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的美貌师兄后—— by桑岁岁
桑岁岁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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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水月扯声嘶吼,痛苦悲哀至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年下蜀山后,他从冥海闯入神都,单身赴神庭,一人担去华阳十一城的罪责与神罚,抽筋拔骨,神魂断灭。
既然天君允了他替许慕担去神罚——
为何许慕没能飞升!
为何他明明替许慕挡劫了,却没挡下!
为何,天君说话不算数!
江横亦仰头看天,满目悲凄,他也想问。
艾水月替华阳十一城补地脉七百余年,许慕派蜀山弟子往返华阳十一城劝说搬离此地七百余次。
纵许慕有错,那谁人无错!
神都知晓这一切的神,冷眼旁观,就真的无罪无过吗?
接连不断的天劫之下,艾水月再度化作龙身,护住血衣道子。
银鳞翻飞,龙骨苍白,被天劫鞭笞的血肉模糊。
漫天桃花,不绝如缕。
许慕抬手,摸了摸龙首,微微一笑,一如当年龙鳞台上,他第一次见到水月时。
许慕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看见的其实不是劫,是漫天的桃花,数不清,看得见。
之后,艾水月离开蜀山,对许慕说——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死生不复相见。
可是,许慕也对自己承诺过。
一定会在死之前去见你最后一面。
因为,你是我在此世间红尘里,唯一所求的道。
江横双目泪奔,心痛难忍。
谢辞重伤,许慕生死未卜,小白龙一人苦扛!
一道道的天劫好似催命的酷刑,无休无止的降落,恶毒至极。
鬼市众修拼力结阵,无异于螳臂挡车。
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一个读者,旁观的读者,看故事里的喜怒哀乐,鲜血淋漓的故事。
江横气得浑身颤抖,手指抓破了掌心,用力握拳。恰在此刻,他猛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拿出半块断云玉,握住它举高,怒声喊道——
“断云玉,我要挡下天劫!”

神都的天劫对世人的审判, 当真就没有误判分毫吗。
在江横看来,顾疏雨斩龙造城便是最大的错, 是造成华阳十一城罪恶的根源, 夺龙首在无边汪洋上建造世外桃源, 只为了证明当年挡不下天劫的顾疏雨在如今已能逆天!
可偏偏顾疏雨却是得道飞升, 位列上神。
如若许慕有罪,那便是最开始便不应去救一人一命!
如若小白龙有罪, 试问世间谁人无罪。
江横眼底泛起一层猩红的血丝, 胸口剧烈起伏,满心悲愤。
谢辞今日若死在飞仙台上——
绝对, 不允许他死在自己眼前。
江横握拳,再看台上的惨烈情景, 若渡不过此劫,不若与他一起。
当下他虽肉体凡胎, 但也压不下胸口酸涩肿痛, 一口悲愤怒气的驱使, 他把腿冲上飞仙阁。
谢辞余光瞥见江横的动作, 脸色骤变, 厉声呵斥, “江横,离开!”
雷声轰鸣,银光阵阵, 腥风如缕灌满江横的衣襟袖袍,仿若仙人临世, 风华秀绝。
江横有听见谢辞的声音,他紧绷低沉的音色中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令他烦乱跌宕的心绪稍稍平静。
可江横不曾停顿,直接冲过了飞仙阁的结界。
他通过了神界在飞仙阁设下的结界。
青霄惊诧,看了眼江横清瘦的背影。那年轻人雪衣如华,浅紫色的外袍,容姿秀绝,明明是没有丝毫灵力的修士,又是如何穿过飞仙阁的结界的?
入了飞仙阁,遍地天劫瞬至。
谢辞旋即侧身,拉着江横的胳膊将人往身后一藏,剑指冲天,与天劫对击,足下裂开的地面又下沉下一丈。
他替江横挡下一道又一道。
炸开的白光劈在谢辞肩颈处,血水飞溅,染红了弧线凌厉的下颌。
江横瞳孔震了震,而后紧缩如死,看着谢辞留给他的背影,痛心疾首。
一道又一道,无止休。
江横手握断云玉,断开的缺口割破了掌心他亦浑然不知。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飞仙台,玉石镶嵌的地面此刻全是鲜血,不远处白龙以盘曲的肉身护着许慕,血肉纠缠着银白龙骨。
枯骨生花,没了生气。
而在许慕不远处,便是一支染血的‘灵芝’,在不断散发着点点荧光。
以神谕开启飞仙阁,招天劫渡之,则登入九天神庭。
这种浅金色的飞点荧光与断云玉上的几乎一致!
