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联邦航空航天总署迄今为止履历最优秀的飞行员和航天员,完成过三百多次战斗机驾驶和十余次外太空飞行器发射任务,没有任何一个现役宇航员能比得上他的成就,可以说,他是全人类能拿得出手的最杰出的航天员,没有之一,我们不需要再对他进行这种资质测试。”
“这根本就不公平!”
兰沉气愤抗议,说道:“他看《芭比》还会被感动哭呢!这个人比我情绪化多了!可是你们居然就这样让他去太空,却不肯放我上船!”
“你们等着吧,我要去给媒体写举报信揭发你们!针对我搞黑幕!”
兰沉临走前还朝几位NASA负责人放狠话。
那几位负责人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向他回以微笑。
他离开总部大楼,在大厅里见到了正等他一起回家的阿喀琉斯。
男人肩宽背阔,身材高挑,手脚修长,穿着件夹克外套,站在大厅里和一位研究员交谈着什么,光背影都显得鹤立鸡群,英俊到叫人脸红心跳。
兰沉刚走出电梯,男人就像背后张了眼睛一样回头向他望来,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他匆匆结束与身旁那名研究员的谈话,朝兰沉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把兰沉抱进怀里。
“测验怎么样?”阿喀琉斯低头问他。
兰沉气鼓鼓地瞪他一眼,答道:“还是没门!这次直接没让我做完全部测验,就说我太感性,把我赶出来了!”
阿喀琉斯拼命憋笑,说:“啊,是吗,那真可惜——”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偷笑!”
兰沉气得肘击对方胸口,阿喀琉斯连着咳嗽好几声,才把他的手腕重新握进手心。
“回家吗?”
阿喀琉斯问他。
兰沉还在那愤愤不平,同时点点头,说道:“走吧,先回去再说,我再想想办法——总之,我不可能看着你上那该死的飞船,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而我只能和别人一样呆在家里给你们祈祷一路顺利。”
阿喀琉斯没说话,他看向前方,缓缓与兰沉十指交扣,说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你不要担心。”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总部大楼,来到大楼门口处宽阔平坦的航空广场。
偌大的广场视野开阔,一望无垠,铺设着米白色的石面地砖,一群群忙碌的总署工作人员正穿过广场,去往各自的工作地点。
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假装没有看见,在视线尽头高浮于天空中的那个奇妙物体。
他们人为制造出视野盲点,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作那个东西不存在一样。
可它切实地漂浮在空中,在一个每个人都能看得到的位置,以确保人们从各个角度望向它,都可以清晰观察到它的每个细部。
它的存在完全不合理。
无论相隔多远、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它都是同样的大小,既不会因为距离变远而在视觉中缩小,也不会因为人们朝着它走近而变得巨大如同摩天高楼。
仿佛它永远都是那么个东西,不因人类的观测行为而改变。
仅仅是这样存在,就已是一种对物理学的无情嘲笑。
物理学的种种定律都因为它的出现而遭到证伪,从它出现在地球上的第一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物理学家因为幻灭而自杀身亡。第一年跳楼的有一百二十三个。
……更别提它是如何地,正一点点摧毁着整个世界。
七年前,当政府发言人振奋地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找到了地外智慧生命存在过的踪迹”时,没有人会想到,那艘承载着全人类对宇宙的好奇心和探索的飞船,带回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已经在火星上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祝融号火星探测车。
在某个普通的太阳日,探测车在火星表面发现了长达数千公里的“非自然痕迹”——后来经过飞掠火星表面的飞行器镜头捕捉,那是一整条用各种人类语言书写的河床。
有某种人类无法想象的存在,将火星地表当作它们的书写纸,在上面重复千万次写下同一条消息“请来找到我们,请与我们接触”。
这条消息被翻译成了人类所有已知的语言,从英语、汉语、法语到只有两个人会说的阿亚帕涅克语,用超越人类现有科技水平的技术被镌刻在火星地面,并通过祝融号的导航相机拍摄成照片,化作电磁波,投射向位于地球的轮轨式抛物面反射镜天线。
地球在第一时间沸腾了。
百年来,人类一直在太空探索项目上投入庞大的物力与人力,只是为了能够在茫茫宇宙中,找到除了噪声之外,真正的回音。
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们在宇宙中孤绝而没有回音,人类在宇宙中如此寂寞,又如此好奇,迫切地想要找到无垠太空中另一个由亿万次平方数额的巧合所产生的同伴。
人类坚信不移,当我们仰望着头顶这片星空的时候,在宇宙中,一定也有另一群生命在眺望着遥远的地球。
然而,费米悖论同时也在困惑着所有这些试图寻找到地外生命的人们——考虑到现存宇宙的年纪和大小,宇宙中存在着其它智慧生命的可能性极大,可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又为什么会对我们如此沉默?
