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城立马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他给韩烬办了住院手续。
输了半天退烧药以后,韩烬的体温才算下去一些。
发烧让小孩的嘴巴都有些干裂。
周仁城不懂照顾孩子,现在急着去工作,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韩烬输了大半天液。
脑袋又痛又疼,身上的关节也因为高烧而酸痛不堪。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肚子又饿又疼,里面扁扁的,却没有想吃东西的胃口。
周仁城看到病床上的小孩终于清醒,拿上了自己外套,作出一副准备离开的姿态:“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忙,等我下班再过来看你。”
也不管韩烬有没有回应他,有没有向他求助,告诉自己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
反正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说什么都不重要,也不会有人在意。
病房里只剩下韩烬和隔壁床的一位小孩。
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花花的,墙壁是白色,天花板也是白色,病床上的床单和被褥也是白色。
只有墙壁上的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是彩色。
那个小孩看着动画片,病床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大袋零食,床上也有各种各样的玩具。
他的父母一直轮流守着他。
现在他的妈妈去洗衣服了,所以离开了一段时间。
韩烬记得之前叔叔带他去医院时,自己就像旁边的小孩一样,床头有一大袋零食,床上也有数也数不清的玩具。
叔叔是真的很爱他,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他。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小孩子很容易羡慕别人有吃的,更何况韩烬一天一夜没有吃饭。
韩烬乌溜溜的眼睛大睁着,一眨不眨盯着旁边病床上的小孩。
那个小孩被看的有点不自在,拿出了自己的小面包分给他。“你是不是也想吃呀?那我分给你一个吧。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说话很天真,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恶意。
但是韩烬听了依然会难过。
即便之前已经碰到过很多次,有别的小孩这样问他。
韩烬总是可以很骄傲回答:“我有叔叔,我也有哥哥!他们都很爱我,都在我身边。我不需要爸爸妈妈,我只要有叔叔和哥哥就可以!”
现在却不知所言,胆怯又懦弱的低下了头:“我,我没有爸爸妈妈。”
“为什么没有?他们去哪里了?你在医院他们都不管你吗?你生了什么病呀?”
“我也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我就是在发烧。爸爸妈妈,他们......”
韩烬顿了顿,害怕被人嘲笑的小心思让他撒了谎:“他们去旅游了。”
“原来是这样呀。”
小孩哦了一声,一脸纯真看着他。
过了一会小孩的妈妈洗衣服回来了,小孩就从病床上坐起来,让他的妈妈抱他。
韩烬一脸羡慕看着旁边的小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爸爸离他而去,妈妈也不要他,李叔叔和陈叔叔也不愿意要他?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叔叔明明对自己很好,说过很多次爱自己,可是叫阿姨告诉他,叔叔对他好是有目的的。
只有郁青哥哥要自己,但是现在他和郁青哥哥分开了。
旁边的病床上传来其乐融融的声音,那个小孩的妈妈一直喊孩子宝贝,一直耐心哄着孩子。
墙上的动画片突然就不再好看。
韩烬移开了目光,红着眼睛去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傍晚周仁城下班来到医院,韩烬还有一些低烧,护士建议他再给韩烬输几天液再走。
但是周仁城摇摇头拒绝了:“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有时间,家里还有事,就先带这孩子离开了。”
周仁城给韩烬办了出院手续,带着韩烬回家。
这是蒋仪的要求。
下午听到周仁城要韩烬住院,蒋仪有些不情不愿,嫌弃住院浪费钱,又嫌弃大家都没有时间管韩烬。
万一这小孩接触太多人,和别人说太多。又或者一不留神就跑没影,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蒋仪命令周仁城赶紧带韩烬回家,哪怕往他们家门口的小诊所输液都可以。
韩烬饿了很久,隔壁病床小朋友给他一个小面包,半天过去已经消化的差不多。
周仁城刚带着他走到家门口,就有香喷喷的饭菜味道灌进鼻腔。
韩烬吸了吸鼻子,瑟缩着收紧了手指,抓着周仁城的手也不断用力。
他看到蒋仪摆了一桌子的菜在桌子上。
周琢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没有原来吊儿郎当,人瞧上去清爽了不少,也正经了不少。
嘴巴里的口水疯狂分泌,韩烬肚子又开始作痛。他身上还发着低烧,有一点病蔫蔫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回来了?过来吃饭吧。”
蒋仪没有起身,直接坐着看向周仁城。
周仁城在凳子上坐下。
韩烬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空出来的凳子,两只脚丫子犹豫着不敢上前。
“过来吃饭啊,傻站着干什么?你不饿啊?”蒋仪对着韩烬下命令。
韩烬这才知道空着的凳子的确是给他留的。
他慢慢爬到了凳子上,又在凳子上坐下。
蒋阿姨不知怎么的,突然对他很有耐心,而且做了一大桌子菜。
之前蒋阿姨对他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自己不乖,自己总是哭,所以才惹她生气的?