江横眸光一紧,身体激动地发麻,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神谕不应该是灵芝模样!
只是自己常说要找寻‘fire灵芝’,所以许慕将神谕化作了灵芝模样。
“谢辞,”江横声音发直,仰头望向阴沉怒号的苍穹,双目怫郁不安,而瞳眸被血映照的明亮坚定。
“我好像知道,该如何停下了。”
谢辞身形稳沉如山,清癯身骨挡住江横,他没有回答江横,双手迅速结阵与神罚天劫扛之,逆之!
他和许慕一样。
这是许慕的结局。
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江横观测天劫落下时的规律,找到间歇的瞬息之机,他身姿矫健地从谢辞身后跑了出去,闪身躲避,一个翻滚爬到了小白龙与许慕身畔。
他趴在地上,伸手朝灵芝模样的的神谕抓去。
骤然雷落,江横闪避不及,谢辞整张脸都被雷霆之击照亮,眸子紧缩地看向江横!
来不及——
白龙摆尾,血雨风霜。
生死一刻,江横只觉头上炸裂的雷劫好似冻结一般凝固了动作,被银白的龙鳞遮住,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艾水月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多谢。江横说不出话,紧抿着唇瓣,身躯颤抖。他抓住了神谕,掌心灵芝化作一点点荧光消失不见,而后露出一只令牌状的玉片。
怎么会是这样?
这并非是江横所想的另一半断云玉,也没有缺口。
是我猜错了,还是天意如此,不肯放过我?
不是,是我们。
纵容如此,谢辞不能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谢辞不会落到如今生死之境。
就因为春山城里,谢辞答应过他,无论将来如何都会保自己一命。
我亦不是薄情之人,呵。
江横紧咬牙关,身体如一根绷紧的弦,眼眶发红,盯着手中的神谕玉牌和半块断云玉。
他试过,强行将两者融合,没有用。
神谕之上没有缺口,与断云玉的缺口无法对接。
该如何,才可以停下这一切。
四周雷霆浩荡,龙骨粉碎之音,谢辞皮开肉绽的抽气声,一声一声,乱了江横的心。
如何停下。
江横双目通红地盯着手中两物,我——造一个缺口!
江横心中怒吼,唇瓣咬出血痕,他手持神谕玉牌,用锋利的一边在自己掌心用力一划,力道大的几乎要斩断整片手掌。
鲜血静了一瞬才迸发,顷刻染红了这块精美的玉牌。
江横浑然不觉得痛,比起谢辞与许慕他们,自己这点算得上什么。
他用断云玉在掌心豁开的血口上划去。
如此一来,神谕和断云玉上都有了一面染血的口子。
两两相对,虽染血的口子形状各不相同,但荧光逐渐被颜色统一的血雾笼罩,两物互看似相抵触排斥,很难融合在一起。但是,江横可以感受到这两物之间出现了巧妙的关联,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掌控。
倏地一下,神谕和断云玉上的血雾融合在一起,缺口对接!
江横双手血染,手臂上蔓延至掌心的血色咒脉迅速消失不见。
他赌对了。
刹那间,风云骤变!
鬼市上空的云层如同被刀劈开了一般,金光大盛!断云玉与神谕拼合在一起,竟然是一根泛着暗蓝玉色的梅花簪。
江横看见这根玉簪,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沸腾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冒泡,这种无法言明的情绪窜及周身。
很快,这股情绪消散如风,由不得江横进一步思考。
他不管不顾地站起身来。
任凭腥风血雨灌满血污不堪的衣袍,失去的修为在一瞬间回到了他体内,比之前更加浩瀚充盈,好似无穷无尽。
江横反手掐符,唇边默念口诀,落阵挡下降至眼前的八道天劫。
下一刻,在劫难未至的一瞬!
他面朝高空中那密密麻麻的、蓄势待发的百余道天劫,高举手中完整的断云玉。
或者说神谕。
他厉声怒吼道:“停下,这一切到此为止了!”
巨大的悲哀包裹住他,风中是凄凉的血腥味,江横眼尾暗红似血,眼中恍惚似有泪落,他仰头与天对视。
悲痛欲绝。
无论如何,我会站在谢辞身前,站在我的好友身前,挡下我所能挡的。
若是挡不下,就让天劫将我粉身碎骨,再伤我的师弟,我的好友!