长久以来,费米悖论都是横亘在人类尝试建立第三类接触和现实之间的一座大山,人们无法回答这一悖论,面对它,所有人都只能沉默,正如宇宙对人类的长久沉默。
可现在这种沉默被打破了。
被未知生命留在火星上的这些信息,正是第三类接触的前哨。
地球上的人们怎么可能不为此群情激昂——当然,费米悖论的信徒只能感到绝望。
空前的太空合作时代由此诞生。各国政府迅速展开合作,全球资源都被汇聚在一起,倾尽全人类之力,他们建造出了一艘有史以来人类最先进也最昂贵的宇宙飞船,并将其发射向太空。
飞船的目标,是火星上的信息里提供给人类的那个坐标。
一颗位于太阳系外的星球。
在历史上的观星记录里,人类曾经赋予过它一个名字——西庇尔。
然而,飞船到达西庇尔后无功而返。
据第一批抵达西庇尔的太空员传来的信息,西庇尔上“空无一物”。
这颗星球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
“向导”号飞船带着失落和大量测量数据返航。
可当它降落在地球着陆场上的时候,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人们很快发现……空中出现了某种奇异的物体。
它像是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金字塔。
……不,那是神庙!
不,那是教堂!
不,那是计算机殿堂!
“……那小猫宠物店今天怎么好像换招牌了,”兰沉扭过头,在阿喀琉斯身侧往天上看了一眼,“嗯……灯牌变成粉色的了?”
阿喀琉斯说:“我一直觉得那是一家小狗专卖店。”
作者有话说:
结尾有点难写,要揭秘很多东西,更新很不稳,每天晚上12点可以刷一下,如果没更新的话就不用等了,谢谢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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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什么叫真正的快穿文!
兰沉闻言, 瞪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别提你那小狗专卖店了,都什么时候了, 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知道,你还想养狗?”
阿喀琉斯轻笑了下, 面庞在日落中显得英俊而温柔。
他揽住兰沉的肩膀,就好像这样他们便能一直相爱下去,不必害怕那个世界末日的到来。
他们从广场上步行前往停车场,手牵着手, 肩并着肩。
高悬于天空的那个物体一直若隐若现地遮挡在他们视线中,可谁也没再往那东西上多看一眼。
……“向导”号飞船从西庇尔回来后,带来了一份出乎所有人意外的礼物。
登上向导号的那几位宇航员,同时还是杰出的人类学家、太空物理学家、语言学家和机械工程师。
作为人类的代表,他们还在飞船上携带着一本《DK博物大百科》、一本英译版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一张贝多芬交响曲黑胶唱片和一支刻录着人类从怀孕到分娩视频的USB储存器, 并准备在他们见到西庇尔上的居民时,将这些物品递交给他们。
这三样东西分别代表着人类对周围环境的基础认知、人类文学成就的巅峰、人类对音乐的鉴赏标准和人类的生殖繁衍原理, 任何一个已经建立出自己文明系统的智慧种族都可以通过它们,来了解人类文明的现状。
可是西庇尔对他们的回礼, 却只有一片寂静。
航天员们只在西庇尔上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洋。
海洋覆盖了整颗星球,除此之外, 别无他物。
没有回答, 没有回音, 也没有生命。
地球上的科学家们于是猜想, 西庇尔上的智慧生命是否只是藏在海水中的某些微生物?