韩烬垂着眼眸,忍住了嗓子里的疼痛,乖乖扒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他不敢去夹菜,蒋仪看他碗里没菜,为他抄了几筷子菜,耐着性子询问:“烬烬,你现在开心吗?”
言语之间有几分诱哄的意思。
韩烬不懂成人世界的法则,对周围的人一点提防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大人们给他吃的,还这样问他,就是在对他好。之前对自己不好,一定是自己不乖,一定是他们工作太累了。
韩烬点点头,润泽的眼睛望着蒋仪:“唔,开,开心。”
他的嗓子很哑,说话的声音也很细弱。
蒋仪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脸笑容看着他:“那就高兴一点,给阿姨笑一个吧,一会我们拍张照片。”
蒋仪让周琢业拿了相机支架,放在离餐桌一两米的地方。
周琢业把相机设置成定时拍照模式,他退回到餐桌前桌下,相机就开始了连拍。
结束以后蒋仪取下了相机交卷,挑了一张韩烬看起来笑的最开心的照片,打算之后给陈家寄过去。
照片上的小孩脸颊通红,饭菜这样丰盛,他还在笑着,谁能说自己对小孩不好呢?
他们在这边给韩烬安排了入学手续。
韩烬进入新校园,周围的人和事物对他而言都很陌生。
校园里的小孩上课说普通话,下课的时候就说方言。
韩烬不会说方言,也听不懂他们的话语。
而且他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每次和小朋友玩的稍微过火一点就要出问题。
久而之久这里的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
韩烬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唯有老师很喜欢他。
这里的课程要比自己原来学的慢很多。老师讲的困难的内容,陈郁青早就在和他一起写作业的时候给他讲过。
韩烬很笨,在学习上一点都不聪明,但是他又听话又认真,郁青哥哥讲给他的他都牢牢记在脑海里,老师提问了他总能答出来。上课时也会集中精神,认认真真听老师讲课。
他模样长得漂亮,眼睛又亮又圆,睫毛很长,鼻子也翘翘的,放在人群里意外扎眼,老师自然会更加偏爱他一点。
这样精致乖巧的他,本该作为榜样,让所有人来学习。
但是耐不住韩烬是外地来的,语言不通还不和小朋友玩。
偏偏总是表现的那么出尖,老师总会在班里表扬韩烬,把韩烬作为优秀典范,让其他不乖的孩子向他学习。
于是同一个班级里的小朋友,恶意来的不偏不倚。
他们会把韩烬排斥在外,叫韩烬一起出去玩又故意把他抛下,甚至说些难听的话语辱骂韩烬。
开始只是漫无目的的谩骂,只是说话语气难听些而已。
后来知道韩烬家的情况,就骂的越来越难听:“你爸爸妈妈不要你,没有人要你,你是个孤儿!”
“没有人喜欢你,谁叫你那么出尖?!肯定是你太出尖了,太骄傲自大,所以你爸爸妈妈不要你!”
