一声,故意唱起白脸,声音柔下三分,“曹川啊,砚青毕竟年岁尚轻,在曹家辈分也最小......”
“来人啊!”节度使王突然打断梅刺史把刀刃般锋利眼风刺向了杨砚青。
完了完了!杨砚青两眼一黑双腿一虚当即抚着大腿给节度使王划跪了......
节度使王方才被梅刺史拿话一点,果然为避嫌振臂一挥继续嗔吼:“把曹砚青给我拖出去,打他个......”
“呲拉......呲拉...... ”蓦然间,一声声撕纸声音传来异常刺耳,让大堂众人瞬间起了浑身鸡皮。
节度使王话说一半也被台上传来的撕纸声搅得一背疙瘩,才甩出的胳膊定在了半空。
当众人把目光移到台上之后,瞬间目瞪口歪一个个双手托起下巴,亲眼看着台上的兰迦住持此时竟慢慢悠悠地撕着手里那幅即便是临摹卷也一直被崇教寺当作继佛舍利之外最珍贵的佛宝供奉的《雪莲图》。
众人:“!”
兰迦和尚想必是撕累了,忽然停了下来,随后缓缓转身用手抹了下眼角,这才在众人的惊骇注视下悠悠开了口:
“《玉池雪莲图》现已重现人间,本寺这张赝品又如何能比,如何能留?不如撕了它。”
众人:“!”
皇天老子呦,这和尚说话大喘气啊!
兰迦和尚言毕之后,明月阁内足足静了半盏茶时间,只因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可能也没人敢反应,没人敢相信,毕竟谁能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睹,竟还是如此近距离瞻望到了黄派开山鼻祖的封笔之作,更是让黄老祖直接坐化成佛的无价佛宝。
众人被撕纸声音惊出的一身鸡皮算是彻底在身上扎了根,随后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齐刷刷又像领了神旨般不约而同走到台下一排排跪倒在地,再次对着杨砚青那幅“真品”虔诚叩拜。
把地面跪出了水坑的杨砚青咔吧着眼睛在心里问了一句:啥情况,又梦游了?
兰迦和尚手握残画踱下了台,徐徐穿过已经纷纷起身的人群,径直来到了还在呆如木鸡跪在地上的杨砚青身前。
杨砚青仰头看着兰迦和尚沧桑褶皱的脸,一双明亮眼睛却似山泉般清澈,随后杨砚青看着眼前动作略迟缓的老者颤悠悠将一只手沉沉压在了自己肩上,手上的无数条纹路像布满沟壑险阻的千万道路。
“天生我才必有用。”兰迦和尚眼中一汪湖面熠熠闪光。
杨砚青看着眼前朴实无华,近距离一看僧袍袈裟还打了补丁的瘦弱老者此时却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千金散尽还复来。”
众人一时也像被这位老人唤醒,明月阁内再次沸腾一片。
杨砚青还呆楞原地,眼睛却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雾。
兰迦和尚缓缓弯下身靠近了杨砚青,眼睛却看向远方,这次仅用了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悠悠道:
“卧薪尝胆日,旧貌新元时。”
兰迦和尚话音一落,杨砚青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似乎只听到了山间庙宇敲响的一声又一声暮钟,回荡山谷经久不息。
谢谢你,兰迦大师。
待杨砚青发现自己失态后急忙揩掉脸上泪水,兰迦和尚也早已回到席间,这才回过神的杨砚青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前一刻还凶神恶煞黑脸阎王要打他几十大板的节度使王此时却又安慰起他了。
“砚青啊,怎还吓哭了,来来来。”节度使王的眼睛鼻子笑到一处五官都分不清了,这回把杨砚青直接当成宝贝一般就差也搂进怀里了:
“都怪兰迦长老岁数大了反应迟钝,走走走,快随我回席间好好饮上几杯!”
杨砚青:“......”
杨砚青这才狠狠吁口气。好家伙,这特么都不叫过山车了,这特么是把“劫后余生”四字直接按脑门子上反复摩擦!
杨砚青随后真跟梦游似的不停揉着眼睛,亲眼看着高高在上的节度使王竟亲自给他搬了把紫檀大椅还恨不能贴着自己把椅子撂下,随后一抬胳膊搂哥们儿似的搂上杨砚青肩膀,给他殷勤地按在自己身边,一声撞钟般的笑声响彻大堂:
“来,喝酒!”
杨砚青:“......”