西庇尔是不是类似于一颗原始的地球,他们的生命进化史才刚刚展开?
可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如果这些生命已经进化到能够在火星上写字——他们又怎么会仅仅是一些连自我意识都尚未清晰存在的微生物呢?
这困扰了地球上的所有人。
宇航员们按照各自国家政府的授意, 从西庇尔上打捞了几吨重的外星海水回地球。
如无意外, 在未来几年, 地球上的所有地外生命和航天研究都将以这几吨海水为中心,他们试图从这些海水中,找到地外生命存在的痕迹。
但意外偏偏发生了。
——不,又或许不是意外,这正是西庇尔上的居民们,对人类的一份慷慨回礼。
当向导号回到地球的时候,悬浮在天空中的那个东西也出现了。
人类目前只能确定,它是随着向导号一起来到地球的。
它出现在全世界各地,每个国家、每个人的视野上方,它无处不在,没有人能够逃离它的注视。
更糟糕的是……在每个人眼中,它都是不同的东西。
在基督教徒眼中,它是华美肃穆的教堂;
在伊//斯//兰教教徒眼中,它是洁白无垢的清真寺;
在佛教徒眼中,它是威仪宁静的寺庙;
在神秘学主义者眼中,它是流光璀璨的六芒星图案……
它映射着每个人心底最坚定不移的信仰,是所有人不敢对外言说的渴望、幻觉和梦魇。
试想当你一觉起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那个东西出现在视野中。然后你的一天就这样开始。
每一分,每一秒,你都无法逃脱它的存在。
当你被困在平庸生活的迷宫里时,当你在烂泥一样的生活里挣扎时,你能在透过公交车的窗户看到它,你能在写字楼的狭窄窗户隔间里看到它,你能在入睡前看到它,你也能在每一个痛苦醒来的清晨看到它。
你凝视着它,仿佛目睹着天国的降临。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你,它将带给你们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自由……
那是真正的自由王国。彻底的解放。
——只要你愿意走近它。进入它的世界。
谁也说不清楚,第一个被它诱惑的人是谁。
当第一个人放弃抵抗,开始走向它之后,成百上千的人也都紧随其后,向这个物体走近。
而当他们走到它附近,或是想要一睹它的真容,或是想要仔细观察那教堂的一根科林斯式立柱,他们就会在进入它内部之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挣扎,消失是一瞬间突然而至,连组成人体物质的分子结构都不复存在,仿佛物质直接消弭,热力学中抵达熵增极点,一切回到无形的状态。
有人指出,在东方文化里,他们称呼这种现象为“飞升”,而在闪米特一神教背景中,这叫做“被提”(Rapture)。原来历史上早已发生过类似事件,而先哲们也早已为此命名。
这些消失的人成为了它的一部分,白日飞升,从此进入真正的自由王国。
谁也无法断定他们的消失究竟是死亡,还是某种程度上的新生。
从物理学上来说,这些人确实是不复存在了,但从高维度的层面上来说,他们获得了永生。
……他们被那个物体吸收,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从此再也不用承受肉体的痛苦,而成为某种更高级的形态存在,一种混沌和庞大的集体意识体……就是那个东西本身。
原来这才是西庇尔,送给人类的终极关怀赠礼。
他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终点站”。
它既是人生的终点,也是文明进化的终点。
人们很快弄明白了,西庇尔上的智慧生命,到底以何种形态存在。