“我妈妈说,这种就叫小野种!你有娘生没娘养,是没有人喜欢的小孩,这世界上谁会喜欢你呢?!老师凭什么让我们向你学习!!我们都有爸爸妈妈,你什么都没有,你看都没有人和你玩!”
谩骂和刺人的恶意直往人脊梁骨里戳。
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的几句辱骂,却是重重扎在韩烬胸口,无异于按着韩烬在泥地里摩挲。
韩烬拼命摇头,竭力和他们解释:“不是的,我爸爸很爱我!爸爸只是生病了,不得不离开我。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叔叔,最好的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他们只是不得不抛下我。他们是有苦衷的!”
但是不会有人听。
周围的小朋友只是因为他的耀眼而欺负他,而不是因为他没有人管教而欺负他。
其实只要有一个人给韩烬撑腰,只要有一个人能在身后支持韩烬一把,帮他呵退这些小孩。
韩烬都不会难过到无法自拔,不会怯懦到不敢正眼和人对视。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救世主并不属于他。
蒋仪自那一次做饭后就日日都在打麻将,韩烬经常回家见不到一个人。
他背着书包跑到楼下邻居家,蒋仪不想给他做饭,也嫌弃他来打扰,像丢垃圾一样扔给他几块钱,让他自己去买点东西填饱肚子。
周仁城每天都在工作,即便是已经得到了蒋冶的钱,他还是古板的遵守着原来的生活轨迹,每天在厂子里上班,偶尔才会回一次家。
周琢业也见头不见尾,来去无影踪。
说是不再赌,但是嗜赌如命,赌成习惯了,哪里能够说改就改,还是会跑去赌博。
明明处在一家人中间,韩烬还是在自己独活。
韩烬经常在深夜里想起蒋冶。
想起叔叔曾经将他抱在怀里,慈祥又温柔告诉他:“烬烬,你不一定需要很优秀很拔尖,不需要太漂亮太显眼,只要健健康康长大,过上平凡且幸福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韩烬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如今他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原来普通又平凡的幸福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当日蒋冶日日都在担心,想要韩烬健康长大,又怕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担心在自己去世以后,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继续护着韩烬。
如今却是一语成谶。
蒋冶死后,韩烬成了全世界都可以欺负的人。?
环境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渴望和念想也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
韩烬总是生病,身体不好,蒋仪给他的钱不多。
韩烬不能得到很好的营养,所以瘦了很多,脸颊的奶瞟掉了不少,那双好看的眼睛多了几分晦涩,没有原来那么明亮。
陈岸芷收到了蒋仪寄过来的照片。
只有很少几张,备注很也很简单:【这孩子在这里很好,希望你们不用再挂念了,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希望他可以完完全全认可我们。】
言外之意,韩烬彻彻底底属于蒋家。
陈家还是尽快断了联系,不要再询问情况,也不要再来打扰。
韩烬作为蒋家的一份子,他们希望陈家和他断了联系,将来也不会再联系在一起。
只有这样韩烬才会慢慢忘记曾经的事情,不会想着过来找陈家,不会对这个新地方没有归属感。
陈岸芷看到附属的留言,叹了口气,将眼镜慢慢摘下来,揉了揉眉心。
陈郁青一直趴在书房门口,小心翼翼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偷偷摸摸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他放学的时候回到家,见不到父亲的身影。
保姆唐姨告诉他,那对夫妇来了书信,父亲正在书房里看信的内容。
所以陈郁青快步跑到书房跟前,躲藏在门口,想进不敢进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他自作小聪明,以为父亲没有发现他,但其实陈岸芷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
“郁青,进来吧。”
陈岸芷看着晃来晃去的身影,门板都在微微颤动,知道陈郁青情绪很激动,显然是已经等不及了,于是叫了他一声。
听到命令,陈郁青笑容洋溢推开了门,连掩饰都不再掩饰:“爸爸,烬烬给我们寄信了吗?”