就当——是我疯了!
江横冷眼傲视苍穹,而未曾间歇的天劫,止了!
尽管还未消失,依旧是一副准备随时落下的模样。
江横面上没有丝毫松懈,握紧玉簪,以掌心伤口的鲜血疯狂饲养它,灵光粲然。
玉簪中藏着江横从未见识过的汹涌力量,超出了这具身体,不似仙魔之力。
留仙客栈的蓝倾说过,神谕来自于神庭。
这边是神之力吗?
无情,无私。
江横抬眸,再看密布排空的天界,唇边扯开一丝笑意,极尽嘲讽与恨意。
所以,为什么神可以审判他们,又凭什么审判他们!
“你是神?”江横轻狂语气携带苦恨,质问天劫。
腥风血雨,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默契地侧身,望向台上年轻人,以一副病躯质问神庭。
江横再问。
“飞仙台上四人何罪之有?神以天劫审视众生,又与许慕以天道询问华阳十一城众,有何区别!”
“呵,”江横冷声嗤笑,玉扇化作长刀,风中自有杀气。
“或许有区别,区别就在于神对于这个世间的意义仅仅只存在于让世人俸神。而许慕与艾水月在这世间至少留下过身影,白梦城一剑破万妖,葬魂关封灵沉渊,黄云天阙战邪英,这些是你们自诩高高在上的神如今做不到的!”
“而今我再问你,我们有情有义,何罪之有?”江横少有的冷脸,气度凛然矜傲。
他再问,“我们皆是修仙界里的芸芸众生,谁人无过,谁人无功,谁人天生便是邪种恶鬼!我等修的道是人世之道,救一花一木是救,救世间苍生也是救,如若苍生愚昧不愿自救,我便弃了这苍生,救下后来者,数万万众!”
“何罪之有!”江横这一声是吼过去的,眼中悬泪狠狠地兜着,绝然不落!
满座哗然,弥河鬼市的鬼修们震撼地望向飞仙台上的年轻人。
他仙姿玉貌。
他雪衣烟紫轻袍。
他落拓身姿。
与天对立。
他们眼中望见的身形是江横,却又从江横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
神都太子,寒英少君,别川。
见过寒英少君的鬼修还不会忘记他,那般明月皎洁之人。当年春山城、华阳城之事,闹得神庭动荡,少君与天君互生嫌隙,后因许慕放出小白龙,水淹华阳十一城,天君欲以神罚斩许慕。
别川便是在以顾疏雨为首的上神将矛头直指许慕之时,说出了问罪神庭的话,问罪天君。
而后,别川便被废了少君之位,神都太子另立。
青霄记得很清楚。
那时,别川站在凌云神殿上质问天君,说的是。
尔等只看见华阳十一城死者千万,又因何不提许慕七百年无一间断地派人去劝说华阳十一城每家每户搬走!又因何不论千年之后艾水月龙魂消散,华阳城终会消失,届时死的只会更多!
许慕只是再一次做出了七百年前在封龙山口做过的选择,何错之有!
他试过了去镇压艾水月,以艾水月龙魂养地脉,护华阳十一城七百年安乐太平,是为救千万人性命。
而今他选择放出艾水月,地脉崩溃,引北瞿海吞没华阳十一城,是为了救两千三百年后的千万人性命。
还是说,你们要屠尽三界最后一条龙,去赞美这令世人遐想的浮华神力,让世人歌颂敬仰是神造就了华阳十一城的安乐繁荣!
可笑——
可笑啊!