兰沉窝在公寓的沙发上,拿着手里的那份最新《自然》杂志,翻看到上面的头版头条。
——《超越物质实体,这是否也是我们进化的终极?》
自从“终点站”出现在地球上之后,类似的论文已经数不胜数。
研究者们很快从这些白日飞升的现象中,弄清楚了西庇尔的行为逻辑。
想象有这么一个文明:
它们起初也和人类一样,从大海深处的原始暖洋走出,从最初的细胞开始逐渐进化成复杂的分子形态,它们也和人类经历了一样的物种演化、文明兴衰,而当它们种群中的某些先知仰望深邃星空时,它们也同样像人类一样,拥有了某种在子宫中仰望着整个世界的好奇、震颤与敬畏。
……科学探索的种子,就在这一刻种下。
如果将它们的文明发展历程看作是一把不长不短的时间尺,时间尺的长度约为20厘米。那么从种群中第一个开始利用工具的个体出现,到它们学会利用高能量分子能源为止,大概占据这把尺子上的前19厘米。
但从那以后,在短短的1厘米之内,科技水平的进步将呈爆炸式发展。它们会飞跃文明的关键节点,迅速进入太空时代、跨越太空殖民时代、迈过资源枯竭时期,并最终在不断的进化和技术发展中,抵达文明的终极。
在那个终极,它们进化掉了肉身,不再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而成为某种无形的纯能量体、意识网络,个体存在不再具有意义,每个生命都是整个能量体的一部分。
这是人类所不能想象的真正造化……某种进化的终点。
现在,终点就在人类眼前。
西庇尔给了人类一种选择,可以直接越过这文明时间尺上长达十几厘米的阶段,向终极演变迈进。
这是它们给予人类的友好馈赠。
这一理论在“终点站”出现后喧嚣尘上,它直接击穿了人类迄今为止一切对进化的猜想。
支持者们大肆宣扬这个理论,认为所有人都该前往终点站飞升,现在甚至连兰沉的导师都开始支持这个理论了。
……这篇论文的一作,就是兰沉在麻省理工读PHD时的导师。
他愤怒地将杂志扔到一边,对阿喀琉斯说道:“他们在想什么?这又算什么?宇宙达尔文主义?这算哪门子进化?他们这是在让所有人都去送死!”
阿喀琉斯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刚洗完澡,只穿了一件柔软的莫代尔棉家居长裤,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柠檬味沐浴露香气。
“别看那些东西了。”
他坐到兰沉身边,两个人亲密地躺在沙发上,兰沉趴在阿喀琉斯怀里闷闷不乐:“我不能接受……他说这是我们进化的终点。”
他仰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注视着那个巨大的外星生命体,说:“难道我们所有人都得放弃自己的意识,成为这种东西?孩子不会再记得母亲,朋友不会再认识自己的挚友,我不会再记得你。”
阿喀琉斯没说话,用手指拂开兰沉垂落的一缕发丝。
他从小就寡言少语,认识兰沉之后虽然这个坏习惯改善了不少,但他们相处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兰沉说话,他静静地听。
兰沉又道:“失去自我意识……失去情感,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皱起脸,把面庞贴在阿喀琉斯胸口,听着恋人胸膛里那颗心脏令人安心的跳动声响,说:“如果□□,那我宁愿只和你活短短的一辈子。”
阿喀琉斯终于开口,道:“嗯。”
兰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双眼,像下定决心:“所以你要是死在任务途中——我不管到底是飞船没飞到目的地还是在西庇尔上坠毁了,我就直接自杀来陪你,知道吗?”