他的情绪很激动。
陈岸芷将照片递给了他:“烬烬他看上去挺好的,那家人给他做的饭这么丰盛,烬烬脸上还有笑容,并没有被欺负。这下你放心了吧?”
陈郁青拿过照片看了又看。
舍不得韩烬,所以连带着舍不得从照片上移开目光。两只手抓着照片不肯放下,恨不得把照片上的人扣出来。
“爸爸,烬烬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像成熟的过分的桃子。”
陈郁青发出疑问,用拇指在韩烬脸颊的位置蹭了蹭。
陈岸芷低下头,看了眼照片,小孩的脸的确是有些红:“或许是吃饭太热了闷的,也可能是拍照害羞吧,之前烬烬第一次见我和你妈妈都会害羞,脸颊都会红。”
“这样啊。”陈郁青点头。
他对韩烬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陈郁青是个活泼的孩子,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对友谊很有把控的孩子。
他的五官很精致,才十几岁就初现锐利,身材和脸型都像爸爸。眼睛像妈妈,瞳孔是浓郁的黑色,睫毛很长,眼尾有些往下塌,总是给人一种阴郁又冷漠的感觉。
陈郁青学了钢琴,上过国学课和仪态课。
陈家很用心在培养他,想让他成为将来的掌权人,所以陈郁青小小年纪就很有气质。
他只要站着不动不说话,就会看起来不好招惹。
同学总会觉得他不好相处。
何况家庭背景很好,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起的,主动靠近他的人不多。
陈郁青自己也不爱和除了韩烬以外的任何人玩。
他总会想念小孩跟在他身后,一步一个脚印,什么都听他的,总爱黏着他喊哥哥的感觉。
自从韩烬走后,陈郁青的生活枯燥又乏味。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兴趣,是因为意志力,所以才毫无怨言的上了那么多辅导课。
可是如今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优秀。
而是因为韩烬在身旁,陪着他练琴上课,所以他才不觉得辛苦,不觉得无聊。
“爸爸,我很快就期末考试了,我也快到了钢琴考试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就去看烬烬吧。”
陈郁青抬头,一脸认真看着陈岸芷。
小孩会不会长高了呢?会不会长胖了呢?
自己还能抱起他吗?
陈郁青迫切想要知道这一切,然而他面前的男人微微颔首,表情有些沉重。“郁青——”
“爸爸,怎么了?”
陈郁青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父亲开口:“抱歉郁青,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烬烬需要融入那边的环境,就不能和我们有太多牵连。如果他总是牵挂着我们,又怎么对那里有归属感呢?之前说的奖励,换一个吧。”
陈岸芷有些无奈。
陈郁青听到就开始急眼,直接慌了神:“不行,不可以,爸爸你明明答应我,让我去看烬烬的!”
“爸爸你是不是在骗我,我为什么不可以见烬烬?!”
“烬烬会哭的,要什么归属感,他属于我!””
陈郁青霸道的宣誓主权。
小孩属于他,凭什么在别人那里获得归属感。
陈岸芷饱含歉意:“爸爸没有骗你,是你蒋阿姨,她不希望我们再打扰他们的生活,烬烬是她的家人。”
“我不,我不管!烬烬也是我的家人!”
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明明答应了可以去看烬烬,明明说好了可以和烬烬见面。
陈郁青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拼命学习,拼命练琴,不顾辛苦和困难,只是为了和韩烬见面的承诺而努力。
现在怎么可以告诉他算了,怎么可以说别去了?
“我一定要见烬烬,爸爸你不守信用!你们大人都不讲信用!”
