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说话,在这个永恒帝国君主的威压下开始发抖,咬着嘴唇。
“你们呆的那片星域里,有一架星盗机甲的热痕残留,”陆昂盯着她,“你知道勾结星盗,在帝国,会被治什么罪吗?”
另一个矮小的鼠族人尖叫了一声,喊道:“我们不是帝国的人!我们也不认识什么星盗……”
陆昂看向他,淡淡道:“既然你们驶入了帝国的疆域,那么就已经默认适用帝国的一切律法。”
陆昂又转回去看那个女人:“在帝国,勾结星盗,就是死罪。”
这群人都开始慌张起来,他们瑟瑟发抖,发出一些絮絮低语,似想为自己争辩,唯独那个女人什么话都没说。
陆昂注视着她,确定道:“你见过他。”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女人终于开口。
陆昂神色冷淡而傲慢。
他道:“你们是在P086星球上注册过的垃圾打捞船,不是么?“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地看向了这位君主,他们从没想到,帝国的皇帝,居然还会、还会知道P086这种早就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无名垃圾星!
陆昂道:“怎么了,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
他勾了下嘴角,午夜蓝双眼却仿佛凝结的冰层。
“那个星盗和你们来自一个地方,你们说,你们该怎么摆脱身上的嫌疑?”
他特地看着那个女人:“——在你们已经和他们有过接触的情况下。”
他将那颗珍珠越握越紧,突然上前,俯身盯着女人的脸,声音低沉像是一头隐怒的狮子:“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女人双眼睁大,下意识向后仰去,避开皇帝咄咄逼人的面庞。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女人还在嘴硬。
陆昂拉开嘴角,“你觉得凭借自己拙劣的谎言,就能够骗过我?”
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浑身都紧紧绷成了一根弦。她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想欺骗您……”
陆昂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道:“知道吗,其实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都无所谓。我已经定位到了那具机甲最后一次启动的精确位置,一旦让我找到他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暗示,已不言自明。
女人眉头紧皱,哀哀地看他。
陆昂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她,静静观察,像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帝的心里,其实早有计划。在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将他们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他故意给了女人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罪行,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仰着头,艰难地说:“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是两个人吗?”皇帝问。
女人紧抿双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一船人的生命和萍水相逢的过客之间,她其实已经动摇了,但是内心的某种良知又让她迟迟无法开口。
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该怎么逃得过帝国的追捕?
女人一直不说话,陆昂的耐心眼看就要耗尽,这时,那个鼠族人突然崩溃地大喊:“他们是两个人!陛下!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星盗和一条人鱼!”
“理查德!”“理查德!!”女人和几名船员都试图叫住他,但鼠族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什么都愿意说出口,反正那两个人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为什么不能说?
鼠族人不停地说道:“是人鱼把珍珠送给了她!我亲眼看见的!”
陆昂定定地移过视线,看着这个鼠族人痛哭流涕。
他的语速加快,像在着急:“那条人鱼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了吗?”
鼠族人拼命摇头:“他们没说、他们真的没说!求陛下开恩,饶恕我们份,我们真的,真的和星盗没有关系——”
陆昂的视线松动了一秒。他有些出神地,看回那个女人:“他为什么把珍珠送给你?”
女人气愤不已,怒视着那命鼠族人,脸上气得发红,却不肯回答陆昂的问题。
可实际上她还有什么好回答的呢?人鱼送给她的珍珠,不过是随手就塞到了她手里,礼物的赠予者本人都毫不在乎,只有这个失落的皇帝,会发疯般地嫉妒所有和人鱼有关的人。
陆昂将那颗珍珠捏进手心。
他看着女人倔强而固执的神情,还有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愤怒,沉默地观察了她许久,最后转过身,“把他们带下去。”
禁军领命,动作利索地将这些人带出指挥室,全程不发一言。
船员们在光束枪的威慑下,也都纷纷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留下肩披红色斗篷的皇帝,还站在空旷的指挥室中间,沉默地看向正前方,一整片全景落地显示屏。
屏幕显示着母舰前方的宇宙。
辽阔深邃的太空,恒星发出光芒,行星运行在既定轨道,一切亘古不变。
他独享着这片星域的统治权。
群星,不过是他全息星图上的一个个针尖般的小点,他统治着亿万颗永恒不灭的星星,在星辰之上拥有无限尊荣与权力,可这个君主的背影,看起来却如此的……落寞。
红斗篷在他背后斜斜拖拽,折成一段红色的阴影。
仿佛随时,都要化作燃烧的火焰,或如同鲜血般,向四周流淌而去。
B-898C星球。
宗霆的眼球在人鱼将那个相框拿到怀里的时候,就几乎冻结。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踏出下一步,通身凝成了一座冰雕,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将相框里的照片慢慢看清。
直到人鱼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他:“这是……我吗?”