是不是差辈儿了。
曹祭酒此时在桌前七窍生烟,杨砚青之前坐的椅子早被他踹翻在地,曹祭酒反倒开始魔怔了,一手抓着一个酒壶不停往嘴里灌酒,口中还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被节度使王好酒好菜“招呼”的杨砚青快速适应了“环境”,两个嘴角不自觉双双翘了起来。
毕竟他看着远处头发炸上天,两条胳膊轮流灌酒都来不及的曹祭酒,而自己却被节度使王误打误撞当成宝贝一般捧上天,还真是特么爽翻天呀。
揭了伤疤立刻忘了疼的杨砚青不知反省地立马觉着自己命好,不然老天为啥一直帮他呢,未曾谋面的老夫子和兰迦长老都好像要抢着来“拉”他一把似的。
“来人呐,快把弹曲儿的叫上来助助兴!”节度使王吼了一嗓子,随后又酣畅淋漓和杨砚青俩人一口酒一口肉。
众人也是许久未见节度使王如此欢天喜地,好像比娶媳妇都高兴,虽然众人也没见过节度使王娶妻纳妾......
明月阁内终于有了节日气氛,一纵乐妓抱着各式乐器盈盈上了台。
杨砚青看着台中间大C位一个半抱琵琶汪汪杏眼的大姑娘,当即一口酒喷出来。
完犊子!凤儿咋来了?
我擦,赶紧溜别露馅儿!杨砚青遮着脸当即要借口茅厕,却不料被节度使王一把搂住肩膀:
“砚青,你来点一个!”

第六十二章 贴贴才舒坦
节度使王话音一落,杨砚青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还“砚青你来点一个”,我特么自己给自己点了得了!
一旁的节度使王像是还被杨砚青给逗乐了,“砚青啊,那帮弹曲儿的犹抱琵琶,你在这儿半遮什么面啊。”
节度使王边笑边把杨砚青遮脸的手给扒楞下来了,“来来来,你点一首,曲子完了一会儿还有舞伎上台跳舞助兴。”
杨砚青:“......”
杨砚青的脸颊早已被琼浆玉液染得粉里透红,他倒没察觉自己酒后这张脸比醉酒贵妃还娇艳欲滴。
此时彻底暴露出销魂娃娃脸的杨砚青便看到台中央的凤儿竟跟木偶一般睁着一双水灵灵杏眼直愣愣瞅着他,两侧脸颊似也飞了红霞。
杨砚青:“......”
好家伙,瞧把凤儿给吓的,脸都红了。
杨砚青掐上了人中,还特么上茅厕呢,我他娘的直接上刑场吧!
杨砚青心说一旦自己在青楼男扮女装“搔首弄姿”还陪了客,客人还是名扬天下赫赫大将军梅赤的事被曝光,估计节度使王和梅刺史俩人一把锄头一把铲子,一个挖坑一个填土,“男耕女埋”夫唱妇随直接把自己活埋,倒是特么把这对儿老头子给撮合成了......
杨砚青心若死灰瘫在了椅子上,直接挺尸“躺等”凤儿揭发自己了,随后杨砚青一声苦笑,他娘的临死前再给自己点首曲儿?
可能觉着自己死得还是不够快的杨砚青随后在节度使王欢快的催促声以及满堂的欢声笑语声中突然“福至心灵”毅然大手一挥:
我这眼看都要入土了,你们还笑?都特么给我哭!
一曲凄美的《应天长》硬生生被杨砚青残忍地点了出来......
凤儿一袭绯色罗裙出落的盛世牡丹一般,却又在琵琶声响起的一霎那由盛而衰,血红的花瓣一片片掉落,又伴随声声撕扯哭泣的琴弦,淌下了一滴又一滴血水,一点点渗进了人们心中那最柔软、最隐蔽的心田。
杨砚青把屁股下的紫檀椅生生躺成了棺材板儿,此时听着凤儿突飞猛进的琴技,心中还不自觉欣慰起来,手指不由自主敲打椅子轻轻打起拍子,直到眼中忽然飞进个扑棱蛾子不停呼扇着翅膀。
下一刻杨砚青猛地坐直身子这才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双手各拿一方手帕冲他挥白旗似的上下来回猛倒腾,泪水汗水掺到一起落汤鸡一般的老鸨。
杨砚青:“......”
杨砚青这才想起刚才节度使王好像说过曲子弹完就是舞蹈了......