陈郁青赌气跑出书房,将房门重重关上,愤怒又难过的冲到房间里。
糖果过来对他摇尾巴。
感受到小主人的情绪不对劲,糖果就用身体蹭陈郁青,在陈郁青的裤腿上蹭了一层白色的毛发,还用犬牙咬他的袖子。
它呜呜唧唧半天,不小心扯掉了陈郁青手上的照片。
照片掉在地上,韩烬的身影在里面显现。
糖果低下脑袋,似乎是注意到了照片上熟悉的身影,开始用鼻子蹭照片上的人,粉嫩的舌头也对着韩烬的脸颊舔舐。
陈郁青把照片拿回来,坐在地上和糖果一起看照片。
既然大人们都不讲信用,那他就自己去看韩烬。
蒋仪发的信件附属有地址,虽然只到区号,没有详细的小区和门牌号。
但是陈郁青还是觉得,他可以找到韩烬。
他会一个个人问,一条条街寻找。他和烬烬都念着彼此,他们都想着对方,怎么会见不到呢?
他一定会找到韩烬。?
第三十一章
期末考试后是连绵的阴雨天,头顶的天空密布着黑压压的乌云,气氛总是阴霾又压抑。
傍晚天黑的越来越早,一年在往冬天里去,白日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漫长。
陈郁青出成绩那天回到了学校。
一切都如当初的目标一样,他考到了年级前三,钢琴九级也过了,各方面做的都很优秀,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是与之相对的奖励却不会被兑现,大人们并不允许他去看望韩烬。
老师在讲台上宣读成绩,喊到陈郁青,让他上台领奖。
陈郁青还是一脸漠然看着窗外,思维早就跳脱出了教室,对周围的喧嚣毫不在乎,老师叫他他也没听到。
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陈郁青才终于反应过来。
“陈郁青,陈郁青,老师叫你呢——”
身后叫他的同学停下了动作。
陈郁青上讲台领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这样的成绩早就在意料之中,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窗外依然阴霾,结束以后陈郁青从讲台上走下来,眼睛还是沉思着看向窗外。
陈郁青明显的心情不好,没有人敢来招惹他。
后面的同学平时还会和他说上几句话,陈郁青很少主动找人说话,这一刻却回过了头:“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那位同学有些稀奇。
这可是第一次听陈郁青主动要求帮忙。
“帮我告诉我父母,我这几天都在你家,晚上也睡在你那里。”
“啊?我,我得请示我妈,问问能不能让你来我这——”
陈郁青开口打断:“我不会去的。”
“那你这,这是要干啥?”
“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
一个可以让父母信服的借口,可以让所有大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绕过他们偷偷跑去看韩烬的借口。
陈郁青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里面的东西不多,有一点现金,还有早就完美复刻出来的布袋木偶,还有一个只很像糖果的小狗木雕。
年少的情谊真挚又热烈,能让一个人无所畏惧,在不知晓任何前路的情况下,为了满腔的真心奔赴未知的目的地。
十四岁的陈郁青独自一人背上行囊,照着先前信件上的地址,坐上了前往北方的火车。
火车长达六七个小时,陈郁青是第一次坐火车,没有任何的经验,不知道要提前抢票。
当他赶到车站时已经没有车票了。
可是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会在什么时候。
何况烬烬快要生日了。
如果这一次自己放弃,那么今年就绝对赶不上烬烬的生日。
最终陈郁青还是咬牙选择了无座。
他踏上了寻找韩烬的历程。
火车上憋闷又难闻,难受的是人挤人,各种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别扭又磨人的怪异味道。
到了放假返乡过年的时候,即便是无座车厢也有很多人,大家都挤在一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有人直接将外套脱掉躺在地上,有人靠着行李勉强站定。
陈郁青站在车厢中间相连的地方,透着车厢的门玻璃看外面的风景。
晨光熹微,外面的景物由浓郁散不开的黑色,逐渐变成靛青泛着蓝色的黎明。
陈郁青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些山水和庄稼田野都倒影在瞳孔当中。
列车缝隙吹进来的风扑在脸上,一切都化作了他和韩烬相遇的开场白。
他要见烬烬,他一定要去见他。
陈郁青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不停用火车洗手池的冷水冲脸颊。
只为了保持清醒,为了不在这火车上睡着,以免坐过了火车,错过要到的站台。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有期待,一样也有恐惧。
他才十四岁,第一次独自一人长途跋涉,穿越七百公里去找一个人,为了去带一个人回家。
“烬烬,我会找到你,你属于我,你的归属在我这里。”
陈郁青在清晨六点下了火车。