阿喀琉斯皱了皱眉。
“不要来陪我,”阿喀琉斯哑声说,“我会回来的,你要长命百岁。”
兰沉扁了扁嘴巴,靠在阿喀琉斯肩头,长而柔软的睫毛轻轻扫动。
“你自己清楚,这一趟任务的成功率有多低,所以我才想……和你一起去。”
他抱紧对方的手臂,眷恋而不舍地在阿喀琉斯下颌边蹭了蹭,仿佛一只撒娇的小猫。
终点站出现在地球后的一年内,大量人类选择了前往终点站白日飞升。
毕竟没有人会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感到满意。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人们总会或多或少地发现生活中那些致命的“斑点”。或许是所爱之人的离世,或许是疼痛难忍的顽疾,又或许只是压力太大、喘不过气、忘记缴清上个月的医疗保险费……这些让人无法忽视的“斑点”均匀地洒落在每个人的生活幕布上,仿佛癌细胞一样在幕布上不断扩散,终至无法承受的地步。
终于有一天,他们会扛不住那个“被提”的诱惑,选择走向西庇尔提供给他们的神圣恩典。
情况在一年内完全失控了。
很多国家的人口在一夜之间大量流失,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虔诚的教徒和对生活绝望的人们此刻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他们排着队前往终点站,仿佛被领头羊带向深渊的羊群,瀑布般从悬崖上跳下,结束这麻木痛苦的人生。
人世间有太多难以说出口的苦难,如果只要这么简单就可以摆脱这些痛苦,谁还会愿意留在世间苦苦挣扎?
全球的人口在这短短几年内流失了大半。
按照这种速度继续下去,人类将很快陷入发展停滞状态。
工业生产产值跌进谷底,许多人工岗位都因为缺乏劳动力而直接消失,政府停摆、经济倒退、社会冲突加剧……完全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人越来越少,导致社会越来越糟糕,从而让更多的人感到痛苦和绝望,于是更多的人选择向终点站寻求解脱。
无论是哪一种宗教所预言的世界末日场面,都在这几年间纷纷上演。
留下来的人们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努力地在寻找着解决这场人类末日的办法。
最终他们决定向西庇尔发射第二艘飞船。
他们想要向西庇尔寻求解答。
他们想知道西庇尔为什么要将人类置于这种境地,以及把西庇尔送给人类的这份赠礼如数奉还。
“向导号”飞船花了三年时间才建造完成,但眼看着大难临头之际,人类能举全球之力,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造出第二艘进行星际远航的飞船“拯救者”号。
阿喀琉斯,就是即将登上“拯救者”号的那五名宇航员之一。
这五名宇航员配置极为完美,他们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类最后的希望:阿喀琉斯是其中经验最丰富、体能和意志力最强悍的人类,此外,还有一名物理学家、一名哲学家、一名负责飞船运行维护的机械工程师。
剩下的最后那个名额,他们仍未决定好,到底是该派一名训练有素的宇航员,还是一名天体生物学研究专家——比如说,兰沉。
兰沉是世界上最顶尖也最年轻的天体生物学专家,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们发现兰沉的情感基准测验偏离指数实在太高了。
这意味着兰沉是一个感性主导的人类,他没办法像其他理性主义者一样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如果碰见飞船产生像阿波罗十三号一样的致命故障,谁也没办法保证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给了兰沉三次测验的机会,但兰沉一次也没通过。
兰沉:针对!明晃晃的针对!
他早就做过计算,飞船成功抵达西庇尔并完成任务,解决掉终点站问题的几率,只有低到可怜的5%。
所以阿喀琉斯能够完完整整,从外太空回来的几率,只有5%。
有95%的几率,阿喀琉斯会死在太空。
可这5%,已是人类目前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希望了。
如果阿喀琉斯不去,或许更多的人都会消失在终点站里。
三年内,整个人类社会就会进入崩溃状态,十年内,人类现有的一切科学技术将会消失,文明会倒退回青铜器时代,一百年后,地球上或许只会剩下最后一个人。
兰沉与阿喀琉斯十指交扣,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在世界末日的丧钟声响里,他们紧紧相拥。
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会怎么样,谁也不敢想象末日还有多久到来,在阿喀琉斯登上飞船前,他们只能拥有这最后剩下的短短一个月时光。
……如果计划失败,他们谁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兰沉几乎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等待着噩耗到来。
可事情却在半个月后迎来转机。
一个极端宗教狂热组织为了阻止这次行动——他们认为终点站就是他们的圣殿,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它——而攻击了宇航员们进行训练的航空基地,飞机在基地坠毁,造成一百四十六人死亡,其中包括三十五名任务候选人和三名已经确定名额的宇航员。
阿喀琉斯因为当时正在研究中心参与飞船设计而幸免于难,但问题紧接而来——
现在,有资格登上飞船的,就只剩下他和兰沉了。
阿喀琉斯起初强烈反对这件事,为此他还和兰沉进行了长达三天的冷战。
他在紧急会议上朝所有项目参与人员大发雷霆。
他才不管坐在会议桌前的那些人是哪国的总统、首相还是国王,质问他们难道就在全世界挑不出第二个比兰沉更适合上飞船的人选,为什么就非要让兰沉和他一起去西庇尔?