他才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指挥权,大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个相框从人鱼手里抢过来,虎口瞬间捏碎相框的玻璃面板。
玻璃碎裂的声音炸响,紧接着是人鱼的一声惊呼,和慢慢发红的眼圈。
“……你怎么了?你好凶啊……”
人鱼还蹲在那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宗霆如遭雷击,仿佛从头至脚被一道闪电贯穿,心脏在刹那间被电击焦黑,痛苦地缩成了一团,连跳动都没有力气。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相框里的他和少年。
兰沉捧着手花,笑容灿烂无比。
少年那时又怎么会想到,之后将迎来的,是怎样的风雨。
虎口被玻璃碎片刺穿,他却毫无所觉,抓着这个相框,手指一点点颤抖。
人鱼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你、你流血了。”
宗霆却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被命运的阴差阳错迎头痛击,痛得心脏直跺脚,无法自持地,抓着相片一直看。
人鱼眼里渐渐沁出泪光:“宗霆?这是不是我?”
宗霆沉默不语,把相框揉进手中,又唯恐照片上兰沉的脸沾上自己的血,忙擦拭掉他落在照片表面的血滴。
他看向已经站起来的人鱼,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根本无法说出那个“是”。
他该怎么承认,他又该如何诉说?他曾经给予过少年那么多的伤害,他亲手摧毁了一个年轻快乐的灵魂,掐灭了兰沉最后一丝希望。
面对这个毫不知情的人鱼,他根本无法坦然向他承认自己的罪愆。
可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瞒住他。
即使不是在今天,也会有那么一天,人鱼会知道,他曾经对他犯下的一切罪行。
宗霆嗓音沙哑,犹如站在痛苦的黑洞之上,随时都能掉进脚下的深渊。
他说:“……是你。”
他紧紧盯着人鱼的表情,就好像一个犯人,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人鱼就那么红着眼圈看他,眉头一点点拧起来,在让宗霆窒息般的沉默中,突然开口:“所以……我们真的谈过啊。”
“你是不是跟我说分手了?”人鱼仰头瞪他,眼睑红红的,浓密的下睫毛柔软地帖服在眼睑上,像是一层茸毛。
他带着怒气,和“果然如此”的感慨,愤愤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怎么会一看这张照片就想哭!”
宗霆意外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人鱼会把照片理解成这样,随机焦黑的心脏在快速复原,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可人鱼显然异常愤怒。
他撅着嘴,用手背擦掉自己眼角的热泪,小声说着:”你肯定把我甩了……然后就害得我现在……这么想哭,明明刚才好好的……”
他作出结论:“你一定是个大混蛋!怪不得还说不认识我!骗子!”
人鱼气得跺了下脚,不想再看到男人英俊落拓的脸,转身往屋外跑出去。
宗霆罕见地,愣了一秒。
Enigma的身体素质可以让他用超越人类的反应速度,对任何情况都作出闪电般反应,可此刻心中万种情绪翻涌,居然让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随后身体早于大脑厘清思绪之前,便驱使他抬腿追了上去。
他跑得很急,穿过早餐厅的时候撞翻了一把椅子,又在走廊转角处撞倒一个放在边几上的花瓶,他反手接住,将花瓶摇摇晃晃地推回原位,然后冲出房子,拉住了正穿过草坪的人鱼。
他握住人鱼纤细的手腕,一边唯恐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会在那金贵的皮肤上留下印子,一边又诚惶诚恐,害怕自己会失去拉住对方的最后机会。
他把人鱼拉进怀抱,两个人倒在草坪上,人鱼直接坐在他身上,逆着光,愤愤不平地瞪他。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人鱼用双手按住宗霆胸口,表情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同时心想:哎呦,前夫哥这胸不错啊!
快点快点,再多摸摸,不搞大乃男人的人生毫无意义。
宗霆:“我没有……和你分手。”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人鱼怒视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同时还用手重重推了下宗霆。
兰沉:爽了,这手感、这厚度,这乃简直仙品!
宗霆抬起眼帘,默默托住兰沉的腰,“……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妻子。”
人鱼愣住。
他推在男人胸口的双手松开,脸上缓慢升起一股绯红,自脖颈与脸庞相接处逐步红至耳根,“我们还结婚了?”