周围萧瑟又冷清,比不得自己居住的城市繁华。
而且这里的车站是郊区,周围除了等着拉客的出租车司机,以及焦急等待接家人的人,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事物。
陈郁青随手拉开一辆出租车进去。
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把早就在心里默背几百遍的地址说了出来。
司机看他一个人,于是在开车的时候笑着问他:“你一个人呀,打哪来的,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见我弟弟,我要带他回家。”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陈郁青摸到了自己的背包,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的轮廓就着书包的布料隐现,硌手又突兀。
但是却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来找烬烬了。
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到地址所在的区县。
陈郁青从车上下来,茫然的打听着韩烬的消息。
他逢人就问对方知不知道韩烬,问对方认不认识蒋仪和周仁城,有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
早上街道人少,他就跑到各个小区的保安亭,询问保安是否知道蒋仪和周仁城。
范围不算特别大,但也绝对不算特别小的区域里,每一寸土地都被陈郁青测量过,每一条街巷都不曾被陈郁青遗忘。
他用尽所能,付出所有努力,一点点搜寻着韩烬的身影。
脚底很疼,估计早就磨出了水泡。双腿的膝盖也很疼,因为走了太多路而磨损受伤。
陈郁青不曾停下,第一次发现原来要找一个人是这样的困难。
可是爸爸说过,他和烬烬只要心里有彼此,只要他们想着对方,他们终究会见面的不是吗?
陈郁青甚至想过,要是找到了烬烬,一定要答应他的求婚,这一次他们不要分开了。
如果烬烬要跟他走,他就带他走。
陈郁青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在这天的傍晚,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打听出了蒋仪和周仁城的消息。
菜市场卖菜的大娘好心告诉他蒋仪的住址。
陈郁青走到蒋仪家楼下,双腿已经不受控制打颤,几乎没有力气上楼。
“再坚持一下吧,一会就能看到烬烬了。”
陈郁青给自己打气,咬着牙关往上走。
楼道里潮湿又压抑,呼呼的冷风吹在身上,陈郁青被冻得手僵发僵。
他渴望韩烬,渴望见小孩一面。
然而敲门声响起,房门被打开,入目所见的只有蒋仪的身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仪满眼惊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陈家的孩子会出现在这儿。
陈郁青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脚,但是他还是用礼貌的语气开口:“阿姨,我来找烬烬。”
“烬烬他,他不在家。”
“那他在哪里?”
“他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陈郁青背着背包,手上拿着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看上去就是长途跋涉,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蒋仪巡视一圈,见周围并没有陈岸芷的身影,知道面前的少年时一个人过来的,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阿姨,这是我送给烬烬的东西,我想提前祝他生日快乐,我想见他。”陈郁青把手上的木雕拿起来。
蒋仪接过了东西,却没有邀请陈郁青进门的意思。
陈郁青见状,知道蒋仪并不想他过来,于是没有自作主张要求进去。
“阿姨,那烬烬什么时候回来?”陈郁青颤颤巍巍开口,已经快要顶不住。
蒋仪摇摇头,“快了,你周叔叔带他出去了,他和班里的小孩玩,闹了点小别扭,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那我下去等他,等一会回来了,我再来见他。”
陈郁青慢慢走下楼,双腿疼的不能打弯,每下一层阶梯都是煎熬。
他坐在楼道外面等待,刺骨的寒风顺着领口往人脖子里钻。
陈郁青忽然很后悔没有多穿几件衣服。
不知道现在他的爸爸妈妈发现他离开没有。
要是发现了,现在应该就在找他的路上了吧。
夜里起了风,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陈郁青头晕脑胀,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连耳朵都像蒙上了一层雾,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冷人的寒意顺着皮肤往人骨缝里钻。