和他最熟的那位联邦航空航天局负责人只能苦笑,尽力向他解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并不希望兰沉登上飞船……毕竟他连情感基准测试都没办法通过,他实在不是我们的最优选择。
“可是现在,几乎所有可能的人选都全军覆灭了。拯救者号上至少需要一位科学家,而目前还活着的有这个体能和资格的科学家,只剩下兰沉博士了。作为天体生物学界的翘楚,他是唯一还在坚持反对终极进化论的科学家……”
负责人说道。
“我不会看着你们让我的爱人送死,如果你们要送他上拯救者号,那我就不会接受这个任务。”
阿喀琉斯冷冷说道。
他直接摔门而去。
兰沉知道消息后立刻和他大吵一架。
“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兰沉捏紧拳头,恨不得往阿喀琉斯那张帅到天怒人怨的脸上揍一拳——可惜他绝对不舍得。
阿喀琉斯臭着脸不说话,站在他们公寓的阳台上,别过脸不去看兰沉,整个人都陷入墙板的阴影里。
他从小就这样,一旦和兰沉有了矛盾,就把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不肯说出口,像块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兰沉推了他一下:“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难道你觉得你不能活着回来,我还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呆在这吗?”
“我告诉过你我一定能回来!”
阿喀琉斯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反驳他。
兰沉笑了,嘲讽道:“既然你觉得你能回来,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你不觉得自己的言行很矛盾吗?如果你确定这趟任务没有风险,凭什么不能让我一起去?”
阿喀琉斯根本给不出回击。
他不是兰沉的对手。在吵架这块,从他们相识以来,他就一次都没赢过兰沉。
他只能笨拙地说:“总之我不会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兰沉立刻道。
阿喀琉斯抿住双唇,抬眸看向兰沉,黑沉沉的双眼中满是受伤,像条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
兰沉好不容易摆出来的的凶恶表情,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他望着阿喀琉斯,眼下皮肤轻轻发颤,鼻子一点点变热,最后忍不住慢慢浮出泪光。
“你怎么能舍得……你怎么能舍得,让我一个人,”兰沉颤声说,“留在地球上,等待着你的死讯?”
他咬紧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了左眼中那滴热泪滚落。
阿喀琉斯立马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上前抱住兰沉,把兰沉拉进怀里,用拇指擦拭他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惹你哭的,你别哭,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他小心翼翼地擦掉兰沉的眼泪,下意识连声道歉,只觉心都要碎了。
兰沉还在那边说:“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想拯救人类,拯救全人类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任务能不能成功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是想能多和你在一起一会儿。”
阿喀琉斯静静地抱住他,亲他的头发。
“我真的不甘心我们要这样分开,”兰沉说,“我一想到我要留在地面发射中心朝你挥手诀别,我就快疯了!哪怕是我能和你一起去送死都好,至少那样我们还能多呆在一起几年……”
过了好几秒,阿喀琉斯才在他头顶闷闷地开口:“可我宁愿让我一个人面对死亡,都不希望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