宗霆:“嗯。”
人鱼顿时如坐针毡,他刚想从宗霆身上爬下去,又被宗霆拉住手腕。
男人眼神深深,像在扫描他脸上的每一处线条,将之刻入脑海。他开口:“……但是那时我对你不好,所以我们后来离婚了。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我们结婚前拍的。”
人鱼大惊,想了几秒,马上从他看过的人鱼星肥皂剧里想出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你出轨被我抓到了?!”
宗霆:……
他沉默一秒,道:“我没有出轨。”
“渣男都是这么说自己的,”人鱼不信,“还说自己是好男人!”
宗霆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发誓,在你和我的婚姻存续期间,我从没和任何人发生过亲密关系,即使是感情上的……也从未有过。”
“那我们为什么离婚?”人鱼追问不休。
宗霆:“有一些误会。”
他不愿告诉人鱼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这个真相太复杂,也太残酷,新生的人鱼不会明白。
人鱼:“所以原来你是我前夫啊。怪不得……怪不得还假装不认识我!”
宗霆沉默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向人鱼解释自己那时的心情。
可兰沉显然更来劲了,他甚至开始掰着指头清算宗霆在这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你不仅假装不认识我,还说我对你的眼熟都是巧合,还说我们是陌生人,还不想和我贴贴——”
宗霆赶在那张嘴巴列举出他更多的“罪状”之前,挺直腰坐起,把兰沉圈在自己怀里,用一吻封住那两片嘴唇。
这一吻如此亲昵,仿佛是久久等待后终于迎来的一滴甘霖,又带着某种迫不及待的狂喜,又涩又生猛,小人鱼被他亲得“唔唔”叫唤,连脚都软了。
唇舌如此亲密交触,带动心脏的鼓点扑扑哒哒,破碎的心脏在愈合,干枯的躯壳重新涌动生机。
爱是古老的炼金术,让彼此在胸膛中,灌注他们久久相互寻找的灵魂。
吻更深入。
人鱼的两条腿分在两边,已经没有力气靠自己坐着,宗霆抱住他,托住他的身体,直接把人鱼亲了个天昏地暗、晕晕乎乎。
人鱼向后仰去,他们的位置发生变动,现在是人鱼躺在了草地上,而宗霆伏在他上方,兰沉视线中只能看到男人三开门的肩膀。
蓝金异瞳湿润又水亮,骨碌碌打转,仔细观察着男人表情。
小人鱼开口:“前夫哥。”
宗霆:。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鱼用这种称呼呼唤,僵住脸:“……不要这么叫我。”
兰沉:哈哈哈哈哈。
他就喜欢看宗霆微妙石化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他故意道:”你又老又是我前夫,我不这么叫你,叫什么呀?“
宗霆:“……一百五十二。”
兰沉:“什么?”
宗霆:“帝国的人均寿命是一百五十二,按照帝国的算法,我正值壮年。”
人鱼眨了眨眼睛,忽然狡黠一笑,“两个月哦。”
宗霆:“什么?”
人鱼道:“你知道吗,我才从蓝洞泉出生两个月,按照帝国的算法,我——”
宗霆完全无法再让他说下去,再让人鱼说下去,恐怕他心中的负罪感已经足够让他向自己开枪几百次了。
他打断道:“我在百科上看到过,人鱼只有在成年后才会进入洄游期。”
小人鱼调皮地说:“对呀,自然人鱼一诞生就是成年体,但无论如何,我都——”
宗霆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他开口:“我明天就要走了。”
人鱼停了下来,他两只大眼睛扑闪着,看向男人:“你要走了?去哪里?”
“前线,”宗霆简要回答,“我会让宗安提来陪你,她已经在这颗星球上了,明天她会过来,你以前认识她。”
兰沉不满:“我不要。”
他郁郁不乐,干脆钻到男人怀里,在男人胸口闷声闷气地说:“我不认识她,我只认识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带我一起去那个‘前线’星球不可以吗?”
他如此天真,甚至不知道“前线”所代表的含义,还以为那是一个星球的名字。
宗霆把他从胸膛下方挖出来,低声道:“前线很危险,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过去。”
人鱼的头发上沾满草屑,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帮人鱼摘掉那些零散的草屑。
可人鱼却“啪”一声打开了他的手。
少年闷闷不乐道:“你都不想带我去前线,那我在这里会很无聊的!还不如、还不如让我回去找埃——”
宗霆马上说:“不可能,你不会再见到他。”
人鱼睁圆眼睛瞪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不讲道理,怪不得是我前夫呢!”