第61章
谢辞望向江横的背影, 苍色瞳眸不见浩瀚天地,唯余江横一人,唇边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他说过, 会找到断云玉。
江横不会死。
苍穹之后清音彻响,天地一喑。
层层叠叠的阴云尽数散去, 银白致命的天劫化作白日流星, 漫天落下血染桃花, 风一吹便是一阵, 渐渐的风也停了。
最后一阵花瓣随风飘上了飞仙台。
江横回身,怔怔地看向许慕与艾水月。
指尖缝隙里飘过的花瓣, 凉丝丝的, 仿佛被雨水浸湿了般。
他知道,许慕走了。
谢辞侧身, 双眼仿佛被蒙了一层暗色的纱,痛苦难言, 凄恻于心。
终究,还是没能逆天改命。
胸腔一股怒火窜涌直上, 谢辞踉跄了两步, 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 眼底情绪渐渐阴沉诡谲。
怒急攻心, 他一口鲜血吐出, 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重重地倒在了祭坛之上。
江横慌神的跑过去,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一把将谢辞抱在怀中, 掌心一片湿冷的寒意。
谢辞这身黑色衣袍早就被血水濡湿,密密麻麻的伤口, 深可见骨。
而另一边,苍凉龙吟沛然无边,直上九天神庭,音色之中满是凄凉仓惶,一城皆哀。
地上的桃花瓣在血水中枯萎。
许慕头枕在艾水月臂弯之中,歪着头看向小白龙潦草漂亮的脸庞,弯弯眉目,扬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一如初见时。
艾水月还没来得及回他一个笑容——
血衣道子身形消散,化作握不住的金光流沙,散为尘土。
顷刻间,艾水月那一头英姿飒爽的黑色高马尾瞬间褪成了雪白华发,悲怆哀恸。
江横眼中难忍的泪水迸出,冲破眼眶,往下直坠,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他紧紧搂着谢辞的上半身,放声痛呼。
“许慕——”
江横情绪几近崩溃,让他没想到是,眼前形势竟是再次生变。
水月并指从袖中抽出一张通体金色的符咒,与昨晚许慕和青霄在长街对峙时,许慕手中将燃未燃的那张一样。
谢辞说过,这是天命符。
以自身命数为代价,力可破四海八荒,震九天神庭,燃尽。
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不同的是,昨天许慕指尖的符咒没燃,是因为有水月挡住了他。
而今,整个弥河鬼市,无人可拦艾水月。
江横脑袋阵痛轰鸣,头昏眼花,死死地盯着艾水月。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江横怒吼道:“小白龙,你住手!”
符咒被艾水月并指一甩,指尖燃烧了一角。
江横拔腿冲过去,术法无法熄灭,人为吹不灭,冷水泼不灭,它在一点一点的燃烧。
通红的火光仿若瑰灿的晚霞,将艾水月的脸映照的鲜活明亮,原本美的极具攻击性的脸庞也被霞光勾勒出极尽温柔。
他有一双银雪竖金的眸子,和一双悲哀苍凉的双眼。
满地都是金色尘土,江横甚至都不敢落足,怕一落脚便踩痛了羡慕。
他眼看着只剩下一小半的天命符,喉咙肿痛沙哑,“熄灭它,许慕希望你活下去!”
艾水月垂眸看向指尖这张符,是年少时许慕教他画的。他抬眸看了江横一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江横心中压抑,恳求再道,“如若你死了,世间谁人替你记许慕!”
江横虽不曾经历过他们之间的种种,却仿佛能继承梦中别川的情绪。
别川对许慕的钦佩看重,对小白龙是朋友间的喜欢和遗憾。这一刻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如滔天巨浪将他吞没掩埋,沉溺其中,悲伤地让他喘不上一口气来。
他不再是看客一个。
不再是做了大梦一场。
或是说,大梦是我。
不管是别川的情绪驱使,还是江横对小白龙和许慕的遗憾,他不希望艾水月死在这里。
江横红了眼,近似哀求地看向水月,痛心疾首道:“活下去,许慕不希望你死,你可以替他活下去!”
“你可以记住他,爱慕他,思念他!”
“你可以,等他的来生!”
“艾水月,活下去!”
“求你,活下去!”
望见他指尖还在燃烧的火,只余两指宽的符咒,江横头脑昏沉,双目如死。
这一刻,他心里是对好友的痛惜,对神庭的愤怒,对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的自责。
江横崩溃地弯下腰,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小白龙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熄灭它!活下去啊!”
水月一动不动,眉间不见当年英气,不如当年意气风发。他美,却充满了命悬一线的破碎感,生而无望。
“许慕没有来生了。”他看着地上的金尘,声音轻轻的说。
“神罚千道,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来生。”
“我爱慕他,思念他,记住他,千年万年,又有何意义?”