擦,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死之前怎么也得把精心为墨踪准备的“反弹琵琶”舞蹈给跳完喽!
杨砚青心一横,就算凤儿要揭发那也得等我把舞跳完才有机会吧!
人有三急,杨砚青揣着第四急立刻打着去茅厕的幌子匆匆离了酒席,悄悄溜去后台找到了此时四脖子汗出焦急等着他的老鸨。
老鸨二话不说把装着裙子的小包袱塞给杨砚青,又从怀掏出个精细小盒,颤颤悠悠把里头的翡翠大扳指拿了出来递给了杨砚青,吞吞吐吐地把脸皱成了缩水面皮儿,“这,这是......”
“拿条裙子就得,你还给我配什么首饰。”杨砚青也没在意,一把抓过翡翠扳指戴到了指头上,临死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这是去跳舞又不是去绣花,你给我拿个顶针干嘛......擦,这是真翡翠啊!”杨砚青突然没声儿了。
老鸨:“......”
“诶呦我的大人。”老鸨冷汗又下来了,“您仔细戴着可千万别弄丢喽,回头老奴再跟您解释吧。”
老鸨似一刻也等不及了,边说边上手帮杨砚青换衣裳。
此时被老鸨领到犄角旮旯的杨砚青倒也没见外,毕竟穿越后天天被宋小宝他们侍奉穿衣洗漱,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古代衣服也不容易穿,便就随了老鸨,让她帮忙还能加快速度。
再次穿上藕色长裙的杨砚青被老鸨左右开弓又盘上了头发,随后杨砚青忽觉胸口一紧,不知被老鸨塞进了个什么东西。
“这什么玩意儿?”杨砚青皱着眉要去拿,却被老鸨火急火燎推着往前走便止了动作。
“来不及了大人,边走我边跟您说。”老鸨此时脑门上的汗快赶上滂沱大雨了:
“方才塞给您的是节度使王派人拿来的手帕,说是梅将军前一阵大胜归来,让在舞蹈结束时吩咐舞伎把这手帕抛给梅将军,寓意吉祥盖头,好运连连。”
擦,就知道整这些虚头八脑的。
杨砚青小声揶揄着,“还吉祥盖头,没等盖就得被梅赤一巴掌撕八瓣儿,我可见识过。”
老鸨努了努嘴,心说那也得看是谁抛的......下一刻老鸨偷撇了眼杨砚青胸口鼓鼓囊囊的“手帕”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瞬间把手抚上胸口不停默念起阿弥陀佛。
对不住了曹大人,这可是节度使王的命令小的不敢违抗啊,回头您可千万别怪在我头上......
明月阁内梅刺史听着那首《应天长》心中更是愁肠百结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来回放着杨砚青之前诵出的带有梅赤名字的那一首藏头诗。
梅刺史心里不停嘀咕,这到底是仙人的诗还是曹砚青作的诗?
虽然梅刺史也不相信草包曹砚青能作出诗,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曹砚青真在梦中耳濡目染开了窍学会诗词歌赋,那这首藏头诗可就了不得了!
“一声画桨催人醒,落尽江南二月情”,这曹砚青莫非要把我梅家独苗直接拐走?梅刺史心头一揪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行。梅刺史彻底坐不住了。
为了梅赤,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梅刺史整整衣裳而后缓缓起了身,玉风萧萧般走到节度使王身侧款款落座,轻轻捻起一个精巧玉粽一点点拨开放到了节度使王眼前,连带蜜粽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抹似也裹了蜜枣的软糯笑容:
“待砚青回来便让他回去坐吧,这端阳之夜邪气太盛,我还是得挨着你,心里才舒坦。”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小主们端午节快乐!快来跟儿子们一起过节喽ο(=ω<=)ρ⌒☆
舔脸求波海星口味粽子投喂!
哈哈哈,枝儿这方有礼啦!(~o ̄3 ̄)~

第六十三章 回到我身边
由于节度使王曹川先前把杨砚青的椅子和他自己的紧挨着放,此刻梅刺史不仅是坐过来了,更是贴着他坐过来了。
曹川:“......”
和刺史大人肩膀挨肩膀,胳膊贴胳膊的曹川大王瞬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方今夕何年,一条大川顿时变成岩浆,巍峨金山也化成了火焰山脑瓜顶上蹭蹭往外喷火。
半晌后沸腾的曹川突然挺了挺山厚的胸膛,晕晕乎乎憋出了六个字,“别怕,我保护你!”