他气得要命,哪里还想和男人靠这么近,马上从男人胳膊底下钻出去,站起身,独自小湖边走去,嘴巴里碎碎念:“不带我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偷偷去玩……还不准我去找埃德加……讨厌鬼……”
宗霆默默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对方妥协。
他是绝不可能让人鱼和他一起去前线的。前线星域战事频繁,哪怕是在母舰,都有被敌军星舰击落的可能,他怎么会让人鱼身处那种险境?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鱼留在这里。
可是人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明白他的解释了。他再怎么解释,都只是徒劳。
于是他只能看着人鱼跳进湖泊,带着气在湖里游泳,把水花拍得四处飞溅,故意往他身上泼。
人鱼甚至还从湖底抓了一条鱼上来,当着宗霆的面,把鱼吃进了肚子。
他当然知道帝国和人鱼星的差别,帝国的人把茹毛饮血视作野蛮行为,对于人鱼吃活鱼的天性多有异议,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他们给他的外交手册里,还专门写着不要在帝国人面前直接吃生鱼呢。
所以他故意在宗霆面前活吃活抓,就是某种示威。
可宗霆只是沉静地看着他带有鲜血的嘴角,神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人鱼讪讪地把吃剩下的鱼骨头扔进水里,问他:“你不害怕啊?”
宗霆道:“不怕。”
他见过更血腥的东西,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热气腾腾的残躯断肢,见过士兵被炸开的血淋淋的半个胸膛、半截身体,人鱼咬碎的鱼身和这些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他还觉得……人鱼嘴角的一缕血迹,有些可爱。
人鱼皱了皱鼻子,眼见吓不到宗霆,也就没了兴致,向下沉进水里,露出一双蓝金异瞳盯着宗霆看,随后彻底潜入水下。
他在湖里游了半天,拉满的怒气值居然就这样被湖水治愈掉了,上岸时已不再怒气冲冲,只是还是不想和宗霆说话,自己穿好了衣服。
他不想把湿漉漉的双脚套进鞋子里,便索性光着脚往前走,宗霆看不下去,走到他身后打横抱起了他:“我带你进去。”
人鱼吓了一跳,下意识攀住宗霆的脖子,张了张嘴,“你……”
宗霆不答,只露出一个侧脸。
男人的臂膀有力且坚实,把人鱼抱在怀里走动时居然没有一丝震感,平稳得像是躺在床上。
他把人鱼抱进屋,人鱼的气差不多就全消了,低头说:“……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声音很小,带着些乞求,语调软软的,即使是世界上心肠最硬的人,都会为这条小人鱼而心软,更何况是宗霆。
宗霆不自觉地将他抱紧。
“安提会来陪你。”沉默许久后,宗霆还是坚持道。
人鱼被他放上沙发,在沙发上朝男人爬过去,拉住男人的袖口:“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头,面庞天真漂亮,眼神恋恋不舍。
有那么一瞬间,宗霆几乎要被他看到心都化了。
为了这一刻,他完全可以欣然赴死。
男人喉结微动,眼神深深地看向人鱼,忍不住又俯身把他抱起来,沉默良久,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越抱越紧。
人鱼两条腿夹住他的腰,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搂住宗霆的脖子,可怜巴巴地说:“带我去前线吧,可以吗?”
宗霆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蓝金异瞳,“前线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他艰难地说。
人鱼扁了扁嘴巴,像快哭出来了,“讨厌你……”
他靠近男人的肩膀,越想越委屈,干脆张开嘴,用他尖锐的牙齿咬向宗霆肩头。
人鱼的牙齿可以轻易撕碎海底任何一条鱼的鱼腹,即使是皮糙肉厚的鲨鱼和鲸类也抵挡不住人鱼的撕咬,更何况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牙齿刺穿宗霆的军装,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咬痕。
宗霆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松手,而是轻轻用手托住人鱼的后脑勺。
他哑声:“……我会尽快回来。”
人鱼松开嘴,“要多久?”
“尽快。”宗霆无法向他作出任何保证。
人鱼有些失望,抱住宗霆,“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我就……”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说:“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宗霆立刻道:“不行。换一个。”
兰沉:?
兰沉快要被这哑巴前夫的油盐不进气笑了,他扭过脸,偏要做对:”不换,就这个!你再骗我一次,我就永远都不和你说话了。“
宗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不会再骗你了。”
“你最好是!”人鱼不爽道。
一天很快在人鱼的消磨时光中过去,晚上吃饭时人鱼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颗宗霆从门口灌木丛里采来的浆果,又躺在床上,拉着宗霆不肯睡觉。
人鱼靠在宗霆怀里,指着光脑:“再给我讲这个!还有这个!”