他垂目望向江横,眼中已经没了光彩,指尖符咒上火苗跳动,燃尽的灰屑落在地上,碾于金尘之中。
江横面如死灰,手脚冰凉,他头很痛,身体很痛,呼吸都痛,每一寸思考都在痛。与艾水月对望,已经说不出话来。
艾水月将江横看了片刻,想起了千机珍奇阁里的溯灵蝶。
他突然朝江横勾唇一笑,绝艳风华。
“谢谢你。”
江横哽咽,“活,下去。”
登天阁上情势变化,白龙燃命,燃了天命符,一心求死,永生永世,魂飞魄散,不如轮回。
和许慕一样,散作漫天金尘。
江横眼前的景象分明还是艾水月充满少年傲气的笑容,下一刻,金尘如风,徐徐落下。
心崩山塌,潮水溺亡。
“不!”江横仰头怒吼。
天命符燃尽化作一道神力无匹的金色剑芒,浩瀚流星倒涌回天,剑芒风驰电掣,直破弥河鬼市苍穹,斩上九天,风起云涌,层云跌宕,神鸟凄鸣嘹亮,荡响了神庭之上怀念故人的绝思钟。
鬼市众人怅然而立,仰头凝视被剑芒劈斩开的神庭结界,满目沉思。
神鸟与钟声交织成凄厉挽歌,腥风血雨,桃花相送。
江横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之间耳畔听见许慕和小白龙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彼方。
他们说。
是非对错,罪己罪人,龙鳞相逢,相会无期。好友,你要好好活下去。
就像是幻听一般,江横按住抽痛的胸口,盲目望向四面八方,风吹来的方向,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慕,艾水月!”他嘶吼着。
为何明知不可为还要选择飞升!
许慕明明可以留在弥河鬼市!
十年,百年,千年,艾水月总会明白这些,会原谅许慕!
为何,非要做出如此选择。
江横久久地站在原地。
大概神罚也是讲道理的,数百道天劫之后,除了登天阁染了血和金尘,其他建筑没伤到半分。
青霄上不了登天阁,他说鬼。白的发青的面孔此刻有些透明,他面朝登天阁走去,一下又一下撞在神官设下的阵法上,被弹飞倒地,又站起来走过去。
江横收走了台上的金尘,装入一只素白银花的锦囊之中中。
他分不清哪些是许慕的,哪些是小白龙的。
混在一起,便再也没有离分。
江横泪落在锦囊之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
他不是没有看见青霄的疯狂,偏执的举动。
江横想了想,还是抓了一把金尘放入小瓶,给了青霄。
他说不出能安慰一只鬼的话,但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
江横忍着头晕目眩的昏痛,拍了拍青霄的肩膀,与他说道:“放心,这一把应该是水月的,没有许兄的骨灰。”
青霄眼里涌出的血泪更凶了,握着瓶子,消失在人群里。
江横背起浑身是血的谢辞,一步一步踏过许慕来时的路,路边还有枯萎的桃花瓣。
回了谢辞朋友的院子,寒英晚水照开依旧,枝干明亮如玉,朵朵晶莹,纯白无瑕。
昨夜还能畅饮谈笑的庭院,如今好景仍在,人非昨。
庭院的小鬼奴见状,全都被吓慌了,赶紧去请了住在西南山上的鹿鸢。
谢辞躺在床上,浑身淌血,不一会便将床褥染红。他身上有幽都的魔气缠绕,也有破碎的修仙灵气。
江横用了一个护身的咒术替他加持,但没有太大作用,也担心魔气与灵气互扰,适得其反。
他试图尝试去使用断云玉,可不管他喊‘断云玉,请你救治谢辞’还是‘神谕,求求你救救谢辞’都没用。
只是一根将他掌心化的血肉模糊的玉簪。
不会回应他的诉求。
好在没多久,鹿鸢便来了。
她是一位穿着白衣紫衫的女鬼,少女体型双髻如云,脑后垂着两根麻花辫,簪花戴玉,娇俏可爱。
谢辞替许慕挡天劫的事她远在西南山上草庐时便听说了,鹿鸢感叹这些不怕死的修仙人,真不错。
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等她亲眼目睹了谢辞的伤势后,惊诧之后便是沉默:他,怎会如此?
江横见鹿鸢不说话,神情颇为复杂,他担忧道:“小神医但说无妨,我师弟如何?”