梅刺史:“......”
梅刺史眼前也跟着呼应出了六个字:真乃,莫名其妙!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保护我,若不是当年我拔刀助你,你早死在那吐蕃雪狼王的狗爪之下了。
梅刺史随后收敛了腹诽,纤纤玉指又拿起方才剥好的冰块儿般晶亮的玉粽,又稍稍蘸了些糖碎儿举到了曹川眼前,莞尔一笑:
“可要我喂你?”
“我,我自己来。”曹川受宠若惊一把抓过粽子一口塞进嘴里,一张英气的男子汉脸瞬间变成墙上挂的笑出两道月牙的年画娃娃。
梅刺史脸上依旧带着醉风拂面的笑,“对了,之前托付你的事,你可否......”
曹川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嘴里鼓鼓囊囊的,“办妥了办妥了,全办妥了。”
“好。”梅刺史看着孩子吃相的节度使王无奈一笑,倏然间伸出裹着勾魂香风的葱削指尖在曹川的唇角轻轻蹭了蹭,“怎么还跟娃娃似的,能把糖吃到脸上去?”
曹川本就火山喷烟儿,这冷不丁被刺史大人一个冰凉手指碰了下嘴唇,戛然之间滚滚熔浆喷上三万里高空,曹川一把抓住梅刺史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下一刻恨不能连手带人一起吞进腹中。
梅刺史:“......”
众人:“......!”
《应天长》此时已近曲终,明月阁内众人一边听着凄美夺魂的琵琶曲一边看着眼前上演的惊世骇俗却又撼人心魄的端午大戏,两位走过半生却被世俗束缚一直未能携手,而此时两位栋梁大才终在黄昏时刻冲破禁忌达成圆满皆大欢喜。
众人又一想起为了梅刺史竟一辈子未娶妻的节度使王更是动容涕下,一个个抹着眼角都觉自己手里的粽子不甜了,怎比得上梅刺史给节度使王亲手剥的,让节度使王等了半生才等来的粽子甜呢......
墨踪和梅赤并无心去看节度使王和梅刺史的年中大戏,而是各自揣了满腔心事。
墨踪心中淤血方才化开,浑身即便被绳索捆绑失了知觉也无所谓,反而身子飘飘忽忽,更是随着杨砚青那一句“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浮上云端,沉浸在杨砚青带给他的无限温柔之中。
但当墨踪看到杨砚青对着一个琴伎点了一首《应天长》,而那女子不仅会弹奏而且还从头至尾完完整整弹出了整首曲子......
墨踪又发现曲间段落的诠释演绎竟和杨砚青在青楼那晚弹的如出一辙,再一看坐在节度使身旁的杨砚青,此时竟慵懒地仰在椅子上十分享受地打起了拍子......
他把这首《应天长》教给了那个女子?
墨踪这才又特意看了眼台上的凤儿,见其一双杏眼如秋日水波,容颜姣好似出水芙蓉。
墨踪:“......”
墨踪收回视线不自觉攥了攥拳,心中闷闷笑了一声。也是,我如今没了手,他又何必再把《应天长》拿来给我,倒不如送予知音与其琴瑟和鸣的好......
梅赤此刻依旧一杯接一杯烈酒下肚,较之前喝得更多也更猛了,仿佛只要喝得够多就能将曹砚青方才字字带血的诗句全部淹没。
青青啊青青,你追逐的人怎会是他?你心悦十多年的人怎会是他?
烈酒一点点烫伤梅赤的喉咙、胸腔乃至五脏六腑,他双眼猩红渗血,猛地偏头狠狠剜向一侧垂着脑袋的墨踪,梅赤的嘴角一点点扯高。
青青,你是被这吐蕃邪祟蒙了心、勾了魄,今夜我便要一碗接一碗放干这蛮贼的血,帮你彻底解咒!
杨砚青戴着面纱被老鸨扯着胳膊往前横冲直撞,就跟抢着投胎似的,没成想越急越撞车,半路跟一个也在玩命儿跑的红衣女子迎面相撞。
“凤儿?你琴弹完啦?”老鸨当即魂儿没了,“完了完了,来不及了,翠花你先上台,我这就取个琵琶给你。”
不待杨砚青反应只见凤儿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举起了琵琶,“姐,姐姐若不嫌弃,便用凤儿的琵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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