他指向光脑上那个“给5岁以下孩子们听的童话”栏目,宗霆言听计从,打开那一栏,问他:“哪个?”
“这个这个。”人鱼点了点那个最大最好看的狐狸图标。
宗霆打开那本绘本,发现是简化版的《小王子》,便一字一句读给人鱼听:“‘只有驯养过的东西,你才会了解它’,狐狸说,‘人们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
人鱼听不懂,插嘴问:“什么叫驯养?和训狗一样吗?”
这本绘本是简化版的,有很多内容都被省略了,因此宗霆开始读的时候,人鱼就听得一知半解。
宗霆:“……应该不一样。”
他回想了下原文,解释道:“驯养是建立情感联系,如果两个人驯养了对方,就会发现他们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
人鱼:“那驯养不就等于结婚了吗?那你和我离婚了,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再相互驯养了?”
他是很懂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宗霆:。
宗霆决定换一页给他读。
男人声音充满磁性,宛如深海的低回:“‘你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会明白你那朵玫瑰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他还没有读完几页,靠在胸口上的小人鱼就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发现了人鱼睡着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读下去,而是轻手轻脚地关掉了床头灯,然后将在黑暗中轻轻吻向少年的发心。
他抱着他,向抱着一件最脆弱娇贵的宝贝,一个他好不容易,才在漫长而绝望的人生里,重新等到的灵魂。
第二天一早,人鱼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宗霆便已经离开了B-898C。
等他醒来之时,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床铺,人鱼有些怅然若失地向边上望去一眼,然后坐起身,打开了关闭已久的系统。
兰沉:“呜呜呜,统,前夫哥怎么就跑了!他是不想承担当爸爸的责任了吗??!”
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小腹,蓝色鱼尾在床上拍来拍去。
系统52996:……宿主。
兰沉:怎么了怎么了?
系统52996:需要我告诉你一声,人鱼和人类有生殖隔离吗?你就算和宗霆Do一万次,他都不可能当爸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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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996警觉:“你在可惜什么?”
兰沉低下头, 脸上露出完美的绯红,捂住脸:“哎呀,别问得那么直白嘛!”
52996:“……”
兰沉笑嘻嘻翻身下床, 变出双腿套上裤子和上衣,再穿上那双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的棉袜。
他脚上趿着一双拖鞋, 噔噔地往外面走,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些响动。
人鱼忙走到门口去看,还没等他打开门锁,大门就自动向后打开, 露出门外一张年轻女性的脸。
对方一头微鬈的中长黑发,黑眉浓郁又漂亮,眉峰弯弯,看见人鱼,比他先一步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他:“你、你——”
人鱼也顺着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疑惑地附和:“我?”
“你、你、你!”宗安提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我?”人鱼感到莫名其妙。
宗安提眼睛睁得滚圆,上上下下端详着他, 目光在他蓝色和金色的异瞳上看了许久,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我哥怎么这么糊涂啊!”
兰沉:?
细说, 你哥是怎么了。
宗安提用同情而怜爱地眼神看着他, 另外四根手指也展开, 向他作出握手的姿势:“你好, 我叫宗安提,帝国退役军人支持协会主理人, 宗霆是我哥, 你可以叫我安提——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似懂非懂地也把手伸过去, 和她握了握:“……我叫兰沉。”
宗安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谁给你取的名字?我哥给你取的?”她震惊不已。
人鱼皱眉道:“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宗安提不免感到一阵惊悚。
怪不得宗霆不肯透露他的信息,这么神神秘秘,连她也不告诉,她就知道是哪里不对——没想到,她哥居然、居然能堕落到这种地步,连替身都找上了啊!
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宗安提都不必去想,都知道宗霆想要在宇宙中找到这样一个和兰沉如此相似的人,花了多少力气。
不对,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难道是——克隆体?
她哥真的是疯了,克隆类人生命可是违背公序良俗的!在帝都星上就是犯罪啊!
宗安提胆战心惊,她背着自己的行李包走进小屋,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屋内环境,然后把包放下,双手抱臂看向少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宗霆?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人鱼给她让开一条路,不解地歪过脑袋:“就、就这么认识的呗……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他,但是他跟我说是我前夫……”
宗安提:完了。宗霆肯定是找地下实验室偷偷做克隆人了。
她表情复杂,走向人鱼,声音软化下来:“那你喜欢他吗?他是不是还要让你和他结婚?”
宗安提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亲哥——
宗霆一旦打破底线,她都不知道他能作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她不了解宗霆,但她清楚宗霆对兰沉的执念,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人鱼一下红了脸,眼睛湿漉漉地左转右看,“我、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他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