鹿鸢摇头,秀眉拧成了结,片刻后她才对江横说:“我医不了他。”
不可能!江横心一沉,鹿鸢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因为她脸上情绪发生过变化。
不是医不了,更像是不想。
涉及谢辞的生死,江横异常敏锐。如果鹿鸢不想医治为何小鬼奴去请她时,她来的如此之快,她大可以等谢辞血流干了再来。
她是在见到谢辞之后,下定的主意。
江横目光笔直地望向少女,言辞恳切,“请小神医,救我师兄。”
鹿鸢盯着江横的脸庞看了半晌,很好看的一张脸,她并不讨厌江横。
不过,她依旧皱着眉头,语气冷漠,“你是他师兄,那你可知他是从何时修炼魔族秘法离神天授的?”
江横面色不改,内心无语:“……”
他怎会知道这些原著都没提半句的剧情!
甚至都不知道谢辞身上有魔气!
他以为紫色雾气只是技能特效罢了。
还是听鬼修们说‘此子与晏西楼一样,都是仙魔双修的奇才’。
鹿鸢道,“我师尊遍游修仙界与幽都、神庭三界,曾与晏西楼见面三次,只在他身上见过此种奇术,世间竟有人能在修炼修仙界的玄门道法的同时,还能将魔界至高秘法修至圆满。”
说着,少女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不是记忆中的容貌,却还是让她心中惊骇不安,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藏在袖中的手掐了银针,视线在谢辞身上停下片刻。
鹿鸢转身询问江横:“你这位师弟,到底是何人?”

第62章
短短一日, 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数。江横脑袋嗡嗡直响,看着魔气缠身的谢辞,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少女的提问。
谢辞不就是剑仙装逼录里的美强惨男主吗, 悟剑修道死女主后,开始了吊打中原修仙界, 横扫幽都魔界的光辉之旅。
可真要说起来, 谢辞到底是什么人, 江横眼下竟是有些答不上来了。
江横只知道躺床上的这个人性命垂危, 是他的师弟。
他不能死。
江横换了个说法,询问鹿鸢, “小神医的意思是, 我师弟仙魔两道双修,如今两股力量混乱互冲, 是以束手无策对吗?”
鹿鸢点头,“是。世间仙魔两道双修者不少, 但真能做到的,在过去只有一人, 我师尊曾见过。”
江横知晓她口中之人便是晏西楼, 想来晏西楼大概也经历过谢辞今日所历之劫, 说不定便是鹿鸢的师尊出手相救!
江横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 语气紧张而不失谦逊礼貌地问:“那可否请鹿姑娘的师尊一试?”
鹿鸢抬了抬水汪汪的大眼睛, 盯着江横看了一瞬, 嘴角往下一撇,有些难过。
“若我师尊还在,大概会愿意救谢公子的。”
师尊曾在黄云天阙受过许慕恩情, 如今谢辞为许慕挡劫生死不明,若师尊还在, 定是愿意还这份恩情的。
江横面露哀色,眼睛里光采渐渐黯淡了,“鹿姑娘的师尊不在弥河鬼市,那是在三途和阴山鬼市吗?我可以去寻他的。”
鹿鸢摇头,想起往事仍觉心痛,幽幽叹了口气,少女明媚的脸庞也沉闷伤怀了几分。
“我师尊是玄心仙君温宿,当年师尊在云崖草庐不肯救别川先生,被神都太子震碎元神,死后不入轮回,魂魄不入鬼市,不然的话。”
她顿了顿,望向床上危在旦夕的年轻人,叹息不语。
艹。江横内心将神都太子咒骂了千次百次,温宿如今不存,他该如何。
江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鹿鸢自进屋到现在说的每句话反复思考了一番。
他推断出一个结论,温宿救过与谢辞情况相似的晏西楼,而且鹿鸢极有可能就在一旁目睹过此事。
江横弯下腰背,朝她拱手一拜,再三恳求,“玄心仙君妙手仁心,悬壶济世。昔日也曾救过晏西楼,想必鹿姑娘亦是杏林春暖,多少也有几成把握,何妨一试呢?”
鹿鸢朝他眨眼一笑,弯了弯樱唇。
她很喜欢和江横说话,自今日见他第一眼起。虽然他此刻是慌忙紧张的,狼狈又疲倦,可她能感受到江横身上有一缕温暖的气息在吸引她。
鹿鸢走到床边,悬针束脉,走遍谢辞周身。发现他身上不仅是魔气与灵气在互斥,还有天劫之中伴随的神罚之力的余劲,三股力量聚在一具躯体之内,互相排斥争夺着,这样耗下去,他要么力竭而死,要么失去意识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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